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中有计奇中奇
 
2024-01-28 12:05:26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哈真城的大酒家,也是独一无二的酒家。
  这酒家是哈萨克人和汉人合伙经营的,这种情形很罕见,但无论这里的老板是什么人,它都不愁没有生意可做。
  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
  平时,到了这时候,大酒家必然已是高朋满座,但今天却一反常态,偌大的店堂里,就只有八九个人,零零散散地分成三四堆,各占一隅而坐。
  门外倒有四个黑衣汉子在喝酒,但每逢有人要进入这大酒家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刀剑拔了出来,狂挥乱舞。
  他们不是疯子,但却比疯子还可怕。
  识相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刀剑,绝不是用来开玩笑的,一个弄不好,给他们砍掉了脑袋,那真是冤哉枉也极了。
  所以,今天这里生意很清淡,而掌柜却在不断地发抖。
  他知道祸事快要来了,他很想离去,但在柜台旁边坐着的两个黑衣人,却一直向他虎视眈眈,好像只要他有什么异动,就会用大刀把他砍成肉酱似的。
  不久,又有三个黑衣人,骑着三匹马来了。
  他们是和这里的黑衣人同一伙的,这一点只要看看他们的衣饰完全相同就可以明白。
  再过了好一会,又有三骑人马跟着来了。
  为首一人,正是西陀族的酋长高霍,随后两人,是铁凤师和丁大风。
  三人一到,那个腰悬双刀的黑衣人就走出来,怪声说道:“三位果然是英雄人物,说来便来!”
  铁凤师淡然道:“说来便来那是很容易的,但最重要的还是等会儿咱们可以说走便走,我相信你们很难可以把咱们留下来。”
  这黑衣人冷笑一声:“敝帮帮主已在里面恭候多时,请!”
  铁凤师望了丁大风一眼,笑道:“你进不进去?”
  丁大风道:“你们进去,我当然不会留在外面。”
  铁凤师淡淡一笑,道:“我一定要进去,因为人家的帮主已等我很久了。”
  丁大风道:“高酋长呢?”
  铁凤师道:“他进不进去都一样。”
  丁大风一怔,道:“怎么都是一样?高齐沙给这些人胁持着,现在正是双方要谈判的时候。”
  铁凤师不由苦笑了一下,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丁大风又愕住:“这是什么意思?”
  铁凤师叹了口气,道:“您可知道,是谁掳劫了高齐沙?”
  丁大风道:“黑沙帮帮主,这是你说的。”
  铁凤师又叹了口气,道:“你师父可曾对你说过,黑沙帮是怎样的一个江湖组织?”
  丁大风摇了摇头,答道:“师父没说过。”
  铁凤师冷冷一笑:“这就是你师父的不对了,他应该在你还没有出道江湖之前,把武林中每一个大小帮会门派的情况,详细说给你知道的。”
  丁大风忙道:“师父已说了很多,就只是没有提到这黑沙帮。”
  铁凤师哼的一声,道:“我明白了,因为你师父认为黑沙帮只是第三四流的帮会,根本就不屑一提。”
  丁大风道:“黑沙帮真的只是第三四流的帮会?”
  铁凤师道:“一点不假,若非黑沙帮,他们又怎么敢来到这里张牙舞爪?”
  丁大风奇道:“但你刚才为什么对高酋长说他们是黑沙帮的人?”
  铁凤师道:“刚才我是在向他胡说八道。”
  丁大风一呆,望了望高霍,又再望着铁凤师。
  只听得铁凤师又接着说:“我向他胡说八道,因为他也在胡说八道,不但他在胡说八道,连他的儿子也同样是在胡说八道。”
  高霍忽然冷冷一笑,道:“你现在胡说八道够了没有?”
  铁凤师也冷冷地一笑,说道:“这里的人不是来自陕西陕北的黑沙帮,而是阁下的心腹武士,你的儿子也没有什么性命危险,你们只是想把我和大风引到这里来而已。”
  高霍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铁凤师道:“自然是为了血羊图!”
  高霍干笑着,说:“聪明,果然绝顶聪明,就可惜太自负了一点。”
  铁凤师道:“有才干的人,难免会比较自负,这一点我是承认的,所以,我明知这里就是你布下的龙潭虎穴,我还是要来!”
  高霍道:“你认为这里会出现些什么事情?”
  铁凤师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不必说了,我知道郝神翁已落在你手里。”
  高霍道:“你怎可如此肯定?”
  铁凤师道:“我知道你是认识郝神翁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们也许曾经是好朋友,甚至是患难之交。”
  高霍淡淡道:“你说的不错。”
  铁凤师道:“如今事隔多年,但郝神翁素来重视友情,他必然还是把你当作老朋友看待,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擒住郝神翁,那真是有太多机会了。”
  高霍哈哈一笑,道:“好,说得很好,说得对极了。不错,郝世杰已落在老夫手里,你若要保存他的性命,就请拿出血羊图来!”
  铁凤师没有回答高霍,却对丁大风笑着说:“在帐篷内喝酒的时候,你可会想到,这位高酋长原来竟是这种人的吗?”
  丁大风长叹一声:“小弟愚笨,真是无法想象得到,他竟然是如此工于心计的老狐狸。”
  铁凤师淡淡道:“老狐狸虽然狡猾,但到底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丁大风道:“狐狸尾巴在哪里?”
  铁凤师道:“从客栈房满开始,我就已知道事态绝不寻常。”
  丁大风道:“何以见得。”
  铁凤师道:“在没有进入客栈之前,我已悄悄在外面巡视了一会。”
  丁大风道:“你发现了什么?”
  铁凤师道:“客栈的八间房子,只有两间是住着人的,其余六间,都是床褥整齐,空空如也。”
  丁大风一怔:“这证明了什么?”
  铁凤师道:“这证明了,有人想把我引出哈真城外。”
  丁大风道:“那客栈老板,莫非也是高酋长的人?”
  铁凤师道:“这个自然,孟拜都、高齐沙却反而是被人利用的,因为他们根本对高酋长的底细不了解。”
  丁大风道:“但客栈老板并不是叫我们到西陀族,而是叫我们到万象古刹,这岂不是有矛盾吗?”
  铁凤师冷冷一笑,道:“他们知道我不喜欢跟和尚住在一起,所以故意这么说,因为他们已算准只要我到了这里,看见西陀族的帐篷,就会改变主意,转移到他们的地方上去。”
  丁大风吸了口气,道:“这真是太厉害,也太狡猾了。”
  铁凤师冷冷一笑,道:“郝神翁不在那客栈里,而那客栈的老板又故意把我们赶到西陀族和高酋长相会,这已太不寻常,其后高酋长更说已见过郝神翁,那时候,我已可以肯定,这位武林怪杰已出了事,所以当高酋长遣派儿子请他们到帐篷里喝酒,其实只是故作姿态,及后将计就计,讹称高齐沙被掳,就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了。”
  丁大风吁了口气:“但他们到底还是骗不着你。”
  铁凤师道:“我们到底还是来了。”
  丁大风道:“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铁凤师笑了笑,道:“是不是你师父叫你这么说的?”
  丁大风也笑一笑,笑而不答。
  铁凤师目光一转,凝注着高霍:“高酋长,现在你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郝神翁可没给你这个老朋友宰掉吧?”
  高霍哈哈笑道:“老夫总还不至于这样绝情,司马纵横的干岳丈的确是已给我拿下了,你要他活着回九玄洞,那是不成问题的,只要把血羊图交出来,什么事情都容易商量。”
  铁凤师道:“要商量嘛,那也不是不行的,但最少该先让我看看郝神翁现在怎样了。”
  高霍道:“这个容易,嗨,你们把郝洞主带出来。”
  他高声叫了一句,立刻有两个黑衣汉子,抬着一口棺材,从大酒家的厨房里走了出来。
  丁大风的脸色变了,他瞧着高霍,道:“郝神翁可不是在棺材里面吧?”
  高霍缓缓地说道:“这次你偏偏说对了。”
  丁大风呆住,吃惊地望着铁凤师。
  铁凤师却反而气定神闲,一点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地说道:“棺材里躺着的,不一定就是死人,有时候在棺材里的人甚至会比野猫还更灵活。”
  两个黑衣人把棺材木直竖起来,然后就把棺盖移开。
  棺中果然有人,一个白发老人。
  他一切完整,似乎没有少了一根头发,也没有少了一根鬍子,甚至他的金刀也仍然悬在他的腰际,没有半点改变。
  这人正是九玄洞洞主“怪刀神翁”郝世杰!

×      ×      ×

  郝世杰被放在这口棺木里已差不多十二个时辰了。
  这种滋味,当然很不好受。
  但谁叫他着了别人的暗算?
  暗算他的人,正是他已认识了好几十年的老朋友高霍。
  昨天中午,当他和高霍喝酒喝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忽然有个黑衣人从旁边扑了出来,一刀就向高霍的背脊上砍了过去。
  高霍仿佛已喝醉了,竟然完全没有闪避。
  但郝世杰可没有醉,他的反应还是像年青时同样敏锐。
  他倏地抽出刀鞘,一刀就把那黑衣人的小腹齐中剖开。
  直到这时候,高霍才猛然吃惊地跄踉跌倒下去。
  郝世杰大笑,伸出左手把他扶起,谁知道就在这刹那间,高霍竟然出手点了他身上十三处穴道。
  郝世杰的哑穴没有被点,他仍然在英,但笑声却已仿佛变成了哭声。
  “高霍,你疯了?”
  “老郝,我没有疯,我比你还清醒千百倍,所以才能让你不能动弹。”高霍狞笑着说。
  郝世杰怒叫起来:“这还算是什么朋友?”
  高霍道:“也许你以后不会把我当作朋友了,但我仍然没有忘记昔日的情谊,所以,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一副上好的紫檀棺木。”
  郝世杰破口大骂,直至声嘶力竭。
  但等到他躺进棺材里,连棺盖都已盖好的时候,他就再也骂不出来了。
  他在想:“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等死’了。”
  郝世杰并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老人,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等”字。
  但现在,他除了“等死”之外,什么都不能做,连想动一动指头,也似乎是一种奢望。
  他可以动的地方只有嘴巴和舌头,还有一双眼珠子。
  但在一片漆黑的棺材里面,他还能看见些什么?又还能骂得出些什么伤人的说话?
  他一气之下,只好索性睡觉。
  他也真有本领,在棺材里也居然睡着了,而且一睡就睡了整天。
  倘若就此长眠不起,他倒也算是死得挺舒服,挺自在。
  但他忽然醒了,而且觉得棺材正在两边摇晃,似乎是给人抬了起来。
  不久,棺材直竖,他的人也从睡觉的姿势变成站立起来。
  他暗自凝运内力,想冲开被点了的穴道,但却是完全无效。
  接着,他只觉得眼前大亮,棺盖被移开了,他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来。
  等到他可以看见棺材外景物的时候,他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老夫一世英名,如今俱付流水去也!”
  原来他看见了铁凤师,他正在向自己露出奇怪的微笑,仿佛在问:“你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啦?”

×      ×      ×

  高霍也在瞧着郝世杰。
  他淡淡地一笑,道:“老朋友,你干女婿的老朋友来见你啦。”
  郝世杰瞪着他,悻悻然道:“你这样对待老夫,将来你一定会深切后悔的。”
  高霍笑了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算好了,就像你现在还能骂人,但说不定到了明天,就会变成棺材里如假包换的死尸!”
  铁凤师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把他放在棺材里?”
  高霍道:“这有什么不好,这种东西,他是迟早都用得着的。”
  “留给你自己先用好了!”郝世杰虽已一大把年纪,但还是嘴舌不肯饶人。
  高霍也不去理睬他,只是对铁凤师说:“咱们公平交易,只要给我血羊图,你就可以把这副棺材连人一起抬走。”
  铁凤师沉吟半晌,终于道:“我是不成问题的,但却还得先要问一问这位丁兄弟。”
  他盯着丁大风,说道:“你有什么意见?”
  丁大风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柯婉儿在哪里?我要见她!”
  他这句话才出口,就已有人怒叫着说:“你没有资格见她!”
  大酒家里,一个强壮的年青人愤怒起走了过来,他向丁大风怒目瞪视,而这人赫然正是高霍的儿子高齐沙。
  他当然没有被掳,那块玉牌是他父亲的一个心腹武士叫他除下来的。
  他并不知道父亲高霍的阴谋,甚至不知道高霍也懂汉语。
  今天所发生的事,已是令他大感惊奇,丁大风忽然大叫要见柯婉儿,更是令他无名火起三千丈。
  他是认识柯婉儿的。
  柯婉儿是哈真城里最美丽的姑娘,也是高齐沙所倾慕的对象。
  在别的事情上,他可能是一个最豪爽、最大方的年青人。
  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侵占他的柯婉儿,甚至连多看了她一眼,也会惹起他的妒忌。
  这时候,他怒气冲冲地走到丁大风面前,又在喝问:“你见过柯婉儿?那是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现在还要见她?”
  丁大风看见他迹近乎蛮不讲理的样子,也不禁生气起来,冷笑着说:“我为什么不能见她?为什么要你来多管闲事?”
  高齐沙暴跳如雷,激动地说:“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你算是什么东西?”
  丁大风冷冷一笑,道:“我是她的主人!”
  “主人?什么主人?”高齐沙突然狂笑起来,“你真是个疯子,竟然敢说自己是柯婉儿的主人,哈哈!哈哈……”
  “住口!”丁大风怒道:“你才是个疯子,这是她亲口承认的,你不信,可以找她问个清楚!”
  高齐沙的手忽然开始发抖,他咬着牙,颤声说道:“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丁大风脸色也是倏地一变。
  “你见过她?是在什么时候?”
  高齐沙忽然痛苦地蹲了下来,嘶声道:“就在刚才!”
  丁大风盯着他的脸,道:“她说了些什么?”
  高齐沙茫然地望着丁大风,过了半晌才说:“她说自己已不再是少女了,她也不喜欢我,她有了一个主人,这人的名字就叫丁大风!”
  高齐沙说到这里,嘴角里露出了一丝凄凉的微笑,他又喃喃地说道:“我早已知道,她不会真心真意喜欢我这个人,但她为什么宁愿要选择一个从远方而来的陌生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是苍凉,丁大风忽然发觉自己的怒火已化为乌有。
  他也着实想不到,柯婉儿竟然会把昨夜的事,老实不客气地说给高齐沙知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在存心伤害高齐沙?还是在躲避高齐沙的追求?
  高齐沙本来是钢铁一般强壮的男人,但现在,他已给伤害了,严重地被伤害。
  丁大风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年青人。
  他想开口向高齐沙道歉,但为什么要道歉?又该怎样道歉?
  丁大风不知所措的,他甚至渐渐觉得,自己是和柯婉儿一起伤害了高齐沙的。
  就在这时候,高齐沙狂奔出酒家外。
  他大笑,但笑声比哭声还难听。
  丁大风的心在发酸,高霍却反而木无表情,又仿佛有点呆了。
  过了很久,高齐沙的笑声在远方消失了,高霍才对丁大风说:“柯婉儿是金叶老人的女儿,虽然她骗走了你身上的血羊图,但那既然是假的,你也自无追究的必要。”
  丁大风吸了口气:“她是金叶老人的女儿?那么,是金叶老人迫她干这件事,还是你这条老狐狸?”
  高霍冷漠地一笑:“你也莫太过份了,这已是咱们的事,你管不着!”
  丁大风道:“但我要见柯婉儿!”
  高霍脸色变了变,道:“难道你以为她真的会喜欢你?”
  丁大风说道:“我不知道,但最少,她……”
  说到这里,他却忽然面色一红,接不下去。
  高霍“呸”一声:“真是一塌糊涂,混帐!荒唐!”
  铁凤师忽然叹了口气,道:“这笔糊涂帐慢慢再算好了,现在先弄清楚这一笔如何?”
  高霍道:“这一笔帐容易计算极了,你把血羊图交出来,郝神翁就马上可以恢复自由。”
  铁凤师似是强颜一笑,道:“就照这么办!”
  说着,他把血羊图交给了高霍。
  高霍也没有再留难郝世杰,依言把他交给了铁凤师,同时说:“要解开他的穴道,并不困难,郝洞主自己内力不够精纯,所以才冲不开,但若由旁人化解,却是易如反掌。”
  郝世杰给这位大漠上的“老朋友”弄得头昏眼花,还要给他挖苦一顿,真是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一拳就把高霍的鼻子揍扁。
  但铁凤师也没有立刻把他的穴道解开,只是连人带棺一起抬走。
  他走,丁大风当然也跟随着,但心中却有依依不舍之感。
  他忽然对这座哈真城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这是不是因为他忽然知道柯婉儿的家乡就在这里?
  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忘记柯婉儿的说话。
  她说自己和母亲在中土住了十年,她的父亲是哈萨克族的酋长……
  这些当然都是谎话!
  但丁大风还是没有怪责她,无论她父亲是哈萨克族酋长也好,是哈真城里的金叶老人也好,他都不在乎。
  他只想再见一见柯婉儿,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他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取。
  但现在,他只好跟着铁凤师,离开了这充满杀机的大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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