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七回 情海生波
2023-04-23 10:02:27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击败敌人

  风鸣玉刷的一剑刺将过去,那人是东厂卫士中的一流好手,本领甚是不弱,反手一刀,居然能够挡开了风鸣玉的第一招。
  刀剑相交,“当”的一声,风鸣玉虎口微感酸麻,但剑势未衰,倏的就反弹出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人的衣领已是被她剑尖挑开,只差少许,就要刺进他的喉咙。
  那人这才知道风鸣玉的厉害,说时迟,那时快,风鸣玉第二招又到。那人不敢怠慢,忙把双刀舞得霍霍生风,全力抵御。风鸣玉试了第一招,已知他的内力深厚,在己之上,当下使了一招以巧降力的剑法,剑走轻灵,一翻一绞,登时把那人的一把钢刀绞脱了手。
  那人手使双刀,本是同时应付邓百川和风鸣玉的,此时由于风鸣玉的剑招来得太过凌厉,他不能不把双刀都用来对付风鸣玉。他打的是如意算盘,以为全力一击,立刻便可把风鸣玉击退,那时再回过头来对付邓百川的拳脚也还不迟。
  哪知恰恰和他打的如意算盘相反,不是风鸣玉给他击退,反而是他的一把钢刀给风鸣玉打落了。邓百川由于伤还未愈,被他所困,有如“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满肚皮闷气,正自无处发泄,那人钢刀一落,他奋起就是一拳。大吼声中,打得那人脑袋开花,登时倒地身亡。
  张铿最初抵挡那两个卫士,不免屈处下风,待到邓红玉上来帮他的忙,主客优劣之势亦是立刻逆转。
  那两名卫士一见本领最高的同伴给邓百川打死,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恶战,拔脚便逃。她也是伤还未愈的,不过伤得没有父亲之重,这一刀在那卫士肩头砍开了一道裂缝,伤得颇是不轻。但对那卫士来说,已是不幸中之幸了。要是邓红玉身上没伤的话,这一刀就可要了他的性命。
  邓百川用力太甚,打死了那名卫士,不由得气喘吁吁。张铿和他女儿顾不得追赶敌人,赶忙过来将他扶稳。
  邓百川道:“我不碍事,多亏这位女侠,红儿,你还不赶快替我谢她。”
  风鸣玉道:“不要谢我,我是和上官英杰大哥一起来的。最厉害的那个敌人,全靠他抵挡呢。”
  邓百川又惊又喜,说道:“是上官英杰来了么?怪道我听见好似他的声音。啊呀,你们不要顾我了,赶快出去帮他的忙吧!”
  风鸣玉道:“那老贼本领虽强,上官大哥料想不至于输给他的。”

  各自诧异

  话犹未了,果然便听得连占山在外面叫道:“好小子,今日我暂且放过你,日后再决雌雄。”上官英杰笑道:“随时奉陪。但此刻我却没功夫追你,你要逃就放你逃吧。”原来连占山见同来的不是死伤就是逃跑,他生怕风鸣玉又再出来,和上官英杰联手攻他,当然也唯有走了。
  上官英杰走了进来与邓百川相见。两人皆是欢喜非常。上官英杰迫不及待的首先问道:“邓老镖头,霍天云是不是曾经到过你们这里,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邓百川也几乎是和他同时说话:“啊,上官老弟,原来你就是丐帮请来保护我的人!这几天倒是煞费我的猜疑了!”
  两人各自把话说,不觉都是同时一呆。“霍天云,他是什么人?嗯,这个名字我倒好似听得有人说过,但我却并不知道他呀!”邓百川说道。
  “怎的你以为我是丐帮请来的?我与丐帮从无来往。这是怎么一回事请?”上官英杰也是诧异非常,同时说道。
  邓红玉笑道:“爹爹、上官大哥,你们各说各的,怎能说得清楚?还是一个个说吧。”
  上官英杰哑然失笑,说道:“对,是我心急了些,邓老镖头,你先说。”
  邓百川道:“那天我家突遭奇祸,你是知道的了?”
  上官英杰道:“我正是为了此事,到处找寻你们父女。直到昨晚,才知道你们已经回来。”
  邓百川诧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英杰道:“你先说了你的,我再告诉你。”
  邓百川道:“那天我受了重伤,不幸中之幸,红玉的伤不算太重。她背我逃到一个丐帮弟子家里避难。那丐帮弟子马上用飞鸽传书,把事情禀告他们丐帮的帮主陆昆仑。直到五天前,才接到陆帮主的飞鸽传书,叫我们可放心回家养伤,他已经派了高手来保护我们了。”
  邓红玉补充道:“那丐帮弟子是居无定址的,而且他不过是个三袋弟子,武功只能说是普普通通。由于他惹不起强仇,我们躲到他那里,半个月中已经搬了三次家了。”
  邓百川继续说道:“丐帮帮主一诺千金,他说的话我当然相信。不过,敌人太厉害了,我还是不大敢就回到自己的家里。只好躲到亲家这里。但我奇怪的是,丐帮帮主只说已有高手来到,却没告诉我那高手是谁。”

  蒙面少年是谁

  听到这里,风鸣玉禁不住失声叫道:“这个人一定是霍师兄了。”
  邓百川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还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呢。”
  风鸣玉报了姓名,上官英杰说道:“这位姑娘是风大侠风从龙的女儿。她的师傅是天山派掌门人霍天都的妻子凌云凤女侠。”
  邓百川道:“哦,你刚才说的那位霍天云就是她的师兄吗?”
  上官英杰道:“正是。看名字,霍天云好像是和霍天都兄弟排行,其实是他的徒弟。你刚才说这个名字似曾听过,是不是听错了霍天都?”
  邓百川道:“不,霍天都我虽然没有见过面,我却是知道他的。对啦,我记起来了,是于泽和我提过霍天云这个名字的,他说霍天云是这几年方始在江湖露面的后起之秀,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当时我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和天山派掌门人相似,才特别留意的。原来他果然是天山派的弟子。”
  邓红玉忽道:“霍天云恐怕来过了。”
  邓百川诧道:“我怎么不知道?”
  邓红玉道:“最初和连占山动手的那个蒙面少年,爹,你没瞧见,我却瞧见了。我只看见他的两招剑法,就知他的本领很高。天山派以剑法著称,看来一定是霍天云无疑了。”
  邓百川道:“刚才在外面给咱们抵挡敌人的不就是风女侠和上官老弟吗?”原来当连占山在外面的院子和那蒙面少年动手之时,罗大魁等人,已经冲进屋内,邓百川身上有伤,只能背靠着墙壁应战,看不见外面情形。邓红玉却是曾经匆匆一瞥。后来那蒙面少年和连占山从院子一直打到外面的天井,她也要应付强敌,后来的情形,她就不知道了。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我听到他们剑笔交锋的碰击声。但那蒙面少年我也没有瞧见。”
  风鸣玉道:“我看见了他的背影,是像我的霍师兄。”上官英杰道:“这么说,一定是了。”风鸣玉叹口气道:“唉,想不到霍师兄竟然不肯和咱们见面。”
  邓百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对啦,上官老弟,我已经说完,应该轮到你说了。”
  上官英杰把昨晚霍天云送信给他们之事告诉邓百川。当然只说信的前一部分,没有把后一部分要和风鸣玉退婚的事说出来。

  准备去找丐帮帮主

  邓百川听得很是留心,听完之后,说道:“那蒙面少年是谁,是不难知道的。将来总有机会见到丐帮帮主,问他就成了。”
  上官英杰说道:“这位风姑娘很想早日和她师兄见面。即使见不着,能够知道他的消息也好。因为看这情形,其实用不着打听,我们也敢断定是霍天云了。”
  风鸣玉说道:“邓老镖头养病要紧,我倒并不急于要见霍师兄。”
  邓百川老于世故,一听他们的口气不同,已是察觉几分,心里想道:“看来这位风姑娘已是喜欢上上官老弟,那霍天云大概是横里杀出来的一个程咬金吧?不过那蒙面少年假如真的是霍天云的话,他为什么不愿和师妹见面呢?啊,对了,一定是他也看出了师妹对我这位上官老弟有意,所以才溜走的。”邓百川和上官英杰是忘年之交,当然希望能够替他撮合这段良缘,心想:“要是我的推断不错,让他们早点知道霍天云的消息,上官老弟也就可以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他和这位风姑娘的事情,也用不着拖泥带水了。”于是说道:“上官老弟,风姑娘,这次你们帮了我的大忙,我是感激不尽,但我还想你们帮一个忙。”
  上官英杰道:“邓老镖头,你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有什么事情要我们效劳,请仅管说,我知道风姑娘也一定乐意的。”
  这次风鸣玉是完全同意上官英杰的意见了,说道:“对了,邓老镖头,你别客气,仅管吩咐。”
  邓百川道:“我的伤养了一个月,如今已好了一半,我想到桐柏山丐帮的分舵去,据我所知,陆帮主不日也要到那个分舵的。你们愿意送我到桐柏山吗?”
  上官英杰和风鸣玉齐声说道:“有这机会拜见丐帮帮主,我们正是求之不得。不过,邓老镖头,你还是多养息几天吧。”
  邓百川道:“好,那么咱们定实后天就走。有两天功夫,刚才损耗的一点元气,料想也可以恢复了。”
  说到这里,邓百川停了一停,跟着说道:“你们向我打听霍天云,如今可要向你们打听另一个人了。”
  上官英杰说道:“不知老镖头要打听的是谁?”
  邓百川道:“你们刚才说起,那晚住在你们邻房的是一个姓华的客人?我没听错他的姓吧?”

  遭祸经过

  上官英杰有点奇怪,说道:“不错,我已经向掌柜打听过,他说道这个人姓华名玉峯。就只不知是真名还是假名。何以你关心他姓什么呢?”
  邓百川道:“待会儿我再告诉你。我想先知道这姓华的是什么形貌?”
  上官英杰道:“我那晚是和他在黑暗中交手,看不清楚。身高大概五尺多,年纪大约不大。”
  邓百川道:“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上官英杰道:“最初我只知道他骑的那匹马是金刀寨主的坐骑,是以疑心他是坏人。但后来金刀寨主的女儿和他一起出走,看来恐怕是我的猜疑错了。”
  邓红玉道:“那就一定不会是那天来到咱们家里行凶的那两兄弟中的一个了。那两人的身材比寻常人矮,而且也决不可能和金刀寨主的女儿交上朋友。”
  上官英杰说道:“对啦,我还未曾知道那一天你们的遭遇详情呢。邓老镖头,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邓百川道:“你不问起,我也要告诉你的。不过,凶手的来历,我已经大致知道了。”
  上官英杰道:“是谁?”
  邓百川道:“主谋的是西门化。行凶的是白驼山的华家兄弟。主谋人是凶手口中透露的。凶手的来历却是我后来向丐帮打听到的。”
  上官英杰又惊又怒,说道:“原来又是西门化这老贼做的伤天害理之事。白驼山华家我是听得先师提过的,听说他们一家隐居白驼山,算到现在,恐怕已经有几十年了。一向很少到外间惹事的,不知何以他们兄弟这次却听从西门化的指使对你下这毒手。”
  邓百川道:“那天那两兄弟一闯进来,二话不说,立即便下毒手。这两人的掌力刚猛得很,小婿首先身亡,跟着我也受了重伤。可怜于泽那天在我家中,不幸也惨遭毒手。不过在这两兄弟之中,有一个人却似乎比较好些,只不知他是哥哥还弟弟。”
  邓红玉流下泪来,说道:“他们打死我的丈夫,却没将我一起杀掉,我才不领他们的情呢。”
  她的公公张跃说道:“这仇当然是要报的。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有个强盗忽然发了一点善心,没有将你杀掉。否则你爹没你照料,那就更加不堪想象了。”

  华千岩不忍斩尽杀绝

  原来那日华千岩华千石兄弟闯进邓家行凶,杀了邓百川的老朋友于泽和女婿张铣,又把邓百川打得重伤之后,华千石又要去杀邓百川的女儿,华千岩心中不忍,说道:“她的老父和丈夫都已命丧咱们之手,不能再杀她了!”华千石诧道:“想不到你倒发起慈悲来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西门化,西门化可是要斩草除根的啊!”华千岩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西门化的!但为了保全咱们俩人的性命,却杀害别人一家,我总是觉得说不过去。不过此刻后悔也已迟了。留下一个妇道人家,料想也无后患,若再杀她,天理不容。好吧,就算我向你讨个情吧。以往你求我的事情我都依你,如今你也得以我一次!”
  这次华家兄弟听从西门化的指使行凶,是由于华千石梦想西门化可以为他解除走火入魔之难,答应在先,华千岩为了顺从弟弟的意思,这才跟着答应的。华千严见哥哥说得如此郑重,只好悻悻离开邓家。他在临走之前,本来还要再踢邓百川一脚的,也给哥哥阻止了。其时邓百川业已伤重昏迷,两兄弟都以为他是必死无疑。
  邓百川把那日遭受横祸的经过说了之后,问上官英杰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西门化是你师父的朋友。”
  上官英杰道:“不错,他是我师父生前的朋友,但如今却是我的仇人。就在你老人家做寿那天,我也险些给他还是呢!”
  邓百川道:“对啦,我也正想问你。那天你不是给那个红衣少女约去比武的吗,后来怎样?那女子是和西门化有关的吗?”
  上官英杰道:“那倒不是。那女子名叫谷飞霞,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女儿,她父亲是给西门化和我死去的师兄所害的,是以她要向我报仇。如今这段梁子也已化解了。不过当她和我拼斗的时候,西门化却布下埋伏,要想把她和我一同杀掉。”当下把那天和谷飞霞由敌化友的经过说给邓百川知道。
  邓百川道:“如此说来,咱们倒是同仇敌忾了。只不知那白驼山华家兄弟和那华玉峰可有关系?”
  上官英杰道:“华玉峰是和金刀寨主的女儿一起走的,我看大约不至于和那两兄弟有关系吧。”

  霍天都师徒下山

  邓百川道:“那华玉峰本领如何?”
  上官英杰道:“武功之高,只有在我之上,绝不在我之下。”
  邓百川道:“我怀疑的道理就在这里,他们都是姓华,武功又都那么厉害,纵然不是一家,恐怕也会彼此知道的。”
  上官英杰道:“我也正想知道那华玉峰的来历。”
  邓红玉道:“你们何必多花心思去猜,反正咱们过两天去找丐帮帮主,丐帮见闻最广,说不定陆帮主就会知道他们来历。”
  过了两天,邓百川的元气果然恢复,身上的伤虽没痊愈,但功力已经胜过那天晚上的恶斗之前。于是一行五人——邓百川父女、张铿和上官英杰、凤鸣玉——就一起到桐柏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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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鸣玉没有猜错,他所见的那个蒙面少年果然是霍天云。
  原来霍天云是一回到天山,第二天马上又跟师傅下山的。
  他的师父霍天都听得妻子不幸身亡的消息,自是伤心之极。不过在伤心之中也有几分欣慰,他的妻子也像他一样收了一个好徒弟。(不过霍天云却没有将他已和风鸣玉订了婚的事情告诉凤鸣玉。)
  霍天都决意去给妻子迁丧,对徒弟道:“你的天山剑法已学得七八成了,还差两三成,我把剑谱给你,你不必在山上苦练了。我去给你师母迁丧,你到金刀寨主那儿去吧。你那风师妹既是风从龙大侠的的女儿,而且据我所知,你的师母当年也是准备投奔金刀寨主的,所以我敢断定,你那风师妹迟早也一定会到那儿。”
  霍天云却因为有点害怕周剑琴的纠缠,说道:“师父,你不是一向主张学武的人应该专心一志的吗,在金刀寨主那儿,时刻要应付敌人的侵犯,怎能专心练剑术?”
  霍天都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我以前是这样想,但我现在已经醒悟,知道这种想法错了。你的师母当年就是因为对练武的想法和我不同,以至各走各路,如今我后悔也已迟了。她说练武就该学以致用,要不是用来除暴安良,剑法再好又有什么堪夸?当时我不同意,如今我觉得她的话是有道理了。所以我二十多年没下过山,今次也要下山了。”

  途中碰上丐帮帮主

  霍天都继续说道:“要是我年轻二十岁,我也会跟金刀寨主干一番事业的。如今一来年老,二来我已是身为一派掌门,只能寄望于弟子辈了。”
  第二天师徒俩便即下山,本来他们准备在雁门关分道扬镳的。无巧不巧,未到雁门关,途中就碰上了被丐帮的帮主陆昆仑。
  陆昆仑和霍天都是二十多年没见过面的朋友,蓦的相逢,自是不免有一番叙旧。陆昆仑特地为他耽搁一天,在一个丐帮弟子家里,替老朋友置酒接风。
  陆昆仑听得凌云凤埋骨荒林,吁嗟不已。但听得霍天都已经改变了少年时候的想法,确实颇感欣慰。说道:“霍大侠,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用追悔当年之事了。你如今醒悟过来,也未为晚啊。你多教几个好徒弟,就可以弥补你的遗憾了。”
  霍天都道:“是呀,所以我决意叫我最心爱的徒儿去投奔金刀寨主。”
  陆昆仑道:“是吗,那好极了。我正是从金刀寨主那里来的。”
  霍天都道:“金刀寨主近况如何?”
  陆昆仑道:“壮健如昔。不过他的总舵已经搬了。”当下把新的地址告诉霍天云。
  霍天云道:“陆帮主,幸亏碰上你老,否则我可要白走一遭了。山寨的情形怎样,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他想金刀寨主邀丐帮帮主相会,大概总会有点事情。
  陆昆仑果然说道:“不错,这次我和金刀寨主相会,我有事情求他,他也有事情求我。先说他的事情吧,你猜他求我什么?”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我怎么猜得着?”
  陆昆仑道:“你在金刀寨主那里住过一些时候的,是吧?”
  霍天云道:“差不多有一个月光景。”
  陆昆仑道:“你应该和他的女儿周剑琴姑娘是相当熟悉的了,是吧?你觉得他的为人怎样?”
  霍天云心头一跳,自道他要替金刀寨主说亲,探听自己的口风,说道:“我虽和她相识,可还不算很熟。”
  陆昆仑道:“你觉得她的性子有点野吧?”
  霍天云道:“我对她知得不深,好像是有点儿任性。”

  陆昆仑另有要事

  陆昆仑笑了起来,说道:“岂止有一点儿,金刀寨主也在担心她闯祸呢!”
  霍天云吃了一惊,问道:“是周姑娘出了什么事么?”
  陆昆仑道:“现在大概还没出事,不过也是足够令她父亲担心的了。”
  说至此处,陆昆仑方始将这谜底揭开,笑道:“说来好笑,你猜金刀寨主邀我上山是为了什么事情,原来他的女儿失踪了,要我帮他找寻女儿的。最初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霍天都道:“金刀寨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难怪他紧张的。”他是有感而发,想起自己无儿无女,不禁黯然。
  霍天云却是暗暗欢喜,心里想道:“这位大小姐大概是一时高兴,下山去玩,玩够了就会回来。闯祸或有可能,但她的父亲朋友满天下,料也不会有大不了的危险的。我此时到她父亲那儿,倒是不用害怕遇到她了。”
  那知陆昆仑跟着却忽地说道:“天都老弟,我倒希望你这位贤徒迟一步再去金刀寨主哪儿。”
  霍天都怔了一怔,问道:“为什么?”
  陆昆仑道:“你知道镖行中有个邓百川老镖头么?”
  霍天都道:“知道。在我出道的时候他已经成名了,我怎能不知?听说他虽在镖行,和金刀寨主却也颇有交情的,也算的是个侠义道呢。是吗?”
  陆昆仑道:“是呀,所以我才为了他的事情去求金刀寨主。”
  霍天都诧道:“他出了什么事情,你也帮忙不了,要求金刀寨主?”
  陆昆仑道:“前两天我接到帮中弟子的飞鸽传书,这位当年名震江湖的虎威镖局总镖头,竟然家遭横祸!”
  霍天都听他说了邓家惨遭横祸的经过之后,这才明白,说道:“如此说来,他是碰上强仇了,但他的对头本领再强,料想也不胜得过你的,你何须转求他人?”
  陆昆仑道:“不是我怕给他出头,只因恰好我也另有要事在身,我已和南丐帮的钟帮主约好十天之后在桐柏山相会的,赶不及去保护受伤的邓老镖头了。要是随便派个弟子,恐怕济不了事。”丐帮自唐末以来就分南北两帮,直到最近,南北两帮的帮主才决定要商量合并之事。兹事体大,陆昆仑自是不能失约。
  霍天都道:“那么金刀寨主那里,可以派出得力的人吗?”

  相见真如不见

  陆昆仑道:“金刀寨主的情形正是和我一样,手下虽然个个懂得武艺。但除非是他亲自出马,否则恐怕也难挑出一个可以胜过邓百川的头目。”邓百川也胜不过,当然更胜不过令邓百川重伤的对头了。
  霍天都恍然大悟,说道:“金刀寨主本人自是不能离开山寨的,怪不得你想我的徒弟缓一步去他那儿了。你是要他先去照料邓老镖头吧?”
  陆昆仑笑道:“要是在二十年前,我决不敢找你去管‘闲事’,但好在你现在已改变了当年的想法,我才敢开口的。你肯答应让令徒帮我这个忙吗?”
  霍天都一口答应,慨然说道:“我正在悔恨年轻时少干侠义之事,岂有不允之理?不过也还得问他自己的意思。”
  霍天云当然不会推辞,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事情凑巧得很,他来到洛阳那日,正巧是和华玉峰同时到达。不过他是步行,华玉峰则是骑着金刀寨主那匹宝马。
  华玉峰为了希望有金刀寨主的手下找他,故意骑着那匹马在街上“招摇”。
  霍天云在金刀寨主那里住过将近一个月,当然认得这匹坐骑。
  “这个人是谁呢,我在山寨那段期间好像从未见过。怎的金刀寨主的坐骑却会落在他的手上?”不免大感奇怪,决意查探究竟。
  华玉峰是大摇大摆进入那家园林式的客店投宿的,霍天云用不着暗地跟踪,就知道了。“反正我也打算在洛阳过一晚的,不如就到那家客店去吧。不过我不认识他,却不知他认不认识我?他能够取得金刀寨主的坐骑,说不定会知道我曾是金刀寨主的客人的?我跑去投宿,只怕会引起他的猜疑?嗯,不如还是做个不付房钱的客人吧。但愿今晚就探出结果,不致误了明天行程。”
  主意打定,这天晚上,他就偷进那间客店查探。做梦也想不到,就在那间客店里,他见到了上官英杰和风鸣玉,他们正是住在华玉峰的邻房。
  可惜上官英杰和风鸣玉前面的一大段谈话他没听见,他只听见了他们要说的要为金刀寨主找回坐骑那一段话。
  霍天云一阵茫然过后,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心酸。终于偷到帐房里写那封信,趁着上官英杰不在房间的时候,把信留下,便即走了。

  独自徘徊

  上官英杰和邓百川乃是忘年之交,此事乃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的。当下心里想道:“华玉峰武功如何,我不知道。上官英杰的武功,则是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不管华玉峰是好人还是坏人,金刀寨主那匹坐骑因何落到他的手上,既有上官英杰出头管这件事情,那就用不着我去操心了。还有,照料邓家父女之事,我也可以移交给他们两人啦。”
  当然在上官英杰未曾到达张家之前,他还是要负责暗中保护邓百川的。只是他不愿意让上官英杰和风鸣玉知道罢了。
  想不到的只是,第二天晚上,刚好在他们二人来到张家之前不久,连占山和罗大魁这伙人就闯进张家行凶,而他也终于给风鸣玉看见了他的背影。

×           ×           ×

  暮霭含山,新月初上。山中深处,松荫之下,有间石屋。屋内无人,周围也是静悄悄的。唯闻天籁。
  深山石屋,好像是隐士所居。在这样宁静的环境底下,恐怕谁也想象不到,不久之前,就在此处,曾掀起过一场血雨腥风,石屋内还留下点点斑斑的血迹。
  屋内无人,屋外却有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少年负手徘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叹。
  这间石屋就是邓百川曾经在此养伤的张家。不用说那个少年也就是霍天云了。
  这是他给风鸣玉看见背影之后的第三天,这日日间,风鸣玉、上官英杰也已和邓家父女与及张等人一起走了。
  他本来是想在那天晚上离开的,但恐怕强敌再来,放心不下,还是在这山上逗留到他们走了之后。
  他知道上官英杰和风鸣玉要找他,但他却是抑制了自己心头的波动,始终没有露面。
  上官英杰想方设法的要找他,却不知他就躲在近处。
  他感激上官英杰的友谊,也感激师妹对他的挂念,但他偷听他们的谈话,心底深处,却也感觉到了这不过是兄妹般的挂念。风鸣玉的情意似乎也并非属于他了。
  不过知道他们是去松柏山找丐帮帮主打听他的消息,他却是放了心了。
  他准备在这石屋过最后一晚,明天就走。

  见着了周剑琴

  虽然不用再为邓家父女担忧,但心情仍是未能平静。
  此际,他独自徘徊在苍茫暮色之中,心中也是不觉一片茫然。
  他想起了和风鸣玉相处的一段日子,想起了风从龙在临终之际,把女儿的终身托付于他的那幕往事。
  眼前的情景仿佛当时,同样的荒山,同样的一间石屋。屋内同样有一个养伤的老人。
  不同的是:风从龙是风鸣玉的父亲,邓百川却是上官英杰的忘年之交。风从龙不幸身亡,邓百川则是伤好走了。
  但也还有两样相似的地方:半年前在风从龙病榻之旁,是他陪伴风鸣玉,而现在,在邓百川病榻之旁,陪伴风鸣玉的则已换上了上官英杰。
  风从龙想要撮合女儿和他的婚事;邓百川则是想要撮合好友的良缘。
  “世事变化,真是难料。半年前我亲口答应了师妹的婚事,如今又亲笔写了给师妹的退婚书。”
  想起了造化弄人,霍天云不觉苦笑了。
  但仔细想来,自己是真的爱上了师妹吗?“纵然不是纯粹的兄妹之情,恐怕也有几分只是喜欢一个纯真少女的感情吧?”
  “上官英杰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是早已知道他喜欢师妹的。本来我就曾经要替他们撮合这段姻缘,那么,如今不是正好吗?我应该替他们欢喜才对,还何须惆怅呢?”
  暮色越发重了,但天边余霞散绮,却是好像比刚才明亮了一些。
  霍天云想到此处,心头也好像照亮了暮霭的彩霞,开朗好多了。
  忽见一个少女向他奔来,这霎那间,他几乎疑心是风鸣玉又再回来,发现他了。
  定睛一看,彼此不禁都是呆了一呆。
  “啊,周姑娘,是你!”
  “啊,霍大哥,怎的是你?”
  他和周剑琴同时叫了起来。
  霍天云不知周剑琴别后的事情,神色不觉还有点尴尬。
  周剑琴则是自己也觉得有点诧异,不久之前,她还是那样渴望见到霍天云,想起他心潮就会激荡。但现在真的见到他了,心情却是出乎自己意外的平静。

  查根问底

  霍天云定了定心神,问道:“周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周剑琴道:“中州镖局的总镖头韩得志告诉我一个消息,说是邓家父女在这里养伤,是以我特地赶来。”
  霍天云道:“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回去告诉镖头,他们是去投奔丐帮帮主的。可以无须为他们担忧了。”
  周剑琴道:“我没工夫再回洛阳了。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霍天云道:“我正是丐帮的陆帮主托我来暗中保护邓家父女的。不过,现在却用不着我保护他们了,他们另有……”
  他话犹未了,周剑琴已是迫不及待的便问他道:“啊,那你是早就来了这里了。你可见着了上官英杰和风家妹子没有?”
  霍天云道:“啊,有,没,没有……”
  周剑琴噗嗤一笑,说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霍天云讷讷说道:“我,我有看见他们,他们可没有看见我。但正因为有他们保护邓家父女前往丐帮,所以就无需我了。”
  周剑琴一皱眉头,说道:“霍大哥,你不是和风妹子已经定了亲的么?为什么连自己的未婚妻子也不肯出来和她相见?”
  霍天云苦笑道:“你的消息也真灵通,但现在我已和她解除婚约了。”
  周剑琴瞪眼道:“为什么?”
  霍天云暗暗有点奇怪:“她听到这个消息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反而恼我呢?”原来他以为周剑琴还是从前的周剑琴,心里着实也还有点儿害怕她又来纠缠的。他也曾考虑过要不要把和风鸣玉退婚之事告诉她的,觉得不说更加不妥,这才说给她听。
  周剑琴那匹坐骑还认得霍天云,走过来和他挨擦。
  “说来话长,”霍天云道:“我要先向你贺喜……”
  周剑琴面上一红,说道:“何喜可贺?”只道霍天云已经知道她和华玉峰的事情。
  霍天云道:“你找回令尊的坐骑,这不值得庆贺吗?”
  周剑琴道:“啊,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情。你已经知道我爹的坐骑曾经失落之事了?”
  霍天云道:“不错。本来我曾想过替你爹找回来的,现在也无须我多事了。对啦,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早点知道,上官英杰和鸣玉一起,你也是早已知道的吗?”
  周剑琴笑道:“三天之前,我曾和他们同住一间客店。”

  转请霍天云帮忙

  霍天云怔了一怔,失声叫道:“你、你那天也在那间客店里?”
  周剑琴道:“不错,我扮作一个小厮。怪不得你认不得我的。但听你这样说,敢情那天晚上,你也曾经去过那间客店了?”
  霍天云道:“我听见上官英杰在露台上和那姓华的盗马贼交手,我就偷偷走了。我想有上官英杰和鸣玉联手,那是决计不会输给别人的。后来的事情怎样,那姓华的好像没有骑马回来,怎的如今这匹坐骑又到了你的手里?”
  周剑琴道:“那人叫华玉峰,他不是盗马贼!”
  霍天云道:“他是什么人?”
  周剑琴道:“是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一个朋友。我的爹爹曾经和他的父亲交过手,正如俗语所说,不打不成相识的。”
  霍天云道:“哦,原来如此,那倒是我的误会了。”
  周剑琴忽道:“霍大哥,你没有别的紧要事情么?”
  霍天云道:“邓家父女已无需我的保护,目前并无旁的事情。”
  周剑琴大喜道:“那可正好了!”
  霍天云道:“什么正好?”
  周剑琴道:“我想请你帮忙我的一位朋友,他在离此约两百里外一家猎户人家养伤。”
  霍天云道:“那位朋友是谁?”
  周剑琴道:“就是你误会的那个盗马贼华玉峰。”
  她把数日来的遭遇原原本本的告诉霍天云之后,说道:“我本来要找上官英杰和风妹子帮忙的,想不到却碰上了你。霍大哥,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霍天云听得又是吃惊,又是愤怒,说道:“原来又是西门化干的好事!”
  周剑琴道:“还有一个本领比西门化这老贼更高的宇文成都呢。他们杀害了龙湫道人之后,留在那道观养伤,和我们所住的那家猎户人家距离不远。要是给他们找着,华大哥和怪郎中邓不留只怕抵挡不了。”
  霍天云愤然说道:“风师妹的父亲给西门化这老贼害死,我也曾经中过这老贼的毒针,要不是得上官英杰给我的解药,恐怕我也活不到现在了。即使你不要我帮忙,我也要替自己报这个仇的!至于那个宇文成都,他敢自夸是天下第一剑客,当然我也要去见识见识他的剑法!”
  不过他在愤怒之中也有几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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