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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12回 荒山寂寂,强颜欢笑女魔泪;良宵漫漫,春雨初润娇屠心          双击滚屏阅读

第八部 第12回 荒山寂寂,强颜欢笑女魔泪;良宵漫漫,春雨初润娇屠心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23
  江剑臣和侯国英再次进入玉泉院,隐入曲折回廊,静候那位枯瘦如柴的中年道人到来。
  女魔王向丈夫轻声唤道:“喂!你刚才那句‘侥天大幸’怎么说?”
  江剑臣尽量压低声音,道:“因为我敢断定那位华贵美妇和宫装少女,都是潞王千岁的府中人。至于是不是当今万岁嫡亲叔伯妹妹朱岫烟郡主,我就不能武断了。”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侯国英用两根纤指,敲打着自己的鬓角,说:“该死!亏我从小就生活在皇宫大内,又任职锦衣卫五年,并还多次见过潞王朱常芳(崇祯之父泰昌皇帝,御讳朱常洛,是以常字排行。崇祯御讳朱由检,系由字排行,例如后在南京登基的福王朱由嵩),我怎么把潞王封地在此忘怀了!看起来,我还真是侥天大幸了!”
  声音一低,几乎细如蛟蝇地反问:“你是如何得知我来华山的?”
  江剑臣也用极为低微的声音对她说:“华山派的总管郭天柱,二十年前的快刀哑阎罗,号称江湖煞星,这个假哑巴和假驼子年轻时,狭道相逢关西七巨盗,因不相信郭天柱的刀真能快如闪电,当场各抛一枚铜钱,被哑阎罗一刀劈落,并皆砍成两半。从此,威震秦川八百里。何况,如今又得慈云师姑和生死牌尚大叔作靠山,举凡关西境内的车、船、店、脚、衙,哪有不和他通气的!连你错走武关的事情,郭大叔都知道了。没有他在一旁敲边鼓,你哪会这么快见到我!”
  以江剑臣目前的功力,五丈之内几乎落叶可闻。仅从回廊那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就断定那中年道人练过武功。奇怪的是,哑阎罗为什么没说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
  距离十步,五步,三步。…… 入耳是一种阴恻恻的嗓音:“请问二位施主,怎会来到此处?”
  女魔王头一个缓缓转过身躯,秀眉微轩,寒声说:“此处不能来吗?”
  中年道人鼠目霍霍,外弛内张地说:“玉泉院乃游客云集之地,自无不能前来之处,施主你太多心了!”
  女魔王语调一沉,指着左侧三间静室,说:“带我去那里吃茶!”
  中年道人先是嘴角连牵,但马上满脸堆笑,相让道:“两位施主请!”
  跨入静室之后,女魔王侯国英先让丈夫江剑臣高踞上首客座。
  不容中年道人在下首主座上相陪,反让女魔王抢先占下了。这还不说,她竟指点着中年道人,发话道:“快烹尚好的香茶来!”
  江剑臣心中暗笑,明知爱妻是故意找碴激怒对方,好能师出有名。
  也是该着中年道士倒血霉,本来他虽连连受辱,终顾忌玉泉院游人不断,犯不上冒险出手,决心强忍怒火,退出室外,招呼道童送茶。
  侯国英却乘轻抖衣袖之机,故意露出玉腕上的一串明珠。
  须知,酒色从采红人面,财帛一贯动人心。何况女魔王吃准这中年道人决非善类,并且脸面生疏,准是最近几年方才出道,估计不会认出自己和江剑臣。特别是她露出的这串明珠,乃是天启年间的贡品,赏给侯国英之母圣泉夫人,后为女魔王所得,确实价值万金。此次带来华山,是专程奉献给婆母的。
  中年道人走后,江剑臣低声笑道:“岛主要想达到目的,非再加一把火不可!”
  侯国英白了丈夫一眼,说;“我这岛主岂是随便让人乱喊的!”
  江剑臣语音更低地悄然道:“国英,咱们夫妻二人,你曾横戈跃马,我在武林独步,别说外人,就是咱们的亲朋,也绝对猜想不到你我也会柔情款款,互相调笑!”
  女魔王心头一酸,暗想:你我夫妻虽然缠绵恩爱,可叹的是,不光从前在一块的时候不多,恐怕今后更少了。
  俄顷之间,中年道人亲自送上茶来。
  侯国英果然再加把火,端起茶杯,凑近唇边,只浅浅抿了一小口,玉面一寒,扑的吐向地面,喝叱道:“这种茶水,哪堪饮用!重新换来。” 喝叱过后,从袖中摸出一张面额百两的银票,摔在桌面之上。
  中年道人先是面色一狞,转即又变为胁肩巴结,稽首退去。
  再次送来的茶水,竟然是连豪门显贵都喝不到的君山碧毫。
  所谓君山碧毫,乃是湖北君山顶上的一株千年茶树,高达近十丈,覆荫半亩,名君山之君。每年春天,古树叶芽,最多只能采摘三十余斤,烘成近十斤,比天山雪莲、昆仑灵芝、南浦珍珠、长白宝参还要珍贵。这中年道士倒有收藏,内情更加复杂了。
  毕竟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依中年道人本意,原不想招惹是非。一来吃女魔王三次凌辱,忍无可忍;二来眼红那串价值连城的明珠;三见女魔王接茶就喝,毫无戒备,若把江、侯二人当成雏嫩角色,心中一狠,决心用两杯君山碧毫为饵,认为十拿九稳可以得手。
  想不到他撞上的,乃是号称魔中之王的侯国英,真是他命该如此。
  江剑臣和侯国英一见茶色碧绿,上漂几根毫针,缕缕茶香,溢满全室,情不自禁地各端一杯,凑近了唇边。
  中年道人心中一宽,暗骂一声:是你们自寻无常,不能怪道爷心狠。茶水中下了精心炼制的断肠花、黑心莲、腐骨草三种,无色无味,入口烂肺,不光那串光洁莹晶的珠串归我,也消了我胸头的恶气。
  没想到,侯国英只把茶杯朝唇上比了比,就冲江剑臣喊了一声;“且慢饮用!”并顺手将茶杯放在桌面上。
  江剑臣先是故作一怔,随后也轻轻放下。
  女魔王双手高拱,脸色微酡,歉然说:“刚才糊乱泼茶,实在罪无可恕。道长不仅不怪,反惠此等珍品,这……这……” 江剑臣在一旁帮腔说:“君山碧毫,茶中仙品,实非金银所可买到。既承道长错爱,只好多凑香资了。”
  两个人也真会玩把戏,翻遍身上所有口袋,怎么也凑不足千两整数。
  侯国英故意脸色一红,顺手取过另外一只空杯,将两杯匀成三杯,先端起一杯递向中年道人,说;“此茶之珍之贵,一杯不止干金,全饮羞愧,弃之可惜,干脆三人对饮吧!”
  说着,早把大半杯有毒的茶水,硬塞进中年道人手内,催他喝下去。
  中年道人自悔失计,左手一翻,连茶和杯暴砸江剑臣的面门。接着,右腕一翻,一口喷射碧蓝光芒的蝎尾短刀,又扎向女魔王的软肋。出手阴狠疾迅,显系得自名家真传。
  女魔王恐怕他情急自杀,故装手忙脚乱,虽然险险躲过,衣服却被挑开。
  中年道人胆气一壮,探臂再扎。
  女魔王要的就是这样,掌出斩龙截筋,用的是隔衣碎骨手法。
  中年道人的罪受大了,不光右腕骨整个断碎,蝎尾刀抛落,还被身后的江剑臣用拇、中两指捺实两耳之后的藏血穴。
  侯国英扑哧一笑,说:“还是我们当家的,出手永远比我高。”
  一言不慎,露出馅来。
  中年道人知道碰上的是谁了。
  侯国英道:“看你脸如土色的样子,大概猜出我们是谁了。”
  中年道人点了一下头。
  侯国英:“你想没想过自杀?”
  中年道人:“想是想过……”
  侯国英插口问:“那你为什么不自杀?”
  中年道人苦笑道:“江三爷捺住我两耳之后的藏血穴,凭他老人家的功力,意念一动,内力透出,当时就得昏厥,我又何必再现世?再说,我真不想死。”
  女魔王望了丈夫一眼,和声说:“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和出身!”
  中年道人开始迟疑了一下,终于怯嚅嚅地说:“小人孙道枢,家师金满贵!”
  江剑臣哦了一声,说:“吸血郎中金满贵,如今他在哪里?”
  孙道枢呐呐连声道:“江三爷圣明,家师贪婪刻薄,索财逼命,如不寻找靠山,早被仇人抄家灭门了。”
  女魔王急于获知华贵美妇的姓名和来历,厌烦孙道枢说得罗嗦,低叱一声;“废话少说!快讲正经的,那华贵蓝衣美妇是谁?”
  孙道枢无奈,只得舐嘴咂舌地据实说:“家师十一年前藏入潞王府邸,我只知华贵美妇娘家姓郭,名义上是郡主的乳娘兼王府内总管,实际权柄极大,极受王爷宠信。
  最奇怪的是,王妃去世近七年,王爷始终没有立正妃。”
  女魔王知道,吓死他孙道枢,也不敢糊弄自己和江剑臣。大概他也只能招出这么多,反正已经有了线索,随口又问出一句:“孙道枢,你这名字倒文雅得很,你大概是个假道人吧?”
  这句话还真让女魔王给问对了。孙道枢不仅连连点头答应是,还极不满意地嘟哝出一句:“我原在王府侍奉我师父,是郭总管硬让华阴县令安排的,成天穿着道装迎来送往,比在王府当差差多了,不听招呼还不行!”
  江剑臣收回捺在对方藏血穴上的那只手,顺势拍了他一下肩头,说;“从现在起,我要你一切改听另一个郭总管的。” 孙道枢不傻,自然知道另一个郭总管指的是郭天柱,顿时脸色吓黄了。
  江剑臣见孙道枢果真对快刀哑阎罗畏如蛇蝎,乘机再向妻子要过来那串明珠,掂了两掂,正色说:“只要明天能在这里见到令师,这串珠子就归你!”
  说到做到,将珠串向桌面上一放,拉着女魔王侯国英出来了。
  二人携手顺着登山的道路,沿着五里关、沙萝坪、毛女洞、青柯坪,一口气来到千尺幢下,江剑臣始终都没舍得松开妻子的玉腕。
  蓦地,身后传来风流剑客晏日华一句:“请岛主和江三爷留步!”
  江剑臣一怔,放开妻子的玉腕。
  晏日华早施展开燕子三抄水的轻功提纵术,飞快飘落在二人面前。
  侯国英玉面一寒,怒责道:“晏日华,我不是派你和韩月笙陪我大哥去逛长安吗?你胆敢不遵我的令谕……”
  旁观者清的江剑臣,一眼看出晏日华满身征尘,鬓角挂汗,一反往日爱好修饰、爱好整洁的习性,情知必有缘故,忙用臂肘碰了一下侯国英,并用缓和的语气询问道:“你先喘口气。不管出了什么大事,我自会替你作主,快将经过说说吧!”
  晏日华先单膝点地谢过江剑臣,然后向二人禀告说:“属下该死,不该一到长安就磨着耿老爷子去凭吊未央宫,想不到在快要倾颓的石渠阁附近,碰到一个妖艳少妇,勾搭一个年轻相公。”
  女魔王本就气他不遵令谕,不高兴往下再听,立即低声喝止道:“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你多事于什么?”
  晏日华苦涩地一笑,说:“岛主,你知道那位年轻相公是谁吗?”
  侯国英问:“谁?”
  晏日华这才归入正题,说:“那位年轻相公是贾学士的嫡亲侄儿!”
  一听竟是自己盟兄的侄儿贾梦蝶,江剑臣神情一变,示意他快说,晏日华接着说:“韩大哥上前喝叱,反被妖艳少妇击碎了右膝盖骨……” 女魔王这才心中一动,截住话头反问;“对方兵刃可是判官笔?”
  晏日华听罢一怔。 女魔王忙又追问:“那位妖艳少妇是否二十二三岁年纪,风神冶荡,身穿孔雀蓝劲装,同色披风,使用的判官笔,又短又粗?” 女魔王从他的神情上,知道自己的所料不差,更加催他快说。
  晏日华颤声说:“妖艳少妇出手奇快,属下和耿老爷子都没看清韩大哥是怎么受伤的。最让人气愤难平的是,我和耿老爷子刚想出手,突然冒出四名王府带刀护卫,声称贾公子和妖艳少妇都是潞王府中的逃奴,狐假虎威地簇拥着带走了。”
  听完晏日华的叙述,女魔王和江剑臣都怔住了。他俩自然清楚,凭驼背神龙的功力和脾气,别说四个王府带刀护卫,就是四个皇宫大内的御前带卫护卫,老驼龙照样敢出手宰人。累赘的是韩月笙右膝盖骨碎折,不能行动,而韩月笙和晏日华又是御笔亲点的钦命要犯。驼背神龙是出了名的老江湖,自不肯给侯国英和江剑臣二人惹麻烦,只好派晏日华前来禀报。
  江剑臣一句“看起来,我们更需要尽快钓出吸血郎中这条大鱼”还没落音,女魔王煞费力气没找到的曹玉和马小倩二人,竟从回心石旁侧钻了出来。 看二人的狼狈样,女魔王若不是心急如焚,意乱如麻,势非笑出声来不可。
  马小倩虽一身乱草,遍体泥污,仍不减操刀就可杀人的威风。
  小神童却斗志全消,先给二人见礼,再把一封密函交给江剑臣。
  饶让江剑臣功盖天下、武林称最,看罢徒侄武凤楼写给他的这封密函,也不禁悚然一惊,眉剔目轩,反手把密函塞给妻子。
  原来,明朝的秋闱,也就是三年一次的大比开科,轮流在南北两京举行。今年的秋闱,乃崇祯登基以来的第二科,应在南京举行。钦定主考大人是成国公朱纯臣,副主考是陈奉和孙隆。
  以人见愁李鸣的秉性和为人,就让皇上指派他去护卫科场,他完全可以找借口不伺候。无奈其父李精文身任江南按察使,自应责无旁贷,缺德十八手李鸣才不得已而去应卯。大概敌方也吃准了这一点,就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率领二百涅骑,到达南京的当天夜间,两位副主考大人竟一齐被人摘去了脑袋。
  光这件血案,本来已经震惊朝野,想不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对先天无极派恩德最重的老驸马冉兴,打发儿子冉伯常前往南京应试,途经风阳皇陵,竟神奇地失踪了。 再笨的人也不难看出这一切,完全是冲着李鸣、武凤楼、江剑臣和先天无极派来的。凭李鸣的机智、聪慧和谋略,不应再出凶险。
  想不到两层大波之后还有巨浪。当今万岁最小一位姑妈,比老公主金屏小了将近十岁的玉屏公主,所招的驸马名叫扈南山。想不到金枝玉叶也会红颜薄命,驸马爷入赘一年,暴疾弃世,遗腹一子名叫扈青云,竟在姨表兄冉伯常神秘失踪的第二天,也在秦淮河畔失踪了。 三大巨祸,联翩而至,虽使李鸣头大如斗,但他坚决不愿惊动恩师。后来,还是武凤楼怕受责备,才密书一函,打发曹玉和马小倩西来华山。
  更想不到,始终怀恨李鸣不帮自己的慈云师太,密令郭天柱,坚决不准他们进入苍龙岭。
  一切皆明,江剑臣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他也更怕妻子卷入这次惊涛骇浪中。
  江剑臣沉思有顷,决定打发小神童和马小倩,立即星夜赶回南京,告诉武凤楼和李鸣,自己随后就到。
  并让晏日华代向驼背神龙致意,请他们速护断腿成残的潇湘剑客回转石城岛。
  最后,方才愧然向妻子贴近,说:“国英,悠悠苍天,寸心可表,只好再一次委屈你孤身独上苍龙岭。我估计,哑阎罗不会仇视你,文莲也不会难为你,尚大伯冲着义父马神剑,也不可能让你难堪。下剩只有慈云师姑和娘这两关,务请忍气吞声,一切小心。我把你送上千尺幢。然后四处走走。”
  侯国英知道丈夫是怕夹在当中作难,不想现在就回苍龙岭。
  二人登上千尺幢,江剑臣仍默默不语地随在侯国英的身后。
  侯国英知丈夫在为自己去受委屈作补偿,心中不禁一甜一酸。
  行近群仙观,突见那位身着孔雀蓝服装的华贵美妇,正挽着宫装少女在寻幽探胜,身后竟连美婢都没带。
  江剑臣见有机可乘,附在妻子耳边悄语了几句,让她独自去攀苍龙岭,他则凭藉草丛树木遮掩,悄悄地向群仙观靠近。
  江剑臣贴近观后,原打算趁无人时纵入,避免和抬轿的十二名大汉朝相。
  哪知,怕啥有哈。随着一声惊吓的娇呼,一个极为清秀的年轻道姑,陡从围墙拐角处。一歪一斜地拼命跑来,身后追来的正是潞王府的专备轿夫。
  江剑臣再怕砸了自己的大事,也不忍眼看着小道姑陷入魔爪。更恨潞王府的人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甚至连一个抬轿的恶奴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调戏三清子弟。
  冷眼一扫扑来的大汉,太阳穴虽不见高高隆起,却生得虎背熊腰,虬筋栗肉,动作敏捷,孔武有力。故意脚尖一挑,两粒石子奇准无比地击中了大汉双膝之下的三里穴,扑地跪倒地上。
  年轻道姑一怔,再用惊奇的目光扫了江剑臣一眼,捂脸跑了。
  江剑臣知那大汉最少也得一个时辰能动弹,干脆跟没事人一样,向群仙观正门踱去。
  这就叫百密一疏。尽管江剑臣做得极为秘密,甚至连被两粒石子击中的大汉本人,都猜疑不到他江剑臣,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窥破了隐秘。
  江剑臣从群仙观的山门、前殿、大殿,一直踱到后面的一座月亮门。
  忽见自已所救的年轻道姑,闪身近前悄声道:“恩人请快跟我来!”
  声音甫入耳,江剑臣大有阴沟翻船的奇异感觉,双肩微耸,随后跨进门内,顿时觉得眼前一宽。
  原来,门内乃是一处风景清幽的花园,而年轻道姑正停足在园内一座形式小巧的翠楼前,先是频频地招手,然后率先隐入。
  江剑臣扫视四周,除去怪石嶙峋,松竹掩映,看不出有可疑之处。
  登上楼梯,才看出是一明一暗。奇怪的是,明间古色清香,室雅不大。
  隔帘默察里间,竟然是雕花牙床,绛色罗帐。且不说如兰似麝的幽香,扑面袭人欲醉,仅就床前放着的一双素缎绣花拖鞋,小巧玲珑、窄窄瘦瘦,就可看出是玉女深闺。而且,绝非庸粉俗脂所住。不由惊讶:三清门下,何来如此陈设豪华的香巢!年轻道姑早从内室扑到江剑臣的身前跪下,声如泣血地低呼:“江三爷救我!”
  江剑臣再被奉为当代武林第一人,但他毕竟也是人,何况此来,是想探查出一些隐秘,是否像妻子坚信的和南京血案有关。想不到一点征兆没查到,反被人一眼认出来自己,不由吃了一惊。 年轻道姑连忙剖白说:“请三爷释怀。整个群仙观,除去奴婢一人之外,绝再无人认识你。因此,奴婢才敢斗胆将你老人家请到这里来。”
  江剑臣弯腰扶起年轻道姑,问道:“你是谁?曾在哪里见过我?”
  年轻道姑先将楼门关上,然后不胜凄楚地诉说:“我原是青阳宫中的一名小宫女,名叫公孙菊。后被五毒神砂郭云璞一眼看中,企图收为侍妾。幸得郭夫人吃醋作梗,方得免于强暴。魏忠贤势败,郭云璞伏诛,跟随夫人来此出家,历时已经六年了。”
  江剑臣急问:“现在的群仙观主静修,就是五毒神砂之妻田玉仙?”
  公孙菊:“是!”
  江剑臣更加凛然,暗自忖道:魏阉伏诛已经五年,第一帮凶郭云璞之妻,竟能公然隐匿在游人如织的华山群仙观。别的不说,单从田玉仙的这种大隐于朝的胆略,就绝不是泛泛之流,难为她一爬就是近六年。看起来,天下之大,四海滔滔,恐怕谁也吃不准到底隐藏了多少凶神恶煞。最近几年,又冒出来多少悍盗贼枭。
  公孙菊好不容易碰到江剑臣,急于脱离魔窟,连忙贴近一些,细述说:“三爷记不记得第一次去参拜圣泉夫人(侯国英生母客印月)?”
  江剑臣自然记得。
  公孙菊小声说:“奴婢就是那次认识的你老人家。请三爷相信奴婢,带我走吧!”
  熟知青阳宫内情的江剑臣,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只是不明白,那个潞王府的恶奴怎么敢公然调戏她?而她又是田玉仙的贴身女婢,田玉仙和南京血案是否有关?对田玉仙,她又知道多少?从小就生长在青阳宫中的公孙菊,哪有瞧不出山高水低的道理!又怕江剑臣呆得时间长了,被人瞧见,净挑紧要的述说:“田玉仙在群仙观蛰伏,主要是靠潞王府内总管郭紫云的安排。郭紫云不光是五毒神砂郭云璞和一指神功郭云亮二人的唯一嫡亲妹妹,还是潞王朱常芳最宠爱的情妇。今天来此的宫装少女,可能就是潞王朱常芳和郭紫云二人的私生女。还有一件怪事,就是郭老毒的两个女儿,我始终未见过。”
  难得公孙菊透露出这么多的重要隐秘。江剑臣终能透穿层层迷雾,窥出一线光亮来。钻天鹞子江剑臣深知,田玉仙和郭紫云姑嫂二人,无一不是又狡猾又恶毒的老狐狸。绝不能让泄出她们秘密的公孙菊留在这里,决定让公孙菊快跟自己走。
  难得逃脱苦海有望了,公孙菊的剪水双瞳中,反倒溢出晶晶发亮的泪珠。
  目睹这种发自内心的感激零涕,江剑臣明知马上带走公孙菊,必会引起田玉仙和郭紫云二人的警惕,他也绝不肯让她留下再冒险,尽管对他江剑臣极为有利。
  思索了一下,公孙菊开口说;“这地方是郭紫云的特备香闺,每月都来住几天。一是可以和面首寻欢纵欲,二来跟田玉仙秘密策划。难得你老人家这般信任我,而郭紫云今天又刚到,必会有几天耽搁。奴婢正好从旁监视,所好田玉仙有事外出,最快明天才能回,没有人会怀疑我,三爷快从后窗走!”
  事关她的安危,江剑臣沉吟有顷,最后还是让公孙菊把他劝走了。
  离开群仙观,驰行在去苍龙岭的山道上,江剑臣仍在悬挂她的安危。 华山苍龙岭,古称翁岭,又名夹岭,坡度极为陡削。
  径宽不到三尺,中间突起,两边皆是深不见底的幽谷。遥望青松白云,令人心悸目眩,不敢仰视。
  古人相传,唐代大文学家韩愈来游华山,攀上此岭,回头望时,颤抖失色,自度无法生还。于是写下遗书,裹石投掷岩下。幸赖同去的人,设法用酒灌醉他,方才抬他下来。岭尽处有一块岩石,名曰逸神石,石上摩刻“韩愈投书处”五个大字。
  攀登苍龙岭,还须经过一处擦耳崖。此崖路不盈尺,下视千仞,难辨水石,行人必须面壁挽索,贴身探足而进。及至尽头,更须转身就崖,抓紧铁链,登石级而上,共有三十级,名为上天梯。登至巅顶,才算进入苍龙岭的道口。
  刚到碧云庵外,快刀哑阎罗迎了上来,平日僵硬刻板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江剑臣心头一宽。
  郭天柱大拇指一竖,道:“我算服了侯岛主,硬把一盘棋给下活了。”
  江剑臣心中雪亮,能获取快刀哑阎罗竖指赞叹固不容易,能和孤僻任性的慈云师太解开疙瘩更属不易。难得的是,不光母亲杨氏夫人这二关过了,甚至连女屠户李文莲、生死牌尚天台也都谅解了她,这其中不知受了多些委屈,赔了多少笑脸,吞咽了多少泪水。难得,实在难得!快刀哑阎罗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了,知江剑臣在替侯国英负屈,连忙凑前解劝道:“剑臣,侯岛主总算苦尽甜来,赶快进去看看吧!” 江剑臣刚转过身形,尚天台牵着六岁的江枫在前,慈云师太随后,一齐从庵内走了出来。
  江剑臣抢步上前,一一见过礼。
  慈云师太老气横秋地说:“侯国英所以能通情达理,全系她义父马神剑教训有方。马醉鬼能敬我华山派一尺,华山派自应回敬一丈。大师兄,这就陪我带着枫儿前去回拜他。咱们还是从前那句话,你只要敢让莲儿受一点委屈,我还照样得揭你的皮!”
  连大师兄都怕死了这位不讲理的师姑,江剑臣只好忍气吞声。
  身为大师兄的尚天台,不得不替师妹打圆场说:“江枫骨格特异,悟性更佳,可惜这孩子双眼泛媚,嘴角带煞,如不好好潜移默化,不犯淫孽,必成煞星。决定先把他交给马老慕,然后我和任平吾、郝必醉、天山三个老不死,每人再带他一年。”
  不容江剑臣致谢,尚天台、慈云师太早把江枫带走了。
  江剑臣天性仁厚,事母至孝,进入庵内,首先扑奔母亲所住的静室。
  也只有杨氏夫人这样的才女,方能孕育出江剑臣这样的武林奇英。
  进入静室,发现太夫人正默默垂泪。
  开始,江剑臣还认为老夫人是心疼孙儿江枫的远离;随即又觉得不大对,老娘饱读诗书,深明大义,曾被挑选入宫,陪侍公主读书,岂有明知孙儿去受马神剑教诲,反倒伤心落泪之理!江剑臣的这一谜团,被杨太夫人随手递给他的一封素笺打破了。
  注目一看字迹,江剑臣就心中一跳,映入眼内的,竟是侯国英留给他的豪放潇洒字迹:“君阅此书,妾早远行,善待莲妹,慎勿追我。”
  以江剑臣的耳力之聪,早察觉出李文莲现在门外。心中虽然怜惜侯国英,表面上丝毫不敢再流露。收起素笺,便想示意老娘说话注意。
  老夫人早叹息一声说:“娘以往确实错怪国英了,难为她知道你绝不肯和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竟跪求为娘出面作主,责令你不满六年正,绝不准前去找她,她也不会见你。娘可断言,你和文莲假如违约,国英不自杀必定出家,她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李文莲果从门外踉踉跄跄跌入,扑进老夫人的怀内痛哭失声。
  目睹女屠户李文莲的苗条背影,江剑臣的眼前蓦地幻化出三幅画面来:第一幅是七年前在黄河古渡口,李文莲湿衣裹体,凸凹毕现,泼辣娇蛮,咄咄逼人;第二幅是五年前在承德帅府小楼上,女屠户玉容惨淡,声如泣血,立逼江剑臣互换服装,背老娘突围先逃,她自己化妆诱敌,身坠火窟;第三幅是午夜深更,双塔山上,李文莲错认江剑臣和女丧门吴守美苟且私通,悲愤尖笑,刺耳锥心。知道只有狠下一条心,暂时委屈侯国英,一心一意来怜取眼前的李文莲,才能对得起女屠户。
  基于此念,江剑臣先帮母亲劝止李文莲别哭,然后别有用心地将两位副主考被杀、老驸马冉兴之子、玉屏公主的遗腹子一齐失踪,以及自己在玉泉院和群仙观所发现的岔异情况,一一细述一遍。
  平日蛮横娇狂而又素无心机的女屠户,哪知这是专为她投下的钓饵!
  女屠户果然一下子就上钩了,又见老夫人早就点燃了烛火,着急得一顿纤足,埋怨道:“三哥你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塌天祸事,并且还牵连上了华山这一带,哑叔这个总管咋当的?走,快快随我找他去!”
  嘴里不光像连珠炮似的爆炸,还伸手拉住江剑臣的健腕向外走。
  自承德那次洞房花烛夜之后,在他们中间老是隔着的一道篱笆,如今一下子搬开了。
  杨氏太夫人也欣慰了。
  李文莲秉性再泼辣,毕竟还是黄花女儿身。女孩家一般都心细如发,所以,没走出后院的小角门,她就咂出味儿不对了。心想:自从承德那一夜假凤虚凰后,我决心离开三哥哥,不再和侯国英争夺他。只要求收养教诲孺子江枫,把爱心转移到孩子的身上。再者,以三哥哥那超尘绝俗的飘逸人品,自己在玉容未毁前都觉得配不上他,如今貌如丑鬼,三哥哥和婆母再不嫌弃,我也得自惭形陋,躲之犹恐不及,今天这是怎么啦,反倒手牵手,偎紧依近,落在别人的眼里,不说我丑女犯贱吗?李文莲柔肠千转,芳心冰冷,就想松手。
  江剑臣知该是自己霸王硬上弓的时候了,不等她松开,左手先滑如游鱼一抽而出,乘身形微转之机,双掌陡地平按在女屠户的柔肩上,语音深沉地说:“文莲,你要再任性糊来,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女屠户果真不敢甩手避走了。
  江剑臣趁热打铁说:“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南京发生血案,鸣儿陷入绝境,老驸马的独生儿子失踪,先天无极派是否蒙羞,我能不能保全以往威名,都是未知之数。国英走了,我敢肯定她六年内不会再出石城岛。你不帮我不要紧,却不能给我添乱。否则,不光我一人恨你一辈子,你也对不起国英的一片苦心。”
  江剑臣的这贴药方——不,应该说是侯国英开的这贴药方真有效。
  女屠户李文莲先是一震,娇躯慢慢地向江剑臣怀内贴来了。
  江剑臣两手向下一滑,轻揽她的软腰,语调变柔说;“七年来的漫长岁月,真是太苦你了。从今夜起,我要好好地补偿给你。”
  女屠户李文莲像蝎子螫了一下似的,马上挣脱出江剑臣的怀抱。
  江剑臣没想到会有这一手,连忙说:“真不怕我恨你一辈子?”
  她一面怯嚅嚅地说声:“不!”然后又忸怩羞涩地悄声说:“人家经常在师父面前指天说誓喊着要削发,你偏要今天晚上……”
  江剑臣低声一笑,说:“放心吧!你师父早想到你的前头了!”
  女屠户哦了一声,问道:“你说我师父今天晚上不在庵内?”
  江剑臣依实说:“何止你师父,连尚大叔和枫儿刚才都走了。”
  李文莲红脸低头了。
  江剑臣几乎是把她抱进房中的。
  快刀哑阎罗郭天柱,亲自率领两名侍女,送上一桌数量不多、却极精美的酒菜来,并亲自替二人斟满洒,方才缓缓转身退去。
  江剑臣点头感叹道:“今天可是郭大叔二十年来最高兴的一晚!”
  女屠户李文莲两眼通红,接上一句说:“也是你三十四年来第一次向女人献殷勤。并且,是向一个丑如鬼怪的女人献殷勤。”
  二人碰过酒杯后,女屠户流着泪说:“国英姐没有这福分。” 偏疼李文莲的杨氏太夫人,赶在亥时之前悄悄来到窗户下,隐隐约约听到李文莲悄声说:“三哥哥,你真不嫌我这丑八怪?”
  扑的吹熄了烛火。
  老夫人几乎脱口而出:“吹不得”。
  火光一亮,烛火重新燃起,忽听江剑臣威赫道:“再吹非揍你不可!”
  老夫人越听越不敢再听了。
  良宵苦短,洞房花烛朝慵起。
  女屠户被触惊醒,睁眼见江剑臣正两眼赤红,轻轻抚摸她身上的伤痕,嘤咛一声,伸手想去拉被子,用以掩住赤裸的躯体。
  江剑臣捉住她的两条手臂,说:“当年曹操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舟避箭于渭水,幸得许褚赤膊操舟,舍命相救,方未惨死马超枪下。而大将许褚却身中数十箭,九死一生。许褚伤愈后,曹操摆酒慰问,曹命许褚席前脱衣,流泪查点伤疤,每数一处,敬酒一杯,灌得许褚大醉。曹操尚感其救命之恩,何况你我是缘结合体的恩爱夫妻!从现在起,咱们约法三章,第一,不准你轻纱蒙面;第二,不许自惭形拙;第三,别怕外人说丑。”
  一口气说完,更加抱紧了她。
  压在女屠户头上的那片乌云,结在她胸中的坚冰,终于全部消失了。
  起床嗽洗后,女屠户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挽着丈夫给婆母请安,当场就一个劲地催着开饭,饭送来,风卷残云般狂吃猛咽。
  向来不苟言笑的老夫人,竟吐出一句:“世上哪有你这样的新娘子!”
  重新恢复原有一切的女屠户,毫不在乎地冲婆母哧声一笑,拉着丈夫钻天鹞子江剑臣,回房收拾自己的兵刃暗器去了。
  片刻后,女屠户不光背上华山镇山之宝飞虹剑,还带上回旋飞刀和沙门七宝珠。
  留下快刀哑阎罗看守庵门,偕同钻天鹞子火速扑向群仙观。
  依着江剑臣,还想谨慎一些,女屠户可不管那一套,何况又在她的一亩三分地,自然是横无忌惮地直闯而入。
  群仙观的执事道姑、一个年近四旬的俊秀女人,恭恭敬敬地打着稽首,想引他们入内。
  女屠户站着不动,寒下脸来,责叱道:“一点规矩都不懂,怎么配当执事!赶快去唤你们的观主,就说我来找她。再告诉她,你的职务我免了。”
  江剑臣心想:哪有说话这么横的!女屠户的脸要是没烧坏,这位群仙观女道士早吓得狗屁颠颠了。也是该她倒霉,没认出她是女屠户,听罢心中来气说:“我们观主是什么身分,怎会随便出来迎香客?你凭什么开口就免了我的……”
  下面“职务”两个字尚未吐出,左腮上早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江剑臣脸色一变。
  女屠户早格格一笑,左手闪电似地抓紧俊秀道姑的领口。
  江剑臣一声:“不可造次”音还未落,嘶的响起了袭帛声——女道士的道袍早被撕下来大半截。
  映入江剑臣眼内的,是女道士那件绣着鸳鸯交颈的粉红色亵衣。
  女道士脸色一变,叱喝一声;“你想找死!”双袖暴然一抖,左三右四,七点寒星,暴袭女屠户李文莲的全身上下。近距离偷袭,一发还是七支袖箭,决心要追去李文莲的一条命。
  女屠户七年前已尽得慈云师太的真传,功臻一流。葬身火窟被救后,一度心灰意冷,随大师伯尚天台匿迹潜踪,又跟尚天台学了金凤十八切,蹑空凌云步,除去江湖经验和心机,一切不比女魔王侯国英差。区区七支袖箭,焉能伤得了她!形如鬼魅,反附贴到女道士的身后,双掌一探急收,并用上金风切的重手法。
  疼得女道士一声惨叫,手臂下垂,两肩的所有关节全被震开了。
  江剑臣既关心公孙菊的安危,又怕田玉仙漏网,不惜施展一气凌波浑元步,形如一缕轻烟,扑入后面正殿,专挑一个年纪最大的道姑问:“潞王府的人哪去了?田玉仙可在观内?公孙菊在哪里?”
  那道姑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一个年轻道姑倒颇有胆气,口清牙白地说:“观主至今未回来,潞王府的郡主和郭总管昨天就回去了,临走还杀死了公孙菊。”
  江剑臣心中一凉,沉声问出一句;“你是说郭紫云杀了公孙菊?”
  年轻道姑:“不错。何止是杀了她,应该说是百般折磨杀死的。”
  江剑臣不问了,快步登上后面园中的翠楼,除去家具陈设、床上被褥等一切杂物仍在外,基他贵重衣物,包括床下那双玲珑纤巧的绣花拖鞋,完全不见了。
  江剑臣正暗暗自悔失策,致使公孙菊惨死。泼辣黑狠的女屠户,早将那位残废双臂的道姑提上楼来,抖手往地上一抛,笑着说:“三哥哥不要懊恼。现成的一个活口,还怕问不出口供来!”
  江剑臣一想,也是。
  那位道姑可能让一代娇屠给整惨了,没等审问,就一五一十地承招了。
  原来,这位风流假道姑,乃是观主田玉仙的心腹爪牙,道号悟性,俗名叫田爱华。如论辈分,还是田玉仙的本家侄女。私下跟田玉仙学过六七年武功,手底还真过得去。特别和田玉仙的嫡亲娘家侄女田陶,绰号甜死人的荡女淫娃,更是臭味相投。她在观内还兼有一项特别差事,那就是田陶按期掳来面首,先由淫妇郭紫云拔去头筹,再留给田陶和她二人享用。
  说到郭紫云来到就走的原因时,这个无耻的道姑迟疑了一下。
  女屠户伸手一抓剑把,假道姑哆嗦了一下,招出说:“因为昨天郭总管带来的轿夫头目,企图逼奸公孙菊。突然,双腿一疼跪下了。开始那轿夫不在意,谁知跪了半天硬是起不来,直到郭总管和郡主从旁侧归来,问起情由,才验看出是被极为高明的人用两粒小石子击中的。听那轿夫说,当时只有一位儒雅斯文的相公从对面走过去。”
  说到这里,声音一岔,改用极为不屑的音调,接着说;“想不到就这么平平常常一句话,吓得郭总管和郡主一齐变了色,连预备好的酒饭都没吃,就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惨杀了公孙菊之后逃走了。”
  女屠户瞟了丈夫一眼,意思是怪他不该打草惊蛇,看起来,这个窝巢被弃了。
  江剑臣突然问:“田爱华,你不是说,每次田陶都是按期送来面首吗?这按期两字指的是每月的哪一天?只要你能好好配合,我马上就给你接正肩骨。否则,我把你的膝关节全砸碎,让你连站都站不住!”
  假道姑回答落迟。
  女屠户诚心给她下马威,纤足一抬,死死地踩在她的右膝关节上。
  田爱华忙说;“就在今天中午!”
  女屠户的动作真够利索的,纤足一提,一连踢了她的肋下期门、天枢两穴,连两臂的肩骨都没给她接,就扯着江剑臣下楼了。
  江剑臣拍了她一下,苦笑说:“你的功力越来越高,下手也越来越黑了。”
  女屠户靠近他一点,争执说;“我若不是闻着她满身香得怪邪乎,透过领口又瞧出她身穿鲜艳亵衣,我怎敢下手那么黑?放心吧!我的三哥哥,快陪我去截堵那个绰号甜死人的浪女人去。”
  江剑臣没有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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