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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西疆二鼎
2019-08-19 22:28:15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迟疑与怔忡流露在商瑜甜美的面容上,她咬着唇想了一会,低悄地道:“但是,小九,你说得虽然不错,你就敢帮着君惟明?而我又怎么办呢?再怎么说,我哥哥总是‘独龙教’一手栽培出来的人……”
  平静地笑了笑,君惟明道:“商姑娘,我并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只需要你们缄默,而这件事在你们的立场来说,亦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恶事,至少,你不维护正义,却也总不能支持邪恶来打击正义吧?”
  商瑜的脸蛋不觉微微发热,她有些窘迫地道:“君惟明,你不要这样说,难道你就一定能代表磊落仁义,而童刚就必是邪恶的吗?”
  君惟明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不敢自夸崇仁尚义,但童刚却是无可置疑的邪恶阴毒,在这一方面,商姑娘,我比他是强得太多了!”
  关立着急地道:“小瑜,这个问题根本已经不值得再争论下去,难道说人家君公子会无的放矢,以向自己过去的好友,自己的妻妹寻仇溅血为乐事?难道说,我的话你也不信,我的看法还及不上你么?”
  商瑜讷讷地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我们与君惟明势处对立,而既然是处于对立,便不该帮着他……纵然他是师出有名,堂而皇之,也一样不该帮他……否则,我们又如何向我们的宗派亲人交代?”
  凛然挺胸,关立壮烈地道:“我们的宗派行为不善,我们没有力量制止,至少也不能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瑜,甘于浮沉在黑暗中,向邪恶缄默,已是一件极端可悲的事,如若我们再不知自省,不知独善,那么,我们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堪以自慰的远景与目标?”
  顿了顿,他又悠长地道:“另外,良心上的愧疚便更不用说了……”
  商瑜不禁为之动容,她微微垂下头来,低徐地道:“小九……我只是一个女孩子……或者……我的观察力太迟钝,眼光太肤浅……可是……你知道我的心里会怎么想,我有些苦衷……我不能背弃我的哥哥,同时,我……我也不能违抗你的主张……我……你叫我怎办好呢?”
  关立坚定地道:“小瑜!如果你真的和我好,你就跟着我同进同退,信任我的看法与决定,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做是不会吃亏的!”
  商瑜幽幽地道:“你有把握?”
  关立道:“有!”
  商瑜又加上一句:“小九,你可也弄清楚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关立冷静地道:“当然,我比谁都清楚!”
  商瑜凑近了点,又道:“小九,虽然我们的意思是不与我们这边的人同流合污,我们要独善其身,哪一边也不插手,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上来说……我们不帮着我们的人,即是等于背叛他们了,你明白?”
  关立倔强地道:“那就要看各人自己的想法如何了,事实上,我们并未背叛,我们只是不与他们沆瀣一气而已!”
  商瑜叹了口气,道:“他们不会这样想,我们不帮自己人,却隐藏着君惟明几个人……你又私下张罗了药品食物供给君惟明等人,虽然我们再没有其他行为,只此两样,便已足够那些人有借口惩罚我们的了!”
  关立双眼一瞪,道:“小瑜,你怎么这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做什么事都像你这样的话,我们这一生就肯定一无所成,任何一桩维护公义的行为,就必须付出代价与牺牲,永远没轻易得来的事;今天我所做的决定,如你愿意支持,我十分欢迎,否则,你可以自便,我也不勉强你!”
  怔了怔,商瑜的一双大眼睛里立刻就现了泪光,她气愤地看着关立,又是委屈,又是怨怼地道:“你……小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简直没有良心,我只是为你多顾虑了一些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你就摆脸色给我看了?”
  关立也觉得自己把话说重了点,他尴尬地搓着手,轻声道:“小瑜,不要生气,我也不是责怪你,我仅是告诉你,当你去做一件值得做而又有意义的事情时,必须要拿出勇气,拿出毅力来……”
  苦笑了一下,他接着道:“你愿意和我一道么?”
  拭了拭溢出于眼角的泪水,商瑜微微点头:“你早晓得我没有别的选择……”
  此刻——
  君惟明抱拳一笑道:“多蒙二位成全了。”
  关立赶忙让开,低声道:“君公子,这是做一个人至少应该俱备的道义感及良知,又有什么称得上成全不成全的呢。”
  商瑜向君惟明靠近了一点,小声道:“君……君公子!”
  君惟明温柔地笑着道:“有话问我?”
  羞涩地咬咬下唇,商瑜嗫嚅地道:“你先前告诉我的那些话——关于你的妻妹出卖你,背叛你,你的好友陷害你的那些话,真的一点不假?”
  君惟明深沉又真挚地道:“一点不假,商姑娘,谎话是经不住事实与时间来考验的,何况,当事人又好生生的没有死绝?用不了多久,一切真像即将揭示于天下,纸不能包住火,就好比为恶犯奸的人无法永远掩饰他的罪行一样!”
  唇角仍旧噙着一抹善意的微笑,君惟明凝视着商瑜那张天真未除的甜美面庞,而这张面庞上如今正被一片奇异又悲伤的神色所笼罩——那是一种失望、醒悟、痛苦,又惋惜所渗溶成的表情,就好像一双爱侣在经过了一段海誓山盟的深刻交往后,其中之一突然发现了对方以往的秘密一样——龌龊的、污秽的,邪恶又暴戾的秘密——这种痛心的反应与悔恨,现在就正流露在商瑜的脸容上了……
  君惟明低沉地又道:“我有生以来,可以说从来未曾受过这样的不幸与打击,老实说,商姑娘,我不怕残酷、不怕凶险、不怕血腥、不怕艰难,所有有形的苦楚我全可以忍耐,但是令我难以忍受的却是伦常的丧败,仁义的泯灭,天良的蒙蔽,人心的黑暗;这些都加在我的身上,就使我椎心泣血,无法忍受,不能恕,也不可恕了……或许我的报复狠毒了一点,但是,对这些披着人皮的人来说,难道还有什么过分么?”
  长长吸了口气,商瑜嗓音有些喑哑地道:“天……真令人不敢相信,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童刚,美艳雍容的费湘湘,秀丽贤淑的君琪,他们竟会做出这么些神人共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这……这太可怕了,也太残酷了……”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你想,商姑娘,我一直推心置腹,亲如手足的好友出卖了我,陷害了我,夺我基业,淫我妻妹,害我骨肉,甚至想连我的性命也一起坑了,而我的未婚之妻却也欺我瞒我,背我叛我,加上我那懦弱无能,不明事理,又包庇奸佞的妹妹……种种事情,哪一件不使我悲愤欲绝?哪一件不令我无地自容?这些丑恶,这些罪孽,这些劣端,我编造得出么?我宣扬得出么?如果不是真实的,只怕尽量掩饰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亲自出头揭示于人?”
  望着君惟明,商瑜惭愧地道:“君公子,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没有想通……现在我相信,你所说的全是真实的了……君公子,道理在你这边……”
  君惟明轻喟一声,道:“我无意批评你,商姑娘,人世间的丑恶与黑暗,你只怕还经得太少了……但我们活着的日子长则百年,短则数十年,这段时间实在不够我们去经历每一件事,亦不够我们去观察每一件事,因此,上天赐我们以智慧,予我们以良心,便是叫我们以智慧分辨是非,以良心判善恶,在生之旅途上莫蹈罪邪,莫坠逆乱,好好的做一个人……”
  商瑜闻言之下,有如醍醐灌顶,身心俱皆凉透明彻,她双眸光芒清莹,神色纯笃,诚挚地道:“君公子,现在我懂了……这些,全是以往我所想不到的,谢谢你的教诲,给我上了最宝贵的一课书……”
  君惟明静静地道:“过誉了,商姑娘,我知道的也很浅薄,但要能常去沉思,你便可发觉在人的一辈子里,值得想的道理还很多。”
  这时——
  关立笑道:“小瑜,观在你可信服了吧?”
  佯嗔着白了关立一眼,商瑜道:“你别臭美了,我信服的人是君公子,可不是你,要你在旁边嚼什么舌头?真是……”
  涎着脸,关立笑道:“小瑜,刚才我是太粗鲁了一点,你可别生气啊……”
  商瑜啐了一口,道:“鬼才生你的气!”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关立又道:“是了,小瑜,你说你来找我是有件事情告诉我,是什么事?如今该可以说了吧?”
  “哦”了一声,商瑜道:“天,你不提,我还险些忘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昨晚上你猜我们童爷去接的什么人?”
  关立摇摇头,道:“谁知道!还怪神秘的呢,先前我跑到外面去探探风声,只看见人来人往,十分紧张,昨晚上的死伤者全抬走了,连各处打斗所留下的痕迹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除了每个人的表情沉重中又带惊惶,禁卫更加森严——此外,我也用心打听过昨夜童刚出去接的是谁?所问到的人没有一个晓得,不是茫然摇头,就是瞪目无以为对,我再问了几个人,全没有头绪之后,也不敢继续再问下去了,我怕引起别人的疑虑,一个弄不巧出了纰漏之后才是大大的不上算呢!”
  咽了口唾液,他又接着道:“在我回来之前,却发现了另一件事情,‘独龙教’的教主凌胡子,本派大掌门,‘大飞帮’的‘寒松堂’‘银翅堂’两个堂主,连受了伤的‘白发银眉’官采与‘大飞帮’帮主刁忌,全匆匆忙忙向府后的‘千霸堂’集中,好像有着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商议一样!”
  君惟明安详地问:“还有呢?”
  关立舐舐嘴唇,道:“另外,据我知道,参加的人还有随时不离童刚左右的‘双头枭’赵品松、‘影子腿’宋塞目、‘九岳头陀’悟果等人,‘皮口袋’包骧也去了,他们与本派大掌门几个方始跟着童刚由郊外回来,恐怕连个盹全来不及打便又赶到‘千霸堂’啦,君公子,你看他们是会商议什么事情呢?这般紧急,这般匆忙?”
  笑了笑,君惟明道:“不会出了两个主题:第一,研讨昨夜的血战,第二,商量如何对付我的策略,当然,细节方面便不得而知了,自然,童刚也会将他隆重迎来的嘉宾向他的同路人引见一番。”
  关立颔首道:“不错,我想也大概是商量这些事——”
  他目注君惟明,欲说又止,君惟明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关立。”
  舐舐唇,关立低声道:“君公子,我本来还为你想到一件事,但后来再一探听,却知道又行不通了!”
  君惟明道:“什么事?”
  关立苦笑了一下,道:“眼前,全府上下的高手,差不多全进了府后的‘千霸堂’会商大计去了,府中各处的守卫只是一些二流人物,换句话说,正乃行动良机,我本来想借这个空当提醒公子你——可以前往‘雁楼’及‘白楼’先找到你的妻妹算清旧账,那边的防卫虽然仍然很紧,但却比平昔弱了很多……”
  澄澈的双瞳中有一抹笑意,君惟明道:“但是呢?”
  摊摊手,关立无奈地道:“但是我又一打听,才晓得童刚老早把费湘湘,及君琪两个人也一同带到‘千霸堂’去了……”
  沉默了老久的曹敦力这时才开了腔:“这小子真够奸猾哪……”
  君惟明平淡地道:“他素来细心,做任何事都会深思熟虑,曹敦力,他这一手在我来说,并不感到如何意外。”
  曹敦力捂着头道:“以前,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心眼也够多了,哪里知道这番出来,才发觉比我更机灵的人简直车载斗量,我自己这点脑筋,这点花巧,实在差得太远,算不上道……”
  君惟明伸展了一下双臂,道:“阁下是太谦了——”
  说着,他转问商瑜:“商姑娘,关立出去跑了一大圈子,犹未探出夜来童刚所接之人是谁,看这情形,童刚是极其慎重而又意图暂时保密了,听你方才的口气,大约你是知道此人为谁啦?”
  关立在旁也急问道:“你真知道他们去接的人是谁?”
  商瑜道:“我就是跑来告诉你这件事的嘛!”
  一搓手,关立忙道:“那你就快说呀!”
  略一迟疑,商瑜有些犹豫地道:“说出来,我就麻烦了,本来我只是打算告诉你一个人的!”
  君惟明吃吃一笑,开朗地道:“很好,我与曹敦力退开一边就是。”
  关立哼了哼,轻轻一拉君惟明衣角,低促地道:“不,不用,君公子,这件事我想你也一定希望知道,很可能对你是非常重要的……”
  他又面对商瑜,气呼呼地道:“小瑜,你是怎么搞的?现在你还弄不清楚你的立场?搞不明白眼前的情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商瑜着急地涨红了脸,分辩道:“我不是光指这件事情的表面,我……我是说与这件事有关的另一件事,和我们两人有关的另一件事……”
  关立断然道:“没有关系,我们对君公子坦置心腹,开诚布公,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就全讲出来吧!”
  君惟明尔雅地一笑,道:“商姑娘,假如你不愿意我知道什么,我可以不听,而且保证决不生气,你们二位是我的朋友,我对朋友素来是尊重的!”
  商瑜一咬牙,道:“我说。”
  君惟明平静地道:“不要勉强。”
  关立又催促道:“那你还等什么?”
  吸了口气,商瑜道:“昨夜,童刚他们到‘长安’城外迎来的人,乃是有‘西疆二鼎’之称的‘皇鼎’邱岳与‘帝鼎’朱晓青,以及,他们两人合收的义子,在‘西疆’号称‘血鼎’的方幼泉,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四名‘二鼎’手下的贴身卫士跟随着,那四个人听说一身本事也非常精悍,叫什么……‘四烈马’!”
  此言一出,曹敦力第一个就脸上变了颜色,他愣了一下,形态惊惶中,竟然连说话也有些结巴了:“乖乖……可不得了啦,连‘西疆二鼎’和他们的宝贝儿子也叫姓童的给请来了……公子,你可知道,这……这‘西疆二鼎’在边陲一带的威风,就等于你在中原‘长安’一带的名声差不多哪……他们只要一跺脚,边陲千万里的地面全得乱哆嗦,这还不说,他两个老怪物的那……那个干儿子,‘血鼎’方幼泉,更是杀人不眨眼,又狠毒,笑里藏刀,每每于顾盼之间取人性命,甚至……连他妈的眉头全不皱一下……乖乖,这一来可麻烦啦……”
  君惟明无动于衷地笑了笑,道:“如若那方幼泉,杀人不多,他那只鼎怎能叫‘血鼎’?顾名思义,曹敦力,你都该想得到了!”
  一看君惟明那种轻松法,曹敦力不由又惊又慌,又急又气,他额上浮起青筋,啼笑皆非地道:“天老爷,我的公子太上皇,如今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这几个人物都不是省油的灯,确实秤起来,他们的分量只怕比起‘白发银眉’官采、‘皮口袋’包骧两位还更要重上几成呢……”
  关立也有些面色苍白地道:“君公子,这‘西疆二鼎’及他们的儿子‘血鼎’方幼泉的名头,我也曾经听闻过,确是显赫一时,威震边陲的人物,就连提起他们名号的人在背后谈论起来,亦都是战战兢兢,有如见虎当前……”
  抹了把冷汗,曹敦力怯怯地问:“呃,莫不是,公子不晓得这几个人的来历?”
  君惟明哂然一笑,道:“我知道。”
  曹敦力呆了呆,又嗫嚅着道:“可是,呃,公子的反应却……却好像十分平淡……”
  君惟明轻轻拍了拍曹敦力的肩头,平静地道:“或者你称我的反应为‘平淡’,我却叫它是‘镇定’,我之所以镇定的原因有三,其一,不错他们的名头极响,但我也不算太弱,是么?一只猫遇上一头虎会畏缩,可是,一只狮子遇见这头虎的感觉就和那只猫大不一样了;其二,可能我比较心高气傲一点吧?我自来不肯服人,久而久之,因此也在无形中养成一种‘目空四海’的坏习惯,不管人家如不如我,我全认为他们差一头,其三,嗯,我也不能像你们这样流露出紧张之态来,你们心里发慌,还想着有我可为倚恃!如果我跟着也慌了,又有谁可以做我的靠山呢?而且,我一慌,你们不就更失去信心了么?”
  紧张中,曹敦力与关立俱不由笑了出来,曹敦力又用衣袖揩了揩汗渍,吁了口气,道:“公子,你可真沉得住气哪!”
  君惟明一笑道:“此时此地,徒自惶恐于事又有何补?”
  关立又问商瑜道:“还有呢?”
  商瑜抿抿小嘴,接着道:“童刚这次邀请‘西疆二鼎’及方幼泉三人来此助拳,似是费了不少心血与周章,至于用的什么法子,我却不太清楚——因为告诉我的那个也不太清楚,他们一回来之后,童刚即将迎来的贵宾安排住在他自己日常所居的‘丹楼’里,童刚对他们的招待异常热烈周到,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他本人更执礼甚恭,贴切莫说,简直有些卑颜恭膝的味道了,据我所知,童刚对‘西疆二鼎’两人全是以晚辈自居的,言语之间,非但尊敬拘束,更且诚惶诚恐,看在眼里,是有点不舒服……”
  君惟明淡淡地道:“照童刚的阴险心性来说,只要他求得着的人,就是叫他跪在地下喊爹他也会毫不迟疑的做到!”
  旁边的三个人皆不禁莞尔了,商瑜忍住笑,又道:“他们到达之后,全由童刚亲自陪伴着,只在‘丹楼’略事休歇,便由童刚传谕,召集府中的一干好手于‘千霸堂’聚集商议要事,在这期间,‘大飞帮’的帮主与本教的凌教主已经先行见过童刚,将夜来的血战详细陈述过了!”
  君惟明冷冷地道:“那一群奴才!”
  商瑜顿了顿,跟着道:“在我来到这里找小九之前,曾与我哥哥见过面,他告诫我这几天要特别小心谨慎,以防意外,本教凌教主恰同‘大飞帮’的刁帮主同赴‘丹楼’谒见童刚,便是由我哥哥随侍在旁的,我哥哥说,童刚一面听着他们的禀告,一面来回不停地在那间小厅里踱着步,神态极为烦躁;哥哥还说,童刚这人向来城府深沉,临危不乱,但在聆听他们陈说昨夜的杀伐情形时,尤其在提到公子你竟然大难不死,亲自出现的当儿,童刚一下子脸色全变了……”
  君惟明微笑道:“心虚的人,总是这个样子的。”
  商瑜面容有些苍白与忧戚,低徐地道:“君公子,我好像已隐隐感到有一层阴影罩向了‘铁卫府’,更明确的说,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我很不安,很骇怕……一切事情看上去全像是不大对劲,那么尖锐,那么紧张,那么仓皇又那么沉翳,连每个人的脸孔都变得冷板及晦涩的了……君公子,是不是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了呢?一场残酷又狠烈的狂风暴雨即将到来了呢?”
  君惟明悲悯地望着她,缓缓地道:“商姑娘,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深深地叹息着,商瑜道:“君公子,不可避免吗?”
  君惟明沉重地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而正邪不两立,是非难同存,商姑娘,我怕是不可避免的了……”
  愁郁勾结在商瑜的眉心,她的脸上情韵就更显得楚楚伶人了,无意识地揉弄着衣角,她轻轻地道:“在那场血的洗礼到来之时,君公子,我想……情景一定是凄惨的,恐怖又残忍的吧?”
  背着手,君惟明苦笑道:“想是这样,商姑娘,我还记不起自古至今的哪一场干戈血战不是这种景况……”
  商瑜伤感又忐忑地道:“但……但是,君公子,我的哥哥又偏和你们是敌对的,到末了,他……他会遭到一种什么命运呢?”
  丰润的唇片颤动了一下,她续道:“而在这茫茫人世,君公子……我无亲无故,就只这一个亲人了……如果他不幸有了什么长短……我……我也实在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同情地凝视着这位甜美又纯真的少女,君惟明不觉也感到丝丝无可奈何的恻然,他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商姑娘,你自己估量估量看,有没有这个把握说服你哥,使他退出这场争纷?”
  震了震,商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急急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君公子,这不可能……你不了解我哥哥,他是那种固执己见又忠于根本的人……他曾宣过誓要对‘独龙教’誓死效忠的……而他就正会如此,我一定无法说服他,非但无法说服他,我还会招来他的疑虑及不满。”
  君惟明摇摇头,道:“如果他坚持要助纣为虐,替奸侯贼匪当帮凶……商姑娘,这事就难办了,尤其是两军交锋,刀枪无眼,除了在原则上的留情与容让之外,谁又能断言维护得了谁?我总不能下令我的所属伸着脖子任人杀戮而不加抵抗,况且,我们的目的也并不是这样的啊!……”
  商瑜紧张地道:“你是说,君公子,只要双方开始交刃,就不能容情了?”
  君惟明含蓄地道:“也不尽然,我只是说,我可以关照我的人尽量留手,予我所想开脱的数人以退路,但是,这却也须要有个限制,假如我愿意开脱的敌人并不领情,甚至变本加厉,欲图借此反击,我即使想容情也就无法可容了!商姑娘,这是一场武者多场的干戈,这也是生与死的搏斗,除了双方都能明白其中的微妙,要想使某一边做无条件的牺牲可是太困难了……”
  商瑜怔怔地道:“可是……可是,君公子,你曾经说过,我不是你的敌人,是你的朋友……我虽然对你没有什么帮助,至少也未曾危害过你……你……再怎么说,也不可就像对付他们一样来对待我的哥哥吧?”
  这时,关立也诚切地道:“君公子,你曾答允过我,为了我的‘独善其身’,‘同流而不合污’,为了我的‘缄默’,而在日后的血战中尽量宽恕我的同门,但小瑜——商瑜的行为和我也是一样的,难道公子你就不考虑对小瑜也做相似的保证与承诺么?”
  君惟明一笑道:“你先别帮着你的女友求情,关立,如今童刚那边又多了‘西疆二鼎’等几个强者,说不定这一连串的拼杀下来,失败的是我呢……”
  关立严肃地道:“君公子,胜败属谁在眼前论之犹早,问题是,公义与真理在谁那一边?君公子,你知道在哪一边,而不管将来的输赢何属,能在你的承诺下取得谅解,异日我们做人全容易做了……强劣之势可保存一时,但却不永远,对此,换句话说,是是非非也能隐蔽一时,亦无法永远掩瞒;在很久很久之后,等这场争纷过去了,公子胜也好败也好,我们——及我们的后人走出来,至少不会再被人点破背衣,不会被人讥为‘助纣为虏’‘倒行逆施’也就行了,而这些,却须取得公子今日的谅解与宽容,至少,连公子也算明白我们的苦衷……”
  君惟明沉默了一下,道:“你说得对。”
  关立喜悦地道:“那么,公子是答应在日后的争战中尽量予小瑜的兄长以圜转之路了?”
  点点头,君惟明道:“我答应——”
  他笑了笑,又道:“但我也祈求他不要过分。”
  商瑜欣慰地道:“我想……他不会的,君公子,我要想办法影响他……使他明白些什么,使他能在来得及抽身的时候抽身……谢谢你,君公子……”
  忽然——
  关立一拍自己的后脑勺,道:“啊,我险些忘了一个问题!”
  商瑜道:“什么问题?”
  关立看着她,小声道:“你是说你来找我,是告诉我‘西疆二鼎’他们的事么?还说这件事骨子里与我两人有着牵连,小瑜,什么关联呀!”
  于是,商瑜的面庞突然红了起来,她羞涩地低下头去,欲语还休,一双手直在搓揉着衣角……
  关立马上催促道:“快说呀,小瑜,有什么害臊的,我们之间的事情光明正大,发乎情,止乎礼,一点邪秽也没有,别怕,说出来……”
  脸蛋儿嫣红欲滴,有如熟透了的苹果,商瑜羞答答地微微垂下了头,声如蚊蚋般道:“小九,我……我说出来,你不会生气吧?”
  关立连忙摇头笑道:“当然不会生气,你快说嘛……”
  商瑜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那……那‘西疆二鼎’的义子‘血鼎’方幼泉,在三年之前,曾经见过我,他对我……像是不错……”
  呆了呆,关立立即按捺不住了,他酸溜溜地道:“原来你们还是早就认识了啊,这姓方的名气大,本事好,可比我强得太多了……”
  商瑜听了这些话,又是惊惶,又是幽怨地看着关立,她委屈地道:“你何必摆这种颜色给我看?纵然早已认识,我与他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况且,你还说过你不生气的……”
  关立气咻咻地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又如何知道他对你不错!哼,难怪你对他们的动态这么清楚,想必是方幼泉这小子早就通知了你,这样看来,你们两人之间还真透着不简单呢!”
  一下子眼圈就气红了,商瑜唇角抽搐,身躯微颤,她激动地道:“关立,你休要血口喷人,无事生非,我……我和那方幼泉有什么不简单的地方?你给我指出来,说出来……你……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心胸狭窄的人,你侮辱我,蔑视我,你你你,你太可恨了……”
  关立退了一步,失措地道:“小声点,你小声点,这里岂是吵架的地方?一个弄不巧叫人家听见了,我们大伙全完啦!”
  商瑜双目涌泪,恨声道:“完就完,你这么不相信我,这么怀疑我,干脆我死了才如你的愿……”
  关立急切地道:“喂喂!小瑜,你别吵,好好地说,方才就算我不对,成了吧?又何必这样哭哭闹闹叫人家笑话?”
  关立搓着手,急忙又道:“好好,就算我胡说八道,无理取闹,你却也犯不着如此小题大做,搞得我下不了台……”
  商瑜哭道:“你,你还嘴硬!”
  关立急急摇手,啼笑皆非地道:“我不嘴硬,不嘴硬便是,其实,我根本也没有讲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难道说,我连问也不能问了?”
  商瑜一面抽噎,边恨恨地道:“谁不叫你问我?我就是特地来讲给你听的……我和那方幼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还会跑到这里向你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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