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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罗刹女巢湖访贤士 夏观风把酒说前仇            双击滚屏阅读

第十一回 罗刹女巢湖访贤士 夏观风把酒说前仇

作者:陈祖基    来源:陈祖基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24
  罗刹女俞姑和鹰眼神弹子姬澄离开海神祠后,一路毫不耽搁,直奔巢湖去寻找踏雪无迹夏观风。这天,他们来到巢湖边巢县,按地址找到了八仙山峦附近,山前有一径名"桃源",直通巢湖畔。相传这里是吕洞宾,崔子颜、甜如蜜三位仙人修炼得道的所在,远近群山,巍峨秀丽,林木茂盛,风光旖旎,景色天然。
  他们好不容易问到了夏观风的住所,但不碰巧,夏观风不在,家里人拒绝会客。两人无奈,只好找了个旅店歇下。第二天,又前去造访。那门前站着个书僮模样的人,俞姑俯身和他讲了好几遍,他惘然地对两人翻白眼,好一刻,才"咿咿呀呀"指手划脚地比拟着,似懂非懂,哦,原来是个哑巴。俞姑何等眼尖,一眼看出这哑僮是装的。
  所以当哑僮反身进去时,她猛古丁地"啊哟"失声惊呼。
  那哑僮情不自禁地回头一看,又径自走去。俞姑对姬澄使了个眼色,重又回到旅舍。两人计议一番,看来夏观风在有意回避,但不知为何?第三天过访依旧未遇,他们就留下一书柬,大意说:解承忠遭仇家袭击,惨死风陵渡,希望他念在故旧的情份儿上,能上太湖商家一行。晚辈们行程匆匆,不便久留,决定在洞庭候驾,望勿爽约是幸。下面具解骊珠、柳荫崖之名。然后他们从原路退回几十里,又悄悄然来到八仙山峦,准备突然闯入夏府,夜访夏观风。接连几个夜晚,他们匿身在离夏家不远的一处古柏丛中,以观动静。
  这天,月光如水,万籁俱寂,夏家院子沉睡在一片月光和寂寥之中。起更时分,仍旧不见有人进出,两人正待离去,忽闻远处湖面似有楫击破水之声。
  两人纵目望去,只见月光下,碧波上有一叶扁舟由远而近。但小舟离岸估量尚有六七丈之遥就突然停下了,见一人身披蓑衣由船尾走到船头,把船系在芦苇深处的木桩上。两人想:且看此人如何登岸!那人把一切料理舒齐,倏忽身形一长,在船头平空窜起有数丈之高,从容地在空中徐徐下落,及近水面时复又往上飘升,刷刷刷地"蜻蜓三点水",已然到达岸上,还越过两人藏匿的柏树一箭之地。
  他停住脚步,回头张望,俞姑和姬澄的目光同时落在那里,淡月照耀下,在他踮足的地面上,留有半个足迹的水痕。那人不满地摇摇头,仰天长叹:"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他踌躇片刻,正待回身要走。"噗噗",两个人飞落在他面前,恭敬地躬身下拜:"叩见夏老前辈!"
  那人不曾提防,猛吃一惊,但立即归于镇定,拈须笑说:"什么夏呀秋的,你们别错认了人!"
  俞姑忍不住笑说:"老前辈、凭您刚才那上乘的提纵术,要不是'踏雪无迹',谁能办得到哇!"
  姬澄仰起身来,亲昵地说:"夏家爷爷,怎么连我也不愿相见了?"夏观风的嗓音顿变:你、你、你是……"
  姬澄近于撒娇地说:"我是姬家小澄子,您疼过我,抱过我,还教过我打'连升三级'哩!"夏观风不禁喜形于色地说:"不错、不错,你是小澄子,长高了。你怎么到这儿来的?这位是?……"
  这时俞姑身上的衣着有些不男不女,姬澄赶紧介绍说:"提起这位,夏爷爷不会不知道。
  他是我姑姑,江湖上有名的'云里嫦娥',又称'女罗刹',名叫俞亿雯!"夏观风倒退一步,楞住了好一刻,无限尊重地一抱拳说:"原来是神女峰青峰娥眉法空大师的高足,当世女侠,共敬、失敬!恕夏某简慢之罪。"俞姑谦逊地说:"不敢当。夤夜得仰夏老英难的丰姿和高超技艺,太幸会了。"夏观风说:"惭愧,惭愧!贵客光临,哪有站着说话之理?寒舍不远,请移玉趾。小澄子,陪俞女侠随我来。"
  夏观风把俞姑和姬澄请到家中,准备了丰盛的宵夜,两人也不客套,一下吃了八九成,才席散看茶。夏观风对两人的到来虽然热忱、愉快,但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惴惴。
  俞姑觉得诧异,她看了姬澄一眼,也不问夏观凤是否读过他们留下来的书柬,就把解承忠老镖师遇难风陵渡,以及他们此番前来寻访的目的叙述了一遍。俞姑一边讲,一边留神观察夏观风的神态---他的脸上一阵接一阵地涌出风雨阴晴的变化,眼眶里亮晶晶的,似有泪水滚动,他忙佯装入内取茶,走回来又安之若素了。
  他对两人说:"你们长途跋涉,想已疲怠,时光不早,请先安置,有话明天再叙吧!"俞姑觉得此人感情压抑,内心定有什么秘密。她一摆手说:"老前辈不必张罗。俗话说:归心如箭。我等访明详情以后,急于要赶赴太湖。免得解氏孤女和那位赤胆忠心的好徒儿心如沸煎,日夜翘首而待。"
  夏观风眉宇间闪动了一下,他歉疚地强笑说:"观凤早就退归田园,山乡村夫,闲云野鹤,是个淡散的人,不涉江湖久矣!承忠是我的老友,对他的惨死,我怎能不悲哀?无奈事出突然,扑朔迷离,观风能从何处去推测这袭击者的来龙去脉呢?"在一旁冷落了好久的姬澄正想插嘴,俞姑瞟了他一眼,却抢先开口了:"老前辈乃是旷世奇才,生于乱世,不求闻达,垂钓江渚,侣鱼友虾,这般的洁身自好,真是可敬可佩。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人不能以违心为安心,以委屈求太平。想解老英雄和老前辈数十年交往,情谊不浅,洞悉其为人处世。像解老英雄这等忠烈义士惨遭横死,连我辈局外之人尚且激于义愤,也愿尽蝼蚁之功。老前辈必定不肯眼看解老英雄糊里糊涂身死敌手而含恨九泉,也不会坐视其小辈因不能报得父仇而饮恨终生。"
  说完,她无限感慨地呤诵起一首诗来:"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淮飞。从今别却江南日,化作杜鹃带血归!"悲壮的音调如泣如诉,如慕如怨。
  俞姑的一番话,已使夏观风为之动容,等到听完这首文天祥被俘押往大都路上写的诗篇,他再也坐不稳了,泪水夺眶而出,竟悲伤大恸。俞姑向姬澄看看,示意他不要去劝阻,让他痛痛快快地一舒胸臆。
  好一刻,夏观风止住了痛哭,霍地站起身来,对俞姑深揖及地:"若非俞女侠相照于肝胆,不嫌愚顽,谆谆教我,观风几乎成了麻木之徒。请宽坐,我藏有'杞菊参桂酒',饮几盅长长精神,待我慢慢道来。"那酒呈橘红色,启瓶就透出一股异香,知是珍品。俞姑和姬澄饮了两口,醇酽略带辛味,满口芬芳,似金钱直挂脐底。片刻,精神陡增。夏观风自已也喝了一盅,闭目沉思。两人悄然静候,俞姑知道,追亿往昔,此中必有辛酸。于是正襟危坐,神态严肃。稍许,夏观风脱却沉思之情,以伤感的语调说开了往事。
  南宋祥兴元年 (公元一二七八年),解弓弦是南宋枢密使所辖、泉州城主将陈元龙部的参将,奉命率部扼守惠安之洛阳桥,以作泉州之后卫和退路。那陈元龙深谙黄公三略、吕望六韬,是个砥柱中流的名将。当时原为南宋招抚使、后串通田子真举城降元的叛将莆寿庚,以倾巢之兵力,把泉州城围困得外三层,内三层似铁桶相仿,而阿剌罕又命先锋将阿里海涯挥戈而来,泉州城已是风鹤频惊,危在旦夕。幸得陈文龙治军有方,和兵士同甘共苦,常常亲冒矢镝与兵丁彻夜守城。他餐风宿露,甲胄染血,点燃了军士们敌忾同仇,愿为守疆土、保社稷而战斗至死的决心。阿里海涯火急火燎地敦促攻城,在烽火漫天中,泉州城内"宋"字旗依然高高飘扬。阿刺罕的三令五申,更令阿里海涯烦躁不安。
  正在这时,阿剌罕着爱育黎沁姑解押军晌和犒赏来到军前。阿里海涯闻报大喜。原来那爱育黎沁姑是阿剌罕的爱妾,在蒙古族中堪称女中豪杰。她的父亲曾在锡剌勒济亲王手下为都统之职,幼年时的爱育黎沁姑随同父亲常常出入南宋的都城临安,并居住过一段时间。她聪明乖巧,通晓汉文,能背诵韩愈、柳宗元和三苏的文章,十岁时就会模拟柳永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填谱咏西子湖的词曲,还会画几笔花卉。她还学得一身好武艺,善使一种暗器叫"铁索飞爪",能出其不意地擒人于马下。按她的文才武略,本来完全可以得到贵妃、王后的地位。不料锡剌勒济突然哗变,失败后,爱育黎沁姑的父亲亦受株连,按律条,她应终身籍没为奴。但阿剌罕见她年轻美貌,妖冶妩媚,一面用冒名顶替的办法为她开脱,一面恩威并施,使爱育黎沁姑成了自己的侍妾。不久,凭她出众的才情,艳压群芳的媚态,还有那高明的权诈手腕,不仅得到阿刺罕的宠爱,还参与军机,成了能左右军务的"萧墙后妃"。
  阿里海涯知道这个女人比阿剌罕还厉害十分,不敢怠慢,赶忙接近军营,并向她详细报告了攻城的情况。第二天,阿里海涯出营讨战,爱育黎沁姑立马旗门之下亲自督阵。她见一员宋将黄盔黄甲黄战马,身材魁伟,相貌堂堂,年纪不过二十多岁,手中一口九坏象鼻紫金刀使得风雨不透,确有万夫不当之勇。爱育黎沁姑恐阿里海涯有失,赶紧鸣金收兵。询问之下,知道此人乃陈文龙麾下的将领林华。翌日,爱育黎沁姑出马,但迎战的却不是林华,而是曾逢龙。不数合,爱育黎沁姑卖个破绽,拨马就走,曾逢龙不知是计,随后紧赶,被爱育黎沁姑用铁索飞爪擒下马来。元营高奏凯歌,阿里海涯巴结讨好,一连三日全营痛饮贺功。
  数日后,志得意满的爱育黎沁姑又到城下讨战。泉州城内点炮三响,吊桥平铺,林华策马举刀来到两军阵前。
  林华一见爱育黎沁姑,不觉意马心猿,挺起的大刀垂了下来。他见元营女将一身黄金锁子连环软甲,戴八宝珍珠冠,锥尾高挑,两条洁白的狐尾宕于胸前,脸似三月桃花,吹弹得破,眼如两汪清泉,溜转顾盼,唇点绛红,笑靥中露出无限的骚情荡态,手执两杆双头梅花枪,宛若画中人。
  林华看呆了,心想,以前读到一首诗:"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来果然真有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这林华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迷恋女色,他见到这么一位'北国美人'在身前,怎不心旌摇荡!爱育黎沁姑也在瞅着林华,见他坐在马背上好似一尊玉塔,大耳重轮,是个年少英俊的武将,也不禁芳心摇摇,神驰意荡。她想,若非出于无奈,自己怎会去嫁那面目狰狞的阿剌罕呢?真是空负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倘若能与这样的人匹配,哪怕只得片刻欢乐,也不枉人世一场。
  他们两个几乎都忘却了自己是两军对峙的敌人,互存爱怜,眉角眼底脉脉传情。三军的喊杀声,才使他们惊觉过来。爱育黎沁姑轻声说:"呔,你这宋将,今天你姑奶奶我亲来阵地,你敢和我对阵?还是识事务些归顺于我,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否则,上回那姓曾的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林华哈哈大笑,掉转刀头向爱育黎沁姑一指,说:"我看你纤纤的身材细细的腰,我手撸头一捅,也戳你个窟窿;我吹口气,能叫你皮开肉裂。我说你还是跟我回营去,帮我执帚叠被,准比你现在过得开心些。"
  爱育黎沁姑不由得双颊红燥,啐了一口说:"嬉皮笑脸的,你还不知道姑奶奶我是谁!照枪!"说着,双枪对着林华的胸腹直刺过来。
  林华葵花镫一磕,两马相交,也不还手,对着爱育黎沁姑招招手,嘻嘻一笑:"好武艺!
  来呀,来呀!"爱育黎沁姑见双枪刺空,对方又是那样玩世不恭地藐视自己,倒有点儿恼了。
  左右梅花枪"双龙出水"直逼林华双肋。林华喊声:"来得好!"用刀锤子咔咔两旁各一点,只用了七分的力,但爱育黎沁姑的双枪却已门户洞开。林华顺势一伸,刀锤子在她护心镜上轻轻一敲,马上又缩了回来,笑呵呵地笑着说:"当心些,这个所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爱育黎沁姑脸涨得通红,当即使出了看家本领"雪里梅花枪"。林华见枪法奇特,也不敢怠慢,急忙以"蔡阳刀"封住双枪,不使枪招进门。林华和她的交锋,只想显显自己的威凤,哪里肯真刀真枪地和她拼杀?现在看是时候了,多弄下去不仅空耗力气,也怕被城头督阵的主将看出破绽,所以刀法渐渐慢了下来。当梅花枪一前一后点近自己的脸面和正胸时,他装着失神,倒拖九环象鼻紫金刀,回马落荒而走。爱育黎沁姑哪里肯舍?挺枪放马在后紧紧追赶。
  那林华估计马已驰出数里之地,他要使出 "杀手刀"来了。这是他融合了当年关羽的拖刀计和岳飞的落马金钱枪所苦练出来的独家招数。他伏在马上,眼角瞟见爱育黎沁姑得意洋洋地逐渐赶近,就用刀锤在马头上轻轻一叩。那马是训练有素的,深谙主人的心意,当即像失了前蹄般地向前一伏,臀部高高耸起。林华朝前一扑,左脚已从踏蹬脱去。他见爱育黎沁姑的马赶到,九环大刀一个阴转阳,由下至上削到爱育黎沁姑的面门。这是那女将所万万想不到的,刀势之迅猛,使她来不及招架,来不及躲避,吓得只有闭目待毙的份儿。这时,林华已在马背上坐稳,右手一旋,冰凉的刀背在爱育黎沁姑的脸上贴了一下,随即收了回来,贼忒嘻嘻地说:"我的好乖乖,吓坏了吧?我可舍不得把你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挥作两截呢!别怕,别怕,咱俩再来玩玩儿。"
  爱育黎沁姑何等聪明,她己经摸透这个宋将是有情于己,不肯加害,应该抓住他这个弱点,用计笼络他。所以她也不答话,牵转马头,急驰而走。林华厉声叫喊:"你这乖乖可真不讲交情,怎么谢都不谢一声就走了呢?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快住马,只要你给个笑脸,我就不来追你!"他一拎马缰,赶了上去。
  爱育黎沁姑见他中计,心中暗喜。听到后面马蹄声渐近,躬腰回身,刷地一下,铁索飞爪直向林华袭来。林华稳操胜券,志得意满,现在一看不妙,想勒马闪避已是不及,飞爪已经抓住了他的右肩。这飞爪和普通的飞爪不同,在五指开叉的总关钮处,装有一个会震荡的器械,抓住人后,那五根手指般的铁爪,必有一根或两根紧扣住穴道,一经震荡,会使人浑身麻木,失掉任何抵抗能力。所以爱育黎沁姑一声:"好乖乖,你给我下来!"林华就无力地跌落尘埃,九坏刀脱手,马匹脱缰。八个紧跟爱育黎沁姑追来的心腹女兵,把林华绳缠索绑捆了个严实。  爱育黎沁姑策马来到附近的土地庙,进庙坐在破旧的蒲团上。女兵把林华押到她面前,她立即命令女兵庙外回避,自己去把庙门关上,回来对着林华深深万福:"蒙将军刀下留情,妾身没齿不忘。 "
  林华毫无顾忌地笑着说:"既然是谢我,怎么还把我绑着?"爱育黎沁姑掩嘴一笑:"将军是一员虎将,缚虎焉能不结实?倘若你一拳把我打翻,拍腿一走,叫我有话怎能对你讲呢?请将军暂受一时委屈,听妾身一言,然后去留悉听尊便。"她摆动水蛇般的柳腰,袅袅婷婷地走到林华跟前贴面而立,嫣然一笑说:"将军,你们汉人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将军,你难道看不出宋室江山已经是怎样一副局面吗?奸臣误国,朝纲不振,像将军这样的中坚者能有几许?又能得到什么重任?不过仅充副将,供人驱策而已。贵邦有位诗人陆游说:"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将军甘愿为这些人去尽忠吗?况且六合已覆,泉州一隅再强也只是杯水车薪。有道是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我军虽是异族,但却是仁义之师,拯救汉民族兄弟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每到一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我主爱贤若渴,想将军这等人才,若能归顺,定能封侯万代。再说,嗯,再说妾身和将军又能朝夕相聚,切磋武艺,将军你不希望有这一天吗?"她以媚眼瞟了瞟林华,轻微的呼吸丝丝习习地喷到林华脸上,吹气如兰,林华如痴如醉了。
  林华望着爱育黎沁姑迷惑的眼神,叹息一声:"嗨,你的话固然不错,可我堂堂炎黄子孙却..."爱育黎沁姑抢上去说:"难道我们的祖先成吉思汗,纵横四方,振国强威,外敌不敢入境牧马,不敢弯弓射鸟,这不更是骄傲吗?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待我与将军松绑,慢慢再商量。"她见时机成熟,当即弯腰替林华解去了绳索。
  林华活动了一下关节,不无揶揄地说:"唉!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有话在先,我是降你,不是降元。"
  爱育黎沁姑抿嘴一笑,作尽温柔旖旎之态:"随你吧!来,将军请坐。"她伸出粉嫩的纤纤素手在林华兼上一按。
  啊!这一笑百媚俱生,摄人魂魄。林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捏着那女人的手,色情地傻笑。爱育黎沁姑也春心荡漾,双颧充血,舌尖舔着嘴唇,喘息着柔声说:"将军,请放尊重些。
  "说着,人却顺势如一团没骨头的馨香软肉倒在林华怀里。这一倒,正似干柴遇着烈火,白日朗朗竟色胆包天地在神殿上胡缠起来。幸亏这里屡遭兵焚,土地爷的神像也碎了半个脑袋,他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好一刻,事毕,两人又计议了一番。这时候的林华当然是言听计从,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两人脸红扑扑地走出庙门,爱育黎沁姑向心腹女兵丢了个眼色,她们立即会意,迅速伺候两人上马,临近阵前,两人又佯装拼斗,爱育黎沁姑败阵而逃。林华获胜进城,花言巧语骗得陈文龙深信不疑,还亲自斟酒为林华的得胜回城贺功。
  第二天,阿剌罕率大军到达泉州城下,林华按照和爱育黎沁姑约定的计谋,勾结了通判曹澄孙,夜半,打开了西城门,引元军入城。等陈文龙得讯,城内到处起火,鞑子兵如蚁涌一般塞满了大街小港。副将熊飞战死,陈文龙绊落马下,被擒到阿剌罕军前。
  阿剌罕用尽一切利诱胁迫手段,陈文龙这个大义凛然的铁汉子毫不为之所动。他指指自己的肚腹说:"此中皆节义文章,怎得为汝利诱胁迫?我陈家唯有断头将军,无降贼贰臣!"一口血痰唾到阿剌罕脸上。阿剌罕大怒,陈文龙舍身就义。泉州城头的"宋"字旗就这样地被砍倒了!
  阿剌罕已听爱育黎泌姑禀过林华的情况,又见他虎背熊腰,武艺出众,十分器重,待之优厚,特上表为林华请求加封进爵。林华和爱育黎沁姑正在火候上,阿剌罕去蒲寿庚处督察军务,他们两人夜夜消魂。所以,除瞒得阿剌罕一人而外,在军中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谁有胆量去说三道四呢?八个心腹女兵都得到了重赏,望风的望风,递简的递简,真是"人尽其才,各得其所"!
  数日后,点卯已毕。林华到后帐向阿剌罕献计,说驻守在惠安桥的解弓弦是他的好友,是个能征惯战的勇将此人若不能降伏,则需除去,不然是心腹之患。阿剌罕一听有理,意欲提兵亲征,爱育黎沁姑劝阻说:"泉州攻陷,这消息看来尚未传到惠安,否则解弓弦早就提兵来救了。再说,风声鹤唳,以讹传讹,他也不可能知晓此间的细情,还是用计为好。况元戎连日倥偬,杀鸡蔫用牛刀!
  林华将军和解弓弦既是同僚,熟悉那边的情况,一可为向导,二可装作泉州败逃之将。
  待小妾提兵前去见机行事,管保惠安唾手可得。"阿剌罕大喜说:"爱姬真本帅之智囊也!"第二天,林华装着从泉州突围出来,先期来到惠安。
  解弓弦把他接进城去,一面好言慰抚,一面详细询问了泉州的战况和败局。林华把早就编好的一篇鬼话真真假假地说了一遍。解弓弦听到陈文龙壮烈殉国,禁不住热泪盈眶。解弓弦要林华在城内好事歇息,养精蓄锐,共同指挥此间军兵,准备和阿刺罕决一死战。
  林华故意请罪说:"败军之将,蒙将军宽厚收容,已是感激莫名。能追随左右,听侯驱策,愿足矣!"
  解弓弦大度地说:"你我同为参将,林将军何必谦让?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只要威武不屈,其心如一,同心协力,效忠社稷,弓弦一切都可听从将军。"解弓弦这几句言简意赅的话,确是出于肺腑。但心虚怀有鬼胎的林华听了,不禁像在心头猛抽一鞭。他本想伺机劝说解弓弦降元,兵不血刃,拿下惠安,再建奇功。现在知道他是一个虽钢刀加颈也不可夺志的忠贞不二的铁血男儿。况且其本领远在自己之上,哪里还敢多言语,只是唯唯而已。
  解弓弦那时才二十二岁,血气方刚。他原是枢密使文天祥的贴身侍从。耳濡目染,丞相的磅礴正气和高尚情操深深感染了他。不久,文天祥见此人能干,有勇有谋,就提升他为副将。后来推荐他到陈文龙部任参将。解弓弦马上马下的功夫都十分了得,一条方天画戟,使得惊天地而泣鬼神,有一路"风雨鞭戟连环法",戟中藏鞭,鞭中夹戟,更令人捉摸不定,常常出奇制胜。这位奇男子虽然尽心尽力地效命沙场,可惜是大厦已倾,又岂能力挽狂澜于既倒!
  数天后,阿剌罕大军直指惠安,爱育黎沁姑先抵军前讨战。林华抢着请令迎敌。耿直的解弓弦体贴地说:"林将军在泉州出生入死,理当好好休息。请在中军代守城池,待解某前去斩此贼将。"林华喜忧交集,喜的是解弓弦已然中计,惠安落在自己手中,忧的是恐怕爱育黎沁姑有失。他还在进退踟蹰,解弓弦已经飞身上马,雄赳赳地持戟出城了。
  爱育黎沁姑见迎面而来的一员宋将,威风凛凛,赛似当年吕温侯,比林华更有风采,暗想:"中原怎么尽是伟男子!"
  正待答话,解弓弦马快,己经到了面前。只见他竖眉暴目,怒气冲冲,不敢怠慢,一拍战马,左手梅花枪直取解弓弦咽喉,右手梅花枪刺向马头。解弓弦"哼"了一声,方天画戟轻松地拨开了两杆梅花枪。顺手向爱育黎沁姑兜胸直刺。女将见此人出手凌厉,情知是个高手,马匹打横,躲过了画戟,迅疾回身,舞动双枪,右手之枪团团转有如一轮初升旭日,右手之枪上下翻动,好似凤凰翔空,煞是好看,端的厉害。解弓弦见女鞑子枪法出众,宜于速战速决。于是毫不容情地把方天画戟吞吐自如地舞动起来,这戟法的关键在稳、准、狠这三个字。
  前招戟尖刚刚刺出,后招戟锤立即连上。当爱育黎沁姑用双枪招架时,方天画戟的招式又变了,只见戟花由小而大,由点而圈,看得爱育黎沁姑眼花缭乱,无法回手,解弓弦见是时候了,猛然间把戟法收住,背转身躯,单手执戟,通臂往前一捅,使方天画戟平空长出了三尺。
  这一招名叫"吕布回头看貂婵"。爱育黎沁姑正在发楞--对方怎么把戟收住了呢?却做梦也想不到画戟已到面门前,防不胜防,怎能抵挡?眼看一发千钧,生命就在顷刻间。
  "当!"突然从解弓弦背后射来一支冷箭,战场上人声鼎沸,解弓弦哪能听到?等听到脑庙箭响,左肩己中了个正着,一阵极痛,略一松弛,让爱育黎沁姑在画戟下侥幸地脱了险。他正在思忖,只听见后边一阵乱哄:"不好了,林将军反叛了!"解弓弦一听不禁心惊胆裂。
  那冷箭是林华放的。他本想再挨些时候,可是眼看自己的心上人要死于非命了,于是不得不狗急跳墙。他射伤了解弓弦之后,马上杀了守城军士,开门揖盗,前后夹攻解弓弦。
  解弓弦知道中了奸计,怒火中烧,强忍着剧痛,策马前冲。他刷地一下,方天画戟脱手飞掷爱育黎沁姑。那女将正在逃遁,听见惠安城内大乱,知道林华已经得手,大喜过望,勒马回身想去助战。不想红缨飘忽的方天画戟蓦然从空而降。林华一看不妙,他"当心"两字尚未出口,爱育黎沁姑己经稀里糊涂地被方天戟穿透后背,鲜血飞溅,坠落马下,玉殒香消,一缕芳魂不知缥缈何处!
  林华见死了爱育黎沁姑,不啻剜却了心头之肉,他"哇"地一声狂叫,又痛又恨地举刀向解弓弦砍来。真乃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解弓弦切齿地骂了声:"你这个无耻的叛逆,那泉州、惠安两城的将士尽丧你手,看我来收拾你!"随即抽出九节钢鞭,迎将上去。
  那林华欺解弓弦左肩箭伤,意在消耗他的精力,然后擒他、斩他,为爱育黎沁姑复仇。
  于是泼凤般舞起九环刀,疾如风车转,势如骤雨浇。按说,解弓弦的本领胜过林华数筹,无奈一来箭伤裂痛,二来见远处烟尘滚滚,鼓声和杀声似山崩海啸,阿剌罕的大军杀到了,而林华的九环刀一刀连一刀,一刀紧一刀。上下东西,围着解弓弦全是刀光,所以战到十个回合,还未能分出胜负。一边是,恨不得把解弓弦刀劈马下,一边是,恨不得对林华食其肉而寝其皮。林华眼看还不能取胜,火急火燎地,九坏象鼻紫金刀高高举起,一招"力劈华山",朝解弓弦迎头砍下。
  解弓弦也是心急如焚,咬了咬牙,用足生平之力,这下鞭上见了功夫。他架开林华的大刀,鞭打林华的马头。但这一鞭却是虚招,等林华用九环刀背来护马头时,解弓弦马快,绕到了林华的背后,学当年秦琼的"杀手锏",狠了心猛抽一鞭。林华一见,知道不妙,赶紧来一个镫里藏身,但脊背上己经着了一鞭,痛彻心肺,嗓子里发甜,有股东西在往上涌,"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没命地向前逃窜。解弓弦提马欲追,但来不及了,眼看敌军蜂涌而上,解弓弦只得奋力杀出重围,见大势已去,仰天长叹一声,落荒而走……。
  夏观风的这一席话,两个人听得出了神,都恨得牙痒痒的,嘴唇几乎都咬出了血。
  隔了好半晌,夏观风又说:"那个林华本来和爱育黎沁姑暗暗计谋定当,等拿下惠安之后,就要进军潮阳和海丰,找个时机设法把阿剌罕干掉。这一来,林华不仅可以取而代之,还可以和爱育黎沁姑做长久夫妻。想不到解弓弦的方天画戟扑灭了他的黄梁美梦,他怎不要如丧考妣,痛心疾首?
  后来,他虽然幡然悔悟,杀了阿剌罕重举义旗,但他和爱育黎沁姑生前的那些肮脏行径,解弓弦已经尽知。他一心要找解弓弦报杀爱育黎沁姑和打自己的一鞭之仇,但又感到功力悬殊,不敢造次。于是他只身潜入蒙古境内,好不容易找到了爱育黎沁姑的师父海德里喇嘛,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他爱徒的惨死。海德里喇嘛有感于他的至诚,介绍他去杭爱山拜高僧摩鸩什罕为师,忍痛毁容,学混元一气功,在山上足足苦炼了十五年,后来他改了名字,以特异的身份出现在江湖之上。他一边广交义士,矢志抗元,以赎自己的罪错;一边又痛恨解弓弦那一戟一鞭之仇,立誓报复。后来,他不知从何处得悉解弓弦在延安府开设镖局,明为走镖营生,暗骨子里却甘作鹰犬,助纣为虐,与抗元志士为敌。于是,更增进了他矢志报仇的决心。
  唉,这种对铮铮男儿解弓弦的污辱之词也不知从何而起。
  至于解老镖师后来的事情嘛,你们尽都已经知晓了。"过了片刻,他们又各饮了一杯"杞菊参桂酒“,俞姑问:"老前辈,恕我冒昧相问:那时你在何处?作何官职?为什么对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嘹如指掌呢?"夏观风一摆手,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愧疚地叹息说:"观风一直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仰祖上恩泽,偷生在家经管田园,偶而涉足江湖,尽一个为人的份内之事。说来惭愧,我与那个林华乃姑表弟兄。当年结识了解弓弦,我们两人谈得十分契合,竟成莫逆。弓弦在惠安兵败,蒙其不弃,曾来巢湖疗养箭伤。数十年来,我们常有书信来往。
  我痛恨林华的叛逆行径,曾决然不再认他这个表亲。但总碍于他母亲乃我父之胞妹,加上他后来又悔梧反正,改过自新,自此就和他恢复了往来。他想找弓弦复仇,我也曾尽力劝阻、警告过他。不想他仍倒行逆施,一意孤行而铸成大错。想我谨小慎微,明哲保身。俞女侠高风亮节,观风纵仰观也难望其项背,请求多多原宥是幸。"俞姑劝解说:"夏老前辈言重了,我俞姑不过是尽一汉女之责罢了。唉,最可叹息的是忠烈耿介的解弓弦老英雄终究遭了小人拨弄之害,怎不令天下英雄潸然泪下。"姬澄一直没有插话,现在可实在熬不住了,性急地问:"敢问夏爷爷,那林华当然就是风陵渡那个紫脸老者了,但不知他现在何处?"
  夏观风一字一句,顿锉分明地说:"不错,风陵渡拦击弓弦的就是他。不过他现在不叫林华了。"
  "那他叫什么?"姬澄迫不及待地问。
  夏观风说:"他居江西上天峰,改名叫林霄汉,外号人称紫脸金罗汉。"姬澄倒吸了一□凉气,跳起来说:"怎么?就是这个人吗?"俞姑问:"小澄子,你也认识这个人吗?"
  姬澄说:"不瞒两位长辈,早几年我在家的时候,他和我父亲也有过密切的交往。"夏观风捋着山羊须点点头说:"要是九常也纠缠其间,这事可难办了。"夏观风说到此,猛然间,只昕瓦楞上有人在格格地笑:"我说你这个夏老头儿,陪着两位新客在说呀,喝的,把我这个老朋友撇在外面灌西北风,不怕损你十年阳寿吗?"话音刚落只见一人飘然而下。
  三人都惊愕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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