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人升天_江户川乱步《青铜魔人》

　　那个怪人一点也不在意身后的脚步声，仍然迈着机器人似的步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
　　离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五十米左右了，三人已经可以看清他两只手上发亮的东西了。
　　“啊，那就是我们店里的挂表。他肯定就是那个贼。”
　　其中一个伙计一下子认出了自己店里的东西，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三人加快了追赶的脚步。可是那个怪人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还是冲着正前方头也不回一下。这时他们离开那个怪人只有二十多米了。
　　“站住！给我站住。”警察对着前面的怪人发出了命令。
　　这时，那个怪人突然停了下来，并且一下子转过身来。
　　月光照在那个人的脸上，使追赶他的三个人看清了他的嘴脸。
　　啊，这张脸。恐怕那个警察和两个伙计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人脸，而是一张金属的脸。严格地说，是一张青铜的脸。三角形的大鼻子，新月型的笑眯眯的嘴巴，看不见眼珠子只有两个黑洞，就像从三千年前的古坟里挖出来的面具那样，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顿时被眼前的这张怪脸吓呆了，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从怪物的身上传出来的不是心跳声，而是齿轮转动时发出的那种钢铁的摩擦声。
　　即使将几十只挂表放在一起也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
　　可是这声音的确是从眼前这个怪物身上传出来的。
　　声音突然变响了。不，这回是从怪人新月型的嘴里发出来的。
　　这声音听起来叫人感到很不舒服，吱吱的像是一种金属摩擦声。啊？是怪物在笑，是他发出的笑声。他竟然发出这么可怕的笑声。
　　笑了一阵子，怪物突然像狗一样趴了下去，手里依然攥着一大把怀表。接着便用四只脚跑了起来。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没听说过有四脚爬行的人呢，这家伙真是妖怪吗？不，是比妖怪还要可怕的怪物。怪物四脚爬行的样子与狗和猫又不一样。前脚和后脚都非常机械不太灵活，活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玩具狗。
　　在那怪物四脚落地的那一瞬间，警察和两个伙计看见了他的侧面。当时怪物头上戴着的鸭舌帽掉了下来，露出了后脑勺。那张可怕的脸不只是一张面具，因为与后脑勺是连在一起的。耳朵、脖子还有头发都是闪闪发光的青铜色。头发卷曲得很厉害，就像大佛的头发那样卷成了无数个小珠子。
　　难道怪物的头部都是用青铜制的假面具包起来的吗？
　　不，也许不光是头部，全身都是用青铜包起来的。
　　在怪物爬出了几步以后，齿轮摩擦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了。好像他身上有一个齿轮箱正在飞快地转动。
　　这时，怪物正好爬到铁路线的高架桥下。只见它一下子穿过桥洞然后一拐，便顺着铁道跑了。
　　三人想，就是再害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盗贼跑了。他们鼓起勇气追赶了起来。
　　等他们穿过桥洞跑到对面的那条横马路上一看，不要说人影了，就是连野猫也不见一只。
　　“奇怪。明明看见他朝这边弯过去的啊。”
　　“没错啊。”
　　三人边说边停了下来，竖起耳朵想听听附近有没有怪物身上发出的齿轮的声音。可是就连齿轮摩擦声也消失了。
　　这条马路一边全是些商店，另一边是铁路的高架线。以前那些桥墩下做过仓库，朝马路的这边都用木板挡上了。现在这些木板都已经拆去了，所以那些桥墩下面也是一目了然的。
　　为了保险起见，三人又分头到桥墩下仔细地寻找，结果还是没有找到。
　　那个青铜脑袋、铁手指的怪物不可能像气体一样地蒸发了吧？会不会变成气球一样的轻盈的东西从天空飘走了呢？
　　喜欢看鬼怪故事的那个伙计恍惚中仿佛看见四只脚的怪物变成了从焰火中蹦出来的纸老虎，高高地飘向明月高挂的夜空。
　　各位读者，这个真相不明的青铜脑袋的怪物到底是谁呢？这家伙为什么会用四只脚跑呢？那嘎哒嘎哒的齿轮摩擦声又意味着什么呢？它又为什么能从人们的眼皮底下消失呢？还有他为什么要偷那么多挂表呢？
　　这一切自然都有道理。这不是一个讲述妖魔鬼怪的故事，讲的是诡计多端的盗贼与名侦探明智小五郎和小林少年斗智的故事。这个妖魔鬼怪似的家伙最终要被剥去画皮，露出真相的。
　　不过，在他被剥去画皮露出真相之前，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许多令人惊慌失措的怪事。
　　钟楼怪物
　　第二天的晚报上刊登了这个真相不明的怪物的报道。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全东京，走到哪儿都可以听见关于这个可怕的机器人的传说。
　　这个怪物并没有就此销声匿迹。在随后的一个多月里，东京各处大约发生了五六起类似的事件。
　　遇害的全是些有名的钟表店或者是藏有名贵钟表的人家。作案的人对普通的钟表连碰也不碰，偷走的尽是些镶有宝石的钟表或是身价不凡的名表。
　　而且作案的都是那个青铜脑袋的家伙。被人追上以后，就像狗一样用四只脚跑，速度不仅快得惊人，而且每一次都是转了一个弯以后消失了。至今也无法将其捉拿归案。
　　报纸上每天都登载着有关怪物的消息。谣传也变得越来越离奇了。
　　“听说那怪物全身都是铁皮连起来的呢。有一天晚上有人看见他光着身子出来的。”
　　“是啊。追赶他的警察从后面开了一枪，子弹咣当一声又弹了回去呢。”
　　“那家伙是打不死的，就像装甲车那样坚实。”
　　不光有这样的谣传，还有另一种说法呢。
　　“有人猜想里面是不是钻进一个人呢。可是我觉得不像，那家伙的肚子里一定全是齿轮。要不然他一出来怎么就听得见齿轮摩擦的声音呢？”
　　“会不会是自动的机器啊？不过能像真人一样行动的机器人做得出来吗？说不定犯人是藏在哪儿用无线电操纵呢。”
　　“那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还真有人发明了这台可怕的机器人呢。这么了不起的大发明竟然用来偷东西。这个发明的人也实在是太混帐了。真想快点将那个家伙抓住，把那个机器人的秘密也揭露出来。”
　　到了别处，又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不过，那家伙既然是金属的，那么硬的金属怎么可能像一阵烟似地一下子消失呢？这实在是不合情理的事啊。所以我认为那家伙一定是个幽灵，一个青铜的幽灵。”
　　“专偷钟表的幽灵吗？”
　　“对，就是。我认为那是个只有吃钟表才能活下去的幽灵。那家伙的肚子里不是全是齿轮吗？所以每天必须吃几个齿轮才活得下去。”
　　看，连这样想的人都有了。可是，说机器人必须吃钟表里的齿轮才活得下去的这个想法也太离奇了。
　　离白宝堂钟表店事件发生以后正好一个月，这一天又发生了一件更为离奇的事件。要说那个怪物是为了吃齿轮才偷挂表的话，这一次他吞下去的东西可以说是令人叹为观止。
　　事情发生在东京都管辖之内的多摩川上游一带。一片农田的中间有一座小树围着的小山丘，上面耸立着一座奇妙的钟楼。钟楼是明治末期的一个有名的钟表商建造起来的。他的后代至今住在这座钟楼下面的房子里。整个建筑物看上去古色古香，全部由红砖瓦砌起来的。顶上的钟楼也是由红砖瓦砌成的，上面还有一个尖尖的屋顶。
　　本来，东京的人并不知道这个偏僻的地方有这么一座钟楼。可是，这座钟楼却一下子出了名。因为钟楼上的钟在一个晚上被人偷得干干净净。
　　出事的那一天刮了一夜的大风。住在钟楼下的这家人，因为儿子和儿媳外出办事没在家过夜，留在家里守门的老夫妇和女佣便早早地关上门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才发现钟楼上的大钟不见了，再一查才知道连钟楼里面的机械零件也都没有了。
　　作案的一定又是那个家伙。不是那个偷钟表狂还会有谁呢？一定又是那个打算偷尽世上所有的名表的青铜怪物干的好事。
　　这个世上罕见的大事件成了头条新闻，一下子传遍了全东京。于是，各种各样的谣言又传开了。
　　“听说事件发生的两三天前，那个怪人每到傍晚都冷笑着站在钟楼上。是钟楼附近的农民看见的。”
　　“是吗？那为什么不告诉那家人或者报警呢？”
　　“听说是报告了附近派出所的警察，却被警察取笑了一顿。当然没有人会相信那个钟楼上的大钟前面站着一个铜像似的家伙的。”
　　“说起来也怪。那么大的东西是怎么偷去的呢？”
　　“这可是有一段故事的。据说也是住在附近的农民看见的。那个农民当天晚上有事很晚才回家，路过钟楼附近的时候，看见远处的黑暗里有东西在动来动去。”
　　“就是那个机器人吧？”
　　“是啊。不过他说看见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同时有近十个长成那样的家伙在一把长长的梯子上爬上爬下。”
　　“梯子？”
　　“是啊。要说那把梯子也很怪。听说有一辆消防车事先停在钟楼的前面，消防车上的升降扶梯一直伸到大钟前。那几个机器人就是在那把悬在空中的梯子上爬上爬下的。”
　　这种谣传被添油加醋地流传开了。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几个机器人一下子飞往天空藏进了云里等等。谣传被那些不明真相、喜欢饶舌的人不断地夸张，变得神乎其神。
　　尽管这些谣传夸大了事实不可全信。可是钟楼上的大钟和机芯的确是不见了。看来那个家伙不光是专偷怀表，凡是带着“钟表”字样的东西，即便是钟楼也决不放过。
　　这是不是可以被称为钟表狂人呢？再说他到底是人还是机器呢？因为至今真相不明，才令人诚惶诚恐坐立不安。
　　人们现在知道的只是那个家伙疯狂地追求名贵钟表这个事实。当然诞生于明治末期的这个钟楼上的大钟成为他追求的目标之一也就不足为奇了。
　　知道了那个怪物的特点，那些持有名贵钟表的人们开始坐立不安了。他们一想到自己说不定就是那个家伙的下一个目标，他们更是彻夜难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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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怪人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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