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害人非浅

 

2020-05-09 10:07:29   作者：古如风   来源：古如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风大土重，寒风凛冽，这时闪电般地驰来一骑快马。
　　葛长生回头望了一下，不仅有些吃惊，自语道：“嘿嘿！碰见了！”
　　于是他反带马头。站在了西风里，等待着那匹快马的到来。
　　那匹飞驰而来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马上坐着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青人，可是他的装束却是怪异得很，尤其是他头戴的那顶红色瓜皮小帽，更显得新奇与刺目。
　　葛长生想起他在擂台不败而去，后来在酒店相遇，警告自己，不准接近青姑，心中愤怒未消，按马等候，心中想道：“他如果再对我出言不逊，我就要好好教训他！”
　　那马上的年青人，正是前几回中所提到的叶潜秋，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到新疆来，他为何风尘仆仆的在沙漠的边缘奔驰？
　　他老远就看见了葛长生，扯着嗓子道：“喂！喂！等一等！等一等！”
　　葛长生对他已无好印象，在马上微微含笑，等待着他到来。
　　叶潜秋的马还真快，刹那便来到近前，他猛然把马缰收住，连声地喘息着，也许是天气太冷，冻得他双耳及鼻子都微微发红。
　　他松开了缰，连连地搓着双手，微笑道：“沙老哥，我们碰上了！咦！你头上怎样了？”
　　葛长生面上一红，避而不答，他实在猜不准他来意如何，向他点了点头，很冷漠地说道：“不错！再次碰上了！你这样急着追我，莫非有什么紧要的事不成？”
　　葛长生一面讲话，一面细细地打量他，只见他年纪与自己相仿，脸上稚气未脱，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透着聪明和机智，上唇还留着两撇不太浓的小胡子，显得潇洒飘逸。
　　叶潜秋问完之后，他用手把头上的小瓜皮帽，向后推了一些，热腾腾的还在冒汗，那副神情，与个顽童无异。
　　葛长生看得好笑，心中忖道：“这倒好！他要是与青姑在一起，那可热闹了！”
　　葛长生思付之际，已听得叶潜秋含笑道：“老兄！我们俩一点儿仇也没有，你干吗一见我就瞪眼呢？”
　　葛长生听他说的也是一口北京话，心中不由一动，想到前两次的情形，暗中推测他必是与青姑一同到新疆来的，正要问他两句，叶潜秋又接着说道：“沙老哥，我找你有件事，您缓一步，我们到酒店聊聊怎样？”
　　葛长生本来去意甚急，想追上沙丽白或青姑，但他一想叶潜秋必定与青姑认识，何不趁此机会，把青姑的情形打听一下？
　　他想着点了点头，道：“好的，可是我没多少时间耽误，你要快些！”
　　说着，他们二人又回到原先的小店之内，方才那几个食客，有的拉马，有的拉骆驼，纷纷上路，看见葛长生又随着奇怪打扮的人回来，不禁一起好奇地驻足，望了他们老半天才走。
　　葛长生随叶潜秋一同入店，因小店无系马之处，两匹马就站在西风里，不时地发出一两声低啸。
　　叶潜秋点了些酒菜，大吃起来，葛长生皱着眉问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还要急着赶路呢！”
　　叶潜秋却是不慌不忙，喝了一大口酒，并让葛长生吃喝，葛长生推却，他一个人连喝了好几口酒，等身上的寒意稍退，这才笑道：“沙老哥，我寻你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葛长生闻言不禁非常奇怪，含笑道：“我一向居住沙漠，孤身一人，独来独往，你要向我打听人，那可靠不住啊！”
　　叶潜秋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大口酒，他似乎非常注意葛长生的神情，接着说道：“我要寻的人！若不是在沙漠中，我也不会来问你，我想你一定知道的！”
　　葛长生闻言，心中颇为诧异，暗想沙漠之中，早先倒是有些练武的人，强抢霸道，自从自己行侠之后，也多半销声匿迹，不再出头，这些年来，沙漠中就没听说还有什么能人，而叶潜秋要打听的，又是什么人呢？
　　葛长生想着，一双不解的眼睛，注视着叶潜秋。
　　叶潜秋似乎很了解葛长生的心情，他笑着拍了葛长生的肩膀一下，说道：“你不用纳闷儿，只要我一提，准保你知道，你先别急问，让我吃点东西再说！”
　　说着，他又喝酒，又吃肉，并以籽粑就着热汤，大口吃喝起来。
　　葛长生坐在他对面，不禁仔细地打量他，见他虽然生得滑稽，一脸的孩子气，可是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不似为非作歹之人，不禁对他略生好感。
　　叶潜秋吃喝一阵，把肚子塞饱了些，这才往左边坐了坐，更靠近了葛长生，用着非常低的声音道：“老哥！我打听的这个人，也是不久才由中原来的，听说也住在大沙漠里。”
　　葛长生听到这里，不禁神色一变，轻轻的“啊”了一声，心中想起了一个人。
　　叶潜秋倒是个鬼精灵，他已经由葛长生的脸色上，看出了端倪，含笑说道：“怎么样？我说你一定认识！”
　　葛长生面色一整，正色说道：“由中原到沙漠的人可多的是，你还没说出他姓名，我怎么知道我认识？”
　　叶潜秋似有深意地笑了一下，低声道：“据我推测，八成儿错不了，你一定认识他！”
　　葛长生心中已经明白，他要找的是什么人，忖道：“现在要找他，可太晚啦！”
　　葛长生想到这里，便听“咕噜”一声，叶潜秋又喝了一大口酒，他那张微黑的面膛，已经浮上了一层红色，衬着他雄壮的身子，越发显出他是一个刚强和豪爽的汉子。
　　他说起话来，偏偏又显得无比的神秘，他用手轻轻地扯着葛长生的衣角，似乎是耳语一般说道：“我要找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他姓柳，叫柳谷子！”
　　虽然葛长生早已想到了，可是听他说出这个名字，仍不禁微微一惊，好像“柳谷子”这三个字，有着一种神奇撼人的力量似的。
　　叶潜秋不容葛长生答话，便接着说道：“怎么样？我猜得点都不错，你一定认识！”
　　葛长生不知他寻柳谷子作什么，但是柳谷子早已睡在坟底，自己也就不必再装作不认识，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这位老爷子，我在沙漠中倒是见过，你寻他有什么事没有？”
　　叶潜秋闻言，虽然极力地矜持着，可是无法掩饰他内心的喜悦，他急切地说道：“他……他在那里？可还在沙漠里？你快告诉我……说呀！”
　　葛长生见他问得如此急切，心中不禁诧异，望了他几眼，缓缓地说道：“你寻他作什么？你可知他的脾气是很怪的？”
　　叶潜秋自听葛长生说认识柳谷子之后，神情更显得极度的紧张和急切，但极力的压抑着，作出一点笑容道：“我是他老人家的再传弟子，有要紧的事找他！”
　　葛长生闻言心中暗笑，忖道：“柳谷子临去之际，曾对我说过，他生平未曾传徒，全身的技艺只传了他孙女柳黛黛，这叶潜秋说是他再传弟子，不定安着什么心？”
　　叶潜秋似乎看出葛长生的心意，他有些心虚，急忙接着说道：“你可别犯疑心，我是他再传弟子不假，不过……不是嫡传的，是……是……很间接的……”
　　叶潜秋似乎自己都不知怎么说才好，葛长生听在耳中，暗想他倒是怪聪明的，当下仍然很平和的说道：“你既是他再传弟子，这次到沙漠来，可是他嘱咐你来的？”
　　叶潜秋连连地摇着头，说道：“不！不！要是他老人家叫我来，我还费这么大事找你吗？只是发生了要紧的事，我来寻他的！”
　　葛长生见他这倒是实话，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时，叶潜秋又接着说道：“在我与你打插之前，我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跑遍‘大戈壁’和‘白龙堆’（笔者按：新疆另一大沙漠，位于新疆之东南角），可是连他老人家一根毛也没找着，结果我到处听说你沙漠客的大名……”
　　他说到这里，葛长生不禁瞪他一眼，低声道：“你少提这三个字，要让他们听见了，又是麻烦！”
　　还好，这时酒店之内，已无食客，只有一个小伙计，靠在火炉旁打盹。
　　叶潜秋笑了一下，说道：“这才是人怕出名猪怕肥呐！……我一想，你在沙漠久居，说不定知道那位老爷子的下落，可是找你也难得很，后来我就想作点不平常的事，把你引出来。”
　　叶潜秋说到此处，葛长生瞪了他一眼道：“怎么！难道你还想杀人放火不成？”
　　叶潜秋狂笑着把他的小红帽子又推高了一些，露出了青色的头皮，葛长生不禁大为惊奇，原来叶潜秋竟是个光头，与他神逸的仪表不大相称，但与他那满面的稚气倒很配合。
　　叶潜秋似乎也发觉了，他用手扶着自己的头皮，脸上微微发红，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你别笑我！因为我头发太稀，所以刮光了，等他再长出来，嘿……”
　　说着他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葛长生本来只是惊奇，这时倒被他逗笑了，说道：“谁管你生发不生发，你接着说下去吧！”
　　叶潜秀笑着把帽子拉下了一些，这才接着说道：“……我正在想法子的时候，突然听说沙丽白摆擂台招亲，当时高兴得不得了，我想你大概会参加，再说柳老爷子的脾气，最是喜欢热闹，说不定他还要上上擂台呢……”
　　叶潜秋的声音，虽然比一般年青人显得低哑，可是特别的引人，尤其他说话时的表情，时常随着内容变换，加上他悦耳的北京味，有声有色，葛长生听得倒是非常入耳。
　　他自从来到新疆之后，七年来几乎都是说回、藏、蒙等语言，中原的语音极难听到。这时听叶潜秋娓娓道来，不觉有一种亲切感。
　　叶潜秋果然精灵过人，他也发觉葛长生被他吸引了，于是更为卖力地道：“……于是我想，这一趟新疆总算没白来，自从擂台开始那一天，我就台上台下地找，头一天过去了，我一个也没找着，可把我气坏了！”
　　他说到这里，脸上充满了失望之色，仿佛又回到了他那时失望的心情中。
　　葛长生微微含笑，接口道：“你猜的倒是不错，可是我第一天就去了，你怎么会没找着我？”
　　叶潜秋一双大眼睛一闪，接着说道：“你别急呀！……你头一天去了，可是你头上又没贴字儿，我怎么知道你就是沙漠客呢？不过第二天我就发现了你，在前面第三排坐着，不住地冷笑，有时候还运足目力，向纱缦后面去望沙丽白姑娘，可惜纱缦太浓了，看不清楚，你就摇摇头。”
　　葛长生被他说得脸上微微发热，心中却暗暗惊奇，忖道：“这小子眼光倒不错！居然把我的神情看得这么透，可是我怎么没注意到他呢？”
　　叶潜秋似乎非常得意，笑了笑接着说道：“当时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准是沙漠客，可是你一直不出手，似乎对那姑娘又没什么兴趣，所以我才想冒名激你出手，正好擂台上那小子在张狂……”
　　叶潜秋说到这里，葛长生面色突然一沉，说道：“你对那人下手太重了，实在不是侠义行为！”
　　叶潜秋却笑着说道：“哎！难为你还在大漠行侠，连善恶都分不清楚，那小子在和阗作恶多年，我一来就见他抢人家的姑娘，那天正好借他把你引出来！”
　　葛长生半信半疑，但由这次谈话看来，叶潜秋童心未退，谈吐豪爽，不像为恶之人，当时把早先对他的不满完全平息了。
　　叶潜秋又接着道：“当时又怕你不出来，沙丽白姑娘一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葛长生想到他中途退走，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哼！你把我引出来，你倒走了，丢个包袱给我！”
　　叶潜秋笑着说道：“你真不讲理，这种艳福你还不愿意消受呀？”
　　葛长生想起玉虎及沙丽白沿途照料之事，心中就气，冷笑一声道：“哼！既是艳福，你为什么不消受？”
　　叶潜秋脸上一红，低下了头道：“我不行呀！我已经有了……有了……心上人……”
　　他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心上人”三字，就像耳语一般，脸也红了，神情非常可笑。
　　葛长生不禁笑了起来，叶潜秋抬起了头，继续道：“……那时又正好碰见别的事，耽误了一天，等我到店里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才听说你把沙丽白折于掌下，定了亲，还交换了订礼呐！”
　　葛长生急得双手乱摇，连连说道：“没有这事！没有这事！你可别胡说八道！”
　　叶潜秋只当葛长生脸薄，当下一笑不再深说，又接着他的话说道：“你虽然走了，可是我却不急，因为已经认识了你，再找就容易了，前几天店里碰见你，正要问你……结果又有别的事，来不及问又赶快走了！”
　　葛长生见他每次说到青姑时，便掠了过去，心中颇为怀疑，却不愿多问，忖道：“他为何不提青姑之事？莫非青姑就是他的心上人？”
　　葛长生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黯然，他再一想青姑和他都是孩童性格，二人必然早就玩在一起，心头更为烦恼，这个年青侠士，不知不觉已产生了嫉妒了！
　　叶潜秋说完了一大套话，似乎轻松了不少，大口地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道：“好了！我全部的事儿，全都告诉你了，现在该你说了！”
　　葛长生抛开了青姑之事，点头道：“不错！我很幸运，在沙漠之中，能够遇见柳谷子，并且与他相处了好几天，看到了很多奇妙的事情！”
　　叶潜秋急着要问柳谷子的下落，可是又不好催，两眼睁得大大的，全神贯注，细听葛长生说的每一个字。
　　葛长生说到柳谷子一代奇人，消失在大沙漠中，虽然自己神奇地目睹了他飞升，可是世界上少了这个奇人，心中也不禁黯然，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侥幸能够认识这位老人家，可以说是天大的造化，本想可以追随他，得些宝贵的教悔，可惜……只是短短的几天！唉……”
　　葛长生说着，不禁又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叶潜秋惊异万分，身子都几乎倾到葛长生身上，连连催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葛长生望了他一眼，稍停，忽然反问道：“你找他老人家到底有什么事呢？”
　　叶潜秋闻言，犹豫了一下，含糊说道：“我……因为有一件重大的事，关系着我的一生，必须要把他老人家请出来，才能作一个了断！”
　　葛长生闻言苦笑了一下，说道：“可惜你来得太晚了！”
　　叶潜秋闻言面上立时变了色，惊慌地说道：“怎么？难道他老人家，已经离开新疆了么？”
　　葛长生摇了摇头，黯然道：“不是！他……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就像个霹雳一般，把叶潜秋震得呆痴了！他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眼泪，忘形地叫道：“不能！不能！他老人家不能死呀！”
　　叶潜秋连声地叫着，不禁把火炉边打盹的小伙计惊醒了，他见葛长生摇头叹息，叶潜秋流泪痛哭，二人用的又是汉语，弄得莫明其妙，又不敢问，退到了一间小房子中，与几个新疆人叽哩咕噜地笑着。
　　叶潜秋果然是个孩子，他毫不顾忌，竟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声音沙哑，好似一头哑驴一般。
　　房中的几个新疆人，吓得不敢出声，低声地议论着。
　　葛长生料不到他会悲声大放，紧皱着一双剑眉，弄不清他与柳谷子到底什么关系，不好劝慰。
　　叶潜秋哭了一阵，他倒不用人劝，说停就停，哭声嗄然而止，好象正在弹奏的琵琶，突然断了弦一般，葛长生真怀疑他是假装的，但看到他胸前大片眼泪，也就相信了。
　　叶潜秋由怀中掏出了一块白帕，抹拭着脸上的眼泪，并且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问道：“他怎么死的？尸骨现在那里？”
　　葛长生见他泪痕未尽，哭声已止，真像个顽童，若非想到柳谷子，心中有些黯然，不然就会笑出声来了。
　　他用手拍了拍叶潜秋的肩膀，劝慰道：“你也不必难过，你想，以他老人家那身功夫，除了自己死以外，难道别人还会致他于死不成？至于他的尸骨，就在大漠之中，现在就是去找也找不到了！”
　　叶潜秋脸上露出极度失望之色，又问道：“他临死的时候，可说了些什么话？”
　　葛长生想到，柳谷子临去之际，曾以玉虎，把他孙女的终身，托付给自己，这些话也不便告诉叶潜秋，当下摇了摇头，说道：“他什么也没说，他死时是赤条条的一个人，连衣服都被‘沙漠热’烧成灰烬，既没有衣物，也没有话，就这么神奇的死去了！”
　　葛长生本想告诉他柳谷子飞升之事，可是想到这事过于神奇，如非自己目睹，至死也难相信，所以就未说出。
　　叶潜秋的脸色由失望转为绝望，由悲哀转为愤怒，他突然咬紧了牙齿，狠狠地说道：“妈的！这个老怪物，他倒死得干净，连个屁也没留下，害了柳姑娘。”
　　葛长生听他口气，也弄不清他与柳谷子到底有什么事，想到自己要办的事，也就无心再问他，当下说道：“好了！事情都告诉你了，我还有急事，该上路啦！”
　　叶潜秋仍然在咬牙自语，葛长生的话似乎没有听见，只是自语道：“得了！你还等什么？快回中原去吧！”
　　葛长生也不顾他，站起身子，出屋而去，等到他上马之后，见叶潜秋还坐在桌子前喁喁自语，好像呆了一样。
　　葛长生也就不再招呼，抖缰而去，那匹马冻了老半天，立时扬蹄飞奔。
　　等到葛长生跑出老远，才听得叶潜秋在背后大叫，可是他已来不及回马，便冲出这座小镇。
　　马行如飞，葛长生回忆刚才的事，倒有些莫名其妙，想到柳谷子也真是个怪人，说不定身上有什么急事，他却一个人跑到大沙漠里坐化了。
　　由于刚才耽误了很久，由“六家”赶往下一站，路途颇远，黄昏是否能够赶上落店还不知道，于是他催马更紧，快得象是飞弩一般向下赶来。
　　傍晚时分，葛长生又落了荒，前面为一小片山道，崎岖难行，加上秋冬日短，这时已然昏暗如晦，葛长生估计着，如果再赶下去，只怕要到半夜了。
　　这里一片空旷，偶尔可见三两株枯树，冷冷清清，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这时葛长生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把帐篷带来，看样也只好往下紧赶了！
　　他无可奈何，只有催马而行，不久天色越发的昏暗下来，马蹄踏在了崎岖不平的干土路上，极为难行，并且那马经过了一天的紧赶，也疲乏无力了。
　　“看样子是不能往前赶了，找个地方住夜吧！”
　　他远远望见一片小丘，心中颇为高兴，虽然那小丘不过一丈多高，但总可以挡住一些凛冽的西北风。
　　他快马加鞭，来到土丘之上，寻了一个避风处，把马才拴到一株枯树上，那马就伏了下来，呼呼地喘着大气。
　　葛长生心中对它有些抱歉，拍了拍马颈道：“委曲你了！明天我一定按时投宿，不让你吃这么大的苦！”
　　他自言自语一阵，那匹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葛长生取出干粮，并且喂马吃了些豆饼，喝些冷水。
　　他用包袱当枕头，盖着自己的头蓬，身上虽然仍觉寒冷，可是大漠七年，也不觉得如何，不大的功夫，就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葛长生被寒风吹醒，觉得手脚都有些发麻，当时坐起了身子，微微地活动着，看见自己那匹马，好似睡得十分甜似的。
　　葛长生搓着手，四下一片黑暗，北风呼呼，甚是凄凉。他想到岁月和前途，也不禁生出一种莫明的悲怅。
　　突然，有一声奇怪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那声音好似有人在热锅中炒菜似的，不禁使他大为惊奇。
　　他站起了身子，只听得一阵美妙的歌声，随着寒风传来，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唱的是：“四海为家哟……好凄苦！
　　手拿着小铲啊……炒炒牛肉！
　　实可怜啊啊啊，母子们咦哟哟……”
　　这些歌词，调子都怪得出奇，葛长生以前曾在山西住过，听这歌声，很像山西的小调中，一种叫着“迷呼”调的。
　　葛长生好不奇怪，循着歌声走过去，等他翻过了这片山丘，眼前看见一种图画，几乎使他迷惑起来。
　　原来就在山丘之下，有一个白布的小帐篷，虽然风很大，可是那小帐篷却非常坚固。
　　帐篷之内，挂着一盏红通通的风灯，在寒风中打转，柔和的灯光，晃来晃去，使得那帐篷看起来，就好像个神奇的小房子似的，又如海市蜃楼一般，令人难分真幻。
　　帐篷门开一半，一个长发的姑娘，正蹲在帐篷里，在一个小灰土炉子上，手拿锅铲，正在炒牛肉，香气阵阵的传出。
　　葛长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孩子的正面看不见，可是就背影看来，却是秀发披肩，身体苗条。
　　葛长生隐在一株大树之后，偷偷地注视着她。
　　那女孩子一面炒菜，一面还唱着：“实可怜啊啊啊，
　　母子们咦哟哟，
　　走天涯呵呵呵，
　　找老爹呀哆哆……”
　　她唱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炉火，自语道：“唔……这火不行，炖牛肉非要大火，把锅烧得火热，切点葱、切点姜、放点油……”
　　她说着双手往空中乱抓，就好像在大火上炒牛肉的神态一样，口中还学着声音，夹杂着尖锐的笑声。
　　葛长生奇得要命，这时被他发觉，这个女孩就是青姑，他从来没有见过青姑女装，这时不禁怔在那里，心头怦怦跳动着。
　　他只是不停地道：“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一个人半夜里炖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