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网站首页 | 古龙考证 | 解读古龙 | 古龙影视 | 武侠名家 | 原创文学 | 古龙全集 | 武侠全集 | 图片中心 | 侠友留言 | 古龙武侠论坛 | 
导航: 古龙武侠网 >> 古典文学 >> 孽海花 >> 正文  
第七回 宝玉明珠弹章成艳史 红牙檀板画舫识花魁            双击滚屏阅读

第七回 宝玉明珠弹章成艳史 红牙檀板画舫识花魁

作者:曾朴    版权:古典文学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4/11/11

    却说雯青正在浔阳江上,访白傅琵琶亭故址,虽然遇着一人,跳过船来,这人是谁呢?仔细一认,却的真是现任浙江学台宗室祝宝廷。宝廷好端端地做他浙江学台,为何无缘无故,跑到江西九江来?不是说梦话么!列位且休性急,听我慢慢说与你们听。原来宝廷的为人,是八面玲珑,却十分落拓,读了几句线装书,自道满洲名士,不肯人云亦云,在京里跟着庄仑樵一班人高谈气节,煞有锋芒。终究旗人本性是乖巧不过,他一眼看破庄仑樵风头不妙,冰山将倾,就怕自己葬在里头。不想那日忽得浙江学政之命,喜出望外,一来脱了清流党的羁绊;二来南国风光,西湖山水,是素来羡慕的,忙着出京。一到南边,果然山明川丽,如登福地洞天。你想他本是酪浆毡帐的遗传,怎禁得莼肥鲈香的供养!早则是眼也花了,心也迷了。可惜手持玉尺,身受文衡,不能寻苏小之香痕,踏青娘之艳迹罢了。
    如今且说浙江杭州城,有个钱塘门,门外有个江,就叫做钱塘江。江里有一种船,叫做江山船,只在江内来往,从不到别处。如要渡江往江西,或到浙江一路,总要坐这种船。这船上都有船娘,都是十七八岁的妖娆女子,名为船户的眷属,实是客商的钩饵。老走道儿知道规矩的,高兴起来,也同苏州、无锡的花船一样,摆酒叫局,消遣客途寂寞,花下些缠头钱就完了。若碰着公子哥儿蒙懂货,那就整千整百的敲竹杠了。做这项生意的,都是江边人,只有九个姓,他姓不能去抢的,所以又叫“江山九姓船”。闲话休提。
    话说宝廷这日正要到严州一路去开考,就叫了几只江山船,自己坐了一只最体面的头号大船。宝廷也不晓得这船上的故事,坐船的规例,糊糊涂涂上了船。看着那船很宽敞,一个中舱,方方一丈来大,两面短栏,一排六扇玻璃蕉叶窗,炕床桌椅,铺设得很为整齐洁净,里面三个房舱。宝廷的卧房,却做在中间一个舱,外面一个舱空着,里面一个舱,是船户的家眷住的。房舱两面都有小门,门外是两条廊,通着后艄。上首门都关着,只剩下首出入。宝廷周围看了一遍,心中很为适意,暗忖:怪道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只船也与北边不同,所以天随子肯浮家泛宅。原来怎地快活!那船户载着个学台大人,自然格外巴结,一回茶,一回点心,川流不断。一把一把香喷喷热毛巾,接着递来,宝廷已是心满意足的了。开了船,走不上几十里,宝廷在卧房走出来,在下首围廊里,叫管家吊起蕉叶窗,端起椅子,靠在短栏上,看江中的野景。正在心旷神怡之际,忽地里扑的一声,有一样东西,端端正正打上脸来,回头一看,恰正掉下一块橘子皮在地上。正待发作,忽见那舱房门口,坐着个十七八岁很妖娆的女子,低着头,在那里剥橘子吃哩,好像不知道打了人,只顾一块块地剥,也不抬头儿。那时天色已暮,一片落日的光彩,反正照到那女子脸上。宝廷远远望着,越显得娇滴滴,光滟滟,耀花人眼睛。也是五百年风流冤业,把那一脸天加的精致密圈儿遮盖过了,只是越看越出神,只恨她怎不回过脸儿来。忽然心生一计,拾起那块橘皮,照着她身上打去,正打个着。宝廷想看她怎样,忽后艄有个老婆子,一迭连声叫珠儿。那女子答应着,站起身来,拍着身上,临走却回过头来,向宝廷嫣然地笑了一笑,飞也似地往后艄去了。宝廷从来眼界窄,没见过南朝佳丽,怎禁得这般挑逗,早已三魂去了两魂,只恨那婆子不得人心,劈手夺了他宝贝去,心不死,还是呆呆等着。那时正是初春时节,容易天黑,不一会,点上灯来,家人来请吃晚膳,方回中舱来,胡乱吃了些,就踅到卧房来,偷听间壁消息,却黑洞洞没有火光,也没些声儿,倒听得后艄男女笑语声,小孩啼哭声,抹骨牌声,夹着外面风声,水声;嘈嘈杂杂,闹得心烦意乱,不知怎样才好。在床上反复了一个更次,忽眼前一亮,见一道灯光,从间壁板缝里直射过来。宝廷心里一喜,直坐起来,忽听那婆子低低道:“那边学台大人安睡了?”那女子答着道:“早睡着哩,你看灯也灭了。”婆子道:“那大人好相貌,粉白脸儿,乌黑须儿,听说他还是当今皇帝的本家,真正的龙种哩。”那女子道:“妈呀,你不知那大人的脾气儿倒好,一点不拿皇帝势吓人。”婆子道:“怎么?你连大人脾气都知道了!”那女子笑道:“刚才我剥橘皮,不知怎的,丢在大人脸上。他不动气,倒笑了。”婆子道:“不好哩!大人看上了你了。”那女子不言语了,就听见两人屑屑索索,脱衣上床。那女子睡处,正靠着这一边,宝廷听得准了,暗忖:可惜隔层板,不然就算同床共枕。心里胡思乱想,听那女子也叹一口气,咳一回嗽,直闹个整夜。好容易巴到天亮,宝廷一人悄地起来,满船人都睡得寂静,只有两个水手,咿哑咿哑的在那里摇橹。宝廷借着要脸水,手里拿个脸盆,推门出来,走过那房舱门口,那小门也就轻轻开了,珠儿身穿一件紧身红棉袄,笑嘻嘻地立在门槛上。宝廷没防她出来,倒没了主意,待走不走。那珠儿笑道:“天好冷呀,大人怎不多睡一会儿?”宝廷笑道:“不知怎地,你们船上睡不稳。”说着,就走近女子身边,在她肩上捏一把道:“穿的好单薄,你怎禁得这般冷!我知道你也是一夜没睡。”珠儿脸一红,推开宝廷的手低声道:“大人放尊重些。”就挪嘴儿望着舱里道:“别给妈见了。”宝廷道:“你给我打盆脸水来。”珠儿道:“放着多少家人,倒使唤我。”嗤的一笑,抢着脸盆去了。宝廷回房,不一会,珠儿捧着盆脸水,冉冉地进房来。宝廷见她进来,趁她一个不防,抢上几步,把小门顺手关上。这门一关,那情形可想而知。却不道正当两人难解难分之际,忽听有人喊道:“做得好事!”宝廷回过头,见那老婆子圆睁着眼,把帐子揭起。宝廷吃一吓,赶着爬起来,却被婆子两手按住道:“且慢,看着你猪儿生象,乌鸦出凤凰,面儿光光嘴儿亮,像个人样儿,到底是包草儿的野胚,不识羞,倒要爬在上面,欺负你老娘的血肉来!老娘不怕你是皇帝本家,学台大人,只问你做官人强奸民女,该当何罪?拼着出乖露丑,捆着你们到官里去评个理!”宝廷见不是路,只得哀求释放道:“愿听妈妈处罚,只求留个体面。”珠儿也哭着,向他妈千求万求。那婆子顿了一回道:“我答应了,你爹爹也不饶你们。”珠儿道:“爹睡哩,只求妈遮盖则个。”婆子冷笑道:“好风凉话儿!怎么容易吗?”宝廷道:“任凭老妈妈吩咐,要怎么便怎么。”那婆子想一想道:“也罢,要我不声张,除非依我三件事。”宝廷连忙应道:“莫说三件,三百件都依。”老婆子道:“第一件,我女儿既被你污了,不管你有太太没太太,娶我女儿要算正室。”宝廷道:“依得,我的太太刚死了。”婆子又道:“第二件,要你拿出四千银子做遮盖钱;第三件,养我老夫妻一世衣食。三件依了,我放你起来,老头儿那里,我去担当。”宝廷道:“件件都依,你快放手吧!”婆子道:“空口白话,你们做官人翻脸不识人,我可不上当。你须写上凭据来!”宝廷道:“你放我起来才好写!”真的那婆子把手一推,宝廷几乎跌下地来,珠儿趁着空,一溜烟跑回房去了。宝廷慢慢穿衣起来,被婆子逼着,一件件写了一张永远存照的婚据。婆子拿着,扬扬得意而去。这事当时虽不十分丢脸,他们在房舱闹的时候,那些水手家人那个不听见!宝廷虽再三叮咛,哪里封得住人家的嘴,早已传到师爷朋友们耳中。后来考完,回到杭州,宝廷又把珠儿接到衙门里住了,风声愈大,谁不晓得这个祝大人讨个江山船上人做老婆!有些好事的做《竹枝词》,贴黄莺语,纷纷不一。宝廷只做没听见。珠儿本是风月班头,吹弹歌唱,色色精工。宝廷着实地享些艳福,倒也乐而忘返了。一日,忽听得庄仑樵兵败充发的消息,想着自己从前也很得罪人,如今话柄落在人手,人家岂肯放松!与其被人出首,见快仇家,何如老老实实,自行检举,倒还落个玩世不恭,不失名士的体统。打定主意,就把自己狎妓旷职的缘由详细叙述,参了一本,果然奉旨革职。宝廷倒也落得逍遥自在,等新任一到,就带了珠儿,游了六桥、三竺,逛了雁荡、天台,再渡钱塘江到南昌,游了滕王阁,正折到九江,想看了匡庐山色,便乘轮到沪,由沪回京。不想这日携了珠儿,在浔阳江上正“小红低唱我吹箫”的时候,忽见了雯青也在这里,宝廷喜出望外,即跳了过来。原来宝廷的事,雯青本也知些影响,如今更详细问他,宝廷从头至尾述了一遍。雯青听了,叹息不置,说道:“英雄无奈是多情。吾辈一生,总跳不出情关情海,真个有情人都成了眷属。功名富贵,直刍狗耳!我当为宝翁浮一大白!”宝廷也高兴起来,就与幕友辈猜拳行令,直闹到月落参横,方始回船傍岸。到得岸边,忽见一家人手持电报一封,连忙走上船来。雯青忙问是哪里的,家人道:“是南昌打来的。”雯青拆看,见上面写着:
    九江府转学宪金大人鉴:奉苏电,赵太夫人八月十三日辰时疾终,速回署料理。
    雯青看完,仿佛打个焦雷,当着众人,不免就嚎啕大哭起来。宝廷同众幕友,大家劝慰,无非是“为国自重”这些套话。雯青要连夜赶回南昌,大家拗不过,只好依从。宝廷自与雯青作别过船,流连了数日,与珠儿趁轮到沪。在沪上领略些洋场风景,就回北京做他的满洲名士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雯青当日赶回南昌,报了丁忧,朝廷自然另行放人接替。雯青把例行公事料理清楚,带了家眷,星夜奔丧。回到了苏州,开丧出殡,整整闹了两个月,尽哀尽礼,自不必说。过了百日,出门谢客,还要存问故旧,拜访姻徜。富贵还乡,格外要敬恭桑梓,也是雯青一点厚道。只是从那年请假省亲以来,已经有十多年不踏故乡地了。山邱依然,老成凋谢,想着从前乡先辈冯景亭先生见面时,勉励的几句好言语,言犹在耳,而墓木已拱。自己虽因此晓得了些世界大势,交涉情形,却尚不能发抒所学,报称国家,一慰知己于地下,不觉感喟了一回。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你想雯青是热闹场中混惯的人,顶冠束带,是他陶情的器具;拜谒宴会,是他消闲的经论,哪里耐得这寂寞来!如今守制在家,官场又不便来往,只有个老乡绅潘胜芝,寓公贝效亭,还有个大善士谢山芝,偶然来伴伴热闹,你想他苦不苦呢?正是静极思动,阴尽生阳,就只这一念无聊,勾起了三生宿业,恰正好“素幔张时风絮起,红丝牵动彩云飞”。话休烦絮。
    却说雯青在家,好容易捱过了一年。这日正是清明佳节,日丽风和,姑苏城外,年年例有三节胜会,倾城士女如痴如狂,一条七里山塘,停满了画船歌舫,真个靓妆藻野,炫服缛川,好不热闹!雯青那日独自在书房里,闷闷不乐,却来了谢山芝。雯青连忙接入。正谈间,效亭、胜芝陆续都来了。效亭道:“今天闾门外好热闹呀,雯青兄怎样不想去看看,消遣些儿?”雯青道:“从小玩惯了,如今想来也乏味得很。”胜芝道:“雯青,你十多年没有闹这个玩意儿了,如今莫说别的,就是上下塘的风景,也越发繁华,人也出色,几家有灯船的,装饰得格外新奇,烹炮亦好。”山芝不待说完,就接口道:“今日兄弟叫了大陈家的船,要想请雯青兄同诸位去热闹一天,不知肯赏光吗?”雯青道:“不过兄弟尚在服中,好象不便。”效亭向山芝作个眼色。山芝道:“我们并不叫局,不过借他船坐坐舒服些,用他菜吃吃适口些,逢场作戏,这有何妨!”胜芝、效亭都撺掇着。雯青想是清局,也无碍大礼,就答应了。一同下船,见船上扎着无数五色的彩球,夹着各色的鲜花,陆离光怪,纸醉金迷;舱里却坐着袅袅婷婷花一样的人儿,抱着琵琶弹哩。效亭走下船来,就哈哈大笑道:“雯兄可给我们拖下水了。”雯青正待说话,山芝忙道:“别听效亭胡说!这是船主人,我们不能香火赶出和尚,不叫别个局,还是清局一样。”胜芝道:“不叫局也太杀风景。雯青自己不叫,就是完名全节了,管甚别人。”雯青难却众意,想自己又不是真道学,不过为着官体,何苦弄得大家没趣,也就不言语了。于是大家高兴起来,各人都叫了一个局。等局齐,就要开船。那当儿里,忽然又来了一个客,走进舱来,就招呼雯青。雯青一看,却是认得的,姓匡,号次芳,名朝凤,是雯青同衙门的后辈,新近告假回籍的,今日也是山芝约来。过时见名花满坐,翠绕珠围,次芳就向众人道:“大家都有相好,如何老前辈一人向隅!”大家尚未回言,次芳点点头道:“喔,我晓得了,老前辈是金殿大魁,必须个蕊官榜首,方配得上。待我想一想。”说着,仰仰头,合合眼,忽怕手道:“有了,有了。”众人问:“是谁?”次芳道:“咦,怎么这个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女貌郎才,你们倒想不到?”众人被他闹糊涂了,雯青倒也听得呆了。在坐的妓女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甚药,正要听他下文,次芳忽望着窗外一手指着道:“哪,哪,那岸上轿子里,不是坐着个新科花榜状元大郎桥巷的傅彩云走过吗?”雯青不知怎的听了“状元”二字,那头慢慢回了过去。谁知这头不回,万事全休,一回头时,却见那轿子里坐着个十四五岁的不长不短、不肥不瘦的女郎,面如瓜子,脸若桃花,两条欲蹙不蹙的蛾眉,一双似开非开的凤眼,似曾相识,莫道无情,正是说不尽的体态风流,丰姿绰约。雯青一双眼睛,好像被那顶轿子抓住了,再也拉不回来,心头不觉小鹿儿撞。说也奇怪,那女郎一见雯青,半面着玻璃窗,目不转睛地盯在雯青身上。直至轿子走远看不见,方各罢休。大家看出雯青神往的情形,都暗暗好笑。次芳乘他不防,拍着他肩道:“这本卷子好吗?”雯青倒吓一跳。山芝道:“远观不如近睹。”就拿一张薛涛笺写起局票来,吩咐船等一等开,立刻去叫彩云。雯青此时也没了主意,由他们闹,一言不发了。等了好一回,次芳就跳了出来道:“你们快来看状元夫人呀!”雯青抬头一望,只见颤巍巍、袅婷婷的那人儿已经下了轿,两手扶在一个美丽大姐肩上,慢慢地上船来了。这一来,有分教:
    五洲持节,天家倾绣虎之才;
    八月乘槎,海上照惊鸿之采。
    不知来者是否彩云,且听下回分解。

 
 
 
  • 下一篇文章:

  • 上一篇文章:
  • 发表评论】【加入收藏】【告诉好友】【打印此文】【关闭窗口】 录入:凌妙颜 校对:凌妙颜  
    最新热点 最新推荐 相关文章
    第三十五回 燕市挥金豪公子无心结死士 辽天跃
    第三十四回 双门底是烈女殉身处 万木堂作素王
    第三十三回 保残疆血战台南府 谋革命举义广东
    第三十二回 艳帜重张悬牌燕庆里 义旗不振弃甲
    第三十一回 抟云搓雨弄神女阴符 瞒凤栖鸾惹英
    第三十回 白水滩名伶掷帽 青阳港好鸟离笼
    第二十九回 龙吟虎啸跳出人豪 燕语莺啼惊逢逋
    第二十八回 棣萼双绝武士道舍生 霹雳一声革命
    第二十七回 秋狩记遗闻白妖转劫 春帆开协议黑
    第二十六回 主妇索书房中飞赤凤 天家脱辐被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