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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浪子》13:托付          双击滚屏阅读

《天涯浪子》13:托付

作者:新龙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7/2/28

 

13托付

鸿宾客栈。

鸿宾客栈并不是很大的客栈,但在这个边垂小城中,却是最有名气的客栈,因为方圆五百里,再也找不到比鸿宾更象样的客栈。

名气最响的客栈,通常也是生意最好的客栈,所以浪子住了进来,因为他明白,要想找到暗处的对手,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们找到自己,坐在客栈里等,无疑是最好的出击。

他在一个角落里,选了一张桌,点了一碟花生,要了一壶酒,慢慢地啜饮,仿佛很悠然。

其实他的心中很乱,乱如麻!

吴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明明知道宫天仇的武功已近无懈可击,无尖不摧,为何他们还是设法让段八方与其一战?为何他们要出卖韩叶山?难道真是因为韩叶山已无利用的价值?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悬念,浪子想不通,所以他干脆不去想。

一个真正的智者,他总是有许多烦恼,但他也总是能超脱烦恼,从不为烦恼羁绊。

远离烦恼的人,通常也是充满乐趣的人,这种人,即使是在风雨来临的前夕,他或许还会认真地观赏蚂蚁搬家的忙碌。

浪子便是这种超然物外的人,不管心绪有多重,浪子依然是浪子,他永远都是那么慵散,似乎永远不在乎。

但是,冰冰却变了。

莫大的不幸,使这个扬溢着生命光彩的少女,一瞬间就堕入人生的低谷,若说她本生活在东风骄阳下,此刻却已是到了秋风叶落时。

巨大的不幸,可以轻意毁去一个人。诚然!但是,一个人若是一直被爱呵护着,一直一帆风顺,没有经历任何打击与不幸的洗礼,这样,她又怎能成熟起来?

生命的最终目的,不是走向死亡,而是趋于成熟。

虽然有时,成熟的代价是泪水,但是人总是应成熟的,否则,即便象井中之水一样平静,也可谓是一种悲哀的人生!

冰冰一直淌着眼泪,浪子却一直在发笑。

他笑容中,虽有幸灾乐祸的含意,可是他的心中却绝不会有一丝恶意。

他的心中虽无恶意,他的话似乎无一点良情柔意,浪子道:“哭够了没有?”

“没有。”

浪子笑道:“就算没有哭够,你也因该吃一点东西,因为那样才有力气继续哭。”

“我就是不吃,就是不吃。”

浪子故意叹道:“是不是要我打断燕飞的狗腿才肯吃饭?”

她不理,哭的却更响亮。

浪子又道:“既然已原凉了燕大哥,难道是想爹爹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着道:“爹爹去哪了?爹爹说过要来接我吗?”

浪子笑道:“我不知你爹爹去哪,他也未说过来接你,但我知道,你在这里等是最好的办法。”

冰冰道:“骗人,骗人,不送我回家,还要骗人。”

浪子微笑不语。门外却有一个宏亮的声音道:“他并未骗你。”话音刚落,人已跨步进来,一条高大雄伟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中。

来人是段八方。

段八方道:“浪子不送你回家,只因为他知道我们已没有了家。”

浪子道:“只要亲人健在,何处不是家?否则,就算是金玉满堂,又何以为家?”

段八方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只有浪子才能懂得家的温暧,也只有浪子才能明白亲人比家更重要。”

浪子淡淡微笑。

段八方忽然慎重对冰冰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不要轻信他人,但你浪子大哥却是例外,他是一个可以让朋友性命相托付,让女人托付终生的人。”

慈父谆谆教导,娇女却充耳不闻,因为她此刻的眼中,已满含委屈的泪水,果然,她突然扑在父亲的怀里,恣意涕流。

她有着梨花带雨的容颜,她的心智也如阳春白雪,不染纤尘。

可悲的是,美人的命运总是多舛乖张,若是失去依靠,往往就会零落风尘辗作泥,就象是不世之才的孤寂一般,似乎早已在命中注定。

段八方叹息,轻抚着小女如瀑的青丝,流入着无限的慈爱,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炽烈地盯着浪子,仿佛在等待浪子回答。

浪子淡淡地微笑,缓缓地喝着酒,等他喝了三杯,等他淡淡的笑容变得象是喝了醋一样苦涩时,他的眼中竟有泪花在闪动,这时,他才缓缓道:“曾经有几个朋友,在我面前慢慢地死去;曾经有几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因我而香消玉损……,他们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那便是太相信我了……”

浪子缓缓又道:“他们太相信我的能力,却不知人力是不能胜天的!他们也太相信我的人格,却又不知我是不详之人,我带给别人只有不幸!”

浪子苦笑着接道:“往事如梦,回想时就不能自已,我的人虽未老,可是心已先衰,若是谁认为我这种人也值得真心托付,那人无疑是个大笨蛋。”

段八方的眼中不知何时也已泪水盈眶,他忽然在浪子对面坐下来,忽然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就饮。

饮至过半,似乎才过隐,然后道:“老夫十几年未曾饮酒,十几年未曾拿刀,你可知是为何?”

浪子淡淡地笑了笑,未答。

段八方又道:“我段某,虽是一个通天大盗,可我却是一个视财宝如粪土的人,这种话,也许无人相信,但你应该能明白。”

浪子点了点头,他当然理解,因为他也是这种不循常理的人。

从古至今,有哪个天才可以被常人用常理来理解?

当年,长笑将军纵横江湖,不论是王候内院、巨宦富室,还是大盗山寨、名门大派之中,只要有什么奇珍异宝,他不是明索就是暗盗。可是有谁相信,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竟会隐匿塞外边垂多年!

段八方缓缓道:“我从小失去双亲,是我大哥把我扶养长大,那时段家的人都很穷,所以很团结,他们已开始谋划霸占白云马场,我看不惯,去了关东,但等我回来时,马场已毁,我大哥也已不在了……”

段八方的手已握紧,坚毅脸颊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 ——他竟还在因往事而自责。

浪子道:“自此以后,你便成了常笑将军?”

段八方缓缓道:“我离开了塞上,走到关中,走到洛阳,然后开始一路盗去。”

浪子叹息了一声。

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年江湖中,为什么会有常笑将军这个人。他也体会到,长笑将军每次劫案得手,那震散人魄的三声长笑后的深深的落寞!

多少钱也换不回失去的亲人;多大的成就也治不愈心中的创伤;多远的距离也逃不出无形的谴责。人生万万莫要留下无法弥补的憾事!

抱憾终生也许才是最痛苦的人生。

浪子忽然道:“什么时候,你才决定收手?”

沉默了许久,段八方才道:“两年后,两年后我到了苏州,在苏州见到了冰冰的妈妈。”

浪子忽然笑了笑,道:“这次你盗的不是财宝吧?”

段八方的眼神忽然柔和起来,道:“她琴棋书画样样精湛,品格容貌兼全,却与一个整日斗鸡走狗的大少有婚约。”

浪子道:“所以,她毫不犹豫选择了你?”

段八方点了点头,但又痛悔不迭地道:“但是我错了!我错了!我本不该带她来关外!”

段八方眼中已有了泪光,道:“我为她修了个苏州园林,我为了她,开始读书识字,可是我忘了关外的风沙,我忘了她是一个江南弱女子……”

段八方忽又握紧了拳,脸颊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他心中的痛楚只怕也已到了极至。浪子发现这个金刚般的汉子,铁一般意志的人,也有一颗绕指柔的心,也是一个血性的男子。

可是多情的人,往往就成为伤心的人。

两人沉默了许久,等段八方平静下来时,浪子缓缓地抿了一囗酒,缓缓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惜语如金的人,宁可在往事中煎熬,也决不肯对人透露半句。”

段八方淡淡道:“我告诉你,只是为了托付你一件最重要的东西。”

浪子道:“你要放手与宫天仇一博?”

段八方道:“不错!”

浪子道:“为何不退一步?”

段八方道:“十八年前,我万万不该带她来这种寒苦之地,十八年后,我怎能弃她而去?”

浪子道:“你错了!你的武功已疏废了十几年,你绝不可能打败他。”

段八方道:“无妨,我本就该下去陪陪她了,这些年,想必她也很寂寞……”

浪子叹息道:“你还不能死,因为你有牵挂,这一战本应我来接……”

段八方忽然打断浪子的话道:“你已没有牵挂?难道你就可以死?这场风波本就于你无关。”

浪子淡淡道:“我的确没有牵挂;我也早就该死了;这场风波虽于我无关,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

段八方忽然又打断他的话,道:“你虽也是一个盖世之才,但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至少目前,你不可能打败他。”

浪子叹道:“不错!”

浪子随即又缓缓道:“但我却是最有希望击败他的人,因为只有我才对他的催无反戕有所了解。”

浪子不让段八方开囗,接着道:“虽然我只有三成的把握,但吴用却有七成把握。你应该了解吴用这个人,他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他这种人,算无遗策,他的计划只怕真是万无一失。”

浪子淡淡又道:“他们对付的是宫天仇,不是我,也许,我只是一个引子,也许根本就用不着我动手。”

段八方默然。

浪子又道:“昨夜,芦苇滩一战,吴用选中了我,所以他才会把冰冰送还,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不应怀疑吴用的眼光。”

段八方又默然半晌,才一字一字道:“好!由你去,你若死于这一战,老夫一定会替你报仇!”

 

客栈的大厅忽然间只剩下浪子,先前在此喝酒的几个客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没有客人,竟连店伙也不见了踪影。

但浪子却还在等,他在等什么?等对手出现?等待一个渺茫的希望?

也许,他只不过等待一个结局,即使这个结局是死亡,他也会去面对,因为他不愿她失去唯一的亲人。

这个似乎无法避免的结局,若真是遗憾,那应该是命运的过错。如果他们的相遇是因为缘,那么,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爱?

他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去想,他也不敢去想。

 

浪子缓缓地喝着酒,他并不着急,因为他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所以他等到了吴用。

这个步履沉稳的中年人,似乎永远笑容可掬。这种人可以是神,可以是佛,也可以是魔!

如果他果真是魔鬼,那将是最可怕的魔鬼,因为他若要杀你,只怕也是笑吟吟地出手;就算你发现他的尖刀已插进了自己的心脏,只怕还是死也不肯相信。

浪子叹息道:“今天,我若是让吴先生走出这扇门,只怕日后要后悔。”

吴用在方才段八方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也长长叹息道:“为何浪子大侠非与在下过不去,难道我们有仇?”

浪子道:“我们当然有仇,你让段八方亲手杀了冯贞。你令无名杀了阎铁心。”

吴用道:“你错了,这一切的计划都是无名与韩叶山策划,因为他们与宫天仇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浪子道:“无名与宫天仇也有仇?”

吴用道:“不错!所以他才会不惜杀友,他与阎铁心本就是朋友。”

浪子冷笑道:“难道你是一个局外者。”

吴用道:“我本来不是局外者,但见到阁下以后,我就是个局外人。”

浪子不解。

吴用道:“阁下是大侠,是英雄,既然阁下已出现,无名他们的计划怎能不会成功,我为何不落个清闲自在?”

浪子冷冷地盯着吴用,未语。

吴用的神色却一点也未变。

吴用道:“阁下不信?”

浪子道:“信。”

吴用道:“阁下还是想对在下下手?”

浪子道:“不错!”

吴用叹息道:“为什么?”

浪子道:“阁下不该太阴沉。”

吴用缓缓为自已倒了一杯酒,喝了酒后,缓缓道:“西汉曹操,有一句千古之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肯天下人负我。这是句话是因为曹操多疑,而误杀朋友一家后的长叹。”

吴用接着道:“曹操是因为被人追杀,草木皆兵、惶惶不得终日,所以杀了不该杀的人,不知阁下畏惧什么?”

浪子怔住,他的确对这个人高度警惕,他也的确没有充分的理由杀了他。

吴用说过这句话,起身往外走,他似乎知道浪子无法回答。

他走的还是很从容,毫无戒备,他也知道浪子不会出手。因为浪子不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肯天下人负我’的枭雄。

吴用走到门囗,忽又回头道:“宫天仇已到了银川,他想见你。”

浪子道:“你告诉他,我在鸿宾客栈等,让他自已来见我。”

吴用笑了笑道:“在下不想生灵涂炭。”

浪子不解。

吴用又道:“宫天仇最忌讳别人对他不恭不敬,你若不肯去,他定会令人前来捉拿,这样一来,阁下岂不是要大开杀戒?”

浪子也笑了笑道:“若真那样,这笔罪孽就应记在他的帐下。”

吴用叹道:“他的罪孽早已满,少这笔罪孽,也不会从十八层地狱上升到十七层,他又怎会在乎?”

浪子道:“他不在乎,我又岂会在乎?”

吴用长叹道:“你连彭一贵那种人都未痛下杀手,又岂会不在乎?”

 浪子追出去,吴用却已走远了。

远远地,他仿佛还在说:“你若现在去陈家大院,说不定能救到两个酒鬼,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阁下可就功德无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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