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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尸体的过往           ★★★ 双击滚屏阅读

第七章 尸体的过往

作者:土屋隆夫    来源:土屋隆夫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5/11/27

  ......少女走在只有梦中才有的路上。有时那条路会竟突然出现在睡梦中的少女面前,有时少女会从黑暗的洞穴钻出来,好不容易踏上那条路。
  梦中的道路没有距离也没有方向,甚至周遭也没有风景,只是不断延伸,就像白色的带子一样笔直地绵延不断。
  然而走在路上的并非只有少女,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梦中的呢?少女醒来之后有时试着回想,却徒劳无功。总之当她走在路上时,不知从何时起男人就会跟在她身边。
  男人的态度粗鲁,好几次用力推着少女瘦弱的肩膀,就像被追赶的动物一样,少女只能一直赶路。
  终于有一间房子出现在少女面前,男人转过身停下来抱着女孩,然后将嘴巴凑在她耳边说着同样的话。
  “看见了吗?就是那个房子。你直直走过去,跟人家说早安。”
  少女乖乖地点头。
  “里面有个漂亮的阿姨,你必须让她喜欢你才行。早安,你会说吧?好,快去吧。”
  男人的手将少女的身体转向那个房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摸一下少女的头,但只摸一下。接下来人瞬目消失了身影,站在少女面前的是另外一位年轻女士。
  “早安。”
  “早安。你是谁?”
  “我是多子。”
  “是吗?你从哪里来的?”
  “从多子家来的。”
  “跟谁一起来的?”
  “叔叔。”
  “叔叔去哪里了呢?”
  “后面,他去哪里?。”
  年轻女士的脸上突然浮现悲伤的美容。
  “我知道了,你也是新的客人喽。”
  年轻女士蹲下来抱着少女的身体,一股迷人的芳香笼罩着少女,然后这个画面就像切断的胶卷一样瞬间消失。少女不知从何时起又置身在宽阔的餐厅里,身边包围着一大群的男生、女生,大家高高兴兴地谈天说笑。
  少女身穿纯自的衣裳。即使在梦中,少女也觉得自己像天使一样美丽,于是白色衣裳的两只袖子竟化成了羽翼,少女真的跟天使一样从餐厅的窗户飞了出去,飞到高耸尖锐的屋顶上。
  少女在梦中感到颤抖的就是在那一瞬间。她挣扎着想从睡梦中醒来。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在朦胜模糊的意识里,她试图不去看接下来会发生的景象。她想冲出自己的梦境。她用力尖叫,一如拒绝在那高耸屋顶上即将发生的可怕景象。
  “不是我,那不是我做的!”
  尖叫声划破了少女的梦境。

  1

  野本刑警头一次见识到电视台摄影棚的模样。
  高高的天花板上装有好几十个照明用的灯,有的牢牢地固定着,有的则是可以随意移动地挂在上面。这些灯就像昆虫的复眼,从各个方向朝棚内照射,照亮了在里面走动的人们的影子。
  地板上无数的缆线像粗大的血管缠绕着。究竟哪条缆线连在哪个机器上,光是看就令人头皮发麻。
  刑警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道具组的人搭盖没有玻璃的窗户将空书盒放进书架,搭出一个西式风格的书房布景。
  “喂!”宇月悠一从布景旁边走到刑警面前,他一双浓眉皱在一起,那表情摆明了不欢迎刑警的来访。“这次又有什么事?如果想参观摄影棚的话,我技个人带
你。”
  “不”刑警苦笑着说。“参观的话就留在下回吧。我有些事想请教你,在这里方便吗?”
  “我很忙耶!”宇月不耐烦地看着手表说道。“今晚的节目内容有些变动,现在道具组的人正在更换布景。如果很花时间的话恐怕有困难......”
  “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有关那张名片的事,我还想再请教一下......”
  “你真啰嗦耶。”宇月咂了一下舌头说道。“那件事早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麻烦你快点做个结束好不好!”
  “宇月先生,”刑警加大了说话的音量。“我也希望这件事能够早点结束,可是你的说法和我的调查结果有些出入。这是个命棠,任何矛盾或怀疑,我们都不能放过,我们有义务让事情水落石出。”
  “那是你们单方面的想法,跟这案子毫无关系的我为什么要满足你们的义务感呢?”
  “不是满足,我是请你协助我们的调查。”说话的同时,刑警也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亢奋了起来。
  他一亢奋眼神就会不同。刑警的妻子很不喜欢他这种眼神,但这是他将近二十年的刑警生涯中历经的风霜所造成的不知不觉注视着对方想压过对方视线的锐利眼神。
  刑警狠狠地盯着宇月的脸说:“怎么样?可以协助我们吗?”
  “我们到这里吧。”宇月一脸不快地走出刑警的视线。
  摄影棚外是宽阔的走道,走道两边是化妆室,从这明亮的房间可以看见一群穿白色工作服的女人上半身,一个戴着“五分月代”的流浪武士假发的男人打开门经过宇月时打了声招呼“嗨”。
  宇月几乎无视于刑警的存在,一个人走在前头。走道尽头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没有任何装饰,杂乱地放着一些桌椅,桌上摆放一个大水壶和几个杯子,大概是给等着上节目的人用的休息室吧。角落有一台电视正在播放儿童音乐剧,但是无人观看。
  “坐下吧!”宇月从窗边拉张椅子过来说道。“总之我没多少时间,有什么要问的,麻烦请简单扼要点!”
  两人脸上的礼貌性笑容都消失了。刑警拿出小笔记本放在腿上。
  “首先我要问的是四月五日晚上你的行踪,也就是命案的前一晚,你在银座的‘朱实’酒吧和尾木精一先生交换名片之后,你做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很笼统嘛!问我做了些什么,我也只能回答说是回家。”
  “那么交换名片的时候,除了尾木先生之外还有谁在?”
  “都时报的文艺经理,还有酒吧的妈妈桑和调酒师。另外还有两三个客人,但都不是我认识的人”
  “你收到名片后放在哪里?”
  “上衣的口袋。”
  “就直接放进去吗?”
  “没错,就跟我早上说的一样。我十一点左右离开那家酒吧,走到银座的大马路时,为了倒掉鞋子里的泥砂而坐在垃圾桶上。当时为了擦掉手上碰到的脏东西,掏摸一下口袋,正好里画有尾木先生的名片。因为是刚刚才拿到的,所以记忆犹新。总之,我确定后来将名片揉成一团丢掉了”宇月重复同样的说明。
  如果相信他现在的说法,就表示掉落在案发现场的“尾木名片”不是宇月拿到的那一张。但是其他四张“尾木名片”都在,而且四个持有人的不在场证明也没问题,所以宇月的说词不足以采信。
  “宇月先生,”刑警改问其他问题。“你没有名片夹吗?”
  “我有。”宇月说完后突然露出奇妙的表情。“真是怪了,刑警先生,最近我好像被名片给诅咒了......”
  “诅咒?”
  “是呀,你的问题正好让我想起我的名片夹掉了。”
  “你说什么?”
  刑警整个人不禁跳了起来。一时之间的满足感,让他的心情振奋。果然没错,宇月在银座路旁丢掉的不是“尾木名片”,而是放在口袋里的其他名片。“尾木名片”其实收在名片夹里,是宇月搞错了,喝醉的他是无法看情楚名片上的名字的。
  这是刑警当下的判断,但同时他又有了新的困惑——是谁捡到那个名片夹呢?又有什么理由只抽出“尾木名片”呢?
  “宇月先生,”刑警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今天早上你没说呢?”
  “我以为没什么关系呀。”
  “可是你应该能够想到尾木的名片放在里面呀!”
  “那可不!因为我的名片夹是去信州之后才掉的,在到达小诸之前它还在我身上。我想大概是掉在怀古园。”
  “怀古园?”
  “就是小诸市的怀古园呀。旧城遗迹改建成公园,著名的藤村文学碑就在里面。”
  “为什么你会那么情楚地记得掉落的地点呢?”
  “那是因为,”宇月一副说明的口吻。“我的名片夹是赛璐珞制的便宜货,旅行的时候,我习惯在里面塞四五张百圆钞票随身携带,买烟或杂志比较方便。那天参观怀古园时,需要买门票。通常公园是免门票的,因为里面有收费动物园,所以变成要收费。当然我是用名片夹里的钱买票......”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遗失的呢?”
  “离开的时候。我拍了两、三张需要的照片后,便在公园里随意走走,当时是下午两点还是三点左右吧,有一群小学生在写生,我一边听女老师宣布注意事项,一边到处看看小学生的画。一开始我是计划顺便去轻井泽,但是时间不够,我便到小诸市区逛逛,并搭下午四点八分的快车回东京。离开怀古园叶,我去了一下香烟摊,可是找不到名片夹,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遗失的。我之所以断定是掉在怀古园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宇月的说明条理井然,然而却让刑警的思绪更加混乱。即使“尾木名片”是在宇月的名片夹里,可是名片夹却于案发当天在长野县的小诸市掉了。就时间来看,是案发后的两个半小时甚至三个小时之后,就距离而言,和现场相隔约一百七十公里,这实在很难跟电梯里发现的名片扯上关系。
  (宇月的话不实在!)
  刑警直觉这么认为。这是基于他的调查结果所做出的合理结论,同时也是他的愿望。
  看来被名片诅咒的人不是宇月,而是刑警自己。

  2

  “宇月先生,”刑警探出身子说道:“你说昨天人在小诸,有人可以作证吗?”
  “没有。”宇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我只是随便走走,而且也没想到出门旅行会需要目击者或证人!”
  刑警无视于对方的讽刺。
  “在那边有没有跟谁碰面呢?”
  “有啊,很多人,但都是不认识的人。”
  “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呢?”
  “梅花开了,千曲川的自色水流也很美。在没有犯人和刑警的旧城遗迹里,那些小朋友玩得很高兴。”
  刑警耐着性子继续往下问:“除了自然风光,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我遗失名片夹吧,大约损失了五百圆。”
  “其他呢......”
  “嗯......就是......”宇月稍微想了一下。“刚刚我说过怀古园有小学生写生,一个女老师指导他们。然后我到小诸市区走走,想写点东西时,发现钢笔的墨水用完了,于是去找文具店。”
  “文具店的名字是?”
  “不知道。从站前的马路直走,应该在右边吧。不过我正要离开文具店时,店员刚好从外面回来,好像是学校订了五千张的白报纸,他是去送货的。结果是他搞错了,回来大喊白跑了一趟。一个看似老板的男人碎嘴念了他一顿。”
  “其他呢?”
  “没了。但是我在怀古园拍了照,这应该是最好的证据吧。”
  “那些照片在你那里吗?”
  “我将照相机和底片都寄放在照相馆。那家店的动作很慢.我想应该还没冲洗好吧。”
  “店名是?”
  “银座的光画堂,阳光的光、画画的画。”
  “有必要的话,那些照片可以借看一下吗?”
  “可以,你可以自行在光画堂加洗。只不过那并非艺术照,而是公寓管理员夫妇、藤村碑之类的东西,不过最前面倒是有两、三张电视台的女明星,也许你们家小孩会喜欢吧。”宇月说完便站起来说道:“我还有节目内容要准备,先告辞了......”
  之后他看了一下手表,完全不让刑警有说话的机会便迅速跨步离去。
  野本刑警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电视机里的音乐剧已经结束,现正播放的是外国长片,画面上出现一位西部小镇的警察举枪对着匪徒。
  走在S电视台的阶梯时,刑警不禁很孩子气地思考自己和那名西部警察谁比较幸福,两个人都不可能幸福的,不管过去和现在都一样。真是无聊的空想!
  刑警决定去光画堂一趟。当他走到马路上时,街头已是华灯初上。低头行走的刑警两侧人潮不断流动。

  3

  千草检察官慢慢地爬上通往汤岛走神庙的石阶,那是一个很陡的斜坡。平常在市中心根本不会察觉,像这样慢慢走时才发现武藏野台地的起伏依然留存在整体的地形之中。
  这附近的房屋没有受到战争的破坏,还保存明治时代的风情,很有森鸥外(注:森鸥外,小说家、戏曲家、军医。岛根县人【1861-1922】,留学德国后,成为理想主义、浪漫主义作家。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与夏目激石并称为巨匠。著有《舞姬》、《雁》、《高濑舟》等。小说《雁》描写明治时期,出生于不幸家庭的少女阿玉坎坷的人生。)的《雁》、泉镜花(注:泉镜花,小说家。石川县人【1873-1939】。师事尾崎红叶。文风浪漫,以鬼怪幻想自成一家。代表作为《照叶狂言》、《高野圣》、《妇系图》、《歌行灯》等。)笔下世界的味道。但是漫步其间的检察官可不是纯然的散步之人,吸引他前来的并非明治文学的气息,而是更具现实性的犯罪嫌疑。
  本乡切通町某某番地。检察官从口袋掏出笔记本,再一次确认地址。那是城崎达也搬到久段之前居住的地方。告诉他这个地址的是光阳学园高中的教务主任。
  检察官离开侦查总部后,先去了光阳学园。因为得先知道本乡的地址,所以他去找当时的一些老师询问有关城崎前妻、搬家等往事,他以为能问出些蛛丝马迹,却是白忙一场。
  “毕竟,”才三十出头皮肤白皙的教务主任困惑地回答检察官的询问。
  “昭和二十四年时期的老师,如今都不在这里了。”
  “是吗?”检察官失望地说。“这里的人事调动很频繁吗?”
  “这是城崎校长的方针,他常说流水不腐。”
  “原来如此。”
  检察官听到这句话之后莞尔以对。每当有新的水流进这个学校时,城崎达也的过去也就一点一滴地跟着流逝。不动的水会在自己的同边沉淀,这是他最害怕与最讨厌的吧人事调动不是为了教育,而是出于他个人的愿望吧?检察官心想。
  “目前年资最久的老师在这里教了几年呢'”
  “七年,全部都是昭和三十年度以后才聘任的......”
  “城崎先生就任校长一职是——”
  “昭和二十九年。”
  “所以大家一开始所认识的城崎先生就已经是校长罗?”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他会对人事调动施压吗?”
  “没有吧,因为他的做法是沟通到让对方接受为止......”
  “换句话说,没有人感到不满罗?”
  “我想是的。私立高中相互之间的人事交流、转调一向很困难,但校长却积极地推动。尽可能让老师能以更好的条件转任其他学校,校长在这方面付出相当大的努力。”教务主任一副追思故人的眼神。
  “你知道城崎先生以前的住址吗?”
  “查阅以前的文件的话......”
  “你知道城崎先生的遗孀是第二任太太吗?”
  “知道。”
  “他前妻当时是怎么死的?”
  “这个嘛我听说是很久以前因车祸过世的......”
  “那么,”检察官的询问就此打住。“麻烦请帮我查一下以前的住址,另外我还想看一下城崎先生的履历表......”
  教务主任说声“请等一下”便走出会客室。只剩检察官一个人时,他点了一根烟开始思考下一个侦查步骤。
  明明是星期六的下午,校园里却充满慌忙的气氛,大概是为明天的葬礼做准备吧?除教职员之外,似乎从外面请来帮忙的人也不在少数。检察官本来想聚集这些人让他们指认一下照片里的人,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觉得葬礼当天似乎更值得期待。
  (派刑警当接待吧!)
  检察官如此想着。说不定“俊子”会出现在前来吊唁的宾客之中。
  教务主任回来了,他拿出写着城崎旧住址的纸片和履历表档案时说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容我告退,因为要忙着准备明天的事。”
  “你请便,”检察官点头致意地说。“我要问的就这些了。百忙之中,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哪里,履历表的档案看完后麻烦交给行政人员就好了。”
  教务主任最后说了一些慰劳检察官的客套话,留下一句“你慢慢来”便出去了。
  又只剩检察官一个人留在那里。细小的文字在履历表上罗列城崎达也的过去,一个死去的男人足迹留在简短的文字纪录里。柱察官择要抄录。


  出生·大正二年一月四日
  籍贯·千叶县香取郡轩村

  教学经历

  昭和五年三月县立S国中毕业
  昭和五年四月担任香取郡N目小代课老师
  昭和七年三月自该校离职
  昭和七年四月东京中央商科大学专科部入学
  昭和十年三月自该校毕业
  昭和十年四月进入该校会计课服务
  昭和十五年四月会计课总务股长
  昭和十八年一月应召出征
  昭和二十一年二月从菲律宾复原,于大学复职,在庶务课服务
  昭和二十三年四月庶务课文书股长
  昭和二十四年五月离职
  昭和二十四年九月进入光阳学园高中服务(教官、负责管理职业科)
  昭和二十九年四月升任校长

  抄写完简历时,检察官萌生了两个疑问。一些隐藏在纪录文字背后的事实吸引了检察官的注意。
  城崎身上的那张照片是昭和二十四年拍摄的,那一年五月他从大学的庶务课离职,这个时间上的一致只是巧合吗?
  而且这个疑问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就常识而言,一般学校的离职时间是四月,但城崎却在五月离职,于九月才进入光阳学园服务,从时间来看属于特例的转职,这其中的原因为何?
  第二个疑点是,他升任校长的时间未免太快了。他被聘任为负责管理职业科的教官,五年后升任校长。看来他这次的就职事先已经有了日后升为校长的承诺。私立高中的人事权若是操在经营者的手里,那么城崎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取得他们如此的信赖呢。
  这些疑问从检察官将履历表档案交还给女行政人员、搭计程车到本乡的一路上,直到下了车爬上斜坡的现在,始终萦绕在他的心中不能散去。
  检察官慢慢地踩着石阶,一股烹调食物的味道传了过来,已经是准备晚餐的时间了。
  检察官爬坡爬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右手边的人家走出一位穿围裙的中年妇人。
  检察官开口问道:“请问一下......”
  “什么事?”女人一脸狐疑地看着检察官。
  屋内传来狗吠声。
  “我要找这附近一户姓城崎的人家......”
  “嗯......城崎索吗......”
  “那是很久以前住在这里的.应该是昭和二十四年左右——”
  “如果是这样的话,”女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说。“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从这条路往下走,到了右边有个巷子,路口有间香烟铺,问那里的人应该就会知道。我听说他们家从战争时起就是这附近的常会长。”
  “谢谢你,我去那边问吧。”
  检察官道过谢后转身离开。落日前的光影残留在白色的石阶上。
  (城崎达也走过这条路吧。)
  检察官弯进了巷口。

  4

  他立刻就看到了香烟铺。一个肥胖、红脸的老人坐在店里,露出百无聊赖的神情。检察官走上前时,心想好像有个说单口相声的人五官也长这样。
  “欢迎光临!”老人大声招呼。
  “一包和平烟。”检察官不禁被对方的热情感染了。
  趁着老人找钱的时候,检察官将递过来的香烟点燃了。
  “请问您知道以前住在这附近的城崎先生吗?”
  “知道呀。”
  “他家离这里很近吗?”
  “没错。往天神庙的石阶路一直走,右边会有一片很高的石砌围墙,那里以前就是城崎先生的家,现在已经改建成公司宿舍。”
  “事实上,”检察官换成正式的口吻说。“我想请教关于那位城崎先生的事,我听说您对这附近的事情很熟悉。”
  “哪里哪里。”老人笑着露出一嘴白得发亮的牙齿,大概是假牙吧。然后出其不意地盯着检察官的脸说:“也就是说为了报上登的那个案件罗......”
  “是的。”检察官递出名片。“我想尽可能详细知道城崎先生以前在这里的情况和他前妻当时死亡的情形。”
  “辛苦你了。来,请这里坐下再说。”老人郑重地点头致意,并对屋里大喊:“喂,老太婆,送茶出来。”
  检察官走进狭小的店里。一坐在上门处的阶梯口时,老人已经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检察官面前。检察官这才想起来,原来是跟谣曲家金马长得很像,而且老人还让他联想到古时候“隐居在大杂院里的耆老”。
  这个明治时代出生的老人家吊然多闻,又擅于说故事。

  切通町的坡道中央,住着一位姓宇野的男人,他在农林省服务了很长的时间,但不知道职位是什么。他的妻子叫夏江,两人育有一女。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给人小康之家的安定感。
  宇野在办公室上班,因为脑溢血猝死是在昭和十四年的一月,那一天他的妻子夏江在家里收听大相扑春季赛的实况转播。当同事到家里通知噩耗时,体育记者正以兴奋的口吻报出号称不败的横纲双叶山落败了。夏江就在收音机传出的喧闹声中,听到丈夫的死讯。
  不久宇野家的二楼贴出招租纸条,很快便有人来租房子,是个年轻男人。夏江对青年老实诚恳的态度颇有好感。那个年轻人自称是城崎达也,服务于东京中央商科大学的会计课。
  隔天二楼的招租纸条便被撕掉了,自此窗口开始出现青年的身影。
  “所以,”检察官比对了自己的纪录和老人说的往事后提问。“城崎先生一开始只是租屋的房客罗?”
  “没错。固然宇野家自从先生过世后,也必须开始担心生活上的收支,但家里毕竟只剩母女两人,这种做法多少有些不太适当吧。”
  香烟铺的老板正要接着往下说时,一位端着茶具的娇小老太太从里面出来向检察官点头致意。
  “这是我们家老太婆。”老人介绍说道。“这一位是检察官。为了被杀害的城崎先生的事来这边调查,你可别到附近去大嘴巴乱说哟!”
  “我知道啦。来,检察官,请用茶......”老太太送上茶后也坐在一旁。看来她对杀人案很有兴趣。
  “说到哪了......”老人拿起茶杯润了一下喉咙,那动作就像唱谣曲的人一样。检察官随即想起离这不远的上野有传统剧场,老人或许常去那里听戏吧。
  城崎达也是个好得没话说的房客,不喝酒也不抽烟,晚上晚睡是为了读书。他有时也帮真江的女儿温习功课,有时也会不厌其烦地听夏江唠叨抱怨。
  他不只是房客,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连外人都不免有这种印象,那或许也是夏江内心的希望吧。
  她暗自勾画下半生的蓝图。城崎达也的存在,对她老年的人生依靠有着绝对的必要。
  夏江将这个想法说出来是在这三个人围着餐桌庆祝女儿生日的一个晚上。没有喝酒的生日晚会很快便结束了。在收音机轻柔的音乐声中,夏江低喃般地吐露心声。
  “这样子一起生活,我们早就没有将城崎先生当外人看。这孩子已经是女校的五年级生了,我希望城崎先生能够接纳我们。”
  她话说到一半女儿便起身离开,女儿的脚步声在拉上纸门后便于走廊上停住了。夏江含笑地看着女儿离去。
  “美佐子也很希望是城崎先生......”
  站在走廊的女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城崎身处紧张的气氛中,断然拒绝说道:
  “我还不打算结婚,而且对未来还有些期待。我在乡下当过两年代课老师,打算取得正式的资格成为教育家,这就是我来东京的目的。虽然毕业了,却没有老师的缺,只好先在这所大学当职员。我目前正在准备中级职员的鉴定考。其实我最大的希望是有经费能够创校经营。我希望创立一个能够实现我对教育的梦想、能够自由经营的学校——我一定要创办一个有特色又优秀的学园!”
  夏江不禁叹了一口气。男人的野心和女人小小的愿望,这之间的落差太大了。那一夜夏江听见女儿躲在被窝里的呜咽声。
  “哭什么哭,真是丢脸!”她骂了女儿,但自己也流下一些眼泪。黎明时,她梦见了死去的丈夫。
  城崎达也应召出征是在昭和十八年。夏江当时也哭了,女儿则咬着嘴唇铁着一张脸。
  “你寄放在这里的东西我会好好保管的。”
  夏江祈祷城崎能够平安归来,每天都上楼打扫。坐在人去楼空的房间时,她总觉得失魂落魄的。
  随着战况的激烈,城崎音讯杳然。
  “他还活着吗......”
  对于夏江的疑问,女儿总是冷冷地反驳:“没有阵亡通知,就表示还活着。”
  在飞机工厂工作的美佐子,皮肤变得十分粗糙,指甲上总是沾有油渍。夏江不忍正视那样的女儿。
  昭和二十年三月九日,美佐子夜宿位于深川的工厂,但这并非出于自愿,而她过去也有过几次这种外宿。由于工厂承包飞机零件的制作,常常会有“上级”前来视察,因此工厂必然会设宴招待,负责陪酒的就是美佐子和其他几名被挑上的女工。基本上这项任务跟原来的工作毫无关系。结果那一晚的外宿夺去了美佐子的生命,或许这么说太夸张了,反正就是她被空袭警报惊醒时,东京己陷入一片火海。天空赤燃,热风爬过地面,眼前尽是火红的景象。当黎明到来时,夏江接获了女儿的死讯。
  她只是坠入绝望的深渊,悲伤倒是没有太快袭来。夏江梳下眼泪是在她从美佐子的抽屉找到一张用纸包着城崎达也的照片时。她将照片供在佛龛上,一副认定城崎达也为国捐躯了。
  (也许他们两人会在天国结合吧。)
  她平静地听着战争结束的报导。在战后的通货膨胀中,未亡人的家当逐渐缩减了,她经常跟邻居透露随时都可以死......
  “就在这个时候,”香烟铺的老人接着说。“城崎先生悄悄地回来了。”
  检察官看了一下笔记本说:“是昭和二十一年二月吧。”
  “嗯,应该是那个时候没错。夏江原以为他死了,毕竟一个人过日子也开始觉得心慌,所以地当然很高兴罗。加上对方也是没有家庭的人,简直就像自己儿子生还一样地高兴......”
  
  夏江靠在城崎怀里,这时她内心世界里有些部分开始崩溃了。那是过去堆积在她心中如石块般沉重的绝望、悲伤与愤恨。
  “你不可以再走了,你要永远留在这个家里。”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夏江将脸埋在对方的腿上,双手顺着达也瘦弱的身躯往上抚摸,抱住了他的腰。那不是拥抱,而是死命抓着不放的姿势。在长年缺乏色彩的岁月里,夏江早己忘了自己是女人。当达也推开她的身体时,夏江掩面痛哭。
  “你去娶个好女人,永远住在这里吧,就把这里当是你的家吧!”
  没有人知道达也当初是怎么回应的。
  他回到大学复职,跟过去一样做个老实的上班族后,夏江开始会笑了,一种充满女人味的笑声。石砌高墙的屋子,每天都充满了阳光。从二楼窗口看到的两人身影就像亲生母子一样和乐。
  这样的夏江却突然过世了。人们或许觉得突然,但可能是战后粮食不足等情况,耗损了未亡人的身体吧。那时离达也生还刚好经过半年的时间。根据正式的遗书,那间房子赠与达也。
  “死困是?”检察官打断老人的话提问。“夏江是病死的吗?”
  “没错。”
  “什么病?”
  “嗯......我听说是心脏衰弱吧。”
  “那是医生诊断的吗?”
  “是的。也没什么好怀疑的,达也也出席了葬礼......”
  没办法确定这一点,检察官有些失望。因为此时检察官闪过一个念头:夏江的死会不会是出于达也的计划呢?如今这段“过去”复仇未了?
  可是这样的推理有些牵强。假设达也真的杀死了夏江,他也不会因此遭到任何人的怨恨。夏江没有其他亲人,唯一的女儿也早已经过世了。
  “当时,”老人接着说。“甚至也有人调侃说会不会是夏江这把年纪了还跟年轻男人睡,太伤身体了,所以早死!”
  “真有那种事吗?”
  “很难说。至少我没见过。”
  “城崎先生是在那之后结婚的吧?”
  “没错,大约是一年半之后吧。那个婚姻还真像是城崎先生会做的事!”
  老人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笑了出来。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的老太太则站起来打开电灯。外面的天色明显转暗,没什么人行经的小巷已是夜幕低垂。

  5

  “你知道吗,对方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年纪也比城崎大四、五岁,长得也实在不能说是美人,名叫浪江,个性老实大概是她唯一的优点吧。她身体又有病,因为生不出孩子,所以之前的先生才跟她离婚。”
  “可是城崎先生是第一次结婚吧?”
  “是呀。”
  “他们是恋爱结婚的吗?”
  “怎么可能!”老人摇摇手说。“这件婚事是城崎先生的上司提出来的,那个大学庶务课的课长也住这附近,应该是住在池端七轩町吧。”
  “所以城崎先生是在上司的推荐下心不甘情不愿答应的吗?”
  “才不是呢。”老人笑着说。“对这桩婚事热衷的人反而是城崎先生。”
  “为什么?对方的条件那么差。”
  “就是人家说的财迷心窍吧!对方的父亲是光阳学园的理事长,当时的光阳中学虽然不大,但城崎先生好像接受了将来交给他经营的条件。”
  原来如此,检察官点着头。这就是城崎达也异常快速晋升的理由啊他经营私立学校的梦想团结婚而实现了。学制改革是在昭和二十二年,自此光阳中学升格为高中。自从他就任校长以来,学校的发展突飞猛进。每当看到水道桥的圆形教室时,城崎心里一定有种仰望梦中殿堂的感觉,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想到这里,检察官不禁突发奇想:城崎的计划到此结束了吗?他该不会又开始偷偷思考下一个计划了吧?
  “他的这个太太,”检察官问。“是因为车祸过世的吗?”
  “是的。”
  “地点是?”
  “上野。”
  “什么时候发生的'”
  “二十四年吧。正好是我儿子娶媳妇的那一年......”
  “肇事者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叫什么来着的外国人呀。”
  “外国人?”
  “就是当时外国派驻的军人嘛。她正穿越马路就突然发生车祸了。对方喝醉了,听说车里还有日本妓女,在一旁有说有笑的——真是个讨厌的时代呀,实在......”
  检察官沉默地点点头。对当时的侦查单位来说,和外国驻军的交涉是一种禁忌。那是一段屈辱的历史。不过这一点也证明城崎前妻浪江的死应该不是他做的。
  究竟他想逃离的“过去”是什么?城崎在害怕什么?想抹煞什么?供他房子住的寡妇病故提供学校让他经营的前妻车祸过世,而这两件死亡都与犯罪无关。
  “城崎先生卖掉房子跟这件事有关吗?”检察官问。“换句话说,他想忘掉痛苦的回忆......”
  “大概吧,”老人回答。“和这件事应该有关。不过那房子还有更不幸的
事......”
  “怎么说?”
  “还死了一个人,而且是从二楼被推下去的......”
  老人像是要强调说话的效果一样,话只说到一半。检察官不禁有些心急,而像个说书的老人却露出一副“预知详情下回分解”的表情。
  “谁?”检察官赶紧问。“是谁被推下楼了?”
  “城崎先生的媒人,也就是他的上司。这件事发生在他太太车祸前不久。”
  “凶手是?”
  “其实没有什么凶手,而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一个四岁还是五岁大的小女孩,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据说是个战争孤儿,城崎先生将她带回来,打算收养她。结果那孩子却犯下这么大的过失......”
  女孩到城崎家是他结婚一年后的事,而且很明显地是在浪江的同意下才这么做,只是不知道浪江是否真的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倒是她接受事实后曾经笑着跟邻居说“谁叫我是这样的身子呢”,有种不得不然的死心。总之城崎夫妇是模范父母。似乎达也跟小孩相处的时光比和妻子在一起要快乐许步。
  那起意外发生在一个月后。
  当时城崎家二楼正在改建,将和室改成西式房间,并加盖阳台,说是要让身体虚弱的太太在那里做日光浴。城崎家本来就盖在石砌的高墙上,从下面石阶向上看,凸出来的阳台位置显得相当高,和石阶垂直的距离几乎有普通人家的三层楼高。
  就在改建大致完工时,城崎邀请他的上司,也就是他的媒人庶务课长夫妇前来,其他还邀请应召前的上司会计课长。
  改建落成的庆祝晚宴是在新的西式房间举行。酒过一巡后,城崎邀请庶务课长和会计课长到阳台参观。站在高处的时候,一起抬头观看,人们似乎更喜欢俯瞰。两位课长战战兢兢地站在阳台边,之所以战战兢兢是有原因的,因为阳台的扶手做得很低,城崎指着排放的一堆铜管说明那一部分还未完工。
  “你们可要小心呀。”城崎说完后回到房里,两位课长则留在原地眺望眼前的街景和远处风光。这时庶务课长的太太跟城崎前妻正在房里聊天。
  悲剧就在那一瞬间发生。跑到阳台的女孩“哇”地大叫一声撞上了庶务课长的腰部。扶手太低成了不幸事件的肇祸原因。庶务课长上半身前倾,脚步不稳的他就这样倒栽葱地坠落了。当惊叫声停止后,阳台上只剩一脸苍白的会计课长和小女孩站在那里。头部撞击到下面石阶的课长当场死亡。
  “那女孩,”老人说。“当时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哪里。就一个小孩子的想法,她只是想吓吓对方开开玩笑吧。”
  “结果那孩子怎么了?”
  “城崎先生将她送回去。应该是专门抚养那种小孩的收容所或孤儿院之类的地方吧。”
  “地点是?”
  “说是在中野那一带吧......”
  “对小孩没有任何的处罚吗?”
  “没有。虽然警方也来调查了,但毕竟只是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嘛,而且她又没有恶意,完全是意外。可是你知道吗,听说城崎先生狠狠地揍了那孩子一顿。真是可怜呀,那孩子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是个叫俊子的乖巧女孩。”
  “啊!”检察官的嘴里冒出一声惊叫。
  “麻烦,”检察官从口袋掏出照片说道。“请看一下。这是十三年前的照片,你认得她吗?”
  “哎呀,这就是俊子啊。”
  始终坐在两人中间没有开口的老太太探出身子说:“的确是,拍得真好呀。那孩子眼睛好大,脸蛋又修长。那时候她经常来我们家玩呢。”
  “另一个女人是谁呢?”
  “这个嘛......”
  当这一对老夫妇还在思索这个问题时,检察官又提出另一个疑问:“你还记得在城崎家过世的那个庶务课长的名字吗?”
  “我记得......”老人一副陷入沉思的眼神。“好像是藤崎先生还是藤山先生吧......”
  “是藤泽先生才对。”他的妻子在一旁纠正道。
  “是吗?”
  “没错啦,城崎太太不是来家里提过好几次吗?说很对不起过世的藤泽课长的太太和小孩......”
  “他有家人吗?”检察官问。“现在还住在池端吗?”
  “没有。”这一次是老人回答。“听说很快就搬回家乡了。城崎太太会那么说也是因为知道他们的情况,好像是有一个男孩吧。”
  “她的家乡在哪里?”
  “听说是埼玉县......”
  检察官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在那一瞬间抽动了一下。当记忆里的人名和地名串连在一起时,检察官清楚地看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检察官没有忘记文化人名簿的文字记载。

  宇月悠一(藤泽广夫),昭和十一年生,埼玉县......

  检察官向香烟铺的老夫妇道谢后,走出了小巷。石阶道通往御徒町,但检察官决定再往上爬。
  越是远离人群,检察官就觉得往城崎达也的过去迈进一步。不仅是内心的感觉如此,现实中检察官的身体也逐渐走向城崎的家。老人告诉他的公司宿舍就在前面不远处。
  检察官停下脚步。从这里望去的夜景,灯火点缀其中。近处灯光闪耀,远处灯火重叠交织,朦胧的暗夜己逐渐晕散开来。
  这栋宿舍看来是新盖的,只有石砌的高墙被保留下来。不管住在里面的人是生是死,石头一直屹立在那里,始终保持着无机物冷酷的样貌。
  检察官面对这种想当然耳的现象却突发感慨,实在是因为过去住在这里的城崎达也身边有过太多的“死亡”。

  宇野美佐子——因战祸而死(被炸?)
  宇野夏江——病死(心脏衰弱?)
  藤泽课长——意外身故(俊子的恶作剧?)
  城崎浪江——车祸(外国人,过失?)

  而且毫无疑问地城崎达也因为这些死亡实现了梦想;四个人的死在某些意义上似乎都带给他好处。
  美佐子和夏江的死留给他一间房子,浪江的死留给他学校和自由,那么藤泽课长的死留给他什么呢?他所急欲逃避的“过去”跟这四个人的死亡又有什么关联呢?
  唯一能够想到的是,他死前身上带着俊子的照片,换句话说,命案跟藤泽课长的死应该不会没有关联罗?
  那么凶手会是俊子吗?
  这个推测毫无根据。推下藤泽课长的人是俊子,该被责怪的人也应该是她自己才对。她没有杀死城崎的动机,何况平日城崎夫妇也很疼爱她。
  比较引入注意的倒是宇月悠一。毫无疑问地他是藤泽课长的遗孤,而且当野本刑警找上他,询问认识城崎时,他的回答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令人难以置信,至少从他母亲口中也应该听过几次城崎的名字吧!命案现场还掉落被认为是他所持有的“尾木名片”......
  但是检察官还是试图提出不同的看法。
  这个推测的最大疑点仍在推下他父亲的俊子身上。一个小女孩的恶作剧导致一桩意外,宇月就算有心要为父亲的死报仇,也应该将矛头指向俊子,而非让城崎来承受。
  检察官又推翻这个说法。假设俊子的恶作剧是出自城崎的指示呢?换句话说,城崎怀有杀意,但是利用俊子借刀杀人。
  这个推测也有本质上的矛盾。藤泽课长是城崎的上司,也是他这桩婚姻的媒人,城崎的未来之所以有保障,可说是拜藤泽课长的安排所赐,这种感触之情是不可能转为杀意的,而且宇月在十三年后才发现这个事实,也未免太奇怪了。
  检察官疲倦的眼睛眺望远方的夜景,眺望着无数的灯光延伸向茫然的黑暗之中。
  (明天去找宇月吧。)
  也许从他身上的些许疑惑可以得到解开事件谜底的线索吧。
  话又说回来,检察官一边走下石阶一边思考:究竟被害人看到的“那个女人”是谁呢?
  (是俊子吗?)
  (有必要将她找出来才行,还有照片里的另一个女人也是。)
  这是跟过去的对抗,也是跟时间的挑战。或许这个时候检察官所需要的是一支圆锹,一支坚固好用可以挖掘埋藏了十三年陈年往事的圆锹。
  疲量的检察官走入御徒町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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