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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智闯龙潭           ★★★ 双击滚屏阅读

第九章 智闯龙潭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9/9
  那两人来到了乐何如面前,一起拱了拱手,道:“两位辛苦了!”
  乐何如也拱着手,道:“不算什么。”
  那矮个子道:“两位请回吧!”
  乐何如也根本不知自己说什么才好,是以他只是含糊应了一声,拉了拉白鸦儿的衣袖,白鸦儿转过身来,他们便一起向前,走了出去。
  他们走出了三四步,那一高一矮两人,也没有再表示什么。
  乐何如的心中,刚大大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得那矮个子叫道:“两位且住!”
  刹那之间,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心头都抨评乱跳了起来,在那时,他们的脸上,就算没有抹着白油,也一定面色白得出奇了。
  乐何如硬着头皮,转过头去,那矮个子笑道:“巴副总管说,两位一回去,就去见他,他在第四进狱中。”
  乐何如在刚转过身去之时,紧张得像是自己的双足,不是踏在实地上一样!
  但是他一听得那矮个子如此说,他便立时放下心来。
  因为对方分明没有看出他是假冒的,秦府中髙手本就多,相互之间,不一定认识,乐何如想起一刹那之前心中的紧张,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应了一声,又转过身,和白鸦儿一起向前走去。
  他们沿着广场的边儿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大理狱的门口。
  大理狱的正门,是两扇极大的黑黝黝的铁门,在大铁门之旁,另有一扇小门,乐何如的心中,又紧张起来,因为能不能混进大理狱去,端视乎此了。他将那块铜牌,提在手中,在小铁门上,敲了几下。
  只听得小铁门上,“咯”地一声响,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孔穴来。那孔穴只不过巴掌大小,和那面铜牌,恰好一样。乐何如将铜牌递了进去。
  不一会儿,铜牌又从小孔中递了出来,小铁门也已打开,乐何如忙拉着白鸦儿一起走了进去。
  只见守在门旁的,是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的汉子,在他们两人一走进去时,便笑道:“一夜北风,将两位的脸吹得更白,真不枉叫作白面双神!”
  乐何如直到此时,才知道在小巷口,被自己出其不意,踢中了“心包穴”而死的那两个人。敢情是叫做什么“白面双神”。^
  这“白面双神”四字,听来很陌生,多半是在什么边陲地方来的邪派中人,看来,和他们赖:熟的人,不会太多,那正是自己的好机会了。
  乐何如含糊应了一声,道:“取笑了!”
  他一面说,一面和白鸦儿一起转过头去,不敢和那人正面相对。
  那人在白鸦儿和乐何如已走出两步之后,才道:“巴副总管在第四进院里等你们,你们已经知道了。”
  乐何如道:“是啊,我们这就去见巴大人。”
  那人不知又咕哝了一句什么,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的心中,实在太紧张,是以只顾向前走去,也未曾听到那人究竟在讲些什么。
  他们两人实是无法不紧张,因为他们这时,已然身在大理狱中了!
  白鸦儿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到大理狱来,但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却只是躲在厨房附近,而且是在夜晚,根本不知道大理狱中的实在情形。
  乐何如则不同,他上次来的时候,也曾进过几重深狱,是以他可以深切感到大理狱中的不同!
  上次他来的时候,来来往往,几乎全是武林高手,但现在,却是十分零落,他们来到了第二进狱门前,才看到了五六个人!
  由此可知,昨晚长街献宝之后的那一战,固然不知有多少江湖豪杰丧了生,但是秦府的高手,也是损失惨重,不然何致于大理狱中,如此零落。
  而且,从一连几进门,都可以通行无阻,一见令牌,便即放行这一点看来,接替来警卫大理狱的,全是新人,互不相识!
  他们一连走进了四重门,来到了第四进监院之中。
  他们每进一重门,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但守门的人也总告诉他们,巴副总管正在等他们。
  等到进了第四重门之后,那守门的汉子便向前一指,道:“巴副总管正在那里!”
  乐何如点了点头,和白鸦儿一起走向前去,白鸦儿十分紧张,握住乐何如的手,手心之中,全是冷汗,她低声道:“乐大哥,我们怎么办?”
  乐何如道:“别怕,我们要设法制住巴占魁,迫他说出令尊和岳元帅的所在来。”
  乐何如的话,更令得白鸦儿的心头,伴评乱跳,道:“我们……就在今晚行事?就只是我们两个人?多少高手做不成的事,我们能做成?”
  乐何如却是充满了信心,道:“他们没有我们那么好的机会,自然难以成事!”
  他们低声交谈着,已来到一间屋子的门口。一个汉子推开门走了出来,乐何如叫道:“巴副总管,召我们有什么事?”
  那人瞪了他们一眼,道:“巴副总管在屋中,你们在屋外乱嚷做什么?”
  乐何如道:“是!”
  他推幵了门,和乐何如一起走了进去,只见那屋子外面看来十分平常,但是里面却是华丽无匹。一进门,地上软绵绵地铺着羊皮褥子。
  巴占魁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形十分高大,背对着门,在他面前,是一盆炭火。
  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才一走进去,便听得巴占魁道:“将门关上!你们两人,向在川西横行,到了京师,可别乱来才好!”
  乐何如本就猜到,白面双神,一定不是中原武林人物,不然,他不应该不知有这样的两个人。如今听得巴占魁那样说,自然再明白也没有了。那白面双神,是从西川来的!
  乐何如缓缓地吸着气,尽量使自己的气息,听来显得十分均匀。
  他知道巴占魁是秦府的副总管,地位仅在火眼金晶之下。如果不是他武功超群,怎能有那样的地位?如今自己在做着的事,可以说是凶险绝伦的!
  他先含糊应了一声,然后又向前跨出了两步。
  巴占魁又道:“这两天风声紧,你们也最好少在城中出现,免得有意外。”
  乐何如答应一声,巴占魁的肩头,耸了一下,像是要转过身来。
  在一刹那间,白鸦儿的手心和额上尽皆冷汗涔涔,她很想走向前去,帮助乐何如,但是又怕自己一有行动,反倒坏了事,是以她僵立着不敢动。
  而就在巴占魁的肩头一耸之际,乐何如又向前跨出了一步,一翻手,在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同时,他的手,也向巴占魁的肩头搭去。
  在他的手一搭上巴占魁的肩头之际,便听得巴占魁闷哼了一声,像是十分愤怒,立时转过了头来。可是,他才一转过来,乐何如手中的匕首,已然抵在巴占魁的下额软肉之上。
  到了这时候,乐何如反而一点也不紧张!
  他握住匕首的手,坚定而有力。刀尖已划进了巴占魁颏下的软肉少许,有一滴鲜血,顺着雪亮的刀身,向下淌了下来。
  巴占魁的双眼,在刹那之间,睁得比核桃还要大。
  他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此际,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巴占魁瞪着乐何如。乐何如也望着他。过了好半晌,乐何如才道:“巴大人,想不到吧?”
  乐何如的手略偏了一偏,匕首的刀锋,紧贴着巴占魁的颈,以至巴占魁的喉结,在上下移动之际,也在匕首的锋口上刮过,发出了“刷刷”的声音来。
  巴占魁不能大声讲话。他只能含糊不清地道:“什么人前来送死?”
  乐何如笑道:“巴大人,是生是死,现在未免言之过早了!”
  巴占魁的双手,紧紧握着拳,他的指节间,发出爆豆似的“格格”声来。以他的功力而论,乐何如可能万万受不起他的一击。但是,巴占魁却不敢发掌,因为他也没有把握,能在乐何如的匕首送进他的咽喉之前,将乐何如击死。
  乐何如向白鸦儿使了一个眼色,白鸦儿立时掠向前来,伸手一挥,挥出了一条极细的丝带,勒在巴占魁的颈际,又将丝带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巴占魁的脸变得通红,自然,那一则是由于他心中极度愤怒,二则是由于呼吸不畅。
  乐何如低声道:“小心,别勒死了他!”
  他一面说,一面手中的匕首,倏地向下一移,刀尖是贴着巴占魁的身子移了下来的,将巴占魁身上皮衣,尽皆划破,抵在巴占魁的后心之上。
  巴占魁的颈际,被丝带紧勒着,一时之间,虽然还不致窒息,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再想运气发力,却也是在所不能!
  只见他的面色,渐渐地由红变白,转眼之间,已变得和死灰一样。
  乐何如紧抵住他后心的匕首,略紧了一紧,巴占魁的身子,便是陡地一震,乐何如道:“巴大人,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来的,谅你也知道了!”
  巴占魁的颈际被勒,是以,他的声音,听来是十分模糊,道:"是,我知。
  乐何如道:“神掌白旭白大侠囚在何处?”
  巴占魁道:“就在一一第四进狱中。”
  乐何如道:“好,岳元帅呢?”
  巴占魁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岳飞囚在何处。”乐何如一声冷笑,道:“我信么?”
  巴占魁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迸了出来,他身子僵挺着,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有金总管一人才知,你杀了我,也是不知!”
  乐何如和白鸦儿两人,互望了一眼,乐何如道:“好,那么你先命人将白大侠带来。”
  巴占魁道:“是!可是颈际的一”
  白鸦儿手松了松,巴占魁接连吸了几口气,才扬声叫道:“来人!”
  他才一叫,便有两个人推门而入。当那两人进来时,巴占魁仍然坐着,乐何如站在他的背后。
  乐何如手中的匕首,抵在巴占魁的后心上,但是进来的两个人却看不到。
  至于白鸦儿,那时已背负着双手,在观赏壁上所挂的字画,完全是没事人一样!
  那两个进来的人,看到巴占魁的面色如此之难看,都不禁呆了一呆。
  但不等他们出声,巴占魁已吩咐道:“去将白旭带来,我有话要问!”
  白鸦儿面对着墙站着,在她眼前的是什么字画,她根本未曾瞧进去,她想到自己的父亲,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时,早已泪水盈眶了!
  那两个人答应了一声,立时又退了出去。
  在他们退出去之际,巴占魁还大喝了一声道:“快!”
  乐何如唯恐他再胡说些什么,匕首向前略伸了一伸,只听得极其低微的“波”地一声,匕首已刺破了巴占魁背心上的皮肉。
  巴占魁全身一震,乐何如忙道:“你不必紧张,只要你没有意外之举,我们还得靠你带我们离开大理狱,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巴占魁闷哼一声,只见他的面色,由青而白,由白而青,转了好几次,才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只听得外面,响起了一阵吆喝声,和“呛啷”的铁链拖地之声。
  一听那样的声音,白鸦儿的心中,犹如被利刃在切割着一样,她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她几乎没有勇气转过身来。
  直到她听到推门声,一阵冷风,从门外卷了进来,她才陡地转过身来。
  而当她转过身来之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看到刚才进来的那两个人,拖着一个人,走了进去。那人的确是被拖进来的。因为他的双腿只是软绵绵地垂着,连地也点不到。
  可是虽然那样,在他足踝上,却还是扣着极粗的铁链!那人的头发,虫I结在一起,全是被血块凝成东一团西一团的。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白鸦儿根本认不出那是什么人来!
  她早已知道,临安城中每一个人都知道,神掌白旭在被投入大理狱之后,便受尽了折磨。
  可是白鸦儿做梦也想不到,还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自己的父亲,竟会变成这等模样!
  白鸦儿整个人僵立着,一动也不能动,也出不了声。
  那两个人走进来之后,道:“巴大人,逆犯白旭带到!”
  巴占魁沉声道:“将他放下,你们出去!”
  那两人本来是架着白旭的手臂,将他拖进来的,一听巴占魁那样吩咐,他们一起松手,白旭的身子,便“砰”地跌在地上。
  他的颈际,腕上,都扣着沉重的铁链,身子一跌了下去半晌挣扎不起来。
  那两人后退了一步,乐何如抵在巴占魁背后的匕首,又紧了一每,巴占魁厉声道:“叫你们出去,还不出去,敢违令么?”
  那两人一听得巴占魁厉声叱责,吓得脸上发青,退了出去。
  乐何如在一看到白旭被拖进来之际,他心头所受的震动,虽然不如白鸦儿之甚,但心中那份抑郁难舒之感,却也难以形容。
  乐何如以前未见过白旭,但是东天目神掌白大侠之名,天下皆知,再看如今,铁链绕身,满身血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样子,怎不令人怒愤莫名?
  是以乐何如只觉得胸前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刹那之间,房间中又倒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有铁链的“呛呛”声,那是被抛在地上的白旭,正在挣扎着抬起身子来。
  神掌白旭虽然已不复人形。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仍炯炯有神,冒出火一样的光芒来。
  他撑起了上半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望定了巴占魁。乐何如刚想叫他一声,告诉他如今的情形,可是乐何如的话还未曾说出口,变故便已然发生了!
  只听得铁链突然抖起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声响,白旭双手在地上一按,人已直扑了过来!
  也实在是意想不到的事!
  谁也想不到白旭在那样的情形下,还会突然之间,发出奋力的一扑。
  而且,变故也实在太快,想应付也无从应付起!白旭的身子一向前扑来,巴占魁的身子,就自然而然,向后一仰!
  也就在巴占魁的身子向后一仰间,乐何如的那柄匕首,已刷地刺进了巴占魁的后心,也几乎就在那同时,巴占魁双掌齐发,一掌向前,一掌向后!乐何如的应变极快,当他手中的匕首,突然进人巴占魁体内之际,他已然身子陡地向后退去。因为,乐何如绝不是握着匕首,向前刺了出去,刺进巴占魁体内,而是巴占魁的身子,突然向后撞来,是以匕首才刺进了他背心的。
  乐何如才一后退,巴占魁反手一掌,已然拍到。乐何如在刹那间,根本不容他多考虑,手掌一翻,“啪”地一掌,已迎了上去。
  他手掌和巴占魁的手掌相交,只觉得对方的掌力极强,他全身都不免震动一下!
  而就在此际,只听得又是“砰”地一声响!
  乐何如吃了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巴占魁向前发出的那一掌,正豆在白旭的胸口。
  白旭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他身子飞起之际,手足上的铁链,抖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呛啷啷”之声,撞翻了一张桌子,跌倒在地。
  当白旭落地之际,巴占魁的身子,突然侧了一侧。只见他所坐的那张相子,刹那之间,碎裂成了十七八块,他人也砰地一声,跌了下来!
  这一切变化,全来得特别之极,乐何如立时赶到白旭的身边,只见白九的口角,紫血长流,已然咽了气。乐何如转过身来,巴占魁双目怒睁,也死了!
  他怎能料得到,白旭一进来,连他的女儿也未曾见到,就拚命击向巴魁,以致于同归于尽?
  乐何如呆呆地站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而白鸦儿也呆立着,自她的额上,不住地沁出汗来,突然之间,她再七忍不住了,一张口,“哇”地一声,哭叫了起来!
  白鸦儿突如其来的哭叫,将乐何如吓得直跳了起来,乐何如赶到了她皆面前,不等她哭出第二声来,便立时掩住了她的口。
  白鸦儿虽然叫不出声来,可是她泪水泉涌,乐何如忙道:“别哭,千别哭!”
  可是此际,乐何如怎劝得住白鸦儿?
  泪水不断涌了出来,将她脸上涂的白垩,流得东一条,西一条,看来?I稽之极!
  这时,门外已有人高声问道:“巴大人,什么事?”
  门外的人,显然是给白鸦儿刚才的一下惊叫引来的,乐何如忙沉声道“走!走!没有事!”
  门外那人道:“是!”
  乐何如侧耳听着,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传了开去,他才略松了一仁气,低声道:“鸦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不能出声!”
  白鸦儿一面流着泪,一面点着头。
  乐何如慢慢松开了手,当他松开手之际,他还准备白鸦儿如果再一出声的话,便立时再去掩住她的口。
  但白鸦儿却已忍住了不再哭出声来,乐何如的手才一松开,她便奔到白旭的身边。
  白鸦儿蹲了下来,她的手发着抖,由于她竭力忍着哭声,是以她的喉间发出一阵异样的“咯咯”声来。
  她的手发着抖,她慢慢地望着白旭全被血块凝成一团的头发和虬髯,她只觉得,眼前在阵阵发着黑!
  别说白鸦儿伤心,就是乐何如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心中也是一阵阵心酸,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他慢慢向白鸦儿走过去,来到了白鸦儿的身后,沉声道:“鸦儿,现在我们的情形,非常糟糕的了!”
  他连说了两遍,白鸦儿才抬头向他望来,乐何如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道:“鸦儿,我们想法子离开这里了!”
  本来,乐何如制住了巴占魁,纵使救不出岳元帅,要巴占魁带着他们三个人离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现在,就是他们两个人离去,也大成问题了!
  白鸦儿被乐何如拉了起来,她仍然望着她父亲的尸体,道:“我要一将爹的尸体带出去。”
  乐何如听了,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和白鸦儿两人,要闯出大理狱去,已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如果带着一个死人,那简直绝没有可能!
  可是,乐何如却也无法开口劝白鸦儿将她父亲的尸身抛在狱中,因为那是大逆不道的事!
  乐何如的心中为难,呆住了不出声,白鸦儿像是已知道了乐何如的心意,她斩钉断铁地道:“我一定要带着爹离开这里,哪怕我自己……”
  白鸦儿才讲到了这里,乐何如心中,便陡地一动!
  他忙扬起了手,道:“我有办法了!”
  白鸦儿住了口,望定了乐何如,乐何如扯了一幅衣襟来,道:“你先抹一抹你的脸再说。”
  白鸦儿接过了那幅衣襟,拭抹着,将她脸上的白垩,一起抹了下来。乐何如沉声道:“鸦儿,别再哭了,我们总不能一面哭,一面离开大理狱的。”
  白鸦儿紧紧地咬着唇,忍住了不哭,她那时的装扮,再加上她那种竭力忍住了哭的神情,看来给人以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但是乐何如却笑不出来,因为乐何如心头的重压,实在太重了。
  他劝定了白鸦儿不哭,立时转过身去,俯身在巴占魁的身上搜索着,不一会儿,便被他搜出了一面金光闪闪的三角形令牌来。
  那令牌的正面和反面,都铸着一个“巴”字,乐何如心中大喜,心知那是巴占魁的令牌,只要大理狱中的人,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他们就足可以凭这令牌闯出去了。
  乐何如忙站起了身来,道:“你带着令尊的尸身一”他话还未曾讲完,白鸦儿已然将白旭的尸身负在肩上,乐何如忙道“习是那样,你要当他还未曾死,将他拖出去。”
  白鸦儿睁大了眼,道:“拖……拖出去?”
  乐何如道:“是的,拖出去你最好低着头,我还要对他不敬,要踢他,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混出大理狱去。”
  白鸦儿抿紧着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如果这时,她和别在一起,而那人又提出了那样的办法来,白鸦儿是一定不肯点头的,可是益时,提出了那样办法来的却是乐何如!
  白鸦儿对乐何如的话,一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信任,在她的心中,有到样的感觉,乐何如的话全是对的,全是可以信任的。
  乐何如还真怕白鸦儿不答应,及至白鸦儿点了点头,他才松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准备好了,拉住他手中的铁链,拖出去。”
  白鸦儿将父亲的尸身,从肩头上放了下来,在那时,她眼中泪花乱转又落下了泪来。
  乐何如吸了一口气,来到了门前,又向白鸦儿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突衆拉开了门。
  门才一拉开,一股寒风迎而扑了过来,几乎令得他将要说的话,全都逼了回去,他连忙定了定神,这才放粗了喉咙骂道:“别装死了,他不走,就办他拖出来!”
  白鸦儿一咬牙,拉住了铁链,便将白旭的尸体,拖了出来。白旭本来菊折磨得不成人形,这时虽然已死了,但是和他才被带进来时,却没有什分别。
  乐何如一翻手,将门关上,他一叫嚷,已有很多人向他望来,乐何如-转身,在白旭的尸体之上,踢了两脚,骂道:“老东西,你不死,活着也羞多余!”
  白鸦儿竭力忍着,低着头,拖着白旭的尸体,向前走去,乐何如跟在如的身边,扬着手中那三角形的令牌,粗声叫道“喂,你们站着做什么,快至前面去开门,巴大人有命,要将他提出大理狱去呢!”
  乐何如的手中,扬着巴占魁的令牌,又是人人都见到他从巴占魁的房间中出来,再加上他大呼小叫,是以竟没有一个人疑心他!有几个人还立时妻向门口,守门的也将门打开。
  乐何如的心中,其实也着实紧张得可以,他立时低声道:“快,快拥出去。”
  他低声讲了一句,又破口大骂起来,带着白鸦儿,向前直闯了出去,经过守门的大汉身边之际,乐何如一扬权杖,道:“你可看仔细了!”
  那守门的连忙应道:“是,那还有看不仔细的呢!”
  白鸦儿低着头,向外走卞出去,乐何如一路上仍是大呼小叫,他出了那道门,向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一招手,道:“你过来!”
  那人看到乐何如手中拿着巴占魁的令牌,自然立即走了过来。
  乐何如将令牌向那人的手中一放,道:“快,去告知前面的守门人,巴大人有急事,命我拖这厮出去,让他们快快开门!”
  那人接过了令牌,立时向前走了出去,白鸦儿拖着她父亲的尸体,一直忍着泪,走得更快。
  有那人拿着巴占魁的令牌,几重门开得更是十分顺利,转眼之间,已出了大理狱。
  乐何如向那人挥手道:“你去将令牌还给巴大人,告诉他,我们已依命行事!”
  在门口的几个人中,有一两个看到乐何如、白鸦儿那样神态,白旭好像早已咽了气,心中本不免有些疑惑的,但是一听得乐何如那样说,也就不再出声。
  因为他们都在想,如果乐何如的行动,有着什么蹊跷,那如何还会叫人去告知巴占魁?
  他们都未曾料到,乐何如是在故行险着!
  乐何如也是因为看到了有几个人,脸上已有疑惑之色,所以他才那样讲的。
  乐何如自然知道,那人一回去,见到了巴占魁已死,自然会立时追出来的。但当他一去一回之际,自己也可以走远了,总比现在就惹人生疑要好得多!
  乐何如和白鸦儿仍然拖着白旭的尸体,一直过了那广场,穿进了小巷之中。
  一进了小巷,白鸦儿便将她父亲的尸体,负在肩上,向前飞奔而出。
  他们才奔出了几条街,便听得大理狱中,人声鼎沸,分明是巴占魁已死一事,已被揭发了。
  乐何如拉着白鸦儿的手,只向小巷中乱窜,渐渐地,人声也听不到了,乐何如才松了一口气,在墙角处,停了下来。
  刚才在紧张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怎样,但是一松弛了下来,想起刚才种种千钧一发的情景,他背脊上不禁冒出了汗来。
  白鸦儿喘着气,道:“乐大哥,我们……怎么办?”
  乐何如道:“现在自然先去见了我两位师尊再说!”
  白鸦儿道:“我们带着爹,只能拣小巷中走,一到了大街上……”
  乐何如向白旭的尸体看了一眼,也不禁皱起了眉。别说白旭的死相,十分惊人,就是他手上,脚上的铐炼,一给人看见,也是天大的麻烦!
  刚才他们未被人遇上,一则是因为他们只在小巷中乱窜。
  二则那小巷,也始终只在大理狱附近,那一带,早已十室九空,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之故。
  此际,乐何如给白鸦儿一提,也知道他们的处境,仍是非常危险,是以他忙道:"我看,这巷子中不像有人住,我们且找一间空屋子躲进去,到天黑时再说乐何如一面说,一面身形已然拔起,倏地翻过了围墙,落进了一个天井中。
  那幢屋子静悄悄地,果然不像有人,乐何如绕到了门前,打开了门,招手令白鸦儿进来。
  白鸦儿将她父亲的尸体,负了进来,放在那屋子的厅堂之中,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乐何如在屋前屋后,打了一个转,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乐何如看到没有人,便已放下了心,在空屋子中等几个时辰,绝不是什么有危险的事情,天色黑了之后,就可以去和师父会面了。
  他一面想,一面心情十分轻松,想着如何劝慰白鸦儿,好令她不要太伤心,他未走回厅堂,便低声叫道:“鸦儿!鸦儿!”
  可是,他却听不到白鸦儿回答他,他还以为自己声音太低,是以急步走进了厅堂,可是才一进去,他便是陡地一呆!
  白旭的尸体,坐在一张残旧的椅子上,他仍然是怒瞪着双眼,死得恐怖,而厅堂之中,除了白旭的尸体之外,别无他人!
  乐何如只觉得身子发凉,像是有一股阴森森的寒风,忽然卷袭了过来一样!
  他张大了口,但是瞬间却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来,叫道:“白鸦儿!”
  他明知自己此际的处境,还是不能大声讲话的,然而白鸦儿却是没有理由,离开这里的,如今白鸦儿却又不在,那逼得他提高声音来叫唤。
  “白鸦儿”三字,在空屋子中,响起了“嗡”地一下回音,可是却没有回答。
  乐何如心中更是吃惊,身形一晃,便到了天井之中,天井中也没有人。但是在他一闪到了天井时,便听得厅堂中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找白姑娘么?”
  乐何如倏地转过身来,他转身转得如此之快,以致和一股寒风相撞,他面上好一阵刺痛。当他一转过身来之后,便看到白旭的尸身之旁,已多了一个人!
  乐何如这时候,实在决不定向前去好,还是留在天井中的好。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他就算留在天井中,也是走不脱的了!
  因为就在一那刹间,他听得他的身后,传来了的冷笑声,分明不止一人,已来到了他的身后。
  乐何如并没有回过头去看,他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的心向下一沉,在那片刻间,他也下定了决心,身形一纵,便进了厅堂。
  一进了厅堂,乐何如更是遍体生凉!
  站在白旭尸体旁边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诡异绝伦的半男半女!
  半男半女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乐何如,乐何如又听得身后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乐何如连忙身形一侧,背向一根大柱靠去。
  乐何如明知自己已经陷入了对方的重围之中,他也知道只是半男半女一人,自己尽了全力,只怕也不易胜过他。然而,在看到了白旭那样的情形之后,他也知道,自己宁可拼死一战,远比束手就擒的好。
  而要拼死一战,自然得先避免腹背受敌,所以他在突然向一根柱子靠去的。
  可是,就在他的背部,还未曾靠到那根柱子之时,突然,听得柱子之中,传来了“啪”地一声轻响。
  乐何如大吃了一惊,身子连忙又向前,跃了开去,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挺着一柄明晃晃的尖刀,自柱中走了出来。
  那柱子一裂开,柱中竟是空心的,裂开的一半柱子,乃是一道暗门,若是乐何如慢得半步,那一柄尖刀,已然搠中他的背心了!
  乐何如只觉得一股冷汗,自背上直冒了出来。
  而一阵笑声,立时在他的耳际响起。
  乐何如至少已被八九个人,围在中心了!
  他听得半男半女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你就是杀了巴占魁的人?看来你本领不错,但是,你的运气,却实在太差了!”
  接着,便是另一个,他一面笑,一面道:“是啊,运气太不济了,竟闯到了我们的暗道出口处来了!”
  其余几个人,又一起轰笑了起来。
  乐何如只觉得众人的轰笑声,像是利锥一样地刺着他的耳鼓,他不由自主,喘起气来。
  而那时,他脸上的神情,也尶尬到了极点!
  他以为进入了一幢空屋子之中,等到天黑,却再也料不到,那空屋子竟是通向大理狱的暗道出入口!
  乐何如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他立时想起了白鸦儿,白鸦儿怎么样了?乐何如气喘得更急,面色也更白,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他沉声道:“白……姑娘呢?”
  乐何如这一句话才问出口,只听得众人更是笑了起来,有人道:“看,这小子敢情风流得紧,现在还记挂着白姑娘黑姑娘!”
  另有人道:“这也难说,与其哭丧着脸去见阎王,不如想着姑娘去见阎王的好!”
  乐何如毕竟是有大才的人,当突然之间,他的四周围出现了那么多敌人,他知道自己身陷重围,万万不是敌手之际,他的心中,自然不免慌乱,但是当他问出了一句话之后他却已渐渐镇定了下来。
  他自然听得出人家在嘲笑他,但是,他也听出,从那几个人的话中听来,他们似乎并未曾见到白鸦儿!
  乐何如的心中,不禁一松,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将白鸦儿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更重。但是此际,当他意味到白鸦儿可能未落在敌人手中时,他却根本未将自己的处境放在心上!
  自然,乐何如不知道白鸦儿何以可能未被敌人发现,他又问道:“你们未曾见到白姑娘?只见到了我一个人?”
  又有一人怪声笑着,道:“倒是不止你一个人,还有那老鬼,一个人,一个鬼,只怕不到片刻,就是两个鬼了,哈哈!”
  乐何如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果然未曾发现白鸦儿,他已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乐何如的面上神情,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他所盼望的,只是白鸦儿不要在突然之间,闯回来就好了。
  那么,他就应该快些将那批人引开,或者是在这里弄出些惊人的声响来,好叫白鸦儿知道这里已生出了变故,可以避开去。
  是以,他一面笑着,一面道:“好,那么,将我带回去见火眼金晶吧!”乐何如那样一说,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不禁都侧起了头,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反倒是乐何如,神色坦然,道:“你怎么还不动手?巴占魁是我杀的,你们捉住了我,自然是立了一大功!”
  只听得一人问道:“你,便是齐大公子?”
  乐何如一声长笑,道:“齐大公子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乐何如此际,是在故意抬髙自己的身份,好令得那些人一定要将他带去见火眼金晶,那么,他至少可以不必吃眼前亏了!
  乐何如这办法,果然有效,半男半女首先阴阳怪气地道:“好啊,原来你还大有来历,走,先将他用铁链锁起来,带他去见大师哥!”
  半男半女呼喝着,立时便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抖起铁链,待向乐何如的头上套来,乐何如早在等候那机会,一等铁链抖下来,他立时反手便抓,将铁链抓住,往怀中一带。那两人猝不及防,被乐何如一带,身子便向前跌来,而乐何如身形向上一拔,双脚已一齐踹出!
  只听得“砰砰”两声响,乐何如那两脚,结结实实,踹在那两人的身上。那两人发出了一下闷哼,身子突然向外,翻跌了出去。
  乐何如的动作,快到了极点,随着那两人向外翻跌出去之势,他足尖一点,身子也“呼”地一声,向外疾穿了出去!
  在房间中的人虽多,然而变生仓猝,一时之间,倒也不及防范,眼看乐何如已可以穿出门去了!
  但是也就在此际,门外人影一闪,突然一个人,堵在门口,那人乃是一个胖大汉子,怕不有两百来斤重,在门口一站,将整个去路,尽皆堵住!
  刚才向门口窜出,可以说是乐何如惟一突围而走的机会了,是以他全力以赴,向前穿出的势子,快绝无伦,忽然之间,有人挡在门口,乐何如的武功再高,也是收不住扑出去的势子!
  是以,电光石火之间,又是“砰”地一声响,乐何如已和那大胖子,撞了个正着。乐何如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的身子,反震了回来。
  就在乐何如的身子被反震回来的一刹那间,他已经倏然出剑,只听得“波”地一声,他的长剑,恰好刺进那胖子的咽喉之中。
  长剑一刺进胖子的咽喉中,那胖子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神色来,而乐何如的身子,也立即向后,退了出去,长剑也立即离去了胖子的咽喉。
  那胖子双手掩住了咽喉,发出一声“咯咯”的声响来,浓稠的血,自他的指缝之中,一点一点滴出来,终于,在他的双手全变得通红的时候,他肥胖的身子,一面发着抖,一面向下,倒了下去。
  但是,发生在胖子身上的那些事,乐何如却根本未曾看到。乐何如才一后退,便有两三个人,向他疾冲了过来,乐何如长剑反刺,剑尖连颤了两颤,“噌噌”两声,已将那两人刺中,乐何如一个转身,便待向后窜出去时,只听得阴森森的一下怪笑过处,一条人影,只闪了一闪,便已来到了他的身前!乐何如的武功自然不弱,但是却也根本未曾看清那人是怎么来的,等到他感到一股寒风,向自己迫过来时,那人五指,已然几乎抓到了他的面门!也直到此时,乐何如才看清,那向他面门抓来的五只手指,又白又尖,留着老长的指甲,竟是一只女人的手!乐何如一见对方抓到,连忙身子向后一仰,~"剑向对方的手腕削去。
  然而,等到他那一剑削出,却又听到暴雷似的一声巨喝,一只斗大似序大拳头,已向他拦腰撞来!
  那只粗得青筋暴绽的大拳头,和那十指尖尖的玉手,竟然是发于一个所有,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半男半女!半男半女虽然手中没有兵刃,隹是他的招式,却是十分诡异。
  那攻向乐何如腰际的一招,便是如此,像是他的手,硬生生地向外弯了过来一样!
  乐何如猛地一扭身,想要一面避了开去,一面回剑反击,可是也就在-刹那间,半男半女的拳招又有了变化!
  本来,半男半女的一拳,是向乐何如的腰际击来的,但现在,拳头忽聚向上一扬,变得向乐何如的长剑,直打了过来。半男半女的拳招,忽然之间有了那样的变化,对乐何如来说,本是应求之不得的!
  但是乐何如却已蓄定了劲力,准备一剑下削半男半女的手腕,是以,-拳打来,恰好他的长剑,向下一沉,半男半女的拳头,在他的剑锋上掠过“砰”地一声,打在他的胸口。
  那一拳的力道,出乎乐何如的意料之外,倒并不沉重,但是乐何如心妥的骇然,却是难以形容!
  因为半男半女虽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击中他,这证明对他变招,了然于胸早已料定了他必然沉剑下削,是以才会忽然一拳,向他的长剑击来!
  和那样的对手动手,可以说是永远没有取胜的机会的!
  所以乐何如心头的骇然,实是难以形容,他胸口被半男半女击中一拳身子一晃,后退了一步。
  他一面心头骇然,一面还未曾想到该如何应付间,“铮”、“铮”两声响已有两柄长剑,自他的肩头,伸了过来,交叉贴住了他的脖子。
  那两柄剑,一叉住了他的脖子,乐何如的身子,便难以再动,因为他!是再动的话,在他身后的两柄利剑,只消随便一挥,便可以将他的头割了下来!
  乐何如只觉得那两柄长剑的剑锋,紧贴着他的颈,令得他感到一股极违的寒意。那股寒意,迅即流遍了他的全身,令得他不由自主,身子在微微另着抖。
  也就在那时,半男半女发出了一下诡异之极的笑声来,道:"将剑给我吧!他一面说,一面伸出了那只十指尖尖的女人手来,捏住了乐何如长剑序剑尖,乐何如立时感到一股力道向掌心撞了过来,将他的五指,撞得松了开来。
  半男半女轻而易举,将乐何如的长剑,夺了过来,他的手仍然握住了长剑的剑尖,只见他手儿轻轻一抖,“啪啪啪啪”几下响,那柄长剑,刹那间断成了七八截,一起跌在地上。
  半男半女又发出了一声十分诡异的怪笑声,道:“将他带回牢中去,等金总管来审他!”
  乐何如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已被一只极厚的厚布袋,将他头遮住,而那两柄长剑,也在一刹那间,向后缩了回去。
  乐何如的双臂,连忙向上振,他是想趁这最后的机会,再来反抗的。
  但是,他双臂才一振起,根本还没有机会出拳,“呛啷啷”一阵响,一股沉重的铁链,已压了下来,那股铁链压住了他的肩头,箍住了他的脖子,令得他的双手,不得不紧握住颈际的铁链,以防窒息。
  接着,一股力道,将他拖了便走,乐何如在开始时,还是自己在向前奔着的,但是拖着他走的人,轻功一定十分之高,再加上只不过奔了两步,他的腰际,突然又受了重重的一击,是以他的身子一软,已变得完全由人家拖着走了!
  他依稀觉出,自己好像是被拖着,从一道暗门之中,走了进去,然后,便是一连串的石级。
  再接着,他便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霉味。
  他头上的布袋十分之厚,而且,铁链连着布套,箍住了他的颈,他尚且可以闻到那股霉味,由此可知那股霉味之浓烈。
  乐何如勉力镇定心神,他猜想自己一定是由一条相当深的地道中,被带到大理狱中去的。
  这是一条通向大理狱的秘密通道,而在临城之中,想营救岳元帅的江湖豪杰,却没有人知道这一点!
  乐何如一想到这一点,不禁全然忘却了自身处境的危险,心头“评伴”乱跳了起来。
  他这时所想的,只是一点:他知道了有这条秘道!不知道这条秘道,是通向何处去的?是通到第几进大理狱之中?乐何如正在想着,已听得有人问:“将这小子,带到第几进去?”
  又有人回答道:“这小子不是等闲人物,带他到第三进狱中去。”
  在他们问答之际,乐何如被拖着向前的去势,略慢了一慢。接着,便又快了起来。
  看来,这条地道,好像可以通到任何一进大理狱之中!
  乐何如仍然被拖着,不一会儿,那股霉腐之味,已渐渐消失,突然间,他背上“砰”地中了一掌,身子已向前跌了出去,跌在硬地之上。而在他向前跌出之、际,他头上的布袋,也被人掀去,可是,他背后所中的那一掌,力道极强,直打得他胸口发甜,眼前金星乱冒!
  是以,他跌倒在地之后,不但好一会儿爬不起身来,连身在何处,都看不清楚,接着,他又听到了“砰”地一声响,然后,就是一阵渐渐远去的脚步的声音。
  等到那阵脚步声听不到了之后,就静了下来,那种寂静是如此之甚,以致乐何如竟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乐何如在地上伏了好一会儿,才略动了^动。
  而他在一动之际,双手上的铁链一抖动,所发出的“呛啷”声,听来是如此惊人,也令他吓了一跳。
  他已可以看清,眼前的光线很模糊,他是在一间小得可怜的牢房之中。
  正因为那牢房细小,所以看起来也特别高,倒有点像一根方的柱子。在最高的地方,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小孔,略有一些光线,就是从那个拳头大小的孔中射进来的。那牢房有一扇铁门,乐何如抖动着铁链,用力摇撼了那铁门几下。
  可是,除了他手上铁链的呛啷声之外,那门却是一动也不动。
  乐何如又在牢房的一角,看到了一堆霉得发黑的稻草,他明白,他是身在大理狱之中了!
  当他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心头的恐惧,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他想起了许许多多有关这座恐怖牢狱的传说,有的人甚至被关进来之后,一关就是好几年!
  而他,现在就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可能他会一直被囚禁到死!
  乐何如并不怕死,他一点也不怕轰轰烈烈在沙场上战死,他也不怕在秦府后园,和秦贼蓄养的高手搏斗,而被敌人打死!
  可是,当他想到,他将会像一只老鼠那样,死在这里时,死在那样阴暗、那样窄小的牢房时,他的全身,却发起抖来!
  他突然站了起来,将手上的铁链,用力击向石墙,用力击向铁门!他不断地击着,所发出来的声音,令得他自己的耳中,“嗡嗡”直响。
  他不知在那牢房之中,翻来扑去,折腾了多久,才突然静下来,倒在地上。
  而当他倒在地上之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渐渐地,只有他的心跳声了。
  当一个人想到他将会在一个静得只有他自己心跳声的地方,渡过他的余年之际,任你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中也不禁会生出一股恐怖之极的恶感来的。
  乐何如这时,也不能例外,他缩着身,铁链又发出了一阵呛啷声。
  他将自己的身子,紧紧地缩在石墙的一角,仿彿那样,就觉得心中好过些,但事实,当他缩起了身子之后,他的感觉,仍然没有什么不同!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双眼睁得老大,在他的眼前,根本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他还是要睁大眼睛,他无法不将眼睛睁得老大!
  他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牢中好像又黑暗了一些,但是对已然阴暗的黑牢来说,再黑上多少,差别也是极微的,根本觉察不出来的。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那是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声以外的别的声响,乐何如的心中,陡地感到了一阵兴奋,他连忙伏在地上,当他的耳朵贴在地下的石块上时,他可以将那声音听得更清楚,他听出,那是脚声,和轮子滚动的声音。
  乐何如也听出,那声音在越传越近,最后,他终于肯定,那声音是向他的牢房传来的。
  乐何如连忙一跃而起,就在他一跃而起间,铁门上传来了“啪”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小洞,一个竹筒,抛了进来,跌在地上。
  乐何如连忙走到门前,那小洞“啪”地一声,又已合上,乐何如可以听得声响在渐渐远去,而声响完全听不到了时,乐何如才拾起了那竹筒来。
  他用力捏破了那竹筒,竹筒中盛的粗糖不堪的饭,和两条咸菜。
  乐何如重重地将竹筒抛开去,他又缩在牢房的一角,他的心中混乱到了极点,根本没有法子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
  在那幢屋子中,当乐何如被半男半女等人捉住的时候,他不知道白鸦儿在哪里。但是白鸦儿却几乎可以完全看到乐何如被捕的经过。
  但是,白鸦儿却不能动,也发不出任何的叫喊声来,因为她被一个人紧箍着腰,那人的另一只手,又紧紧地掩住了她的口。
  那人,不是别人,是雷飞!
  当乐何如去察看那间屋子,是不是有人之际,白鸦儿将她父亲的尸体,放在椅上,她呆呆地望着,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而雷飞就是在那时候,突然出现的。
  白鸦儿看到了雷飞,立时就想叫唤,但是雷飞却立时一伸手,掩住了她的口。白鸦儿也立时拍出了一掌。
  但是,雷飞的动作却更快,白鸦儿的一掌才拍出,雷飞一伸手,便已抓住了她的手腕,雷飞一扣住了她的脉门之后,立时一扭手,转过身,将白鸦儿的手臂,反扭了过来,他另一只手,仍然掩住白鸦儿的口。
  他等于是将白鸦儿反负在背上,然后,他身形拔起,疾掠出了屋子,到了院子之中。
  一到了院子中,他身形再拔,便到了一株枯树之上。白鸦儿仍然被他葡住,一动也不能动。
  白鸦儿本来是在不断挣扎的,但是接着屋中发生的事,却将她看得呆了,根本忘了挣扎!
  她看到屋中突然多了好几个人,那几个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因为她正在不断挣扎,是以根本未曾看清楚。
  而当她突然静了下来之后,她又看到,有两个人自桌下钻了出来,又窄一个人,自一根柱中闪出,白鸦儿在那片刻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鸦儿直到这时,才听得雷飞冷冷地说道:“你看到了没有?若不是我梢你拉出来,你现在会怎样了?”
  雷飞的手,仍掩着白鸦儿的口,是以白鸦儿根本讲不出话来,她只是发出几下“唔唔”的声音。
  她是想说,她自己离开了,乐何如却还在屋子之中!但是雷飞却根本开理会她想说什么,只是将她的嘴掩得更紧,同时低喝道:“别出声!”
  白鸦儿的心中,焦急到了极点,她心中只好盼望乐何如已知道厅堂中肩了人,能够及时避开!
  她双眼一眨也不眨地向下望着,只见那些人中,有半男半女在,那些义一见到椅上白旭的尸体,尽皆呆了一呆,接着,又相互讲了几句话。
  白鸦儿虽然可以看到厅堂中的情形,但究竟离得远,却是听不到他们右讲些什么,而突然之间,白鸦儿最提心吊胆,恐怕发生的事发生了!
  那些人在交谈几句之后,立时各在桌后,柱后,藏了起来,他们才一瘫直,乐何如便走了进来。
  接下来,在那屋中所发生的一切事,白鸦儿全部一一看在眼中!
  当她看到乐何如被人锁起带走之际,她的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而辑眼之间,那房屋的厅堂中,已一个人也没有了,雷飞这才又挟着白鸦儿,翻过了围墙,一直向前,直奔了出去。
  白鸦儿那时,也不再挣扎,她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乐何如已被尧府的高手捉去了,他会被投入大理狱之中。当白鸦儿想到这一点之际,她狱不由自主,联想起她的父亲来。
  她又不由自主想到,只怕不必多久,乐何如也会被折磨得根本认不出来!白鸦儿想到了这些,只觉得心向下沉,眼前发黑,她根本没有了挣扎的气力,也不知道雷飞挟着她,奔向何处,直到她觉出身上一松,她的身子向前倾去之际,她突然伸手,按向地上,这才免得一跤跌倒在地。
  她手按在地上,只觉得触手处,一片冰凉,那是积着一层严霜的青石掘地,白鸦儿吸了一口气,一股寒风袭来,令得她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如的神智,也略为清醒了些。
  白鸦儿看到很多断头折臂的石人,也看到在严寒之中,虽然树梢上积满了雪,但仍然很翠绿的龙柏。
  她立即知道,自己是在罕有人到的一座古墓附近!
  白鸦儿一挺身,站了起来,她看到雷飞叉着腰,正瞪着眼,望着她,白鸦儿一看到雷飞,心中便有一股极度的厌恶之感。
  但是,白鸦儿也立时想到,如果不是雷飞将自己从屋中带了出来,那么自己也一定和乐何如一^样,被秦府的高手捉住了!
  可是白鸦儿却并没有出言感谢雷飞,她定了定神,一开口,在北风的呼号中,她的嗓音听来十分尖利,她道:“你,你为什么不救乐何如?”
  雷飞一瞪眼,道:“我为什么要救他?”
  白鸦儿知道雷飞是说话绝不讲理的人,如果是气短一些的人,和他讲话,只怕讲不到三句,就会给他用话堵得闭过气去!
  这时,雷飞那样回答白鸦儿,自然也是横蛮之极,白鸦儿的心中,又恨又急,又是伤心,她顿着足,又尖声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白鸦儿那样子问雷飞,反倒令得却哈哈一笑,道“我若不救你,你也被抓走了!”
  白鸦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气十分寒冷,她一吸气,一股寒意,直到了她的胸腔之中,像是要将她的心和肺冻结在一起一样。
  她连望也不向雷飞望一眼,一个转身,便走了开去。
  但是,她刚跨出了一步,雷飞身形一晃,便已然拦在她的面前,道:“别走!”
  白鸦儿怒道:“我爱走就走,干你什么事?”
  雷飞一怔道:“你可是我救出来的。”
  白鸦儿连声冷笑,道:“是你救出来的又怎么样,你爱救去救,谁叫你救我来着?你可以将我送回去,让那些人再将我抓走!”
  白鸦儿本来绝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可是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雷飞,深知雷飞是怎样的一个人,明知非这样对付他不可!
  这一番话,倒真将雷飞怔住了,因为其横蛮不讲理之处,尤在雷飞的言行之上,而且一片歪理,气势如虹,令得雷飞根本无法反驳!
  雷飞在呆了一呆之后,“呵呵”大笑了起来,道:“白姑娘,你说得是,说得真对,本来就是我不好,是我自讨没趣,是我不该救你!”
  如果不是白鸦儿的心情如此沉重,说不定她听得雷飞那样说,会忍不住笑了出来的,可是这时,她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她只是冷冷地道:“那你快让开!”
  雷飞道:“可是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白鸦儿瞪着眼,道:“你这人怎么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谁爱听你这种人的话,你说!”
  雷飞本来是最善以言语损人的人,可是此际,三番几次,给白鸦儿顶得连话都回不上来,他居然也只好苦笑着,摇着头,道:“冤枉啊冤枉,我只不过是受人所托,若然那人是活人,我负他一次也不打紧,偏生那人,是一个死人!”
  白鸦儿怒道:“你放什么屁,死人怎会托你做事?”
  雷飞道:“他在托我之际,还未曾死,话才讲完,就死了,是他托我来找你的。”
  白鸦儿心乱如麻,本来她根本不耐烦听雷飞讲些什么的,但这时,雷飞讲得实在出奇,是以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道:“那是什么人?”
  雷飞道:“说起来,该说是两个人,是玉兰姐妹。”
  白鸦儿大吃了一惊,道:“她们……她们也死了?”
  白鸦儿和双玉姐妹相识的时候,虽然不久,但是双玉姐妹娇憨有趣,而且对白鸦儿十分好,是以白鸦儿听到了她们的死讯,心中难过。
  却不料雷飞非但不劝他,反倒道:“胚!人死了,难过什么,人还有能不死的么?倒是活着在大理狱中受罪,那才难过哩!”
  雷飞那几句话,简直如同是刺心刺肺一样,想起乐何如已被押到大理狱中,这时不知在受什么样的活罪,她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昏了过来!
  但是雷飞却像是全然不知自己的话,给人家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他自顾自道:“她们两人,是力战秦府二十七名高手之后,被堵进了一条死巷之中才战死的,但在她们死前,也将所有敌人,完全结果,死得倒也壮烈,我见到她们时,她们已是一个血人,全身上下的血,有的已凝成了一片片薄薄的血冰!”
  雷飞只顾讲得起劲,白鸦儿却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陡地大喝一声打断了雷飞的话头。
  雷飞瞪着她,白鸦儿喘了几声,道:“你的话说完了么?我要走了!”
  她陡地转过身,北风自她的身后涌了过来,令得她觉得向前走出的步伐,好像十分轻快。
  然而,她才走出了两三步,只觉得双腿发软,再也难以向前迈出半步,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再向前走出一步了,在刹那间,她只想能站住身子。
  但是,当她只想站稳身子时,却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向前仆跌下去,“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在白鸦儿跌到地上的一刹那间,她好像听得雷飞用十分急惶的声音,叫了她一下。
  然而,雷飞的声音,在她听来,却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一样,她还根本未曾听得真切,便已昏了过去,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她还感到极度的冷峭呼号卷来的北风之上,像是挟着无数细小尖利的冰屑一样!
  白鸦儿不知自己昏过了多久,当她渐渐有了知觉之时,她听到的,只是北风的呼晡声,但是她却感不到寒冷,她只觉得十分温暖。
  她缓缓动了一下身子,在她身边的稻草,发出了一阵悉索声来。
  白鸦儿忙睁开了眼来,她一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圈昏黄的光芒,那圈光芒,发自一盏油灯,她是卧在一大堆软软的稻草之上。
  在她可以看得到的地方,还有一张木头已发了黑的桌子,在那桌子之旁,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光而坐,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面,但是,却可以看到那人一双灼灼生光的眼睛,正望着她。
  白鸦儿的脑中一片茫然,她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那样的茫然之感,却是一刹那间的事。
  她立时想起了一切经过来,她也立时欠身坐了起来。
  她虽然看不清坐在桌旁的是什么人,但是她既然想起了所发生的事后,自然也知道那人正是雷飞了。白鸦儿记得自己是在一所古墓之中昏过去的,现在却是在屋子之中!
  不问可知,那一定是雷飞带她来的了!
  刹那之间,她心中又恨又急,又惊又怒,她昏迷不知人事,雷飞是如何将她弄到这里来的?
  她坐了起来之后,道:“你……你……”
  雷飞的声音,却显得很平静,道:“是我带你来的。”
  白鸦儿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陡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雷飞道:“因为你昏了过去,而我还有话要和你说,所以我带你来的!”白鸦儿听了,只觉得一阵头眩,她无力地问道:“你……怎么……带我来的?”
  雷飞的身子突然向前一俯,咧开了嘴,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道:“我抱你来的!”
  雷飞的头,已几乎伸到了白鸦儿的面前,白鸦儿一听得雷飞那样讲,险些又昏了过去!
  她连忙向后,避了一避!
  雷飞仍然咧着嘴,他在笑,他的两行牙齿,看来也白得惊人,他道:“你何必避我?刚才我抱着你的时候,和你贴得极近!”
  白鸦儿一听得雷飞那样说,只觉得手脚发冷,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她双唇抖动着,过了好久,才尖声叫道:“你敢!”
  雷飞却笑了起来,像是他能够惹得白鸦儿生气,他便感到十分高兴一样,他一面笑着,一面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如果不抱紧你,你掉了下来,岂不是跌伤了你?若是我不抱你,总不成留你在古墓吹北风。”
  白鸦儿身子又缩了缩,缩到了屋角处,将自己的身子挤在稻草堆中。雷飞慢慢站起身来,只见他望着灯火,双眼发直,像是正在出神,过了半晌,他才如同自言自语似的道:“我一直最讨厌女人,女人全是贱货,可是白姑娘,你身上……好香!”
  白鸦儿一听,更是险些昏了过去,她立时喘息着,道:“你……你做了些什么?”
  雷飞转过身来,他的声音,听来忽然变得温柔许多,他道:“没有,白姑娘,你别怕,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抱着你,然后,我觉得好香……白姑娘,你自己或许闻不到?”
  白鸦儿连忙摇了摇头。
  雷飞又呆了半晌,才忽然摇了摇头,白鸦儿也不知道他摇头是什么意思,她自然也不会去问他。
  过了片刻,雷飞才道:“白姑娘,我还有几句话,没有和你讲,我遇到双玉姐妹时,她们还未咽气,她们临终之际,托了我一件事!”
  白鸦儿仍然睁大了眼,望着雷飞。
  雷飞续道:“她们说:她们到中原的目的,原是替她们的师父伏鲨仙姥,物色一个弟子的,她们说已对你讲好了的。”
  白鸦儿仍然并不回答,这时,她所企求的,只是墙上突然出现一个洞,好让她穿墙而逃,远远地离开雷飞,从此再也别见到他!
  雷飞得不到白鸦儿的反应,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牵动了几下。
  然后,他才又道:“她们叫我将一柄宝剑给你,还要我在见到你之后,护送你一起到南海去,找伏鲨仙姥,这柄剑就是她们交给我的!”
  雷飞一抖手,手中已多了一柄剑。
  白鸦儿认得出那柄剑来,那柄剑,就是双玉姐妹在齐大公子处夺来的,本来是一对,但是另一柄却又给雷飞硬夺了去。
  如今,雷飞取出来的那一柄,并不是他夺走的那一柄,而是原来还留在双玉姐妹手中的一柄,由此可知,雷飞讲的话是对的,双玉姐妹确然已经死了!
  但是白鸦儿却无法再向下想去,因为她根本无法想,自己如果和雷飞一起到南海去,万里迢迢,如何可以挨得过去。
  雷飞将手中的剑,向前伸出,道:“这剑是你的。”
  白鸦儿本来是连剑也不想要的,但是,她转念一想,乐何如还被囚在大理狱中,无论如何,就算拼着一死,也要将他救了出来,这柄剑,却是大有用处。
  然而,即使她如此想,她还是不愿自雷飞手中接剑。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她道:“你……你将剑放在地上”雷飞呆了一呆,五指一松,他手臂是直伸着的,五指松开,剑自然跌落在稻草堆上。
  白鸦儿也不立时去拾剑,只是望着雷飞,雷飞仍然呆呆地站着,白鸦儿只觉得时间过得出奇地慢,她实在忍不住了,道:“你,怎么还不走?”
  雷飞的两道浓眉,向上扬了一扬,道:“我自然不走,我还要陪你到南海去!”
  白鸦儿突然叫了起来,她的叫声之大,连她自己都为之愕然,她叫道:“我不去!”
  雷飞仍然呆立着,他望着白鸦儿,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身去,向前走出了一步。
  一看到雷飞向前走去,白鸦儿只当他被自己赶走了,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是,雷飞只走出了一步,便停了下来,白鸦儿心头,又不禁“评抨”乱跳起来。
  雷飞停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他简直一动也未曾动过,就像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样。然后,才听得他道:“你为什么那样讨厌我?”
  白鸦儿的心中,可以讲出一千条讨厌雷飞的理由来,但是,她这时根本I寸厌得连一句话也不想对雷飞说,是以她根本不出声。
  她只是疾一探手,将那柄剑握在手中,以防雷飞万一有什么行动,也好对付。
  但是,雷飞仍然背对着白鸦儿僵立着,又过了片刻,才听得雷飞忽然干笑了一声,道:“奇怪,你那样讨厌我,我倒……我倒很喜欢你。”
  白鸦儿那样年龄的姑娘,本来,听得人家说喜欢她,心中总会泛起一阵喜悦之感的。可是白鸦儿此际,非但没有一点喜悦之感,反倒引起了一阵恶心!
  她本来立时想幵口痛骂雷飞一顿的,可是一时之间,她竟想不到用什么字眼,来表示她对雷飞的憎恨而厌恶,而普通的言语,又实在不足以表示她心中所想的,是以白鸦儿根本未曾说什么,可是她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忽然大笑,雷飞身子倏地转了回来,双目之中,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来。
  白鸦儿的心中,实在十分害怕,可是她看到了雷飞现在的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想起那样的人,刚才竟说了那样的话,她实在没有法子不笑!她不断笑着,直至雷飞的脸上,忽然现出了十分沮丧的神色来,她才突然不笑了!臼鸦儿从来也未曾见过有人的神色如此之沮丧的,她也根本想不到在雷飞的脸上,也会现出那种的神色。
  她从来在雷飞的脸上,所看到的神情,只是凶横、狠恶,但这时雷飞却沮丧得几乎连身子也站不直!
  茅屋之中,顿时又静了下来。过了好久,雷飞才恢复了原状,他有点自嘲似的笑了一笑,道:“你不愿和我一起到南海去,你自己能启程也无妨,临安是是非之地,你还是快离开的好!”本来,白鸦儿是决计不会好声好气和雷飞说话的,但是,从雷飞刚才的那沮丧的神情中,谁都可以看得出,雷飞的心中,确实是非常伤心。
  是以白鸦儿本来想说“我在不在是非之地,干你什么事”的,一转念间,她也改了口,道:“我不离开临安,我还有事!”
  雷飞苦笑了一下,道:“白姑娘,人一到了大理狱之中,是救不出来的呀!”白鸦儿心中又是一阵刺痛,她偏过头去,冷冷地道:“你不也是在大理狱中,是被人救了出来的么?”
  雷飞一听,面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起来。
  他的神情极其激动,道:“我不是被人救出来的,而你,也永远不明白,我为了要逃出大理狱,究竟花了多少代价!”
  白鸦儿平静地道:“我想你也不会明白我下了多大的决心,要将他在大理狱中救出来!”
  他们两人在说着,谁也没有提到乐何如的名字,但是她根本不必提,他们相互之间,也可以知道,他们在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乐何如。
  雷飞望了白鸦儿半晌,才道:“你说救他出去,就算你去求他的师父,巧拙双叟,去求齐大公子,也没有用处,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大理狱中的情形,除了我之外,没有什么人,能够替你救他出来了!”
  白鸦儿听得雷飞那样说,心中不禁怦然而动!
  她缓慢地问道:“你,你肯帮我救他出来?”
  雷飞忽然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之中,充满了苍凉的意味,他道:“不是我肯不肯帮你,而是你爱不爱我帮忙,白姑娘!”
  白鸦儿紧咬着下唇,如果雷飞要和她一起去救乐何如,那么她自然将和雷飞在一起!
  和雷飞在一起,白鸦儿一想起来,身子便会禁不住发抖!
  但是,为了救乐何如,白鸦儿可以下定死的决心,她立时道:“我自然肯!”
  雷飞又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白鸦儿忍不住道:“你明白了什么?”
  雷飞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走去,走到屋角处,对着结满了蛛网的屋角,站着不动,他的心中,难过得不可言喻,白鸦儿不愿和他在一起到南海去,但是却愿意和他在一起救乐何如!
  事情至此再明白也没有了,她是为了乐何如,才甘愿受和自己在一起的痛苦的。
  雷飞自然知道自己的为人,是决没有什么人愿意和他在一起的,然而在这以前,他常以此为荣。他从来也未曾想到过,有一天,当有人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时,他会想到痛苦。
  如今,真是切切实实的感到了这种痛苦!
  雷飞对着屋角,站了很久,才转过身来,道:“我现在想知道,你们在大理狱中,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白鸦儿道:“我们杀了巴副总管。”
  雷飞的身子一震,道:“干得好!”
  但是他在讲完了那句话之后,却又将他的两股浓眉,在眉心之中,打了一个结,道:“那么,事情闹得很大,他只有一”白鸦儿顿时想到心惊肉跳起来,道:“他……会怎么?”
  雷飞道:“很难说,或许火眼金晶只顾养伤,暂时还不会怎么,白姑娘,我们到秦府去!”
  白鸦儿呆了呆,道:“到秦府去?去做什么?我们该到大理狱去救人才是!”
  雷飞一瞪眼,那是他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如果在他眼前的不是白鸦儿,说不定他会讲出一些什么话来,但是当他一瞪眼,看到眼前的是白鸦儿时,他的语气,便立时软了下来。
  他低声道:“到大理狱去救人难,到秦府去,找火眼金晶易!”
  白鸦儿瞪着眼,她明白雷飞的意思了,但是她却并不说什么。
  雷飞道:“火眼金晶和齐大公子硬拼一掌,受伤一定极重,我们可以趁机会找他的霉气!”
  白鸦儿苦笑了一下,道:“难道他受了伤,不会派人保护他么?”
  雷飞一怔,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道:“别人的脾气,我不明白,火眼金晶的脾气,我还有不知道的么?他就算伤得再重,哪怕就要死了,他也决不会在人家面前表露出来的。”
  白鸦儿听得雷飞那样说,心中只觉得有了一线希望,她忙道:“那么,他难道不会躲起来?”
  雷飞一声长笑,道:“自然不会,你想想,若是我受了伤,可以装成不受伤的样子,我会躲起来么?”
  白鸦儿忙道:“你是你,他是他!”
  雷飞低着头,像是他的心中,有着极大的隐秘,而他却又不肯将那隐秘讲出来一样。
  过了半晌,才听得他道:“我和他的脾气是一样的。”他讲了那么一句,忽然笑了起来,而且,也突然转了话锋,道:“白姑娘,我想你也肚子饿了,我带你到一处地方去,那地方虽小,可是在寒冬腊月,还能吃到荷叶粉肉饭,你信不信?”
  白鸦”[望着雷飞,摇着头,道:“不,我们先去救人,我吃不下。”
  雷飞只得道:“那我们……先到秦府去,不过有一点,白姑娘,你可得听我的指使!”
  白鸦儿紧咬着下唇,要她的行动,全听雷飞的指使,自然十分困难。但是乐何如在大理狱中,只要能将他救出来,再大的委屈都要忍受了!
  是以她点着头,道:“好。”
  雷飞道:“那我们走!”
  白鸦儿自草堆上,一跃而起,两人一起出了茅屋,一出屋子,寒风扑面而来,白鸦儿便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脚步也窒了一窒。
  雷飞回过头来,道:“冷么?”
  白鸦儿缓缓地摇着头,道:“不冷。”
  雷飞忽然又苦笑了一下,道:“西北风算是什么?自心中透出来的寒意,才真能冷死人!”
  白鸦儿对于雷飞的话,似明非明,但是她总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搭腔的好,是以她抿紧了唇不出声,雷飞话一讲完,也立时向前奔了出去。
  白鸦儿跟在他的后面,寒风迎面扑了过来,简直就像是有利刃在割面上的肉一样,白鸦儿屏住了气息,雷飞的去势十分快,白鸦儿跟他不上,但是雷飞每奔出一程,就会停下来等她。
  过了不久,已奔进了城中,天色十分黑,一到了这等时分。寒冬腊月,也根本没有什么人在街上,雷飞带着白鸦儿,曲曲折折向前奔着。
  白鸦儿在临安的时间虽然不是很久,但是也可以看得出,雷飞正是向望仙桥奔去的。约莫又奔了半个来时辰,雷飞突然停了下来。
  白鸦儿也立时身形一凝,雷飞伏在墙角处,向前望着,黑暗之中,可以看到他目光灼灼,白鸦儿几次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但是都忍住了未曾出声。
  雷飞停了片刻,忽然大声“哈哈”笑。
  那一下突如其来的笑声,将白鸦儿吓了一大跳,而随着那一下笑声,两条人影,突然向雷飞站立的墙角处一直扑了过来。
  那两条人影的来势快捷,可是雷飞的动作更快,白鸦儿根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只看到雷飞的身形一矮,一剑向上撩了下来。
  紧接着,只见那两条人影,仍然向前直扑了过来,径在雷飞的头顶之上越过,“啪啪”两声响,跌在地上。那两人跌落之处,离白鸦儿的身前,不过一^两尺!
  白鸦儿大吃了一惊,连忙定睛向那两人看去,只见那两人中的一个,跌在地之后,一动也未曾动过,另一个跌倒在地上,身子略翻了一翻。
  但是他也只不过略翻了翻,不再动了。
  那人的身子翻了一翻,变成了脸向天,却也叫白鸦儿看清,他的颈际,开了一道老大的口子,鲜血正在汨汨地涌出来!
  那人像是还未曾断气,眼珠尚在转动着,白鸦儿望着那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而雷飞在一矮身,撩出了一剑之后,身形立时挺立,倏地倒退,拉住了白鸦儿的手,道:“还看什么,快跟我来!”
  白鸦儿被他拉着,身不由主,向前直扑了出去,转眼之间,便来到一堵极高的墙之下,白鸦儿忙摔脱了手,只见雷飞倾耳听了片刻,才低声道:“这里是秦府的后面,我们挖一个洞进去!”
  白鸦儿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一起出剑,已刺进了墙中,他两人手中的剑,极之锋锐,转眼之间,在墙脚下,挖出了个两尺见方的大洞。
  他们向内望去,只见里面,黑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雷飞首先钻了进去,白鸦儿也跟在他的后面,一钻了进去之后,又奔了几步,便来到了一个假山石之后,一起躲了起来。
  天色虽然黑暗,但是他们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个极大的后花园。
  白鸦儿放眼望去,感到景色相当熟悉,那是她曾和乐何如到过一次的缘故。而此际,除了北风的呼晡声之什么声音也没有。
  雷飞在假山石后躲着,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久,他才喃喃地道:“太静了,实在太静了!”
  白鸦儿忙道:“静还不好么,这里没有人,我们还不快向前去?”
  雷飞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瞪了白鸦儿一眼,白鸦儿只觉得在黑暗之中看来,雷飞的一双眼睛,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而像是什么野兽一样,她忙偏过头去。
  雷飞一伸手,“啪”地一声,在假山石上,扳下了一大块石头来,一抖手,向左抛了出去,当那块石头落地后,他又一拉白鸦儿,向右穿了出去!
  白鸦儿极不愿意被他拉住手,可是每一"次,雷飞的出手,实在太快,令得她连闪避的念头都不容起,便已被雷飞拉住。
  而且,雷飞的气力十分大,一被他拉住,便要身不由己,被他拉了出去!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他们两人一起向右奔了出去,转眼之间已在两三丈幵外,雷飞又陡地停了一停,白鸦儿根本来不及摔脱他的手,又被他拉着向前急奔了出去,一忽儿便已到了一扇月洞门前。
  雷飞向前奔出的势子如此之快,可是却说停便停。白鸦儿被他拉着,本是身不由己在向前奔出去的,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停,雷飞突然停了下来,白鸦儿的身子反倒向前冲了出去。
  雷飞忙又用力一拉,将白鸦儿的身子拉了回来,那一拉的力道实在太大,白鸦儿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都撞进了雷飞的怀中。
  白鸦儿的心中不禁又羞又怒,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可是她才一张口,便被雷飞伸手掩住了口。
  也就在那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白鸦儿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不再出声,和雷飞两人,背贴着墙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一会儿,脚步声渐渐传近,只见两个人,并肩走出了月洞门来。那两个人走出月洞门,是背对着他们的,雷飞一等那两人走出,一剑已疾刺而出!
  那一剑,正刺在一个人的后心,那人连声也未出,身子向前略扑了一扑,便已死去,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过头去,看那已死了的人。
  但是那人才一转过头来,白鸦儿的剑也伸出,一下子便抵住了那人的下颚。
  雷飞并不拔剑出来,只是左手倏地一探,五指如同铁线一样,已经抓住了那人的后颈,将那人打横拖出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要命么?”天下大抵还没有不要命的人,是以那人连连点头,喉际发出“咯咯”的声响来。
  雷飞的五指,将那人的后颈抓得十分紧,白鸦儿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人的后颈骨发出一阵“咯咯”声来。而当白鸦儿将转过头,向雷飞看去时,她又吃了一惊。
  这时候,雷飞的双眼,睁得老大,他的面上神情,极难形容,看来,好像是一个捉住了一只青蛙的腿硬生生地撕下来,在享受着那种原始的残忍快感!
  白鸦儿一看到了雷飞脸上那种神情,自心底直透出了一股凉意来!
  她立时偏过头去,已听得雷飞在沉声道:“那么,你告诉我,金总管在哪里?”
  那人本来喉际一直在发出“咯咯”的怪声,那是他挣扎着想说话,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声音发出来的。
  但这时,他听得雷飞那样问他倒反而任何声音也没有了。
  雷飞沉着声,发出了一下令人心寒的冷笑声来,道:“你不说,也不要紧,我能将你的颈骨捏碎,你信不信?不过你也别怕,你死不了,只不过你的头,可就得一辈子垂着,荡来荡去!”
  那人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他含糊不清地道:“我……也不知道金总管在哪里?”
  雷飞“哼”地一声,道:“那你就告诉我,府中有什么地方,特别戒备得严密的?”
  那人道:“有……涵云馆……调了四十余人去把守,以前没有人守那里的。”
  雷飞又道:“火眼金晶原来住在什么地方?”
  那人喘着气,道:“是在……是在东三院,那地方现在冷清清地,多半金总管已不在那里了。”
  雷飞露着白森森的牙齿,突然笑了起来,道:“你说得还算详尽,姑且饶你一命!”
  白鸦儿在听得雷飞说“姑且饶你一命”时,心中已大是奇怪,心忖雷飞也肯饶人一命,那可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了!
  可是,白鸦儿正想那样问,雷飞已突然抬起了膝盖来,他的膝盖重重顶在那人的后背心,发出了“扑”的一下声响来。那人口一张,鲜血块自他的口中,一起涌了出来,雷飞随即一松手,那人的身子,立时向下仆去,雷飞还抬了抬脚,在那人的身子快要倒地之际,挡了一挡,不使他倒地时发出声响来。
  白鸦儿心中暗叹了一声,她心中在想,雷飞反正是不肯饶那人的,他何必还要骗人?
  但是白鸦儿却只是心中那样想,并没有讲出口来。
  而雷飞已疾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到东三院找火眼金晶去。”
  白鸦儿奇道:“你刚才不是已问出来了,涵云馆高手云集,火眼金晶一定是在一”白鸦儿话还未曾讲完,雷飞已然道:“你知道什么,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火眼金晶这套把戏,只好骗骗别人,如何骗得过我?”
  白鸦儿虽然被雷飞抢白得十分不是味儿,但是也想到雷飞的话,十分有道理,她点了点头,这一次,不等雷飞伸手来拉她,她便先缩起了手。
  果然,雷飞又立时伸出了手来。但是因为白鸦儿先缩起了手,是以雷飞的一拉,也未曾拉到白鸦儿的手。雷飞伸出了手去,拉了一个空,好一会儿,才缩回手来,白鸦儿连望都不敢望他,也不知他脸上的神情怎样。
  雷飞发出了一下干笑声,转过身,向前走去,白鸦儿一看到他向前走去,便跟在他的后面。
  雷飞走得十分闪缩,他紧贴着墙走着,当时,白鸦儿根本未曾听到什么动静,雷飞也会突如其来,停了下来。好几次白鸦儿几乎想要发怒,但是,也总在白鸦儿怒意陡升之际,前面不远处就有人走过,可知雷飞的听觉,极其敏捷。
  雷飞一直向前走来,待到穿过了一扇月洞门之后,就着星月微光,可以看出,前面的景色,十分荒凉,那一个院子,像是很久没有人到过一样。
  一进了那院子,雷飞又贴墙而走,低声道:“这里就是东三院了。”
  接着,不等白鸦儿发问,他又是自己补充道:“秦府我已不止来过一次,是以知道。”
  白鸦儿听得雷飞这样说,立时紧张起来,她定睛向前望去,只见前面一排房屋,黑沉沉地,一点光也没有,看来实是没有人居住!
  白鸦儿虽然在雷飞的背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是她也可以看出,雷飞和她一样紧张。
  雷飞的背耸着,右手握住了剑,已将剑自鞘中,慢慢拔了出来。
  白鸦儿一直握剑在手,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心之中,在隐隐冒着汗。
  白鸦儿凝神听着,这时除了北风的呼号声之外,简直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雷飞的身子,忽然向前靠了一靠,略转过头来,用极低的声音道:“待会儿难免要动手,除非我不受伤,只要一看到我受伤,你便立时就走,听到了没有?”
  白鸦儿对雷飞,有一股从心底中直透出来的厌恶之感,但是不论她对雷飞如何厌恶,那样的事,她却也是做不出来的。
  是以,她对雷飞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雷飞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身形突然一伏,“刷”地一声,已如同猫儿一样,向前疾快穿了出去。
  雷飞的步势极快,一眨眼间,他已穿过了院子,来到了那一排房屋之旁。
  白鸦儿跟了过去,雷飞已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白鸦儿也闪身而入。
  一进了屋子,白鸦儿陡地一怔,因为屋中漆黑,简直什么也看不到,连雷飞在哪里,她也看不到了。
  白鸦儿只觉得心头冬冬乱跳,她想出声叫雷飞一声,然而她却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而且,在那样的情形下,如果她一开口,只怕连自己也会陡地吃上一惊!因为眼前实在太黑了,也太静了!
  白鸦儿在一呆之后,第一个兴起的念头便是:退出去,快退出去!
  她连忙转身过来,她进来之后,只不过跨出了三四步,那么,当她转过身来时,那扇门应该就在她的眼前才是,就算再黑总有一点痕迹可寻的。
  但是,当她转过身来之后,眼前仍是一片的漆黑。
  黑暗像是浓稠的胶漆一样,将她包在中间,她根本看不到眼前有门!
  白鸦儿心头的寒意更甚,一时之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雷飞又到哪里去了!
  她紧握着剑,屏住了气息,她只想找到一堵墙,靠墙站着,也比四面全没有依靠,就那样站在黑暗之中的好。是以她又慢慢向前走着。
  她走得十分小心,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黑暗中有着什么,细也不知道她可能碰到什么。
  在每移动寸许之际,总得先伸手出去,摸索一会儿,屋子之中好像是空的,而雷飞在进来之后,也像是突然消失在黑暗中一样,一点也听不到他的声息。
  白鸦儿好不容易,走出了一步,她的手仍然四处摸索着,这一次,她的手指碰到些东西了,当她的手一碰到什么时,她立时缩回手来。
  她心头“抨评”跳着,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她停了片刻,仍然听不到什么动静,才又再次开步,伸出手去。
  她又碰到了刚才碰到的那物件,这一次,她已可知道,她碰到的,是一根柱子。
  白鸦儿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未曾来到墙前,但是那靠着一根柱子站着,也是好的,她一面想一面便将转过身来,可是就在此际,在柱子之后,却突然传来了“噌”地一声轻响。那一下声响,极之低微,白鸦儿不禁陆地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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