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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06回 忧心忡忡,胖公统筹大典策;隐患频频,炉仙被激泄真情          双击滚屏阅读

第四部 第06回 忧心忡忡,胖公统筹大典策;隐患频频,炉仙被激泄真情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23
  三师爷沈公达都对百年大典优心仲仲,缺德十八手的胆子再大,也有些忐忑不安了。他当下拜辞了三爷,匆匆上了路。
  由于赶路心急,李鸣在途中只打了一次尖,天刚入夜就到了禹县。
  经过一天的奔波,李鸣疲乏不堪,刚想找一家客店住下,次日好提早上路,忽见一条异常眼熟的身影,一晃之下投人了人群。
  李鸣心中一动,知此处已离本派不远,怕有变故,就向前追去。那人影不时在前面隐现,李鸣一直跟至禹王锁蛟井的亭榭,才失去了那人的踪迹。李鸣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踏了进去。
  禹县是前古时期的夏禹国,夏代的历史遗迹很多,北门外的夏台,就是夏桀王囚禁商汤的所在。北门内的钧台窑,也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城西南的神危镇,因盛产钧瓷而驰名中外。这里唐宋以来就贸易发达,商贾云集。
  李鸣来到的这禹王锁蛟井,相传是大禹治水时降服了恶蛟水怪,因怕它再兴风作浪危害百姓,才将它锁在这都城的深井之中,并在井口立一高大石柱,留作系铁链之用。传说那铁链只要略一摇动,井内就会水波翻滚,腥风阵阵。
  这禹王锁蛟井,名虽为井,其实里面所建的亭榭房屋颇多,时值黑夜,又加上气候严寒,更显得死气沉沉,寂静得吓人。
  正在李鸣举步不前的时候,突然那条眼熟的身影,从一片冬青丛中鬼魅也似的闪了出来。他咯咯一笑,声如枭鸟地招呼道:“一别年余,李侍卫还认识故人否?”说完,又纵声狂笑起来。
  一听口音,缺德十八手就知道麻烦事来了。他后悔自己不该冒险随来,招至身陷困境。
  原来吸引缺德十八手来到此处的不是别人,乃是当年冒充李鸣人宫杀人盗宝的粉面二郎侯玉堂的胞兄,大力神侯金堂。后来粉面二郎侯玉堂被李鸣在河南捕获解往北京处以极刑,事见拙著《五凤朝阳刀》第四部第二部。
  只听候金堂切齿说道:“多谢李侍卫成全,使我先失幼弟,又丧天伦。今日狭道相逢,该是李侍卫还本付息的时候了。”
  缺德十八手向来不冒傻气,知道要是光凭一个大力神侯金堂,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引来此地的。他眼珠一转懒懒地说:“侯老大,就凭你这傻大个一头,还想向李大爷我讨还旧债?别做他妈的好梦啦!”说完,故意转身欲走。
  侯金堂果然上当了,一声急呼:“点子要溜,并肩子前后夹攻,抬他!”
  随着大力神侯金堂的呼叫,一个断了一截左腿的人,挟了一根铁拐出现在缺德十八手的身后。
  一见阻拦在自己身后的人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指神功郭云亮的独生儿子铁指穿心郭小亮,缺德十八手李鸣就知道真应了三师祖那一句:在铲除魏阉党羽的拼斗中,自己树敌太多。看起来今晚仇人是事先预谋好的围攻,自己真的身陷绝境了。
  铁指穿心郭小亮咬牙切齿地骂道:“缺德小子,郭大爷能变成今天这种怪模样,完全是出于你缺德小子一人之手。近两年的时间,我每日中午必刺血自励,誓将你错骨扬灰,以消我心头旧恨。今夜是你的报应到了。”
  缺德十八手一听,心中又是一动,暗想这事怪了,这俩小子功力过去比我高,可如今比我差了一截,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经过这里,又怎么会这等有恃无恐?看来里面非隐有厉害人物不可。
  想到这儿,他故意装出瞧不起对方的样子,撇嘴说道:“郭小亮,你也真是的,缺德大爷满打满算不就欠你两截手指头,半条大腿吗?大不了大爷称二十斤猪肉还你,不就完啦,也值得你这样小题大做吗?”
  听了李鸣这又缺德又气人的难听话,铁指穿心郭小亮将铁拐一顿,恨声说道:“缺德鬼,你死到临头还敢胡嚼乱吣!为了追踪你缺德小子,郭大爷可没少费力气。实话告诉你,从你在河北出现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注意上你了。这也是你缺德到头必遭报,你小子今夜就认命吧!”
  缺德十八手知道来向自己寻仇报复的,绝不会只是大力神、铁指穿心两个。他故作轻松地说:“弄了半天,来寻缺德大爷晦气的,就你们这三条半驴腿呀!大爷没功夫逗你们耍猴,我想睡觉去了。”
  缺德十八手有心逼出这次围攻自己的幕后人,故意先把话说得很慢,等说到“我想睡觉去了”的时候,猛把双手一扬,将事先暗扣在手中的六只丧门钉,闪电般拍向侯、郭二人打去。他自己却一伏身躯,象条灵蛇似的平着穿了出去。
  真不出缺德十八手所料,陡然间,随着阴森森的一阵声如厉枭的怪笑,一条身影鬼魅似的从亭侧闪了出来。
  虽在残月微辉之下,缺德十八手也能从对方那庞大的身躯、阴沉凶狠的长相、迅如飘风的身法中,一眼认出他就是魏忠贤的总供奉五毒神砂郭云璞的胞弟一指神功郭云亮,也就是断了一条腿的郭小亮的父亲。
  这个魔头一出现,可使李鸣吃惊不小。一来他知道这给本派的百年大典又增添了几分严峻的色彩,二来他清楚,别看从前在虎牢关褚店子这个老魔曾被自己三招打成了海里蹦,那是一来仗有师父钻天鹞子江剑臣在旁压阵,二来身上藏有烈焰帮的毒雾神针空筒。要论真实的功力,自己绝对不是一指神功郭云亮的十招之政。
  他脑际一闪,陡然一条妙计浮上心头。李鸣的脸上顿时罩上了隐隐杀气,猛将身躯贴靠到那根高大的石柱之上,摆出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
  看出缺德十八手有了畏惧的神色,大力神侯金堂一抡手中的齐眉棍,铁指穿心郭小亮平端手中的铁拐,两人刚想一齐扑出双攻李鸣,一指神功郭云亮低喝一声:“且慢!”止住了侯、郭二人。
  铁指穿心郭小亮铁拐拄地凑到父亲的身边说:“现放着三打一的有利时机,不三下五去二宰了李鸣这缺德小子,还等待何时?”
  一指神功郭云亮自作聪明地低声说:“李鸣这缺德小子智计过人,胖老鬼又诡诈百出,富一世的消息是否可靠还不可知,说不定李鸣身后隐有硬手反引我们上钩。我看还是等穷富二神弄清楚了再说,也不怕他逃上天去。”
  缺德十八手见自己的第一副药方见效,心中反而发起愁来,心说用这种虚实莫测的鬼点子虚晃对手一枪,可以阻对方于一时,可终究改变不了自己孤身遭围的险境。此处离黄叶观虽已不远,但也绝不会有自己人来此。缺德十八手李鸣正在无计可施之际,蓦地,一胖一瘦两条人影捷如飞鸟般扑来,正是穷富二神后续赶到。
  一指神功郭云亮刚想问二神禹县四周是否发现李鸣的后援,缺德十八手已收敛了惊慌的神色,嘻嘻一笑说:“三爷爷,咱爷们也该收网了吧?”话一说完,摘下日月五行双轮,首先向一指神功郭云亮扑出。
  常言道死诸葛能吓跑活司马。一指神功郭云亮等人叫缺德十八手的这一句诈语吓了一跳,以为天山胖三爷真的隐在暗处,“刷”地一下齐崭崭地往后一退。早已蓄足势子的李鸣,一式火花射旗门就蹿上了禹王锁蛟井旁的古亭,紧接着再一纵身,便飘落到围墙的跟前。
  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心已放下了大半。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消穿过面前的高大围墙,一指神功郭云亮等人就不会再追上自己。他心中一喜,深吸了一大口气,刚想施展本门的轻功展翅冲天,不料,自己的两只脚脖子一紧,被人抓了个结结实实。李鸣吓得身子一软,几乎栽倒在暗算自己的那人身上。
  没容李鸣回过神来,一指神功郭云亮等人早又围了上来。李鸣气得一咬牙,手中的日月五行轮一并就想向下砸去。他恼恨暗算自己的人坏了自己的大事,拼着舍去两条腿,也要先结果暗算自己的那人再说。就在李鸣要砸没砸之时,陡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竟被暗算自己的那人抖手甩向了一指神功郭云亮。
  一指神功没有丝毫准备,加上事情来得又太突然,他再想躲闪怎来得及,只惨叫出来半声,就被缺德十八手的日月五行轮砸塌了天灵盖骨,倒地死去。
  直到这时,缺德十八手才看出,假装暗算自己的人竟是名列三圣之一的酸举人窦府儒,他是李鸣费了千辛万苦才请来主持这次百年大典的主事人。李鸣心中虽然高兴,但嘴上却埋怨道:“好你个豆腐乳爷爷,我让你连苦胆都吓大了,看我今后怎么报答你!”这小子嘴里胡扯,身子可不闲着,一晃身先逼到了铁指穿心郭小亮的身前。
  吓得最厉害的是财神爷富一世,他刚想乘乱溜走。酸举人早已油光满面地拦在了他的面前,嘴里喷着极浓的酒气说:“古人云千金之子,不立危檐之下。你财神爷可是腰缠十万贯的大财主啊,这么到处玩火,就不怕玩火肯尿床?”
  财神爷的头耷下来了。
  猛听一声惨叫传来,又有一人倒地死去。李鸣扭头一看,原来是穷神爷韩一生用自己独门掌力,抽冷子拍死了大力神侯金堂。
  酸举人窦府儒暗暗点头,好象明白了什么事似的。
  只听穷神爷韩一生向酸举人说道:“以儒圣的明鉴,当知道我二弟富一世所以受峨嵋派利用,乃是万不得已。象韩某我是无家一身轻,天涯海角任我去留,峨嵋派再凶,又能把我如何!可我二弟就不同了,他家资豪富,人口众多,威逼胁迫之下,怎敢不服从所用。望儒圣转请五岳三鸟们原谅!”话一说完,陪着盟弟富一世垂下了双手,任凭处治。
  五人已去其四,只剩下一条半腿的郭小亮一人。他虽明知大事不好,也不能不拼了。只见他铁拐杖一点,一招“怒拂五弦”,用三根指头闪电般向缺德十八手划来。
  缺德十八手和郭小亮交手,今天是第三次。第一次是两年前在关外会猎,残去了郭小亮的食中二指。后来在虎牢关附近的褚店子,又用一只月轮砸断了郭小亮的左腿。今天再杀死了他的父亲郭云亮,三次深仇大恨,铁指穿心郭小亮拼命了。
  李鸣一向不肯以硬碰硬,更何况郭小亮的功夫明显的比残指断腿前有增无减,他要以巧胜他。趁郭小亮一招划空之隙,缺德十八手猛将一对日月五行轮抛给了酸举人,轻轻松松地和断了半截腿的郭小亮游斗起来。
  酸举人心中暗笑,怪不得江湖上的人在起誓时都赌咒说:谁要不讲良心,叫谁碰着缺德十八手。这话真不假,谁要碰着这缺德小子,非倒尽血霉不可。今天这小子又欺负人家郭小亮断了半条腿,硬和人家游斗,看来他是非要把郭小亮给累趴下不可了。
  果然,三十招过后,铁指穿心郭小亮打又打不胜,逃又逃不脱。他自知淫孽太重,活着落在李鸣的手中,说不定会死得更惨,心中一狠,举起左手的铁拐杖砸向了自己的当顶。一个罪不容诛的淫徒,用自己的铁拐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缺德十八手将三具尸体一一抛入了锁蛟井之中,正想伸手去接自己的日月五行轮时,酸举人脸色一肃,语气沉重地向李鸣说道:“鸣儿,你还记得蜀汉丞相武乡侯火烧葫芦峪时所说的那番话吗?”
  一句话,只说得缺德十八手李鸣后退了两步。酸举人提得好,提得对。当年诸葛亮在火烧葫芦峪时确曾说过:我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我李鸣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虽成名于武林,所树之敌也太多了。今天要不是儒圣爷爷适巧在此,我缺德十八手非惨死在此不可。还是以此为鉴吧。
  二人离开禹王锁蛟井时,李鸣才问起酸举人怎么会来到此处?
  酸举人叹了一口气说:“你小子坑死我了!明面上你是抬举我,聘请我当你们百年大典的主事人,其实你是要我给你们推磨,推我下十八层地狱。这主事人就那么好当?自从到了你们黄叶观后,我就没睡过一次囫囵觉,每天晚上都要出来溜达溜达,防备对头仇家在附近挖窟安窑。今天还真让我给碰上了,真万幸呀!”
  看来先天无极派的这次百年大典会出乱子的想法,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李鸣连忙向酸举人躬身道谢,谢谢他老人家为本派昼夜奔忙劳碌。
  酸举人不耐烦地一摆手说:“算啦,出这种力的又不尽我一人,你光谢我一个管屁用!”
  李鸣本是举一就可以反三的人物,听儒圣这么一说,马上惊喜地问:“听老人家的话音,莫非释、道二圣也驾临嵩山了?”
  李鸣起初奉掌门师伯展翅金雕萧剑秋之命去开元寺时,只请来儒圣窦府儒,对释圣冷面如来穆斗仁、道圣铁狮道人卜硕化二人可没敢提出聘请,因为这两圣比儒圣酸举人更加没有人性。不信,请听听这二位圣人的名字:一个叫穆斗仁(谐音木头人),一个叫卜硕化(谐音不说话),尽管缺德十八手机智绝伦,舌尖嘴巧,也没敢张嘴,想不到释、道二圣却不请自来了。
  李鸣刚想再表谢意,酸举人又挥手说声“不必”,脚底下越来越快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不是傻子,知内中必有缘故,也就一声不响地紧紧跟随在后,向嵩山黄叶观来了。
  一路无话。中午时分,二人回到先天无极派的创派基地嵩山黄叶观。
  这黄叶观原是先天无极派创始人黄叶道人的出家修行所在,地点在嵩山太室山南麓黄盖峰腰,峰下就是规模最大的寺院中岳庙。
  由于接掌先天无极派门户的无极龙中年也束发出家,就没有再另外开辟基地。传到展翅金雕萧剑秋、追云苍鹰白剑飞师兄弟二人时,因感师门情深,随侍师父,也均未娶妻,最终虽收了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合成了五岳三鸟,却偏偏师兄弟三人又都坚信良师虽难求,好徒更难得的说法,三人合收武凤楼一个徒弟,就连李鸣也只是带艺投师,再加上江剑臣最近刚收的徒弟齐六儿,也是只有师兄弟三个。最后一代弟子就只小神童曹玉一人。门下弟子人数太少,这也就是峨嵋派敢于颠覆先天无极派的根本原因。
  缺德十八手回来后,先休息了一会,到晚上才去拜见掌门师伯萧剑秋和二师伯白剑飞。
  掌门师伯萧剑秋面容异常严肃地向李鸣说:“本派此次百年大典,一切必需物品和各项执事人员都已大致筹备就绪。虽仗各门派的大力协助,但出力最多的应首推释、道、儒三圣。别的姑且不论,仅贺礼这一顷,三圣就点名指派了十万两银子。三人还凭老面子,向各派要来了四百名壮汉供大典中使用。
  最令人感动的是他们老哥儿仨不辞辛苦,每晚分头四处巡查,以防不测。此种恩德,咱们先天无极派本来无以为报,不想竟从开元寺前的铁狮子身上,寻到了报答的机会。详细情形我都告诉了楼儿,你去找他商议去吧!”说完,闭上了眼睛。
  缺德十八手知两位师伯正在参悟本门的一种上乘武功,每日闭门潜修,一切筹备事务均由酸举人一手料理。他见大师伯又闭上眼睛,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缺德十八手自从杭州西湖灵隐寺借刀时起,和大哥武凤楼很少分开,偶尔分开,也不会太久,这一次时间最长。所以从静室中一退出来,李鸣就匆匆地向东跨院赶去。
  这时,天色已然入夜,且黄叶观又地处峰腰,刺骨的寒风阵阵袭人。李鸣刚刚走到武凤楼的住房窗下,猛然听见好像是道圣卜硕化在和大哥武凤楼喁喁谈话。他心中一动,就将身子贴近了一些。
  只听卜硕化说道:“剑秋虽是一片好心,但传言未必可信,何况离贵派大典只有短短的十三天了,咱们就姑妄听之吧!”
  李鸣知道二人所谈的事,必和掌门师伯的安排有关。他刚想举步入内,又听大哥武凤楼说:“此事绝非无稽之谈,也绝不能为了敝派大典,有损释、道、儒三圣的声威。”
  缺德十八手忍不住了,他一头闯了进去,向铁狮道人卜硕化说谎道:“掌门师伯请道长过去议事。”说完还极为恭敬地伸出右手,打了一个请的手势。
  卜硕化信以为真,举步走了出去。
  李鸣忙向大哥问道:“三圣方面出了什么事情?大师伯叫我找大哥请示。”
  武凤楼长吁了一口气说:“刚接到河北开元寺的密报,外面风传有一皇亲国戚打算用二十万两白银,以赈灾为名买通沧州知府,企图搬走开元寺前的大铁狮子。这可是有关三圣一世英名的大事,特别是铁狮道人本人,关系尤为重大。”
  李鸣听了心中一惊,却冷静地向武凤楼问道:“掌门师伯意下如何?”
  武凤楼叹了一口气说:“大典在即,万事如麻,哪能让掌门师伯再操这份心。我打算劝三圣立即赶回开元寺阻止这件事情。”
  缺德十八手摇头说道;“不可,绝对不可!无论如何都不可!”
  武凤楼毕竟对李鸣的应变能力知之甚详,听李鸣说这三句不可的声音逐一低落,特别说到最后那一句时,几乎象是自言自语,知李鸣正在思考,也就不去打乱他的思路,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果然,一刻时光不到,李鸣好象睡醒过来似的说:“这铁狮子原是大观三年所造,摆在开元寺门前已好几百年了。我曾亲眼看过,纯系大小铁块铸成,不可能含有其他贵重金属,卖给平常的人家,一万两银子也找不着买主,现在竟有人愿出二十万两白银的高价,真是咄咄怪事,不能不查。可一趟沧州,往返需十几天……”
  武凤楼两眼一亮,接口说道:“莫非有人想故意拉走三圣,搬掉本派百年大典的三根台柱?”
  李鸣点头说道:“一点不错!”说到这里,忽然向武凤楼问道:“现在已来庆贺的人中,数谁的江湖经历最为丰富?”
  武凤楼不耐烦地说:“放着当紧的事不干,你问这些干什么?”
  李鸣低声说:“我想打听一下,武林中除去我岳父外,还有没有姓名与外号和‘铁狮子’三字有关的,最好能弄清他和峨嵋派有没有关系。”
  武凤楼暗暗佩服李鸣的机智,他伸手向东头套间小门一指,示意李鸣推门去找。
  李鸣依言推开了东头套间的小门,只扫了一眼,惊喜得几乎喊出了声来。
  只见套间内的两张床上,分别盘膝端坐着一个老人。一个身躯魁伟高大,一个身躯又粗又矮。高大魁伟的老人满头白发,根根如银,面色红润,宛如少年,道地的鹤发童颜,又胖又矮的老人一头黑发,根根黑亮,面色枯黄,形容憔悴,生就的未老先衰。
  原来这暗室中的两位老人,一个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耿直,另一个是江湖上扬扬有声的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说也可笑,这两位老人是一对不掺假的南辕北辙、秉性各异的人物。驼背神龙是一饭之恩必报,一眼之仇必复。为人落落寡合,孤高自负。而乾坤八掌几乎跟他反了个过,他是受辱胯下能忍,恩仇转眼能忘。为人松松垮垮,吊儿郎当。在已往的三十几年中,两个人只要一碰上,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三个月前经过李鸣一搀和,他们不光化敌为友,还形影不离了。真是一对怪得不能再怪的怪人了。
  缺德十八手一推开小门,套间中更显得夜凉似水,灯幽如豆。听见动静,二人一齐睁开了眼睛。
  李鸣一见面就耍贫嘴说:“好家伙,把门关得严严的,把灯拨得暗暗的,原来是罗锅腰大爷和毛冬瓜二叔在坐月子呀!”
  气得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破口大骂:“早晚不得好死的缺德小子,喊罗锅腰大爷还能将就,这毛冬瓜二叔实在难听!耿大哥,咱们非揍这小子一顿狠的不可!”
  驼背神龙耿直向陶旺一瞪眼说:“你陶矮鬼嚎的哪一门子丧,人家孩子喊得哪一点不对了?我本来是天生的罗锅腰,不喊罗锅腰大爷喊什么?你老小子天生的象个毛冬瓜,叫我说喊你一声毛冬瓜二叔就对啦。你要真嫌不好听,我叫李鸣改喊你老小子毛冬瓜二弟,你再敢龇龇牙,我和李鸣合伙揍你!”
  要说陶旺的脾气也真够能忍的,叫驼背神龙这么一顿臭骂,他只翻了翻小眼睛,就又闭上眼睛不吭气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忍不住笑问道:“孩儿想请问你老人家,江湖之上,武林之中,除去我岳父雷震以外,还有没有姓名外号和铁狮子有牵连的?”
  驼背神龙耿直想了一会,摇了一下头说,“李鸣贤侄,老朽自幼性傲,为人又落落寡合,早年遭人陷害,多亏江苏徐州泗水公刘广俊极力相救才得无事。从那时起,我就厌倦江湖,栖身刘府,对江湖上的事,老朽知道的不多。”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闭目端坐的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又将声音放低说:“陶旺小子和我不同,他天性善良,为人随和,加上他精于冶炼锻造之术,凡属江湖中人,无不求之若渴。所以他对江湖上的人和事,可谓无一不象掌上观纹。我估计,问他准行。不过这老小子天生的贱脾气,越架越端,最好想个办法。”
  李鸣扑哧一笑说:“孩儿的外号缺德十八手,外加人见愁,他陶旺还能撑得住我侍候!你老宽心端坐,看我的!”
  两个人这一小声嘀咕,引起了陶旺的好奇,他睁开小眼刚想询问,李鸣早已直撅撅地跪在了他的床前,样子还真既恭且敬。
  乾坤八掌一高兴,手摸短须问:“鸣儿,你求我何事?起来讲话!”
  缺德十八手成心冤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我想请问你老人家,目前江湖上除去我岳父雷震以外,还有没有姓名外号和铁狮子三字有关的人?请你老人家想想。”
  乾坤八掌陶旺腰板挺得笔直,右手揉摸着唇上的短须,眼睛微微一闭,懒洋洋地答道:“问这个干啥?”
  缺德十八手和驼背神龙二人一看陶旺的神情,就知准有门儿。
  李鸣把刚才告知耿直的那番话,又向陶旺说了一遍。
  话刚听到一半,陶旺的眼就睁大了,可听完之后,却摇头推说自己不知。
  驼背神龙哪肯依他,沉声斥道:“陶旺!你老小子要真给脸不要脸,那我们也没法子。不过李鸣的头不能白磕,老人家也不能白喊,趁早还给人家孩子。如果你敢不买帐,我驼背神龙这就给你修枝打岔!”
  乾坤八掌陶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驼龙老兄,李鸣贤侄,不是我陶旺想隐瞒不说,我是怕在这百年大典期间,再惹出更大的麻烦。这个主儿,不好对付。”
  一听从陶旺的口中说出了“这个主儿不好对付”,李鸣和耿直二人都不由得一愣。
  陶旺又接着说:“荥阳县广武山上的霸王城中,住有西楚霸王的一个后代,姓项名刚字羽孙。因他身长力大,凶猛如狮,被江湖人誉为铁狮子。这项刚不光家资豪富,人多势众,还是福王世子朱由篙的亲姨表兄弟。他为人刚正不阿,仗义疏财,恩怨分明,声望极佳。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两个生死之交朋友,就是当年誉满中州一带的病太岁娄鼎和瘦达摩薛天,真要是传言属实,也肯定是有人替他出的馊主意。你说这事棘不棘手?”
  缺德十八手听了陶旺的一席话,知道事情更不简单了。他办起事来,一贯不拖泥带水,当即向两位老人说:“现在动身,明早可到荥阳。烦请二位老人家陪我走一趟吧?”
  陶旺虽然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李鸣和二位老人收拾好应用之物,从套间里出来时,房中的武凤楼不见了。
  缺德十八手心中一怔,忽然看到桌子上面放有一张墨迹未干的字笺。他忙取过来一看,只见上写:从陶老伯父提到的瘦达摩薛天身上,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我要亲自前往印证。二位师长面前,代为保密。下面只具了一个“武”字。
  李鸣看罢,将字笺往袋中一塞,只吐出了一个“追”字,人已率先离开了黄叶观。
  别看缺德十八手近两年来功力大进,但比起大哥武凤楼还差得太远。等李鸣在前,耿、陶二老随后追出黄盖峰时,武凤楼早已超过中岳庙前的太室阙了。
  武凤楼这一次不告先行,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为人忠厚,血性待人,铁狮道人卜硕化越是假装不放在心上,他越觉得事关重大。李鸣进东头套间后,铁狮道人也已离开了,他就屏住气息,贴到了套间门外。开始听乾坤八掌述说霸王城还不大在意,后来听到铁狮子项刚的两个生死至友中,有一人是瘦达摩薛天,他的也跳加快了。
  因为武凤楼知道这瘦达摩薛天,就是白衣文君薛凤寒的胞弟,他料想挑动这次事情的肯定是青城山东方绮珠无疑,思之再三,只好亲自前往一探了。
  以武凤楼现在的轻功造诣,虽然天刚入夜,也没有惊动路人。过了太室阙后,他就将一气凌波步法提到了极限,风驰电掣地向霸王城赶去。四更不到,武凤楼已到了广武山上。
  这地方原是当年楚汉相争时的军事要冲,楚汉双方各筑有城堡,隔沟对峙。筑在西面的叫汉王城,筑在东面的叫霸王城,两城之间有一道南北大沟,原名广武涧,后改名为鸿沟。此沟又深又宽,北面临黄河,南面靠群山,地势非常险要。
  武凤楼遥望东方距黎明尚早,稍一思忖,还是飞身扑上了霸王城,他隐身暗处,极目眺望。只见这座久负盛名的霸王城,东西横有二里,南北长有四里,树木茂密,房屋成片,极象一座城镇的模样。不用说,铁狮子项刚也就俨然以一方霸王自居了。特别让武凤楼触目惊心的是,周围的树木都栽成了梅花形状,就连房屋也象能互相呼应似的。
  武凤楼真不敢轻视了。他塌下身形,刚往前淌出有二丈多远,忽从右侧“吧、吧、吧”一连三支弩箭射了过来。
  象这种目标不太准确的弩箭,对武凤楼这样的人物来说当然构不成威胁,但要轻易地出进,就不太容易了。
  为了摸清城内的埋伏,武凤楼抓了一把泥沙,抖手朝一处野草丛生的地方打去。随着泥沙落地声,不光周围的树帽上一齐射出了弩箭,靠近那地方的草丛中,左右各凌空纵起一人,两口青光闪闪的鬼头刀,交插着劈向了那里。
  武凤楼暗暗皱眉,再看天色,一再耽误之下,已过了四更。他心想就让自己能暗地闯入,也探听不出多少机密,只能是白进宝山一遭了。
  就在武凤楼用草上飞行的轻功刚刚退回城墙下时,猛听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说:“擅自夜人霸王城,还想一走了之吗?”
  武凤楼身躯一震,目光到处只见一个满脸病容的老者斜卧城墙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真好象病得不轻。
  武凤楼一怔之下心想,难道他就是十年前江湖盛传的病太岁娄鼎?可看老人衰朽软塌的形貌,又觉得不太可能。他转念一想,不管是真是假,自己私自偷入总是不光彩,还是一走了之吧。
  武凤楼右臂一引,施展出师门绝技“巧钻十三天”想要越墙而走,不料,满面病容的老者先“噫”了一声,然后说:“朋友既是新近崛起武林的武凤楼,真好意思拍腿就走吗?”
  武凤楼的为人表面上虽然温顺宽厚,但骨子里却秉性刚强。让病容老者这么一点名叫阵,他决然将拔起一半的身躯,在半空中一个“云里翻身”反又落回到城墙上。
  满脸病容的老者身子虽仍斜卧,却宛如一片水面浮萍平着漂了过来。
  一见病容老人的绝妙身法,武凤楼失声说:“前辈就是病太岁?”
  满面病容的老者弹地而起,冷然说道:“看在你能一眼认出真佛的份上,我先让你三招。”
  武凤楼的脸色变沉了,朗声说:“凤楼自出道以来,向不先行出手,何况对一个年迈病弱的老人。”
  病太岁娄鼎只说了一声:“老朽占先!”就陡并食中两指,指出如戟地点向了武凤楼的左胸乳泉穴。
  一照面病太岁就朝中宫直逼,指点要穴,激得武凤楼俊面一红,铁腕暴翻,一招“金丝缠腕”向病太岁的手腕搭去。
  病太岁的下盘不动,右手一缩再伸,仍是原招不变地点向武凤楼的左胸乳泉穴。
  象这种欺人的打法,简直没把武凤楼瞧在眼里。
  武凤楼双眉一挑,也是下盘不动,招式如前,五指一拢一招“瑶池抓挑”抓向了病太岁的腕间寸关尺。
  这就是武凤楼高明的地方,他吃准了病太岁只要是两点不中,第三招非变不可。因为以病太岁的年纪和身份,三招同点一个部位,真要是失手不中,是非收招退让不可。这就叫两军相争刚韧者胜。
  果然病太岁两点不中,为顾身份,突然肩头一沉,舒指成掌向武凤楼的小腹拍来。
  时机到了,武凤楼气对方倚老卖老,成心给娄鼎一些颜色看看,也陡将抓空的右手一立,掌心向内,反推掌向病太岁迎去。
  一声暴响,二人对实了一掌,直震得双方身躯都颤动了两下,才各自拿桩站稳。
  三招一过,武凤楼不再谦让了。他沉喝了一声:“请恕晚辈无礼!”话到掌到,聚七成功力拍向了病太岁的左边太阳穴。
  病太岁三招无功,已觉得很失尊严,见武凤楼也是寸步不移地攻来,分明是对他不尊,老脸一红,提足九成功力挥掌迎出。
  又是“吧”的一响,两个人对实了第二掌。因为这一掌武凤楼是有意隐藏功力,所以一震之下,病太岁只是身躯晃动,下盘寸步未移。而武凤楼却把左脚后移了半步。
  病太岁心头一喜,误以为武凤楼的真实内力比自己差了一筹,刚想乘胜扑击,武凤楼已双眉一张,吐气开口地喝出了“打”字,第三掌提聚全身功力,还是拍向病太岁的左边太阳穴。
  病太岁这一次大意失荆州了,仓促地举掌一迎,竟被武凤楼这全力的一击给震退了三步之多。
  病太岁娄鼎做梦也想不到,隐退十年后,竟输给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他头脑轰然一涨,原本蜡黄的脸上,泛出了一片紫霞。只见他右手朝腰间一伸扯开如意扣,顺手甩出一条五尺来长的蛇骨软鞭。别看鞭是软的,又长有五尺,竟被病太岁一下子给抖得笔管条直。其内功之深厚,腕力之坚强,真令武凤楼由衷地叹服。
  病太岁既已撤出兵刃,以他的年纪身份,武凤楼要不亮自己的五凤朝阳刀,那比骂病太岁祖宗八代还要厉害。深明事体的武凤楼万般无奈,沉肩塌背拔出那把灵隐古刹的罕世宝刃五凤朝阳刀。茫茫夜幕之下,顿时喷射出一红一紫两道光华,眩人二目。
  病太岁虽后悔自己弄巧成拙,但又不好说出不算。他手腕一振,蛇骨鞭宛如灵蛇乱窜,挟着阵阵劲风袭向了武凤楼的周身穴道。
  武凤楼到底不愧是幼秉家训,长承师传的宽厚少年,对掌之下已胜了病太岁半招,就不忍心再过为已甚,在病太岁这一轮狂袭猛攻下,他冒险不用手中的五凤朝阳刀,只用“移形换位”身法闪避对方的闪电攻袭。
  开始还好,二十招过后,病太岁的蛇骨鞭威力大震,织成的光幕已全部淹没了武凤楼的全身。
  五十招过后,险象更为层出,武凤楼的两臂和后背都各有一处衣服被蛇骨鞭划破,但他还是没有使用五凤朝阳刀。
  直到病太岁的七十二招地煞鞭法用到七十招上,知道自己确实胜不了武凤楼时,他才将身形一撤,将鞭围回腰间喟然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朽这一关,算你过去了。”说完,向城墙内纵了下去。
  武凤楼刚将五凤朝阳刀插回鞘内,打算暂时退出霸王城,天明再正式投帖拜见铁狮子。陡然间,一般淡淡幽香从身后飘来,他刚想转身亮掌护身阻敌时,脑际一闪,又稳稳地站了下来。
  足足有半盏茶凉的工夫,身后的幽香还是不断飘来,武凤楼也就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在朦胧的月光下,活象一座雕刻的石像。
  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道我是谁吗?”
  武凤楼点头答道:“知道!”
  那少女马上追问道:“真的?”
  武凤楼再次点头答道:“绝不说谎!”
  那少女又追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武凤楼的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午夜扪心,自知害人,焉能再说谎骗人。”
  少女的声音微微提高一些问:“你真的到处找过我?”
  武凤楼的声音转为凄凉地说:“皇天后土,人神可鉴。”
  面前人影一晃,东方绮珠已从武凤楼的身后转了过来。
  只见她一脸幽怨,形容瘦削,从前的天姿国色已无迹象可寻,还将平时最爱穿的紫衣衫裙,换成了素净的青衣。过去那种任意骄横,孤高自负的样子,也已荡然无存。可怜她不满二十岁的芳龄,鬓边已偶现银丝,凄楚憔悴之中,隐现绝望悲凉之态。武凤楼一阵子心酸,闭眼垂首了。
  东方绮珠叹道:“武凤楼,请不要效儿女之态,我要你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我。我有话说。”
  武凤楼只好依言抬起头来。
  东方绮珠正色问道:“我埋在心中的两句话想问个明白,你能诚实的回答我吗?”
  武凤楼神情一黯说道:“公主想问的话,凤楼明白。第一,我知道公主始终对我恨不起来。第二,一切阴谋对付我武凤楼的事件,都不是出于公主本人的心意。”
  别看寥寥数语,只震得东方绮珠花容惨变,娇躯抖颤,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栽,昏倒在武凤楼的手臂上。
  过了好大一会,东方绮珠才苏醒过来,她强自挣扎着离开了武凤楼的怀前。
  武凤楼凄然说道:“公主凄苦若此,凤楼日夜揪心,唯一可以向公主表白的是,公主一日不嫁,武凤楼誓不完婚!”
  东方绮珠娇躯又是一颤,沉声追问:“若如此,你将置魏银屏于何地?她可是救过你四次性命的大恩人啊!”
  武凤楼脸色一变,咬唇出血,狠狠地一跺脚说:“造化弄人,势逼处此,只好我负天下人了。”
  东方绮珠突然流下了泪来,悲声说道:“君诚血性男儿,可惜我东方绮珠无福!贵派的百年大典,必会出现不可估量的凶险,绮殊愧无力帮助。此处的瘦达摩薛天,确是我恩师的胞弟,不过挑拨项刚与贵派作对的可不是家师,而是我师父的侄子。内中纠葛甚多,详情恕难明告。你还是明天正式登门投帖吧!我真心盼望你能消除这处隐患。你可以走了。”
  武凤楼只好凄然退步,纵身跳下了霸王城墙。直到越过鸿沟,蹿上西边的汉王城,武凤楼回首望去,还能看见东方绮珠公主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他情不自禁地僵立不动了。
  这时的天色将近黎明,蓦地,三条人影一射而至,缺德十八手李鸣陪着耿、陶二老随后赶到了。
  聪明过人的李鸣一见武凤楼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东方绮珠果真在这里,心说这下对青城三豹总算能有个交代了。为防再引起大哥的烦恼,他就张罗着让大家吃从黄叶观带来的干粮食物,并筹划正式投帖霸王城的事情。
  辰时将到,李鸣向武凤楼说道:“霸王城主项刚所倚仗者,不过病太岁、瘦达摩二人而已。如今病太岁斗志已懈,已成不了气候,咱们的陶老伯父又和他们认识,经他引见,很容易进入霸王城。再加上我和耿老伯都是生人,变起戏法,更能让他们相信。请大哥在外面压阵,我保险马到成功!”
  一听李鸣又耍开了贫嘴,武凤楼寒着脸斥道:“为武林三圣解除后顾之忧是何等大事,单就铁狮子项刚和福王世子是嫡亲姨表上来说,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岂能让你随便儿戏!”
  缺德十八手突然问道:“依大哥看来,霸王城主项刚的老命跟凤阳府我那三个和尚盟兄相比,谁的命值钱?”
  经李鸣这么正儿八经地一问,武凤楼只好忍住气答道:“当然项刚的命值钱。”
  缺德十八手一拍陶旺肩头的布袋说:“那不结了!当日在凤阳府,那三位和尚盟兄叫我这个戏法吓得服服贴贴,还怕项刚不听我的!”
  一句话把武凤楼都给说笑了,他只好嘱咐李鸣千万小心,别惹出麻烦,就放三人走了。
  快到霸王城时,李鸣认真地向陶旺说道:“此次成功与否,全仗你老人家老面子,事成之后,有你老人家喝的!”
  乾坤八掌陶旺一龇牙说:“让我回黄山苦竹溪喝泉水去呀!”
  看到陶旺滑稽的样子,连驼背神龙也笑了。
  有了乾坤八掌的名号,爷儿仨备受礼遇地进入了霸王城。陶旺远远地看见铁狮子项刚、病太岁娄鼎、瘦达摩薛天一齐从对面迎来时,低声问李鸣:“你小子真想冒充泗水刘府的少主人?”
  李鸣一瞪眼说:“那还有假!别他妈的鬼鬼祟祟地让三个老小子瞧出破绽。”
  陶旺只好不吭声了。
  两下一照面,缺德十八手李鸣一马当先,抢步趋前朗朗说道:“久闻三位前辈大名,无比景仰,今天不远千里特来拜会,请受晚辈一礼。”说完,真的深深一揖。
  铁狮子三人虽然不认识李鸣,但一见他方面大耳,落落大方,抢身在陶旺之前领头拜会,哪敢小看,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不敢!”,也齐崭崭地还了李鸣一礼。
  陶旺心想,李鸣这小子也真成,一揖换三揖,硬是赚了两揖。
  不等项刚让三人进厅,李鸣先大咧咧地一指耿直,向三人介绍说:“这一位是家父的好友,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驼背神龙耿直,也同来拜会三位前辈。”
  一听弯腰老人是驼背神龙,项刚等三人无不心中一震,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
  不容铁狮子再让三人进厅,李鸣已正儿八经地说道:“晚辈奉家父徐州泗水公刘广俊之命,特来敬献稀世奇珍华陀粥,以增三位老前辈之寿。”说完,挥手让陶旺卸下了肩头的布袋。
  这就叫人见希罕物,必肯寿星长。本来项刚等三人就有两个形如病夫,如今一听汉高祖刘邦的后代泗水公刘广俊的儿子千里远来,为三位城主疗疾增寿,好家伙,所有的下人都蜂拥而来,几乎塞满了大厅前的院落。
  只见李鸣麻麻利利地从布袋中先取出一只三脚铜鼎、十几个似石非石的黑色硬块,又叫项刚的下人抬来一大桶清水,将铜鼎洗净擦干,再倒了一大鼎清水,取来引火之物,将黑色硬块一一点燃,顿时着起了熊熊火焰。
  围观的众人,包括铁狮子项刚,一齐呆呆地观望,暗暗希罕。
  李鸣变戏法似的从布袋中又取出一柄小勺和一个纸包,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先把纸包打开,大家张目看去,原来里面只包着六七粒白米。
  见此情景,别说众人,就连城主铁狮子项刚也心中暗想,这就叫华陀粥呀,别糊弄人了!
  众人表情不一地呆望着,见李鸣在六七粒白米中,只拈起了一粒白米,又将它一截两半,除去将半粒米抛入铜鼎中,还将剩下的半粒米和纸包中的米小心地又包了起来放回布袋中。
  陶旺不禁心想:你缺德小子反正仗着有我陶旺这双鞋,不怕扎烂脚。我看你小子能玩出什么把戏!
  不一会,水开了。再一会,水翻滚了。
  缺德十八手伸手拿过勺子,极为自然地将勺柄插入了袖内,然后用它向铜鼎之中缓缓地搅动起来。
  陶旺心中这一气,差点骂起大街!心说:满打满算半粒米,你缺德小子只管使劲地搅吧,搅到他娘的猴年马月也成不了一锅粥,我看你缺德小子怎么唱完这台戏。
  半个时辰过后,围观的众人慢慢地把眼睁大了,又慢慢地瞪圆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出现了,那仅仅抛入半粒白米的铜鼎中,竟越来越黏糊,越来越稠了。最后,真的熬成了半铜鼎华陀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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