| 网站首页 | 古龙考证 | 解读古龙 | 古龙影视 | 武侠名家 | 原创文学 | 古龙全集 | 武侠全集 | 图片中心 | 侠友留言 | 古龙武侠论坛 | 
导航: 古龙武侠网 >> 古典文学 >>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 正文  
第033回 假风雅当筵呈丑态 真义侠拯人出火坑            双击滚屏阅读

第033回 假风雅当筵呈丑态 真义侠拯人出火坑

作者:吴趼人    版权:古典文学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4/11/11

  当下我两人走到楼上,入到房中,赵小云正和众人围着桌子吃西瓜。内中一个方佚庐是认得的。还有一个是小云的新同事,叫做李伯申。一个是洋行买办,姓唐,表字玉生,起了个别号,叫做啸庐居士,画了一幅《啸庐吟诗图》,请了多少名士题诗;又另有一个外号,叫做酒将军。因为他酒量好,所以人家送他这么一个外号,他自己也居之不疑。当下彼此招呼过了,小云让吃西瓜。那黄银宝便拿瓜子敬客,请问贵姓。我抬头看时,大约这个人的年纪,总在二十以外了;鸡蛋脸儿,两颧上现出几点雀斑,搽了粉也盖不住;鼻梁上及两旁,又现出许多粉刺;厚厚的嘴唇儿,浓浓的眉毛儿;穿一件广东白香云纱衫子,束一条黑纱百裥裙,里面衬的是白官纱裤子。却有一样可奇之处,他的举动,甚为安详,全不露着轻佻样子。敬过瓜子之后,就在一旁坐下。
  他们吃完了西瓜,我便和佚庐说起那《四裔编年表》,果然错得利害,所以我也无心去看他的事迹了。他一个年岁都考不清楚,那事迹自然也靠不住了,所以无心去看他。佚庐道:“这个不然。他的事迹都是从西史上译下来的。他的西历并不曾错,不过就是错了华历。这华历有两个错处:一个是错了甲子,一个是合错了西历。只为这一点,就闹的人家眼光撩乱了。”唐玉生道:“怎的都被你们考了出来,何妨去纠正他呢?”佚庐笑道:“他们都是大名家编定的,我们纵使纠正了,谁来信我们。不过考了出来,自己知道罢了。”玉生道:“做大名家也极容易。象我小弟,倘使不知自爱,不过是终身一个买办罢了。自从结交了几位名士,画了那《啸庐吟诗图》,请人题咏,那题咏的诗词,都送到报馆里登在报上,此刻那一个不知道区区的小名,从此出来交结个朋友也便宜些。”说罢,呵呵大笑。又道:“此刻我那《吟诗图》,题的人居然有了二百多人,诗、词、歌、赋,甚么体都有了,写的字也是真、草、隶、篆,式式全备,只少了一套曲子。我还想请人拍一套曲子在上头,就可以完全无憾了。”说罢,又把题诗的人名字,屈着手指头数出来,说了许多甚么生,甚么主人,甚么居士,甚么词人,甚么词客,滔滔汩汩,数个不了。
  小云道:“还是办我们的正经罢。时候不早了,那两位怕不来了,摆起来罢,我们一面写局票。”房内的丫头老妈子,便一迭连声叫摆起来。小云叫写局票,一一都写了,只有我没有。小云道:“没有就不叫也使得。”玉生道:“无味,无味!我来代一个。”就写了一个西公和沈月英。一时起过手巾,大众坐席。黄银宝上来筛过一巡酒,敬过瓜子,方在旁边侍坐。我们一面吃酒,一面谈天。我说起:“这里妓院,既然收拾得这般雅吉,只可惜那叫局的纸条儿,太不雅观。上海有这许多的诗人墨客,为甚么总没有人提倡,同他们弄些好笺纸?”玉生道:“好主意!我明天就到大吉楼买几盒送他们。”我道:“这又不好。总要自己出花样,或字或画,或者贴切这个人名,或者贴切吃酒的事,才有趣呢。”玉生道:“这更有趣了。画画难求人,还是想几个字罢。”说着,侧着头想了一会道:“‘灯红酒绿’好么?”我道:“也使得。”玉生又道:“‘蚤人韵士,絮果兰因’,八个字更好。”我笑道:“有谁名字叫韵兰的,这两句倒是一副现成对子。”玉生道:“你既然会出主意,何妨想一个呢?”我道:“现成有一句《西厢》,又轻飘,又风雅,又贴切,何不用呢?”玉生道:“是那一句?”我道:“管教那人来探你一遭儿。”玉生拍手道:“好,好!妙极,妙极!”又闭着眼睛,曼声念道:“管教那人来探你一遭儿。妙极,妙极!”小云道:“你用了这一句,我明日用西法画一个元宝刻起来,用黄笺纸刷印了,送给银宝,不是‘黄银宝’三个字都有了么?”说罢,大家一笑。
  叫的局陆续都到,玉生代我叫的那沈月英也到了。只见他流星送目,翠黛舒眉,倒也十分清秀。玉生道:“寡饮无味,我们何不豁拳呢?”小云道:“算了罢,你酒将军的拳,没有人豁得过。”玉生不肯,一定要豁,于是打起通关来。一时履舄交错,钏动钗飞。我听见小云说他拳豁得好,便留神去看他出指头,一路轮过来到我,已被我看的差不多了,同他对豁五拳,却赢了他四拳。他不服气,再豁五拳,却又输给我三拳;他还不服气,要再豁,又拿大杯来赌酒,这回他居然输了个“直落五”。小云呵呵大笑道:“酒将军的旗倒了!”我道:“豁拳太伤气,我们何妨赌酒对吃呢。一样大的杯子,取两个来,一人一杯对吃,看谁先叫饶,便是输了。”玉生道:“倒也爽快!”便叫取过两个大茶盅来,我和他两个对饮。一连饮过二十多杯,方才稍歇;过了一会,又对吃起来,又是一连二三十杯。德泉道:“少吃点罢,天气热呀。”于是我两人方才住了。一会儿,席散了,各人都辞去。
  一同出门,好好的正走着,玉生忽然哇的一声吐了,连忙站到旁边,一只手扶着墙,一面尽情大吐。吐完了,取手巾拭泪,说道:“我今天没有醉,这——这是他——他们的酒太——太新了!”一句话还未说完,脚步一浮,身子一歪,几乎跌个筋斗,幸得方佚庐、李伯申两个,连忙扶住。出了巷口,他的包车夫扶了他上车去了。各人分散。我和德泉两个回去,在路上说起玉生不济。我道:“在南京时,听继之说上海的斗方名士,我总以为继之糟蹋人,今日我才亲眼看见了。我恼他那酒将军的名字,时常诌些歪诗,登在报上,我以为他的酒量有多大,所以要和他比一比。是你劝住了,又是天热,不然,再吃上十来杯,他还等不到出来才吐呢。天底下竟有这些狂人,真是奇事!”当下回去,洗澡安歇。
  次日,我惦着端甫处的事,一早起来,便叫车到虹口去。只见景翼正和端甫谈天。端甫和我使个眼色,我就会了意,不提那件事,只说二位好早。景翼道:“我因为和端甫商量一件事,今日格外早些。”我问甚么事。景翼叹口气道:“家运颓败起来,便接二连三的出些古怪事。舍弟没了才得几天,舍弟妇又逃走去了!”我只装不知道这事,故意诧异道:“是几时逃去的?”景翼道:“就是昨天早起的事。”我道:“倘是出去好好的嫁一个人呢,倒还罢了;只不要葬送到那不相干的地方去,那就有碍府上的清誉了。”景翼听了我这句话,脸上涨得绯红,好一会才答道:“可不是!我也就怕的这个。”端甫道:“景兄还说要去追寻。依我说,他既然存了去志,就寻回来,也未必相安。况且不是我得罪的话,黎府上的境况也不好,去了可以省了一口人吃饭,他妇人家坐在家里,也做不来甚么事。”我道:“这倒也说得是。这一传扬出去,寻得着寻不着还不晓得,先要闹得通国皆知了。”景翼一句话也不答,看他那样子,很是局促不安。我向端甫使个眼色,起身告辞。端甫道:“你还到哪里去?”我道:“就回去。”端甫道:“我们学学上海人,到茶馆里吃碗早茶罢。”我道:“左右没事,走走也好。”又约景翼,景翼推故不去,我便同端甫走了出来。端甫道:“我昨夜回来,他不久也回来了,那脸上现了一种惊惶之色,不住的唉声叹气。我未曾动问他。今天一早,他就来和我说,弟妇逃走了。这件事你看怎处?”我道:“我也筹算过来,我们既然沾了手,万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弄他个水落石出才好。只怕他已经成了交,那边已经叫他接了客,那就不成话了。”端甫道:“此刻无踪无影的,往哪里去访寻呢。只得破了脸,追问景翼。”我道:“景翼这等行为,就是同他破脸,也不为过。不过事情未曾访明,似乎太早些。我们最好是先在外面访着了,再和他讲理。”端甫道:“外面从何访起呢?”我道:“昨天那鸨妇虽然嘴硬,那形色甚是慌张,我们再到他那里问去。”端甫道:“也是一法。”于是同走到那妓院里。
  那鸨妇正在那里扫地呢,见了我们,便丢下扫帚,说道:“两位好早。不知又有甚么事?”我道:“还是来寻黎家媳妇。”鸨妇冷笑道:“昨天请两位在各房里去搜,两位又不搜,怎么今天又来问我?在上海开妓院的,又不是我一家,怎见得便在我这里?”我听了不觉大怒,把桌子一拍道:“姓黎的已经明白告诉了我,说他亲自把弟妇送到你这里的,你还敢赖!你再不交出来,我也不和你讲,只到新衙门里一告,等老爷和你要,看你有几个指头捱拶子!”鸨妇闻了这话,才低头不语。我道:“你到底把人藏在那里?”鸨妇道:“委实不知道,不干我事。”我道:“姓黎的亲身送他来,你怎么委说不知?你果然把他藏过了,我们不和你要人,那姓黎的也不答应。”鸨妇道:“是王大嫂送来的,我看了不对,他便带回去了,哪里是甚么姓黎的送来!”我道:“甚么王大嫂?是个甚么人?”鸨妇道:“是专门做媒人的。”我道:“他住在甚么地方?你引我去问他。”鸨妇道:“他住在广东街,你两位自去找他便是,我这里有事呢。”我道:“你好糊涂!你引了我们去,便脱了你的干系;不然,我只向你要人!”鸨妇无奈,只得起身引了我们到广东街,指了门口,便要先回去。我道:“这个不行!我们不认得他,要你先去和他说。”鸨妇只得先行一步进去。我等也跟着进去。
  只见里面一个浓眉大眼的黑面肥胖妇人,穿着一件黑夏布小衣,两袖勒得高高的,连胳膊肘子也露了出来;赤着脚,穿了一双拖鞋,那裤子也勒高露膝;坐在一张矮脚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破芭蕉扇,在那里扇着取凉。鸨妇道:“大嫂,秋菊在你这里么?”我暗问端甫道:“秋菊是谁?”端甫道:“就是他弟妇的名字。”我不觉暗暗称奇。此时不暇细问,只听得那王大嫂道:“不是在你家里么?怎么问起我来?你又带了这两位来做甚么?”鸨妇涨红了脸道:“不是你带了他出来的,怎么说在我家?”王大嫂站起来大声道:“天在头上!你平白地含血喷人!自己做事不机密,却想把官司推在我身上!”鸨妇也大声道:“都是你带了这个不吉利、克死老公的货来带累我!我明明看见那个货头不对,当时还了你的,怎么凭空赖起来!”王大嫂丢下了破芭蕉扇,口里嚷道:“天杀的!你自己胆小,和黎二少交易不成,我们当场走开,好好的一个秋菊在你房里,怎么平白地赖起我来!我同你拚了命,和你到十王殿里,请阎王爷判这是非!”说时迟,那时快,他一面嚷着,早一头撞到鸨妇怀里去。鸨妇连忙用手推开,也嚷着道:“你昨夜被鬼遮了眼睛,他两个同你一齐出来,你不看见么?”我听他两个对骂的话里有因,就劝住道:“你两个且不要闹,这个不是拚命的事。昨夜怎么他两个一同出来,你且告诉了我,我自有主意,可不要遮三瞒四的。说得明白,找出人来,你们也好脱累。”
  王大嫂道:“你两位不厌烦琐,等我慢慢的讲来。”又指着端甫道:“这位王先生,我认得你,你只怕不认得我。我时常到黎家去,总见你的。前天黎二少来,说三少死了,要把秋菊卖掉,做盘费到天津寻黎老爷,越快越好。我道:‘卖人的事,要等有人要买才好讲得,哪里性急得来。’他说:‘妓院里是随时可以买人的。’我还对他说:‘恐怕不妥当,秋菊虽是丫头出身,然而却是你们黎公馆的少奶奶,卖到那里去须不好听,怕与你们老爷做官的面子有碍。’他说:“秋菊何尝算甚么少奶奶!三少在日,并不曾和他圆房。只有老姨太太在时,叫他一声媳妇儿;老太太虽然也叫过两声,后来问得他做丫头的名叫秋菊,就把他叫着顽,后来就叫开了。阖家人等,那个当他是个少奶奶。今日卖他,只当卖丫头。’他说得这么斩截,我才答应了他。”又指着鸨妇道:“我素知这个阿七妈要添个姑娘,就来和他说了。昨天早起,我就领了秋菊到他家去看。到了晚上,我又带了黎二少去,等他们当面讲价。黎二少要他一百五十元,阿七妈只还他八十。还是我从中说合,说当日娶他的时候,也是我的原媒,是一百元财礼,此刻就照一百元的价罢。两家都依允了,契据也写好了,只欠未曾交银。忽然他家姑娘来说,有两个包探在楼上,要阿七妈去问话。我也吃了一惊,跟着到楼上去,在门外偷看,见你两位问话。我想王先生是他同居,此刻出头邀了包探来,这件事沾不得手。等问完了话,阿七妈也不敢买了,我也不敢做中了。当时大家分散,我便回来。他两个往哪里去了,我可不晓得了。”我问端甫道:“难道回去了?”端甫道:“断未回去!我同他同居,统共只有两楼两底的地方,我便占了一底,回去了岂有不知之理。”我道:“莫非景翼把他藏过了?然而这种事,正经人是不肯代他藏的,藏到哪里去呢?”端甫猛然省悟道:“不错,他有一个咸水妹相好,和我去坐过的,不定藏在那里。”我道:“如此,我们去寻来。”端甫道:“此刻不过十点钟,到那些地方太早。”我道:“我们只说有要紧事找景翼,怕甚么!”说罢,端甫领了路一同去。
  好得就在虹口一带地方,不远就到了。打开门进去,只见那咸水妹蓬着头,象才起来的样子。我就问景翼有来没有。咸水妹道:“有个把月没有来了。他近来发了财,还到我们这里来么,要到四马路嫖长三去了!”我道:“他发了甚么财?”咸水妹道:“他的兄弟死了,八口皮箱里的金珠首饰、细软衣服,怕不都是他的么!这不是发了财了!”我见这情形,不象是同他藏着人的样子,便和端甫起身出来。端甫道:“这可没处寻了,我们散了罢,慢慢再想法子。”正想要分散,我忽然想起一处地方来道:“一定在那里!”便拉着端甫同走。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想着甚么地方,且待下回再记——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下一篇文章:

  • 上一篇文章:
  • 发表评论】【加入收藏】【告诉好友】【打印此文】【关闭窗口】 录入:凌妙颜 校对:凌妙颜  
    最新热点 最新推荐 相关文章
    第32回 汉天子征番回国 封勋臣乐享太平
    第31回 天罗阵天密丧身 番王献珍宝降汉
    第30回 覆盆子破雌雄怪 威灵仙收仙子阵
    第29回 伏鸡子黑夜偷营 决明师智降柴胡
    第28回 乌头鬼箭射汉兵 木兰枪挑独脚仙
    第27回 五黄将败巴嗒杏 银花遁斩土殷蘖
    第26回 云台亭汉王赏花 水精湖蛇怪兴妖
    第25回 寮郎战死二凶僧 黄石力除两天王
    第24回 蜀椒山草寇造反 石龙芮斧劈强徒
    第23回 汉元帅大破番兵 木兰将力取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