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璧虽然是龙氏世家的三少爷,龙氏世家又是济南府的名门望族,经营着不少大生意,但算来算去,他都绝不是个生意人。
从前不是。
现在不是。
将来也不是。
他是个浪子。
不折不扣的雪刀浪子。
他喜欢凭手中一柄风雪之刀,锄强梁,护弱小。
他并不像“王”。
“王”是孤独的,可以把“王”困在一个樊笼里。
“王者风范”四个字,龙城璧连半点都沾不上。
他只是个醉客,刀客,落拓江湖的浪子。
虽然他也有最孤独的时候,但他也是最合群的。
他曾经率领数以百计的武林高手,与江湖上的恶势力展开殊死之战。
他曾赢过。
也曾输过。
他赢得漂亮,也输得漂亮。
现在他的处境是面临着一条死巷——杀人巷。
杀人巷里有六个杀手。
八霸堂的杀手!
八霸堂并非有“八霸”。
八霸堂只有“一霸”,也就是八霸堂的堂主金八霸!
金八霸是金蹄堡的第二号人物,除了堡主石九烧之外,谁都得听他的命令。
现在,龙城璧已闯进了一条死巷中。
这是杀人巷!
也是杀人的陷阱。
这条巷很窄,越长的兵器就是越吃亏。
所以,在这种地形上,没有兵器的人,反而占了便宜。
龙城璧面前的三个黑衣人,脸色枯黄,个子也不高,像三个痨病鬼似的。
但龙城璧面前的三个黑衣人,脸色枯黄。
因为他们就是十年前绿手门一百八十名高手中,唯一剩下的三位。
十年之前,龙城璧刚刚出道江湖,当年最激烈、最惨酷的一场厮杀,也在同时展开。
那是绿手门与江湖八大门派之间的生死战。
绿手门秘密训练了一批杀手,他们什么武器都不用,只戴着一套惨绿的皮手套而已。
这种手套无腥无臭,但却剧毒无比,一经沾在人身,立刻就会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而且极难救活。
八大门派伤亡惨重。
绿手门也在这一战中元气大损,一百八十名高手只剩下二十五个。
六年之后,绿手门仅剩下来的二十五人,分批伏击少林武当的长老辈高手。
他们这一次的伏击行动,完全是为了报复。
结果,少林千悔大师、千寓大师、千腾大师及千湖大师战死,武当寒桥道长、寒珏道长及最盛名的极乙真人,亦被绿手门的杀手伏击毙命。
而绿手门的二十五人,也仅余下了三个。
他们就是葛擎、宗天武和陆飘。
× × ×
葛擎杀人之前,最喜欢先嗅嗅自己的手套。
这是毒手套。
嗅一嗅不会嗅死人。
但一掌拍在敌人的脸上,敌人立刻就会变成死人。
他加入八霸堂,已整整三年。
三年来,他从未嗅过自己的手套,也未杀过任何人。
他觉得郁郁不得志。
——世间上有一种人,当他练成了武功之后,就想去伤害别人,仿佛不杀害别人,就会辜负了自己的武功。
——葛擎就是这种人,虽然八霸堂供给他白花花的银子,也供给他最好的女人和最好的酒,但他还是不大满意,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
他要杀人。
杀人,对他来说是一种发泄,也是一种享受。
所以,当他接到八霸堂第一道杀人命令的时候,他立刻就把怀中的女人一手推开,小心翼翼地戴上杀人的手套。
绿手门的手套,含有剧毒,佩戴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如果偶一不慎,就会自食其果,先中奇毒。
葛擎以杀人为享受。
可惜这一次的杀人行动,已是他最后的一次。
原来他连自己想要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对手是一个刀客,一个年青的刀客。
但他却绝对未曾料到,这人竟然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 × ×
缠魂手,追风步!
在这条狭窄的杀人巷里,葛擎所练的武功可说是占尽上风。
他已看准了这个年青刀客的破绽,深信必然一击即中。
他相信自己在三招之内,就可以把对方活活捏死。
可是,当他双手出击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双膝一麻,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仰天向后倒下。
当他发觉到双膝在冒血的时候,他的胸膛也出了大量的鲜血。
飕!
刀锋亮如白银,银光快如电闪。
缠魂手的手亦在不停挥舞,但葛擎的脑袋已搬了家。
葛擎身中三刀。
第一刀削膝。
第二刀劈在胸膛上。
葛擎仍不服气,再攻。
风雪之刀也不再客气,索性来一招“法场斩首”,把他的脑袋整个砍下!
× × ×
“法场斩首”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的绝技之一。
砍脑袋剑法,一点也不简单。
龙城璧与卫空空是老朋友,砍脑袋剑法的精义,龙城璧早已豁然于胸。
近来,龙城璧偶然也会使用砍脑袋剑法,虽然,他用的不是剑而是刀。
龙城璧又将八条龙刀法和砍脑袋剑法并在一起,变成了一套亦剑亦刀的古怪招数。
这种“怪招”,往往也能在紧要关头屡奏奇效。
葛擎一出手就是狠毒无比的招数,再加上他手戴毒手套,龙城璧是绝不会对他客气的。
× × ×
葛擎的脑袋已滚在墙边。
他的身体已倒卧血泊之上。
但宗天武和陆飘好像没有看见这件事,仍然很冷静地站在龙城璧的面前。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两位想不想再活下去?”
宗天武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想。”
龙城璧轻吁一口气,道:“既然你还不想死,最好马上就离开这里。”
这一次答话的人是陆飘,他的回答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不能。”
龙城璧叹息着,道:“两位何以仍然执迷不悟?难道现在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宗天武冷冰冰的一笑:“葛擎不知道,但咱们知道。”
龙城璧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宗天武冷冷笑道:“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微微一怔,道:“刚才你的朋友已死在我的刀下,难道你不怕?”
宗天武毅然道:“江湖中人,本来就是过着刀头舐血的生涯,若然怕死,又与猪狗何异?”
龙城璧为之动容,突然狂笑道:“说得好!英雄不怕死,怕死非英雄!”
宗天武倏地摆出一个很古怪的姿势!
——金鸡独立,仰首向天,左手在前,右手在后。
陆飘的姿势更古怪。
——以手代足,腰向后弯,左腿向前,右腿向后。
龙城璧的脸色变了。
“天残地缺疯魔掌!”
背后三个黑衣人同时冷冷的说道:“说对了!”
× × ×
天残地缺是两个人的外号。
天残蓝无掌,地缺包世独,都是三十年前中原武林的大恶魔。
这两人天生残废,蓝无掌缺少一双手,包世独没有两腿,但他们创练了一套“疯魔掌”,横行江湖,未逢敌手。
天残地缺贻祸武林,已非一日,后来终于有人组成“歼魔队”,纠合江湖上绝顶高手十余人,向蓝、包二人大兴问罪之师。
结果,天残地缺被歼魔队的刀斧斩成肉酱。
但歼魔队高手十八人,也只剩下四个。
天残地缺的疯魔掌,就此失传。
但三十年后,在这条杀人巷里,竟然又有人使用这种诡异绝伦的武功。
× × ×
龙城璧虽然以前从未见过天残地缺疯魔掌,但此刻看见宗天武和陆飘的怪异姿势,便已知道他们已经练成了这套失传已久的武功。
陆飘格格一笑:“龙城璧果然有点眼力。”
宗天武冷笑道:“可惜他很快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
龙城璧的身子微微向后退。
陆飘以手代足,突然身如怪鸟,扑向龙城璧。
龙城璧向右闪。
但右面是墙,他只能闪开一尺。
就在这一刹那间,宗天武凌空一个筋斗,反手飞劈龙城璧。
陆飘的右腿,也同时踢了过来。
巷中地方狭窄,龙城璧的雪刀不易施展。
陆飘和宗天武的脸上,都露出了一股笑意。
那是杀人时的笑意。
他们已经把龙城璧逼到巷墙边。
龙城璧的刀已根本无法施展。
三人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近,宗天武的手已向龙城璧的脸上拍去。
这一拍之力,并不很大。
但宗天武却敢肯定无论是任何人的脸,都绝后挨不起这一击。
这一掌,是邪门的,是任何人都难以招架的。
龙城璧的俊脸居然连动都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宗天武杀人时的笑意已越来越甚。
突然间,龙城璧也在笑。
“宗天武,你输了!”
短短六个字的时间里,龙城璧的身子竟转换了三个方向。
左闪!
冲前!
向右跨出一步!
然后,反手一掌,重重的击在宗天武背上!
× × ×
毒手套,疯魔掌!
宗天武的一掌也在同时加快速度,向前一拍。
可是,龙城璧已不在巷墙边。
所以,宗天武这一掌,只是拍在巷墙之上。
墙很厚。
宗天武这一掌,已把这道墙印了一个大洞,但仍未穿到墙的另一边去。
这道墙的砖,也比龙城璧想像之中坚实得多。
掌印深入墙中九寸。
宗天武的脸上仍有笑意。
但他的笑容已僵硬,他的脸就像一个在火窑里烧红的瓷瓶。
陆飘亲眼看见宗天武一掌拍下。
他暗暗喝采,他以为龙城璧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去。
可是,他还是估错了龙城璧,忽视了雪刀浪子躯体里存在的惊人力量。
“叭”的一声,宗天武已被击中一掌,人却硬挺挺的倒下。
陆飘也在同时,挥出了最凌厉的一击。
× × ×
陆飘身形如箭,刹那之间,已左七右八,一连踢出十五腿。
这十五腿出脚之快,劲力之强,确实惊人。
但龙城璧左臂挥动,就已把这十五腿完全化解开去。陆飘的眼睛,陡地射出一股狠毒的光芒。
这已不像是人的眼睛。
他的面目,简直比野兽还更残忍。
他现在已存心拼命,不顾一切的又再冲了过去。
陡地。
飕!
风雪之刀急转直落,卷起一阵骇人的银芒。
陆飘闷哼一声,再踢一脚。
但这一脚已毫无威胁之力,而是垂死的挣扎。
他的胸膛竟已裂开。
龙城璧喟然轻轻一叹,回刀入鞘。
刀锋上本来有血。
但刀还未入鞘,血迹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陆飘颤声道:“这……就是……就是八条龙刀法?”
龙城璧没有回答。
他只是面容一黯,目光却扫落在后面三个黑衣人的脸上。
陆飘却在这个时候,像一棵枯树遇上暴风雨般,了无声息的倒下。
葛擎、宗天武和陆飘,是绿手门唯一剩下的三人。
他们不但是绿手门的高手,同时,宗天武和陆飘更练成天残地缺疯魔掌。
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练成这套武功。
从前没有人知道,现在没有人知道。
将来也是一样。
世间上很多事情,开始的时候像个谜,到终结的时候,也像个谜。
找寻哑谜的结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自从宗天武和陆飘死后,天残地缺疯魔掌就真的失传了。
× × ×
站在龙城璧身后的三个黑衣人,脸上都有一种诧异的神色。
龙城璧的目光,现在只集中在其中一人的脸上。
这人左手持刀,右手持剑。
刀剑合璧。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阁下可是天剑地刀,瀑影山人的高足易翎?”
黑衣人并不否认,微微点头。
龙城璧抽了口凉气,道:“瀑影山人乃江湖怪杰,八年前在下曾与他老人家有过一面之缘。
易翎道:“这件事我知道,家师并曾与你对过一掌,结果居然平分秋色,谁也没有占上上风。”
龙城璧道:“那是令师尊故意承让而已。”
易翎道:“阁下不必谦逊,龙心神诀乃龙家绝技,又有谁能轻易将你击败。”
龙城璧盯着易翎,道:“你现在是不是想试一试?”
易翎道:“试什么?”
龙城璧道:“试一试你能否把在下杀掉。”
易翎摇头:“不想。”
龙城璧一怔,继而哂然一笑,道:“难道你不打算杀我?”
易翎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龙城璧道:“绿手门的三位高手已经死了,难道你不想替他们报仇?”
“报仇?”易翎仰天大笑:“我为什么要替他们报仇?何况,既然连他们都不能把你杀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甚至要白白赔上一条命?”
龙城璧一愕,冷笑道:“你倒坦白得很。”
易翎道:“家师生平以坦诚待人,名传天下,易某别的功夫学不到家师一成,但这一点倒学得九成以上。”
龙城璧朗声一笑,道:“好!难得金蹄堡中,还有像阁下这一号人物。”
易翎道:“龙大侠过奖了。”
龙城璧眉头一皱。
近年来,称号他为“龙大侠”的人越来越多。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大侠”。
事实上,他也不像个“大侠”。
他只像个浪子——
一个到处流浪,喜欢喝酒、喜欢“多管闲事”的雪刀浪子。
× × ×
易翎的话说到这里,突然把手中的刀剑,一齐插回鞘里。
在他身旁的两个黑衣人,也把刀剑插回鞘中。
龙城璧又是一怔。
“三位果真并无动手之意?”
易翎道:“实不相瞒,咱们的武功俱不如葛擎、宗天武和陆飘,又岂会随便动手白白送死?”
龙城璧道:“既然如此,三位奉命到此,有何目的?”
易翎道:“咱们的任务,是看见葛擎等三人能否把你除去。”
龙城璧道:“现在他们都已变成了死鬼,阁下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易翎道:“那是关于一个人的下落,要向阁下奉告。”
尊城璧道:“谁?”
易翎忽然笑了。
他的笑,并不是坦诚待人的那种笑,而是像一条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的奸笑。
龙城璧怒道:“有话快说,何必装模作样,吞吞吐吐的?”
易翎的笑声立止,换上一副冷酷的神情道:“简天痴现在已落在咱们手中。”
龙城璧脸色陡然一变。
易翎冷冷一笑,道:“简天痴曾要求卫空空帮忙,用猴子马参加马王大赛,目的就是那五万两黄金。”
龙城璧道:“简神翁欲夺取五万两黄金,是为了要建立起他组织里的基础,准备与金蹄堡一决高下。”
易翎道:“可惜到目前为止,简天痴仍然敌不过本堡,套一句老话,那是螳臂挡车,蜻蜓撼柱。”
龙城璧道:“简神翁既已决意加强组织的力量,正在需财,那五万两黄金的奖赏,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具诱惑的。”
易翎道:“宝马别院每隔十年,都例必举行一次盛大的马王大赛,而且奖赏都极具吸引力。”
龙城璧道:“神马天尊上官骥富甲一方,五万两黄金在他来说,并不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易翎道:“但江湖中人,又有多少人拥有这些财富?简天痴垂涎这笔奖赏,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龙城璧正色道:“简神翁具有他自己的一套理想,绝非如你想像般的是个财迷心窍之徒。”
易翎嘿嘿一笑:“说得真动听,也难得卫空空居然答应简天痴的要求,愿意亲骑猴子马,替简天痴争夺那一笔奖赏。”
龙城璧面色一沉:“这些事别再提了,石九烧把简神翁劫去,意欲何为?”
易翎冷冷一笑:“马王大赛那一天,如果猴子马出赛,简天痴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龙城璧深深的吸了口气。
易翎双手一拱,道:“该说的话已经说毕,易某告辞了。”说完,与另外两个黑衣人掉头而去。
龙城璧目送三人消失在长巷的弯角中,并没有追赶。
不醉神翁简天痴被劫去,这件事是否属实?
龙城璧眉头紧皱。
显然,他心中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并不乐观。
简天痴本身已中奇毒,现在又成为阶下之囚,结果自然更加不堪设想。
× × ×
雨后的夜空,仍然乌云覆罩着大地。
幸好长安城毕竟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尤其是现在已是上元佳节,大街小巷,处处都灯火通明,欢乐的气氛,充斥着整个都市。
但现在,越热闹的地方,龙城璧越不想逗留。
他只想快一点找到唐竹权、司马血和卫空空。
他没有找到他们。
但到最后,他居然在一条不太繁盛的街道上,碰见了时九
公!
× × ×
时九公是医谷中第一神医。
卫空空曾受重伤,结果全凭时九公妙手回春,否则江湖上早已没有了卫空空这号人物。
时九公并不喜欢喝酒。
但现在,龙城璧居然看见这个脾气猛烈而古怪的老人,左手捧着一块油煎饼,右手却拿着一瓶竹叶青咕嘟咕嘟的猛喝。
他平时苍白的脸孔,现在已泛冒着酒醉时的红润颜色。
时九公把最后一口油煎饼吞下肚子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龙城璧。
他看见了龙城璧,第一句话就问:“你现在才回来?”
龙城璧道:“时老前辈,有什么不妥吗?”
时九公怪眼一翻,道:“老夫有什么不妥?”
龙城璧吓了一跳。
这个老人家的脾气又发作了。
“别误会,”龙城璧唯有勉强一笑,道:“时老前辈当然没有什么不妥,也许不妥的是晚辈而已
时九公哼了一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龙城璧一眼,然后道:“你也没有什么不妥,不妥的是你的酒肉朋友。”
“酒肉朋友?”这四个字,登时听得龙城璧一呆。
“难道是唐竹权发生了什么意外?”
“唐竹权没事,出了事的人,又是那个龟儿子卫空空!”
时九公一面说,一面又把竹叶青喝个点滴不留。
龙城璧心头一震,忙道:“卫空空他怎样了?”
时九公好像已有八九分醉意,随手一抛,就把酒瓶摔个稀烂,然后才道:“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随随便便就与别人结怨,简直不当老夫是老朋友,老夫也给你们连累了!唉,真是他奶奶的灰孙子碰着了活王八。”
时九公说了一大堆话,仍没有把卫空空的情况如何说出来。
龙城璧忍不住又再问道:“卫空空有什么不妥之处?”
时九公冷笑一声:“你放心好了,有我这个老人家在,他要死还不太容易!”
龙城璧一怔:“他受伤了?”
时九公点点头,道:“他挨了别人一记内家重掌,几乎连肺都给呕了出来。很严重!”
“没有老夫医治,他死了八成。”时九公脸上的神态,似醉非醉,非醉亦似醉,“算他福大命大,经过老夫施用推天转地潜心大法之后,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龙城璧松了一口气。
时九公又道:“但在三个月之内,他绝不能喝酒。”
龙城璧道:“这个自然,上次他受了重伤,伤愈之后半年都没有喝酒。”
时九公一声轻咳,再道:“两个月之内,他绝不能与任何人交手,不能练习任何武功。”
龙城璧一呆,沉吟半晌,忽道:“骑马大概总可以罢!”
“骑马?”时九公瞪大一双铜铃般的怪眼:“他若在两个月之内骑马,老夫保证他立刻要骑进棺材里。”
龙城璧一呆。
时九公横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若还算是他的朋友,最好就叫他暂时做个小乖乖,躺在床上两个月,否则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龙城璧眉头紧皱,道:“他在什么地方?”
时九公叹了口气,道:“虽然他现在绝对不能喝酒,但他藏身之地,却是一个很宽大的酒窑。”
“酒窑?”
“不错,是酒窑。”
“难道是宝马别院的酒窖?”
“错!”时九公冷哼一声:“别以为只有宝马别院才有酒窖。”
龙城璧一怔。
时九公忽然压低了嗓子,道:“你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下面就是酒窖,说不定你已站在卫空空的头顶上!”
× × ×
酒窖。
街道的下面,果然是一个很宽大的酒窖。
时九公带着龙城璧,在街道上绕了一个圈子,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饭馆后门,钻进一条秘道。
秘道有铁栅,里面还有几个灰衣汉子在把守着。
他们一看见了时九公,立刻就问:“站在你背后的是什么人?”
时九公嘿嘿一笑:“他姓龙。”
“难道他就是雪刀浪子?”
时九公点点头,冷笑道:“如果不是龙城璧,老夫又怎会带别人到这里来?”
几个灰衣汉子立刻七手八脚的弄开了铁栅。
时九公带着龙城璧走进去,只见里面堆放着数之不尽的大酒缸,小酒罐。
龙城璧笑笑道:“酒很香。”
时九公哼一声,道:“这里虽然很多酒,偏偏就少了竹叶青。”
龙城璧道:“难道你只喝竹叶青?”
时九公冷冷笑道:“老夫平时什么酒都喝,就是不喜欢喝竹叶青。”
龙城璧一愕,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变了口味,放着这许多酒不喝,偏要喝竹叶青?”
时九公白眼一翻,道:“就是因为这里没有竹叶青,所以老夫才要喝竹叶青,这是故意执拗,行不行?”
龙城璧为之一阵苦笑。
面对着时九公这种人,的确是很难对付。
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老顽固——唐老人。
唐老人是唐竹权的父亲,他的脾气与时九公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龙城璧宁愿与时九公在一起,也总比碰着了唐老人好得多。
天下间唯一能令龙城璧头皮发炸的,也许就只有唐老人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堆大酒缸的后面,突然传出一阵懒洋洋的笑声。
时九公的脸立刻紧绷绷的:“司马血,有什么好笑?”
大酒缸后冒出了一张醉脸。
这人果然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躺在这个大酒窖,又有谁能不喝得天昏地暗呢?
× × ×
司马血从大酒缸后走出来之后,仍然不断地在发笑。
时九公气得几乎想动手一拳打碎这张醉脸。
龙城璧也不禁问司马血:“你在笑什么?”
司马血又笑了笑,一双朦胧醉眼直盯着时九公:“这个酒窖不但没有竹叶青,连白干也没有,你为什么不去喝白干?”
时九公怒吼道:“老夫喜欢喝什么酒干你屁事!”
龙城璧吓了一跳!
这两个醉醺醺的人若打了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收拾的事。
幸好司马血不是真的喝醉,见时九公大动肝火,连忙堆下笑脸,道:“对不起,晚辈得罪之处,还望包涵包涵……”
龙城璧不禁莞尔一笑。
平时,司马血并不太喜欢与别人开玩笑的。
他杀人远比开玩笑多得多。
时九公见司马血赔罪,也不为己甚,但仍然扳起了脸孔:“卫空空和唐大胖子在什么地方?”
他的话刚说完,酒缸后又有一人答话,道:“卫空空在这里。”
这句说话刚响起,龙城璧的心头就为之一震。
好虚弱的声音。
龙城璧立刻大步上前。
只见一大堆酒缸后面,居然有一张不太狭窄的床。
床上卧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卫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