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鲸的心脏_江户川乱步《地狱风景》

　　木岛刑警没有想同检察局和警察署的人一起离开乐园，一则有署长的命令，二则他自己也不相信案子就这样了结了。
　　那天下午，他独自在园内散着步。
　　突然察觉，他的面前横躺着一个漆黑的小山一般的东西。整个都涂得黑黑的，其中只有一处像一点污垢一样的白东西。那是这头怪兽的眼睛。这条人造的大鲸用小小的白眼睛瞪着刑警。
　　眼睛下面的嘴边突然裂开的黑洞，是通向大鲸肚内的人口。刑警十分清楚其内部的奇怪情景。那是一个也吸引住大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话世界。
　　他想进它肚内看看。跨过黑洞，一进入大鲸的嘴，那里有一个令人发毛的凹凸不平的大喉咙，另外还有一条勉强一个人能通过的小道一直通向大鲸的胃。
　　没有一盏露出的电灯，光源都安装在脏器的纤维内部，它们通过青黑色的粘膜，在前方投下阴天一样的微光。清晰可见的青黑色粘膜里，像黑色的河流一样纵横交错着令人发渗的血管和神经。
　　胃的一部分已糜烂，红红的，裂开了3尺左右的洞，从那里可以去体腔内。木岛刑警从那洞里爬出了胃。
　　外面是一个很大的茶褐色空洞，就在头顶上吊着一个令人吃惊的巨大光源。这就是浅草仁王门的大灯笼一般大得不得了的通红透明的大鲸的心脏。老树根一样的大动脉、大静脉从红红的心脏中弯弯曲曲地爬出来，通向远远的那一头。在那里，大鲸的大肠、小肠像是青黑色的无数大蛇小蛇一样互相缠在一起。
　　“这不是木岛吗？”不知从哪里像收音机一样响起了声音。
　　木岛刑警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大灯笼般的心脏下面，像是奇怪的寄生虫似的蟠动着一个小小的黑影。
　　是人！
　　“谁在那里？”
　　“我。是喜多川呀。”黑影用治良右卫门的声音答道。
　　“啊，原来是你呀！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呢？”刑警靠近了心脏的正下方。
　　“有些挂心的事呀，因为这红色的心脏会刺激我的想像力的。”
　　靠近一看，治良右卫门的脸红一块黑一块的凹凸不平，看上去像是一个可怕的赤鬼似的。
　　“哦。在考虑什么事呢？”木岛刑警也是一个赤鬼。在大灯笼般的心脏下面，两个赤鬼低声说着话。
　　“当然是关于这回的血腥事件啰。”治良右卫门答道。
　　那里刚好是在巨大的心脏的下面，所以一股事实上的血腥味同“血腥”这一形容词一起冲着刑警的鼻子。
　　“但事情不是几乎解决了吗？您是想主张汤本是无罪的吗？”
　　刑警也并非确信案子已经了结，但一想到这里也有一个人抱着怀疑思考着问题，不由得这样说道。
　　“不，不一定是这样，可是……木岛，您真的相信汤本让次是四宗凶杀案的真正犯人？”
　　“当然。此外不是无法考虑吗？”木岛故意坚决地说道。
　　“固然那家伙是有前科的人，但他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杀人命的杀人魔鬼。”
　　“无缘无故？不是有缘故的吗？您是说不知道这一点？”刑警真的感到意外。
　　“那您是说让次有杀人的动机啰？我想听听您的想法。”治良右卫门从正面凝视着刑警的红脸，说道。
　　“汤本企图从你手里夺走诸口千真子，但被千真子严厉拒绝了。难道这不成为杀人动机吗？”
　　“哦。您知道这件事？”
　　“我是侦探。”木岛好像是感到了侮辱，怒气冲冲地说道。
　　“啊，对不起。这点正如您所说的，但……”
　　“别外，丽子被害的事，读了二郎的日记也解释得通了。和汤本像是夫妻一样的丽子察觉了丈夫的犯罪，这是很有可能的。特别是，甚至还有丽子当汤本投扔短剑的靶子的事实，准是她比谁都早察觉杀死千真子的短剑是汤本的，所以给二郎留下了那样的话。果然不错.丽子被用同样的短剑杀害了。”
　　“不铕，挺符合情理的。那么，杀害二郎的动机呢？”治良右卫门的声音像是抿嘴笑眷似的。
　　“二郎是听到丽子的秘密的惟一证人。让这证人沉默的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杀害他。”
　　“那么就是说，让次偷听了丽子和二郎的密谈？”
　　“也许是，要不，也许是从恋人丽子的举动或是宇眼儿，察觉到的。”
　　读者知道，在丽子把那秘密毫不隐匿地告诉二郎少年的时候，有个秃头海怪一样的黑人影在树丛后面偷听。假定那人影就是汤本让次，那么木岛刑警的推测就越来越应验了。
　　“那么，人见折枝呢？心血来潮，一大早就乘在气球上，就居住在乐园里的人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跟案子没有任何关系的她，为什么被杀害了呢？并且犯人为什么能割断那高空中的绳梯呢？当时，气球上除了折枝以外可是没有任何人呀。”
　　“您仔细看了绳梯的割口吗？”刑警突然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看了……”
　　“是个锋利的割口吧。是用刀子割的，要不就是……”
　　“啊？要不就？”
　　“要不就是子弹。假定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射击手，能以那根细绳为靶子，让子弹命中它的话，那也许刚好形成那种割口。”
　　“从哪里？”治良右卫门吃惊地问道。
　　“我想说是从迷宫中心，但谁考虑那都是不可能的。如果从更近的地方，比如说从气球的正下方发射，并且没有等人察觉就逃进森林中的话，那也并不是办不到的。”
　　“但会听到枪声吧。烧饭的大妈关于枪声好像什么都没有讲呀。”
　　“是焰火。难道不能考虑打清早起就燃放的焰火的声音淹没了枪声吗？我今天早上把放焰火的Ｋ叫来，是想把这一点事先告诉检察官。”
　　“说的是，说的是。想得挺妙的。你真厉害！但动机呢？让次为什么非杀死折枝不可呢？”
　　“您还记得折枝握着望远镜吧。她从气球上眺望着园内，并且偶然目击了迷宫中心的奇怪情景，那杀人的现场。”
　　“说的是，说的是。”治良右卫门佩服地喃喃自语道。
　　“凶手达到目的以后，一定朝四下里看了看，心想会不会有人看到了，于是，气球上的人影，而且是手持望远镜惊恐万状的人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所以，凶手从迷宫中跑了出来，来到了气球下面。这样考虑不当吗？折枝要是早点从气球上下来就好了，可她大概是吓坏了，难下这决心吧。在她好不容易担心吊胆地刚从绳梯上下来时子弹发射了。当然是瞄准折枝的吧，但那子弹偏了，偶尔命中了细绳子。难以相信汤本是一个足以命中空中摇晃着的细绳子的名射击手嘛！”
　　“说的是。你的推理大致上是符合情理的。那三谷二郎就是被凶手在杀害了折枝的归途上，用同一枝枪打死的啰？”
　　“大概是吧，因为旋转木马是在气球和迷宫的中间嘛。”
　　“那你说的让次他使用的枪呢？你发现它了吗？”
　　“遗憾的是还没有。只要发现了它，那就能确定汤本有罪了，但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怎么找都找不到。但要不了多久我会发现它给你看的。”刑警满有把握似地答道。
　　“可是呀，即使听了你的见解，我也还是不相信让次是有罪的。”治良依然用抿嘴笑着似的声音说道。
　　“嗯。那您是说此外还有什么可疑的人？”刑警有点儿慌了神地问道。
　　“只有一件事实你还没有知道。”
　　“是什么？那究竟是什么？”
　　“发现诸口千真子尸体的，是大野雷藏和人见折枝两人吧？当时折枝看到了犯人的身影。要是不留神说了的话就会闯祸，所以折枝除了大野以外，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而死了。其实大野他也想到说了会给某人添麻烦，所以至今还没有泄露这件事。”
　　“是看到犯人了？啊，真是的！竟然不透露那么重大的线索！那他是谁呀？”
　　“不知道是谁。一刹那间只看淸是个穿西服的个儿非常矮的男子。”
　　“个儿矮的男子？”刑警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起我们朋友中矮个儿的男子，只有孩子三谷二郎或是驼背饵差宗助。折枝害怕这两人被人怀疑。”
　　“但二郎却被杀害了。”
　　两人在大灯笼般的心脏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红黑色的光下，不由得面面相觑，陷人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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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鲸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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