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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身入虎穴
2019-08-19 22:21:07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君惟明点点头,道:“不错!”
  曹敦力吸了口冷气,紧张地道:“今夜?现在?”
  君惟明冷凄凄地一笑,道:“否则,等到明年么?”
  曹敦力低哑地苦笑了两声,嗓子发沙地道:“当然不能,当然不能……公子之意,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君惟明平静又冷漠地道:“衣彪被囚于‘血牢’之中,这个消息是不会错的了?”
  曹敦力连连颔首,肯定地道:“一点不假,如有错,我可以用脑袋担保!”
  君惟明古怪地笑了笑,道:“很好,如今第一件要麻烦堂主你的,是要请你告诉我们,姓童的在‘血牢’内外做过了什么手脚?伏下什么陷阱?”
  曹敦力咽了口唾沫,低促地道:“今天清晨,我在赶到府里以后,业已用心刺探过了,据我所得的消息,‘血牢’中一共囚禁着十六个人,除了那衣彪之外,另有十五个也全是公子你昔日的旧属,把守‘血牢’的人都是本帮‘墀坛’的弟子,约有三十名左右,这三十名弟子当中,有‘墀坛’的‘行刑手’十名——所谓‘行刑手’,便是‘墀坛’的硬把子了,本帮‘墀坛’乃专示掌刑之责,‘行刑手’有二十名之多,除了他们,‘墀坛’坛主也就住在旁边一幢小精舍里,此人姓卓名斯,号称‘无情马面’,是个六亲全不认的狠角色,也是我们帮主的心腹死党!”
  君惟明冷冷地道:“据我推断,童刚之所以将衣彪的性命留到今天尚未加以杀害,目的即是想引诱‘铁卫府’的忠贞兄弟回来搭救,借以围歼,遂他斩草除根的毒计,因此,他恐怕不会就这么简单,只派了几十个人把守‘血牢’而不另设陷阱吧?”
  曹敦力凝视君惟明,缓缓地道:“君公子,你的推断非常正确,童刚正是如此打算。”
  双目中寒光微闪,君惟明继道:“这是件十分容易猜测的事。”
  接着,他又道:“请告诉我,他是用什么法子准备坑害那些潜入‘血牢’搭救衣彪的人?”
  曹敦力沉重而爽快地道:“我便向公子一一明禀,童刚所用的方法极为简单——但却有效,那三十名守卫,每个人全配有一只银哨,只要警兆甫现,他们无论何时何地立即便狂吹银哨,那哨子的声音尖细清亮,而哨音一起,整个分布府中各处的人手便马上朝‘血牢’集中,每一条通路,任何一条出口,也会由早就派定了的硬把子卡死,将‘血牢’四周密密包围禁制,换句话说,那三十个守卫只是摆摆样子而已,他们真正的责任,乃是做传警的工具,实际上行动的,还是闻警之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高手,这种布置非常厉害,府里业已演练过多少遍了,一旦情况发生,人人都能尽快进入位置,切实扩展力量!端的纯熟老练无懈!”
  一侧的金尤摩哼了哼,道:“鸟的个‘无懈可击’!老曹,你他娘这样说俺就第一个不服气,天下之大,有什么事敢说十全十美、恰到好处?就算是一块生铁板吧,细找细看也能寻出针尖大的漏洞来,又何况只是一群活蹦乱跳的人熊?若是这干灰孙子实在围得紧,俺们就不会硬给他捣个仰儿翻天?”
  曹敦力一肚皮火,却又发不出来,只好忍着气赔笑:“这位兄台,呢,当然你也说得有理……”
  金尤摩笑嘻嘻地道:“俺叫金尤摩,是‘大宁河’金家的娇客!”
  宛如一下子吞了个枣核到喉咙里,曹敦力几乎噎住了,他大瞪着一双眼睛,震惊地道:“‘毒拐’?”
  金尤摩呵呵笑道:“正是俺这不才!”
  曹敦力怔了半晌,始讷讷地道:“如此说来,金家的人全帮着君公子了?”
  金尤摩一翻猪泡眼,道:“老曹,你这不全是废话了么?若俺金家不全帮着君公子,俺如今瘟在这里是干鸟?”
  “毒拐”金尤摩是近二十年来北地的有数棘手人物之一,他也是黑道上响当当的怪杰,非但出了名的剽悍勇猛,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光是他个人的万儿已能震得人双耳雷鸣,何况更衬上“大宁河”金家的招牌?曹敦力久走江湖,自是知道金尤摩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眼前,明白了君惟明的底子,这位“大飞帮”的堂主就越发提心吊胆,认了命了。
  这时——
  君惟明又低沉地道:“童刚这个法子果然简单而又周密,用不着多费心思,更用不着再施手脚,却能达成他那阴毒目的——!”
  顿了顿,他又道:“除此之外,曹堂主,‘血牢’中可还有什么花样?”
  曹敦力摆摆头,道:“关于这一点,我就不太清楚了?”
  金尤摩搓搓手,狠狠地道:“公子,俺的意思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叫这些邪龟孙吹他娘的银哨子,任他们吹断了气,俺们也不理那个碴,你尽舍破牢救人,俺呢?就与罗昆老弟在外头和他们硬顶,等你救人出来,俺们再杀开一条血路,冲出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沉默了好久的罗昆也开口道:“公子,我看也只好这样做了……”
  君惟明抿抿唇,平静地道:“曹堂主,那把守‘血牢’的三十个人,有无可能在不为察觉的情形之下,一举歼之?”
  曹敦力摇摇头,道:“没有可能,那地方我在今天中午亲自前去看了一遍,三十个守卫,除了有五个在牢里留驻,五个把着牢门之外,其余二十名全围着‘血牢’四周站立。公子,你一定知道,那‘血牢’四周没有任何掩蔽,二十个人又都站在明处,彼此全能看得清楚,到晚上更点起灯笼火把,照耀得宛如白昼,每个人相距约有十步左右,任是再高的本领,再快的身手,也决然无法在同一时间将那把守牢外的二十个个人全部解决!而只要有眨眨眼的空隙,已经足够他们之中的一个拿起哨子狂吹报警了……”
  此刻,金尤摩又道:“关于这一点,公子,俺们想得到,那姓童的王八羔子,也约摸早就盘算过了!”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我之所以不愿硬闯,金兄,其中实有顾忌——”
  金尤摩忙问:“什么顾忌?”
  君惟明深沉地道:“如若童刚早有密令交代,那留驻牢里的五名守卫,只要一闻警讯即刻下手杀害衣彪等人。便算我们破门冲进,只怕也来不及了,那时,纵算我们能以血偿血,百倍索回代价,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金尤摩,他续道:“而照童刚的为人行事手段来说,他这样做的可能性是极大的,我们若是打草惊蛇,明干起来,只怕就会徒劳无功,并加速衣彪等人的死亡了!”
  沉吟了片刻,金尤摩终于同意地道:“嗯,公子说得有理……”
  “鱼肠煞”罗昆有些沉不住气地道:“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君惟明思考了一阵,毅然道:“为今之计,只有牺牲曹堂主这条内线了!”
  曹敦力全身蓦然冷了下来,惊恐莫名,张口结舌:“我……我……公子……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你答应……答应过……不加……加害于我……”
  君惟明知道曹敦力会错了意,和煦地道:“曹堂主,你切莫慌张,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要你去舍命或要你的命,只是为了这件事你以后恐怕就将泄露秘密,难以在‘大飞帮’中容身立足了,这样也好,与其弄到最后再昭揭出来,还不如今天便弃暗投明!”
  曹敦力惊疑未定,讷讷地道:“公子之意是?……”
  君惟明道:“很简单,救出衣彪之后,我们即将向‘铁卫府’正面展开攻击,那时,也用不着再有什么内线了,大家全是硬碰硬地干,如果你尚夹在其中,于敌我双方全有碍难,你帮着他们和我们真打也不好,假斗亦不成,而我们一和你照上面自亦碍手碍脚,不能畅所欲为,干脆,今夜你就正式投向我们这面,免得日后你成天提心吊胆,还得防着你身边的同伙,我们也好长驱直入,无忌无惮了!”
  曹敦力怔愣着,犹豫不决地道:“但……但是……公子,‘大飞帮’与童刚只怕不会放过我啊……”
  君惟明冷冷一笑,道:“他们不会有空暇来找你的,曹敦力,他们为自己挣扎活命都嫌转挪不灵了!”
  曹敦力流着冷汗,青着面孔,战栗地道:“不过……不过……童刚左右能人很多……君公子,这些人也将会寻我晦气……”
  君惟明冷酷地道:“你既投奔于我,曹敦力,我便负责你的安全,更会使你获得代价,如今正邪明暗与胜负之势全摆在面前,曹敦力,我不勉强你,你自己可以选择!”
  曹敦力哆嗦着,唇角也在一下接一下的抽搐,又是痛苦,又是畏惧,又是惶惑,又是焦灼的反复思虑着,好一阵子,他终于咬牙道:“罢了,我也只有这条路好走!君公子,我跟你!”
  君惟明拍拍他的肩头,道:“这才是明智之举。”
  金尤摩亦笑道:“可见老曹你尚未完全糊涂,纸包不住火,你替君公子卧底的这档子事早晚也会宣泄出去,到了那时,童刚与你‘大飞帮’的伙计们还能轻饶了你?他们不将你活剥了才叫有鬼呢!真不如现在便表明立场,投奔过来,非但可受君公子的庇护,异日‘铁卫府’重光,功劳簿上还少得了你老曹的一笔么?”
  曹敦力啼笑皆非,却又可怜兮兮地道:“只求君公子大力提我一把,别将我甩到门外已是恩同再造,各位,我如今已是个无倚无靠,强敌环伺的人啦……”
  君惟明正色道:“你放心,曹敦力,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就如同我手下的任何一个老弟兄无异,你和他们在我眼中一视同仁,有我君惟明在一天,你便是我的手足,接受我的维护,与我进退与共!”
  因为过度的激动,曹敦力不由浑身都在簌簌抖个不停,他说不出现下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好像是热血澎湃,又似是怔忡迷茫,宛如兴奋昂扬,又仿佛若有所失,胸膈中充塞了很多东西,亦似空荡无物,他噎窒了好一会,才沙哑着嗓子,颤索索地道:“多谢公子收容照拂洪恩……事到如今……我,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但乞日后公子赏口饭吃,并周全我这条性命……”
  君惟明坚定有力地道:“当然,这一切全在我的身上,曹敦力,我君惟明何曾出过口的话,还有不算数的?”
  曹敦力感激涕零地道:“我信得过,公子,我全信得过……”
  吸了口气,他又忐忑地问:“现在,便请公子示下,我该怎生去做?”
  君惟明低沉地道:“你往‘血牢’去假传童刚之命,设法混到牢里,将那留守的五个角色杀了。然后,再解救衣彪等人从牢里的污水池上来,只要确保衣彪等人的生命安全,外面的事就不算什么了,当然,虽如此说,我们还是以尽量不惊动其他的人为妙,最好在确保衣彪等人的安全后,你还能设法诱使牢外的守卫者进入牢中,予以逐个歼灭!”
  顿了顿,他又道:“总之,以不给他们机会鸣哨示警为原则,若是实在做不到的话,也只好硬冲出去了!”
  曹敦力想了想,苦着脸道:“如果假借童刚之令混进‘血牢’,这一点我认为尚有把握,因为在‘大飞帮’里,我至少还是堂主的地位,与守‘血牢’的‘墀坛’坛主平行,‘墀坛’的属下不会生疑,他们在事发之前,也绝不可能想到我在搞鬼。但是,若要设法将他们守在外面的人骗进牢里,恐怕就不太容易了,他们曾奉有童刚亲谕,不准擅离半步。我假使耍什么花样,一个不巧出了漏子,岂非当场出彩?”
  君惟明道:“只要能先混进牢里救下衣彪那批人,不叫他们先遭了毒手,外面的这批守卫就无所谓了。能设计悄悄解决了固然最好,否则也没有关系,大不了硬干一场,他们不能钳制衣彪等人,我们也就毫无忌惮之处!”
  曹敦力点点头,道:“好吧,我尽力而为就是……”
  说着,他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这档子事一旦揭开之后,只怕童刚和本帮的刁老板,全要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马上刨掉我的祖坟了……”
  君惟明淡漠地道:“曹敦力,你记住我行事的习惯,勇往直前,决不返顾!”
  心腔子一跳,曹敦力忙道:“是,是,我晓得,公子,我晓得……”
  此时,金尤摩插口道:“君公子,人手的分配呢?”
  君惟明胸有成竹地道:“‘血牢’位置在‘千霸堂’之前,牢后是一条宽敞的白石横道,横道后是一方花圃,而‘丹楼’与‘凤楼’便左右挟持,当初我建造这座牢房之时,为了预防万一,在牢房四周没有栽植一棵树木,以免被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用做掩蔽——不想今天却妨碍了我们自己的行动,等一下,我们潜往‘血牢’的时候,金兄与罗昆便只好隐伏于‘血牢’后那片花圃之中,预做接应,我和曹敦力两人混进牢里行事。在我们进去之后,假若盏荼光景,尚不见牢外的守卫中计进去,你二位以最快的势子展开扑杀,我们也会带着衣彪等人冲出接应,大家就从现在这里越墙遁走!”
  金尤摩思索着,道:“有几个问题,俺还要请示一下。”
  君惟明忙道:“不敢,金兄且请明问。”
  金尤摩舐舐嘴唇,道:“第一,若是老曹无法诱使‘血牢’外的守卫进入牢中受戮,俺们就必须明着展开攻杀。而这一明着攻杀,势必惊动‘铁卫府’上下之人,他们蜂拥而来,一包一围,俺们又要对付这些灰孙子,又得照应自牢中救出的伙计。如此一来,四面兼顾,十分吃力,而到了这里后马上便要翻墙,牢中那些伙计定须俺们背扶着始能行动。设若追兵太众,这件事做起来便麻烦了!”
  君惟明平静地道:“金兄之意是?……”
  金尤摩道:“很简单,须要一个断后之人,好掩护其他同伴从容撤走!”
  君惟明微微一笑,道:“我来断后!”
  猪泡眼一翻,金尤摩忙道:“公子,俺受你抬举,亲随左右,总不能就这么轻松便转了回去,多少也得出点力气,表现表现,所以么,这断后之人,俺便毛遂自荐,充他个数吧……”
  君惟明摇摇头,道:“金兄另有重任,此事不劳了。”
  金尤摩急切地道:“君公子,俺的意思是——”
  不待他讲完,君惟明温和中却带着坚决语气,道:“金兄,我来断后。”
  金尤摩两颊的肥肉抽了抽,吁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既是公子你坚持,俺还有什么话说?”
  君惟明低徐地道:“金兄的第二个问题呢?”
  金尤摩“哦”了一声,续道:“第二,如果今夜俺们得了手,将衣彪他们救了出去,照俺来看,公子你留在府里的这五百多忠贞手下便要遭殃。不管姓童的知不知道是公子你亲临重现,也不管今晚的事和你那几百名旧属有无关联,童刚不会轻饶了他们,你想想,他可能把这群终将不利于他的人留着么?”
  君惟明点点头,诚挚地道:“幸而金兄提醒,要不,这一层我还未曾估到呢……”
  一边,罗昆小声道:“公子,金老兄说得对,事出之后,只怕姓童的不会放过我们那批老弟兄!”
  君惟明略一沉吟,道:“罗昆,你马上潜到前面,下达我的谕令,叫所有忠于我们的弟兄,用尽一切方法在天亮之前脱离‘铁卫府’,赶往‘朝凤山’‘入云台’的‘刀子庄’,他们的行动,可授命田朴做主!”
  接着,他又道:“此事办完之后,你立即赶到‘血牢’后的花圃中与金兄会合。记住,你只有盏茶左右的时间去做这件事情!”
  罗昆匆匆答应,不敢迟延,他身形一矮,矫健的窜入夜色中去了,罗昆刚刚离开,君惟明继道:“金兄,还有问题么?”
  金尤摩吃吃地道:“第三,今晚公子你可要露庐山真面目?”
  他随即补充道:“若是仍须隐秘,俺们自就装聋作哑,要不,公子的大名抖搂了去,却可以大大的收到震慑之效呢!”
  君惟明不由笑了,他道:“毋庸隐秘了,反正今夜之后,我们即要明枪真刀地干。而且,我也要堂堂昭示天下,揭发童刚的罪恶!”
  金尤摩轻轻一拍手,道:“好,大家全摆明了最好!”
  君惟明道:“没有其他该斟酌的了?”
  金尤摩道:“没有了。”
  君惟明赞道:“难怪金兄名扬天下,威凌北地,原来金兄技艺惊人不说,思维更是缜密周全得很呢!”
  嘻开一张大嘴,金尤摩笑道:“呵呵,俺只是表面上看来像是愚者罢了!”
  君惟明轻轻拍了拍金尤摩肥厚多肉的肩膀,回首道:“曹敦力,我们去吧?”
  曹敦力点点头,忽然又道:“是了,公子,你这身衣袍,呢,未免太扎眼了,若是你跟我混进‘血牢’,只怕容易给人识破……”
  君惟明想想也对,道:“那么,到哪里再找件衣衫来掩遮一下呢?”
  曹敦力略一沉吟,将自己罩在外头的一袭灰袍脱下,送给君惟明,他里面穿着一套紫酱色的紧身衣。
  君惟明接过灰袍迅速披上,望着曹敦力冷缩的模样,不禁有些迟疑地道:“你冷么?”
  曹敦力用劲活动了一下双臂,笑道:“不冷,不冷!”
  金尤摩耸耸肩,道:“老曹,你心意颇佳,说不冷却是在扯淡了!”
  曹敦力干涩涩地打了个哈哈,道:“我们走吧!”
  君惟明不再说什么,他招呼了金尤摩一声,曹敦力在前,他人随后,一路小心翼翼,掩掩藏藏地潜往“血牢”而去。好在有曹敦力挡头,他又知道一些椿卡哨位的所在,加上君惟明的地形又熟,三个人绕绕转转,没有逢到什么麻烦,就到了“血牢”的左侧方附近。
  他们三个人躲藏在“凤楼”的楼角阴影下一丛常青木的后面。从这里,可以望见前面一块空地上突起的一座巨型半圆石牢,那座石牢全是坚硬的花岗石砌造,坚实厚重,无窗无洞,贸然一看,几乎就和一座坟墓差不多!甚至连那扇开在正面的生铁小门,宽窄也只容一人进出——这就是那座有名的“血牢”了。内行人一眼便知,要想从这牢里救人,不敢说难比登天吧,只怕也轻松不了多少!
  “血牢”的范围约有三丈方圆,现在,果然正有二十名灰衣大汉围绕着牢房的四周把守,他们全都毫无掩遮的站在空旷地带上,每人手中还擎着一只松枝火把,青红色的火焰哔剥伸缩耀着,幻映得火把下那一张张冷厉的面孔,便越发狰狞丑恶了,二十个人,俱乃一式的大砍刀,刀身隐泛寒芒,只见他们在冷冽的夜色里不停来回踱着,但是,距离却不出三尺之外,人人可以互相瞧见,加上火把的光辉,与牢门边上高挑的那盏大红灯笼照映着,那片空地全是亮晃晃的,休说一个大活人靠不近去,即便一只飞鸟也无所遁形!
  气温很低,此刻,约摸快到三更天了……
  树丛后的金尤摩不禁眨眨眼,嘴里轻轻“啧”了一声,他压着嗓门道:“乖乖,这座‘血牢’,简直就像一座石坟,光看着,也就够人心发毛了,不知道真个关了进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君惟明低沉地道:“当然不会令人愉快。”
  曹敦力也接口道:“我一共进去过三四次,不过,就是一辈子不叫我再进去我也不会怀念它,那不是个人呆的地方……”
  金尤摩又道:“公子,这是你设计的么?”
  君惟明点点头,道:“不错。”
  金尤摩吁了口气,道:“在牢房的格调上来说,无懈可击;一看就知道是个内行中的内行的杰作。只是,稍稍有点歹毒些了……”
  君惟明沉重地道:“我也有此同感,虽然这个‘血牢’全是用来囚禁一些大恶不赦之徒,但也太阴森冷酷了些,因此,我早已废置不用,哪里想到童刚这厮却派上了用场,更是用来对付我一批赤胆忠肝的弟兄!”
  沉默了一下,金尤摩心里颇有感触,他道:“君公子,没有密道暗门什么的可以通进去么?”
  君惟明摇摇头,道:“没有。”
  曹敦力亦插口道:“在以前,我们早就详细检查过了,除了那扇沉厚铁牢门之外,没有一隙缝,就连那两个通风口吧,也都是隐在石面底下的,而且还加上了铁栅栏!这座‘血牢’的设计,可以说是严密到家了……”
  望了君惟明一眼,曹敦力又道:“所以哪,公子真可称上天才中的天才啦……”
  君惟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冷冷地道:“这又何尝不叫‘作茧自缚’,自己受到自己的报应呢?假如我以前没有建造这座牢房,今夜也就犯不着冒这么大的危险,费这么多的脑筋了!”
  赔着笑,曹敦力小心地道:“正是,呃,正是……”
  现在,金尤摩的目光投注向“凤楼”下面那四个懒懒来回踱着步子的灰衣守卫,他悄声道:“君公子,我是否从这幢楼的后面绕到那片花圃里去?”
  君惟明朝“血牢”之后十多丈,搭有花棚的方向指了指,沉声道:“是的,花圃就在那里。”
  略一打量,金尤摩不由皱了皱眉:“公子,好像花圃的位置隔着牢房稍远了一点,行动起来,有些不大方便呢……”
  君惟明笑了笑,道:“舍此之外,再也没有足资隐藏之所了,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安全,且这里离‘血牢’的距离比花圃与‘血牢’的距离更远!”
  金尤摩低沉地道:“那么,俺的行动就越发要快了!”
  君惟明笑道:“自然,动作快是决不会吃亏的。”
  金尤摩颔首道:“公子,俺先去啦。”
  君惟明叮咛道:“别忘了盏茶光景之后,不见对方哨卡中计便得马上扑杀!”
  金尤摩一扬手,道:“俺记住了。”
  “了”字方才在寒冷的空气中飘荡,金尤摩粗大的身影,轻烟般射出,略略一闪,即已失去踪迹!
  曹敦力瞪着眼,不由赞叹地道:“金兄的块头大,这一身功夫却是惊人,多么的灵活快捷,眨眨就不见影子了……”
  君惟明笑了笑,道:“要不,人家凭什么混到今天的名声?”
  曹敦力讪讪一笑,道:“公子说得是。”
  君惟明看着他,道:“如今,我们也该上场了。”
  点点头,曹敦力大步跨出,君惟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转到“凤楼”前的白石横道上,直往“血牢”前面走去。
  离着“血牢”还有三丈远,他们就碰上了第一个守卫,那人体格魁梧,脸膛黝黑,目光中甫见人影,立即火把前伸,兵刃斜举,低厉地叱喝:“谁?站住!”
  他这一声叱喝,马上就引起了其他守卫者的戒备,火把纷纷高抬,大砍刀也齐齐指向这边,同时,有几个人的银哨子竟已含到嘴里!
  曹敦力心腔子扑通乱跳,冷汗涔涔。他强自镇定,站下来,双手背负,故意盛气凌人地叱道:“你是‘黑牛’何根么?连本堂也不认得了?”
  那名大汉听来人喊了自己名字,再举起火把看了看,认清了曹敦力,他连忙踏前几步,神态转为恭谨地道:“小的职责攸关,加以天黑夜黑,所以未曾认出堂主,冒犯之处,万乞堂主你老恕罪!”
  曹敦力长长“嗯”了一声,威严地道:“有什么异状么?”
  “黑牛”何根忙道:“回禀堂主,一切平静无事。”
  曹敦力点点头,向后面的君惟明一挥手,道:“跟我进去!”
  “黑牛”何根愣了愣,他犹豫着似拦不拦地横了横身,曹敦力脸色一沉,冷厉地道:“干什么?还要阻我路?”
  何根赶快进了一步,急忙躬身道:“小的不敢,只是……只是不知堂主有何要事须进‘血牢’?”
  曹敦力一挥衣袖,道:“大胆混账,你竟盘查到本堂主头上来了?”
  何根脸上变色,他畏怯地道:“小的不敢……乃因坛主一再交代,不准任何闲人擅进‘血牢’。加以童爷更曾亲谕,务须严密防守、小心戒备,以免有奸人歹徒借机劫牢,是而小的才敢斗胆请示堂主表明来意……”
  曹敦力冷森森地一笑,生硬地道:“如此说来,本堂是闲人喽?本堂也有奸人歹徒之嫌喽?是也不是?”
  这何根的一张黑脸上不由见了汗,他进退维谷,讷讷地道:“堂主恕罪,堂主恕罪,小的绝无此意……小的仅是请示一下,以便明日坛主问起的时候有所交代……”
  曹敦力重重一哼,道:“你少用老卓来压我,本堂不吃这一套!”
  双目倏寒,他又道:“也罢,本堂便看在你不值计较份上明告于你,这‘血牢’的安全守卫之责俱由老卓的‘墀坛’担负,就算他想要本堂来管本堂亦不愿多此麻烦,也是合该本堂要受这鸟气。方才本堂由‘魂楼’下来查夜,恰遇本府魁首童爷,他临时觉得不大放心,又不愿惊扰老卓清梦,一看本堂正好下楼查夜,即便口头上交代亲来巡视‘血牢’一遍,本堂是不便推托,这才越俎代庖,替老卓省了这趟劳累,怎么着?本堂还错了么?抑是你须要本堂回去向童爷禀报说,是你何根信不过本堂给挡了驾?”
  嗫嚅半晌,何根鼓起勇气再问了一句:“禀堂主……不知堂主可有查牢的‘鹰翼令箭’?”
  曹敦力“呸”了一声,面色赤红,双目暴睁:“晕你的狗头!本堂不是说过乃由童爷口头交代的么?我们是恰巧碰上,莫不成本堂还跟他再跑去取‘鹰翼令箭’?本堂身为‘五雷堂’首座,更且正式奉命来代卓坛主查勤,你这大胆畜生,竟敢藐视本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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