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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山雄蒙冤           ★★★ 双击滚屏阅读

第四章 山雄蒙冤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8/12
  关山雄听出话中有因,道:“是他的什么?”
  那人却又不回答,道:“你问那么多做甚,唉,雷去恶死了,我想对付峨眉派,也得大费周章了!”
  关山雄冷笑道:“峨眉高手之中,或者还有些秘密把柄在你手中的,不是一样可以利用么?”
  关山雄那样说法,本来是讽刺那人的。
  可是那人听了之后,却“哈哈”一笑,道:“有了,有了。”
  关山雄苦笑道:“你又有什么了?”
  那人道:“雷去恶的徒弟,雷去恶一定有徒弟的,是不是?你可知道,这I
  其中便大可有利用之处了!"
  关山雄一听,心中暗道:“好呀,原来讲到我的身上来了!”
  他道:“不错,雷去恶是有一个徒弟,叫做关山雄。”
  那人道:“这姓关的小王八,可在船上么?”
  关山雄一听,不禁火往上冲!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此际仍是不宜自表身份,还是隐忍一下的好。
  所以他道:“据我所知,那关山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一生之中,也绝没有什么秘密把柄,落在人家手中过!”
  那人道:“那怕什么啊,他师父有秘密啊,他师父虽然死了,但是这个秘密一抖了出来,他还得了么?一定要死在天尘剑客之手了。”
  关山雄听了,心中不禁大是吃惊,他实是难以想象,他师父究竟有着什么秘密,竟会使得连他也要命丧在师伯之手!
  关山雄不再出声,那人却兴致地道:“是了,有人来给你送吃的东西来时,你便说要一见关山雄,那就可以了,余下来的事,由我来对付好了。”关山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刚才你说峨眉上下,谁都认识你,那么,这个关山雄,他可认识你么?”
  那人道:“这小王八我未见过,但他如果见了我,一定能知道我是什么人的。”
  他一面问,一面心中在迅速地转着念。他知道那人既然这样说法,那么,必然他是一个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了!要不然,何以他会讲得如此自负呢?
  关山雄心想,可惜这底舱之中,漆黑一团,不然,自己也一定可以知道那是什么人了。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那人回答,忙又问道:“你要我为你做事,难道你是什么人,都不能让我知道么?”
  他讲完了之后,又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回答。
  关山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他连忙侧耳听了一听,底舱之中,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实在不像除了他之外,还另外有人!
  关山雄揉了揉眼睛,又大声问了几遍,可是却仍然得不到那人的回答。
  他心中暗忖:刚才的一切,难道全是一场梦?
  但若是梦境的话,怎能将一切经过记得那样清楚,但如果不是梦境的话,那人又到何处去了呢?
  关山雄向前踏出了一步,坐在绳上发怔,只听得上面甲板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砰”的一声,舱盖被揭了开来,亮光射了进来。
  从舱盖中射进来的亮光,十分微弱,若是有人从上面探头向下望来,那么,舱中的情形,是仍然看不清楚的。但是关山雄在黑暗中久了,有一点点亮光,他便可以看清舱内的情形了。
  他连忙四面看去,想看清那在黑暗中和自己交谈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是,那底舱没有多大,堆着的杂物也不多,而他在转身四面一看之间,竟是一个人也看不到!
  关山雄的心中,迷惑已极,搔了搔头,站立不动。只听得舱盖上,有一人喝道:“小子,你可别转逃走的念头,替你送食物来了,你快接住!”
  那人话才说完,“呼”的一声,便有一只盘子飞了下来。关山雄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替自己送食物来的,正是那个一半脸红、一半脸黑的恶汉子,他见那恶汉子已准备缩回身去,心中陡地一动,脱口叫道:“关山雄,谁要你来假仁假义送东西给我吃?”
  他管那阴阳脸汉子叫“关山雄”,便是为了想引那神秘人物出来。
  果然,他的话才一出口,背后便“嗖”地起了一股轻风,一条人影疾掠而上,势子之快,简直无与伦比!
  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只见那人右腿裤脚,空飘飘的,像是一腿已经断去,而他的胁下则夹着一柄红沉沉的枣木拐。关山雄立即知道那人在行动之际,“噗噗”有声,倒不是穿着木头鞋子,而是木拐点地之声,只不过他仍然未曾导
  看清那神秘人物的脸容。
  当关山雄反称那阴阳汉子为关山雄之际,那汉子陡地一呆,看他的样子,像是张口欲喝。
  但在那电光石光之间,那神秘客早已疾蹿而上,关山雄看得真切,只见他一伸手间,五指一伸,已抓住了那阴阳脸汉子的头颈,竟将那阴阳脸汉子硬生生地拖了下来,接着,“砰”的一声,舱盖合上,底舱之中,又是一片漆黑。
  关山雄一见自己计策得逞,心中不禁大喜,他不等那人开口,便道:“这人正是关山雄,但我素知他极其强硬,一定不肯认账的,你要怎样对他,便怎样对待他好了。”
  那人道:“好,但你可不能听到我的计划。”
  关山雄道:“那你却要帮我一个忙。”
  那人道:“我帮你什么?”、关山雄道:“你将他的衣服剥下来给我穿着,我;将半边脸染红了,钻了上去,看看是不是能蒙混过去。”
  那人道:“这也是办法,我有朱砂,待我来为你装扮。”
  关山雄只觉得倏忽之间,面前已多了一人,有人在他半边面上抹拭着,又递了一件衣服给他,关山雄连忙穿上。
  那人又道:“好,我索性再助你一把!”他话才一说完,关山雄便觉得一股力道将自己直托了起来,头顶撞在舱盖之上,可是那一撞,他却又不觉得疼痛,舱盖反给他顶了开来。
  关山雄心知那是上乘的隔山打牛功夫,那人将内力蕴在他的身上,等他的头顶撞到了舱盖之后,内力发作,便将舱盖顶了开来。他连忙一伸手,拉住了舱口,一翻身,便翻上了甲板。
  他翻上了甲板之后,仍向下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已来到了阴阳脸汉子的身边,只不过那人低着头,关山雄仍看不清他是谁。
  关山雄心想那阴阳脸汉子一定否认他是关'山雄,而神秘人物一定不信,等到弄清楚时,自己可-已经脱身而去了!
  他弯着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四面一看,船头部分的甲板上,并没有他人,只有在船尾处,有两个人在走动着。
  关山雄在追赶那艘船的时候,曾见到那阴阳脸汉子是站在船头的,所以他从舱盖处钴了出来,便向船首走了过去。关山雄才走出了几步,便听得船尾处有人叫道:“贾兄,那小子怎么样了?”
  关山雄一怔,知道那是在问自己,他粗着声音道:“还算安分!”
  那人又叫道:“可得小心些,别让他逃走了!”《关山雄又粗声道:“知道!”
  从船头到船尾,约有三丈远近,关山雄的半边面上,又涂了朱砂,半边红半边白,又粗声粗气,居然给他瞒了过去!
  那人没有再出声多问,关山雄松了一口气,向船首又走了几步,倚着船舷,坐了下来。船正在顺流向前而驰,关山雄心想自己若是跳下江去,那么等他们想来打捞之际,只怕已经远了,凭自己的水性而言,要泅上岸去,自无问题。
  他打定了主意,连忙站了起来,身子向前一俯。就在他将要跃进水中去之际,忽然听得船尾有人叫道:“喂,你想作什么?”
  关山雄再不犹豫,身子一纵,溅起了一股水花,便已跃入了水中!
  他一跃到了江中,便用力向外划开了丈许,而当他再浮起水面时,船已在七八丈开外了,可是,在江面之上,却另有两个人,极为快速地向他游来。
  关山雄吃了一惊,待要潜下水去,但是那两个人的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到了近前,其中一个大喝一声,道:“小子,原来是你。”
  他一言甫出,“嗖”的一声,一柄晶光闪亮的分水刺,已经向关山雄刺了过来。
  关山雄自己仗着水性极好,所以初见有人游来,还未曾放在心上。可是,他一看到来人一出手,所用的兵刃便是一柄分水刺时,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在水中动手,不比在陆地上,若是用刀用剑,那么受到水的阻力之后,挥动便大不灵便,根本使不出招式来。但是那分水刺却是专在水中使用的兵刃,将水的阻力减至最低,而且招式也自成一家,若不是久在水中讨生活的人,是绝不会用这样兵刃的,而既然用到了这样的兵刃,水性自然也非同小可!
  关山雄一吃惊间,急忙身子向旁一侧,“嗖”的一声响,一溜水花过处,分水刺在他的身边掠过。
  他虽然逃开了这一招,但另一人却已游到了关山雄的身后,五指如钩,向关山雄的后颈抓来。
  关山雄身子猛地一沉,一个势子扎到了水中,然而,那持分水刺的人却比他潜得更快、更深!
  等到关山雄觉出不妙之际,那人已经到了他的下面,分水刺激起连串水花,已经向他刺了过来。
  而当关山雄想要浮上水面之际,水面之上,忽然有着一股极大的力道压了下来,关山雄知道那一定是另一人正在水面发掌,掌力从水中传了过来,阻止他浮上水面去!‘
  关山雄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连忙身子一斜,但是却已慢了一步,右腿之上,已然传来了一阵剧痛,他可以看到在清碧的江水之中,升起了一股血水来。
  关山雄咬紧了牙关,双足一蹬,猛地向前直蹲出了丈许去。
  他这一蹿,总算暂时避开了那人的第二击。但是他却又不敢浮上水面去,因为他一浮上水面,那人在水中,他更看不清楚,也更加难以躲避了。
  他一蹿出丈许,便转过身去。
  只见那人迅速地蹿了过来,关山雄吐出了一口气,身子急速地向下沉去,那人迅即在他头上掠过,向他头部刺出了一招。
  由于关山雄正在迅速下沉,所以那人的这一招并未刺中。
  关山雄右腿上的疼痛越来越甚,他见始终只有一个人潜下水来,可知那另一人的水性并不见得佳,这可以令得他稍为放心些。
  但是,那潜在水中的人,水性、武功都在他之上,他右腿已受了伤,对方的手中又有着在水中使用的兵刃,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得过对方的呢?
  关山雄心中所存的唯一希望,便是潜到江底之后,能有水草,那么,他可以在水草丛中,暂时躲起来,固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却也可以避开一时。
  他一直吐着气,向下沉着,转眼之间,便已到了江底,在水底,是越到水下,越是明亮的,所以水性不佳的人,一坠入水中,便向明亮处游去,那便越游越深,难以浮出水面,而惨遭溺毙了。
  关山雄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这时向水底深处游去,乃是为了避开敌人的追击,何况他能在水中换气,潜上一两个时辰,也是绝无困难之事。
  他到了江底之后,抬头向上一看,只见在水光照映之中,那追击他的人,手中那柄分水刺,晶晶生光,离他并不十分远。
  关山雄向前看去,则看到前面有漆黑的一大堆,一时之间,关山雄也难以分辨,那是不是江底的水草丛,他用足气力,游了过去,一到了近前,果然是一大丛浓密的水草。
  关山雄心中一喜,也不及回头观看,双腿连蹬,便钻进水草丛中。
  一进了水草丛,他用力拉着水草,向前疾进了丈许,这才面贴在河底,停了下来。
  他自然知道那随后追来的人,离他只不过一丈五六远近,当然是可以看到他钻进了那水草丛中的,也一定会追进来的。
  那水草丛连绵极广,而且在水底下要找人,也绝不是容易的事情,关山雄实是大有希望逃得过去的。
  他静伏着,一动也不动,河底的泥沙本来因为他的激动而扬了起来,这时,也因为他已静伏不动,而沉了下来。
  不一会儿,关山雄便觉出在身边七八尺处,水草浮动,像是有人游了过去。
  关山雄向前看去,只见江底泛起一股泥沙一直向前去,伸展出了四五丈,又折了回来。
  那当然是那人游出了四五丈,又转回来找寻他的缘故,他不禁心头乱跳起来。
  然而,那人折回来之后,就在关山雄身旁五六尺处,游了过去,关山雄心头乱跳,仍是一动不动,他几乎可以看到那人,但由于他隐蔽得好,而且伏在泥上时间久了,他的身子已有一半陷入河巧的泥地之中,所以那人并没有发现他。
  那人在江底来回游动,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弃了寻找,向上升去。
  关山雄眼看着那人的身子渐渐向上升去,直到了江面之上,他才开始移动,他仍然不向江面上浮去,而且钻入水草中。
  他准备再等上片刻,才游开水草丛,然后借着江底暗流的力量,淌出里许去,再作浮上江面的打算,也只有那样,才能逃出对方的监视。
  他右腿上的创口很深,淡淡的血水还在不断地渗出来,一阵阵刺痛袭来,使得他游水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他直到那人浮上了江面,才有机会将腿上的创口紧紧地扎了起来。
  他在水草丛中,又伏了片刻,身子才渐渐地浮了上来,又再一看,只见左首有一大段翘了起来的黑色物事。
  关山雄心中呆了一呆,暗忖:这是什么东西?反正他离那段黑色的东西甚近,便游了几步,过去一看,原来是半截沉船。
  那半截沉船在江底,不知有多少年了,船身上的木头,早已剥蚀不堪,木上生出了极长的青苔来。
  关山雄本来不再向前游去,可是,倏而一瞥间,他却看到在那艘沉船之下,有晶光一闪。
  关山雄的好奇心不禁又为之陡生,他游了过去,那晶光更其耀目,关山雄拨开了一片烂木,那晶光灿烂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来。
  他心知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物事,或者是一柄什么宝剑、宝刀,也说不定的。
  可是他定睛看去,却又不是刀剑,而是一只圆圈。
  那圆圈还有一半,埋在江底的淤泥之中,关山雄一伸手,将那圆圈轻轻拿了起来。拿了起来一看,原来也还不是圆圈,而是一个半圆,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用处来,就是晶光夺目。
  关山雄心想那反正是无主之物,自己又何妨带在身边。
  他将那个半圆圈揣在怀中,向上升了丈许,便有一股暗流涌了过来,关山雄连忙放松了手脚,他人便向前疾流了出去。
  转眼之间,他已顺流淌出了里许,这才双腿连蹬,浮上了江面。
  一出了水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四面一看,只见江面之上,暮色苍茫,远处像是有些船影,近处却是什么也没有。
  关山雄心中暗自庆幸,虽然他在那艘船上所听到的话,使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也一点没有得到解答,但是他总算脱离了那一些来历不明人的掌握,心中感到十分高兴。
  他游到了江边,已是十分疲倦,想起了这几天来的遭遇,简直像是一连串的噩梦一样。
  他拖着疲倦的步伐,向前走出了半里许,见到了一座土地庙,便走了进去,那土地庙破败不堪,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走了进去之后,倚着一根柱坐了下来,简直连生火烤干衣服的气力都没有,不一会儿,头一侧,便已睡了过去。
  这时候,天色已十分黑暗了,关山雄也睡得十分沉熟。
  他在沉睡之中,并没有觉察到他怀中的那个半圆形环,正跌了一小半出来,发出了一团十分耀目的晶光,照得残破的土地庙十分明亮。
  那团亮光不仅照亮了土地庙,而且使得远远地看来土地庙像是正在失火。
  这时,在离开土地庙五六里开外,有两个人正在向前疾驰而出,看这两人身形如此快疾的情形,分明是有要事在身。
  可是,在突然之间,那两人却停了下来。
  他们一停了下来之后,可以看出那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约摸五十多岁年纪,生得浓眉、大鼻,貌相十分威武。而少的那个约摸二十出头,剑眉朗目,貌相清俊。
  两人停了下来,一齐望向远处隐隐可以看到的那团亮光。
  那团亮光,就是关山雄怀中露出来的半圆环所发出来的,在黑暗之中,从远处看来,有一种异样的青白色,和其它的光亮大不相同。
  两人呆了片刻,年老的一个沉声道:“你看,这像不像是你妈的独门兵刃上所发出的光华?”
  那年纪轻的一个,满面现出了悲愤之色,道:“那么,我妈难道还在世上?”
  年长的那个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妈自然已经死了,但是她却含恨九泉,因为我们至今还未曾找到要害她的仇人……”
  那老者讲到此处,精光四射的眼中,居然出现了旋转的泪花!
  那年轻的一个道:“爹,我们只要赶过去看一看,就可以明白了。”
  年老的一个道:“我们却要小心,敌人若不是狡猾奸诈到了极点,我们怎会四五年来,连一点线索都得不到?这时,忽然有这样的光华射出,可能是敌人故意布下的奸计!”
  年轻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们两人不再循原来的方向前驰,转了一个折,向着那团光亮发出的地方掠出。
  转眼之间,他们便见到那团亮光是从一个破土地庙中发出来的了。
  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行动更是小心,轻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见黑影飘忽而已。
  而那时候,在土地庙中的关山雄却还睡得十分沉熟,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关山雄听到了“嘭”的一声响,陡地惊醒,睁开眼来时,他首先觉出一阵亮光,照得他几乎连眼也睁不开来。
  接着,他看到在他的面前,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那两个人都满面怒容地望着他,年老的那个,手中正握着那只半圆环!
  关山雄一见面前有人,不禁一呆。
  他连忙想欠身起来,可是他才动了一动,那年轻的便喝道:“别动!”
  他一面说,一面手中的一件怪形兵刃,已向前送了送。
  那件怪形兵刃,乃是一柄生满了尖刺的金刚圈。那金刚圈本已抵在关山雄的胸前,这再向前一伸,圈上的尖刺立时刺破了关山雄胸前的衣服,尖刺抵在他的胸口,令得关山雄心中陡地一惊。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关山雄实是无法再动弹,只得又照原样坐了下来。照眼前这样的情形来看,关山雄心中暗忖,难道自己是遇上了贼子?但是,看来却又绝不像,因为眼前一老一少两人,不但衣饰华丽,而且气度非凡,那只金刚圈,每一枚尖刺都晶光夺目,一望而知,不是凡品。如果是剪径的小贼,焉能有这样的气派?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你们是什么人,这算是什么?”
  那年轻人一声冷笑,道:“这算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关山雄见对方如此盛气凌人,而且自己却分明与他们绝不相识,心中不禁大是有气,道:“我与你们素未谋面,何以如此对我?”
  那年轻人咬牙切齿,英俊的面上,顿时浮上了一重煞气,道:“我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关山雄怪叫道:“我做了什么事了?”
  那年轻人手臂又向前一送,已有一枚金刚圈上的尖刺,“噗”地刺入关山雄的胸膛之中,虽然刺入不深,但血已然淌出。
  关山雄心中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年轻的并不回答,只是面上的杀气更甚。
  关山雄看也对方已动了杀机,不抵抗也是死,正准备拼命挣扎之际,只听得那年老的一个说道:“武儿,你让开!”
  他一面说,一面衣袖“刷”地挥出,一股大力过处,将那年轻人挥出了两步,那年轻人满面悲愤,道:“阿爹,这几年来,我们哪一日不在找寻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如何不容我下手?”
  关山雄一听得说自己竟是这一老一少两人的仇人,心中更是大怒,厉声道:“你们胡说些什么?谁见过你们来?”
  那老者一挥开了年轻人,疾跨出了一步,已站到了关山雄的面前。
  他一站到了关山雄的面前,更是气势非凡,若然不是武功极高,兼且在武林之中,极有地位的人,是绝不能有这种气概的。
  那老者一站到了关山雄的面前,便沉声道:“阁下何人?”
  关山雄道:“峨眉弟子关山雄!”
  那老者不由“啊”的一声,道:“原来是峨眉弟子!”
  那年轻人道:“爹,别听他乱说,峨眉派怎会有这样的败类?”
  关山雄听得那年轻人那样说法,非但不怒,反倒心中高兴。
  因为那年轻人的话中,对蛾眉派十分推崇,那么,由此可知,他自然也不会是邪派黑道中人了!
  关山雄直到此际,才略松了一口气。
  只听得那老者道:“在下与蛾眉颇有交情,不知令师如何称呼?”
  关山雄听得人家问起师父来,不禁长叹一声,泪花乱转。
  那老者道:“我问你师父何人,你哭什么?”
  关山雄叹道:“唉,阁下有所不知,先师雷去恶已死在文天残老贼之手了!,,关山雄这一句话一出口,那老者和年轻人的面色尽皆一变,那老者陡地伸手,抓住了关山雄的手臂,道:”什么?"
  那老者出手快绝,关山雄连躲避的念头也不曾起,已然被他紧紧抓住,抓得好生疼痛,关山雄见那老者对自己师父之死一事,如此激动!
  那说不定是师父生前的好友了!
  他连忙道:“死在金龙帮文老贼之手了!”
  那老者又是一震,一松手,将关山雄松了开来,父子两人互望了一眼,那老者长叹一声,道:“我们竟来迟了!”
  关山雄忙道:“前辈如何称呼,在下何以未曾听先师提起过前辈?”
  那老者道:“我与令师并不熟稔,和贵派掌门天尘剑客却是极熟。我们父子两人只听说令师带了文副帮主,自四川赶赴南昌,要找金龙帮的麻烦一一”关山雄听到这里,已是大为反感,道:“家师是要将文锷带到金龙帮总坛,要文老贼治文得应得之罪,怎说是找金龙帮的麻烦?”
  那年轻人剑眉轩动,喝道:“胡说,文副帮主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英雄,岂是做坏事之人,定然是雷去恶恶意污蔑!”
  关山雄气得全身打颤,两人各自向前跨出了一步,那年轻人一挥手中的金刚圈,便待向前攻来,却被那老者止住。
  那老者续道:“我们兼程赶路,想来排解这场纠纷,却不料令师已然死了,文帮主不是莽撞之人,何以竟会如此?”
  关山雄一声冷笑,道:“小金龙文锷,到了金龙帮的总坛之后,畏罪自尽一,’
  关山雄才讲到这里,那父子两人的面色更是为之大变。
  关山雄此际已经看出那一老一少两人多半对金龙帮的交情好过对峨眉派,所以才会这样的。若是换了旁人,一定住口不再讲下去。但关山雄急怒填膺,却是不顾一切,续道:“文天残老贼急怒攻心,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家师毙于掌下!”
  那年轻人“哼”的一声,道:“这种含血喷人的贼子,死了也罢!”
  关山雄这时实在忍无可忍,一声怪叫,转身便向那年轻人扑了过去,“呼”的拍出一掌。
  那年轻人身形一侧,手中金刚圈,向关山雄的腰际疾划了下来。
  那一招来势极快,关山雄连忙扭身以避时,却已然慢了一步,只听得“哧”的一声响,腰际的衣服已被圈上尖刺划破!
  而且,尖刺在他的皮肉之上带过,还在他腰际划出了七八寸长短的一道口子,鲜血迸流!
  那老者显然是因为听了关山雄的话,而心头大受震动,因此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竟不来制止两人的恶斗!
  关山雄一上来便吃了亏,心中又急又怒,这才顾得及一翻手,“锵”的一声,拔剑出鞘,一招“雁落平沙”,剑已向前刺出。
  他因为恨那年轻人对雷去恶出言不敬,因此手下绝不容情。
  那一招“雁落平沙”一出手,剑尖便直指对方的胸前要害。
  那年轻人的身形一凝,竟不躲避,关山雄一剑狠狠刺向前去,眼看已可以将对方分心刺中,那年轻人手臂一回,陡地将金刚圈挡到了胸前。
  关山雄心中一声冷笑,长剑一颤,在金刚圈的那枚尖刺之中,刺了进去。
  他却不知道,这一来,恰好中了计!
  他的剑尖才一在金刚圈的两枚尖刺中穿过,那年轻人手腕陡地一转,金刚圈上的尖刺已将关山雄长剑的剑身锁住。
  那年轻人一得手,手臂猛地一抖,喝道:“脱手!”
  关山雄长剑在猝不及防间被对方锁住,他还未及运力去握紧剑柄间,对方的大力已发,他不由自主,五指一松,“呛啷”一声,那柄长剑便已经脱手落到了地上!
  那年轻人一声冷笑,道:“这等脓包,也骂人为非作歹么?”
  他一面说,一面手中金刚圈荡起一股银虹,又向前推了过来。
  关山雄正待向旁疾退而出之际,忽然肩头上一紧,已有人伸手将他自身后抓住!
  不问可知,那自身后出手,将他抓住的那人,一定是那老者了!
  关山雄心中大吃了一惊,暗道:此番休矣!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那老者却将他向旁一带,令得他的身子陡地向外避开了三尺,避开了那年轻人的一招!
  同时,响起了老者沉痛的声音,道:“武儿,住手!”
  那年轻人叫道:“爹!”
  但是那老者一挥手,不准他再讲下去。
  那年轻人虽然被他父亲喝住,但是仍然对关山雄怒目以视,关山雄心中对之也是十分怀恨,一样对之金刚怒目。
  两人相互瞪视着,那老者将身子一横,拦在他们两人之间,沉声道:“金龙帮中,又生出了一些什么变化?”
  关山雄心中十分恼怒,哪有好气去回答那老者的问话。
  他一扬头,大声道:“不知道!”
  那老者“哼”的一声,道:“你怎会不知道?”
  关山雄腰际、胸前的伤口,血还未止,好牛疼痛,但是他却昂然而立,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问又有什么用?”
  那老者道:“好,这件事我不问你,但另有一事,我却非问你不可!”关山雄听了,只是嘿嘿冷笑。
  那老者的声音陡趋严厉,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关山雄道:“本来我当你一定是武林大豪,前辈高人,但是看你教出这种畜牲一样的儿子来,谅你也不会是什么高人!”
  关山雄话一出口,那年轻人已怪叫一声,道:“贼小子,我不取你性命,誓不为人!”
  关山雄大声道:“你只管来好了!”
  那年轻人想要冲过来,却被老者拦住。
  那老者沉声道:“老夫姓伦,名奇功,你可曾听说过么?”
  刚才,关山雄还在声势汹汹,要和那年轻人相骂,可是此际,他一听得那老者自报姓名,竟是冀北伦家堡堡主伦奇功时,他不由得面色剧变,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在那刹那之间,关山雄也绝不是害怕,他只是觉得十分滑稽。
  照说,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是绝不会心情轻松到对什么感到滑稽的,可是他心中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感觉!
  当这一老一少两人听到了雷去恶的死讯,而大是紧张之际,关山雄还将他们当做了是雷去恶生前的至交好友!
  但实际上,伦奇功、伦神武夂子和金龙帮的关系深切到了极点,伦神武和文青霜两人已经交换信物,伦家堡和金龙帮已俨然亲家一样的了!
  关山雄一知道眼前正是伦奇功父子时,他根本已顾不得害怕了,因为这样的遭遇可以说是万无幸理的了!
  他索性豁了出去,面色固然惨白,但是口气却绝不轻,道:“原来是伦堡主,久仰得很,不过见面之后,却也不过如此。”
  伦奇功并不理会关山雄的讥讽,只是一扬手中那只晶光四射的半圆环,道:“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关山雄冷笑一声,道:“这是我的东西,你趁我熟睡,将它偷了去,如今反来问我,究竟谁才是贼,当真可笑之极!”
  伦奇功面色陡地一沉,道:“你别牙尖嘴利,我问你,你快照实说!”
  关山雄冷冷地道:“刚才我讲的,难道不是事实么?”
  伦奇功呆了半晌,精光四射的双眼射在关山雄的身上,但是关山雄却了无所惧,仍是挺胸而立。
  伦奇功看了半晌,才道:“好,不愧是峨眉弟子。但是这柄半月环乃是我内人生前所用的兵刃,数年之前,我内人为人所害,凶手不明,如今这柄半月环忽然在你身上出现,难道我不要问一问么?”
  关山雄一听,心中不禁又是陡地一惊!
  他立即知道自己在江底,一时好奇,拾到了这只半月环,又已经使自己卷入了一件武林奇案的漩涡之中了!
  伦奇功的夫人,女侠杨月霞,也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人物,五年之前,突然遇害,连尸首何在,都下落不明,当时,伦奇功曾广邀英雄,寻访凶手,可是寻了大半年,却是一无所获。
  如今,杨月霞的兵刃出现,那么伦奇功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的了!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这只半月环,我是在长江底一艘沉船中得来的。”
  伦神武尖声道:“爹,别听他胡言乱语,凶手自然是他。”
  伦奇功道:“武儿,不可乱说,凭他这样的本领能害死你妈?”
  伦神武道:“或者他另有同党,问问他就知道了!”
  伦奇功转过身来,道:“对于内人之死,阁下确是绝不知情么?”
  关山雄知道此际若是拖泥带水,日后一定更其麻烦了!
  所以,他一听之下,连忙斩钉截铁,道:“我绝不知情!这半月环是我在江底拾到的,既然是杨女侠的兵刃,自然应当物归原主,你取去好了。”
  伦奇功又望了关山雄片刻,道:“好,老夫暂时信你的言语,但老夫还要去调査,若是你与内人之死有关,那么一一”他讲到此处,一个转身,左掌一翻,向前疾推而出。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刹那之间,砖石乱飞,眼前只见一片尘烟,足足过了半盏茶时,烟尘才渐渐地消散!
  关山雄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的一堵墙上已出现了一个大洞,劈空一掌,能令七八尺开外的墙上出现一个大洞,并不是什么出奇之事,可是,当关山雄从那个破洞中看出去时,却见到外面的另一堵墙上也有一个大破洞。
  在那堵墙外,有两株一握粗细的榉树也已断折!
  这一切,自然都是伦奇功刚才发出那一掌的威力了!
  伦家堡家传的“地雷神掌”,本来在武林中也十分有名,如今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好生佩服。
  他心想,江湖上传说,地雷神掌发时,隐隐有雷动之声,何以刚才未曾听到?
  那想必是刚才伦奇功的那一掌,并未曾运足全力了。
  他一面想,一面道:“好个地雷神掌,果然名不虚传。”
  伦神武在一旁嘿嘿冷笑,道:“无知鼠辈,对你这种小贼,何必使出具无上威力的地雷神掌?这只不过是普通一掌罢了!”
  关山雄一听,才知道自己是赞错了人,人家根本未曾使出地雷神掌来!但是伦神武的话却又令得他极其难堪,他一瞪眼,又待反唇相讥时,伦奇功已向伦神武一挥手,道:“我们走。”
  伦神武忙道:“爹,难道竟放过了这小贼?”
  伦奇功道:“若他真和你妈惨死一事有关,怕他飞上天去?我们先去金龙帮总坛,看看事情究竟已演变到什么程度要紧。”
  伦神武向着关山雄尖声道:“贼小子,暂且寄下你的头颅在你的颈上!”关山雄冷笑道:“别以为伦家堡的武功如何了不得,你可得要当心你自己的脑袋才好!”
  伦神武一跃向前,金刚圈已攻了过来。但是他一招未曾使出,他父亲已经将他硬生生地拖了回去,道:“武儿,金龙帮遭此巨变,青霜一定悲痛欲绝,你还不快去安慰她么?”
  伦神武一听,“啊”的一声,连忙一个转身,向前疾掠而出!
  他们父子两人身形极快,开始时还可以看到半月环晶光闪耀,转眼之间,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关山雄望着黑沉沉的山野,他心中什么都不想,只是想着:当伦神武和文青霜见面之后,文青霜一定会扑入伦神武的怀中,痛哭一番。伦神武定会说起遇到自己一事,那时,两人说不定会一起咬牙切齿,将自己痛骂连声!
  关山雄一想到这一点,心中立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道不出的滋味来。他竭力使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的眼前,老是有文青霜窈窕的身子,倚在伦神武怀中,文青霜俏艳的面庞,贴在伦神武胸前的幻像来。
  他的心中烦躁到了极点,他猛地站了起来,向土地庙外疾奔而出。
  他不知自己要奔向何处,他根本没有目的。他只是想自己若是一直这样奔下去,心中的烦躁或者便可以减轻些,眼前的幻像或者可以不再出现。可是,他却达不到这个目的,他越是向前奔,心中越是不耐烦,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到了一片林子面前,在月色掩映之下,每一株树,似乎都是伦神武一样,关山雄虎吼一声,跃向前去,双掌连发,向一株树连击不已!
  他一连发了七八掌,将那树击得“哗啦”一声,倒了下来。而他腰际的伤口本来血已止住,这时却又因为用力过度,而鲜血迸流!
  关山雄也不在乎腰际的疼痛,他见树被自己击倒,心中才略觉舒畅了些,身子站着不动,望着倒了的树,像是可恶的伦神武已被自己击倒了一样!
  他望了折树片刻,眼光一移,忽然之间,定在地上不动。
  月华斜挂,将他的影子化为极长极长,投在地面之上。
  而就在他低头一看之间,他竟看到他自己的影子之旁,还有一个影子!那影子长发披肩,身形婀娜,分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也就是说,在他的身后,另有一个人在,那人是一个女子!
  关山雄只呆了极短的时间,便疾转过了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立时定睛向前看去。
  他不看倒也罢了,一看之下,不禁苦笑了一下,又转回身子。
  原来,他转过身去之后,不错,面前是站着一个少女,但是那少女却是文青霜。
  关山雄心想:自己越是想忘记文青霜,竟越是想她,她的幻像竟变得如此清晰,就像真的是她站在前面一样。关山雄想到此处,才转了一半身。他陡地想起,那绝不是幻像!
  那绝不是幻像!
  如果是幻像的话,文青霜的影子又怎会映在地上,难道幻像也有影子的么?
  他如同石头也似的僵了片刻,又转过身来。
  文青霜仍然在原地站着不动。
  在月光之下看来,她的面色十分苍白,但是却也有着荡魂慑魄的美丽。
  她望着关山雄,一动也不动,也不说什么。
  关山雄也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原……原来是真的。”
  他那一句话,语音十分低,根本是在对自己说的,但是文青霜却已经听到了,她薄薄的口唇掀动了一下,也吐出了十分轻的声音,道:“什么真的?”关山雄像是在做梦一样,道:“我以为你是幻影,并不是真的人,怎知却是真的。”
  文青霜幽幽地道:“我的幻影,又怎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呢?难道你时时想我么?”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长叹了一声,却并没有回答文青霜的这一个问题。但是他这一下苦笑,这一声长叹,却比千言万语更是有力!
  文青霜又呆了片刻,也轻叹了一声。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和他在一起?”
  文青霜柳眉略轩,道:“谁?”
  关山雄道:“自然是伦神武这小子了!”
  文青霜一听,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关山雄突然怪笑起来,道:“不错,你拣的人真不错,他武功很高,我腰际的伤口,你看到了没有?”
  文青霜抬起头来,微微点了点头。
  关山雄道:“那就是他手中金刚圈所刺的了,他还说若不取我性命,誓不为人!好,你的丈夫当真是一条汉子!”
  文青霜尖声道:“他还不是我的丈夫!”
  关山雄向前走出了两步,道:“现在不是,将来还不是么?我说他是你的丈夫,难道说错了么?”
  文青霜口唇掀动,像是要讲些什么,但是却终于未曾讲出来。
  关山雄又怪笑了起来,道:“好,好,好,你们两夫妻都对我恨之入骨,都要取我的性命,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刚才你在我的身后,我了无所觉,你为什么不下手啊?”
  文青霜并不回答,只是咬着下唇,以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定了关山雄。关山雄喝道:“说啊,为什么不下手?”
  文青霜再度开口,声音却已不像刚才那样尖刺,而是十分柔和,道:“刚才你在做什么?”
  关山雄略一转身,向那株断折了的树一指,道:“我将这株树当成了伦神武,我痛打他,将他打倒在地上,我我一一”
  关山雄一讲到这里,想及伦神武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自己除了以树来丨戈替伦神武,出一口恶气之外,只怕永远没有机会真的将他击倒在地!而且,犹算能将他击倒在地,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文青霜就会来到自己身边‘
  么?……
  所以,他话讲到了一半,便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难过!
  他张大了口,再也难以讲得下去了,呆了一呆,才问道:“你问我作甚?”文青霜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
  关山雄四面一看,四周围静悄悄的,他又忍不住问道:“你来这里做汁么?”
  文青霜反问道:“你问我做甚?”
  这一句话,正是关山雄刚才反问文青霜的,文青霜如今一言不答,又反句关山雄,关山雄只得苦笑一下,也道:“没什么。”
  文青霜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也不挪动身子,关山雄望着她,心中不知多么想跑到她的身边,对她讲一些悦耳的话。
  可是他的双脚却像是钉牢在地上一样,一寸也无法挪动。
  过了片刻,关山雄才道:“伦堡主公子,已到了金龙帮总坛,找你去了。”文青霜冷冷地道:“金龙帮总坛已被人放火烧了,他们找不到我的。”
  关山雄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是谁放的火?”
  文青霜道:“就是你新拜的师父。”
  关山雄面上变色,道:“我与你虽然仇深如海,但是你却也不可胡言乱吾,我几时曾经新拜什么师父来着?”
  文青霜道:“毒尸花风姑,在本帮总坛,公然向所有人宣称,说你说峨眉派不能为你师父报仇,已转拜在她门下,难道还会是假么?”
  关山雄一听文青霜这样说法,不禁遍体生凉!
  因为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只怕他再也难以在蛾眉派中存身了,而乱,花风姑乃是邪派之中,出了名的穷凶极恶之徒,这事大可以身败名裂,七也可以树下不少强仇!
  很明显的,如果伦奇功父子早知道有这样的一件事的话,那就绝不会轻昏放过他的了!
  关山雄呆了半晌,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文青霜道:“是你再度离开了总坛,去寻找我时,所发生的事关山雄只觉得全身不由自主地在簌簌地抖着,他望着文青霜,好一会儿,中道:”文姑娘,当时的情形怎样,你可要详细告诉我。
  文青霜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说来也很简单,你放走了我不久,花风姑便找到了我,她将我带到总坛,到处放火,又当众宣布你已拜在她的门下,我已落在她的手中,要我爷爷到巫山恶波峡底,她的老巢之中去救我,讲完之后,她就带着我走了。”
  关山雄又呆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样说来,她将你押在船上,是准备押你到巫山恶波峡底的毒尸宫去的了?”
  文青霜道:“她又何尝不是想将你带到毒尸宫去,收你为弟子?”
  关山雄忽然跳了起来,道:“不好!”
  文青霜面上也不禁为之动容,忙道:“什么不好?”
  关山雄一俯身,道:“文姑娘,你想想,这上下,花风姑一定已经发觉你我已经离开了她的船,她也必定在到处找寻你,你不在金龙帮中,却单身到处乱走,那是危险之极!”
  文青霜瞅着关山雄,等关山雄讲完,才道:“那么你呢?花风姑难道就不找你了么?”
  关山雄一呆,无话可说。
  当然,花风姑既已当众宣布他变节,那便是已下决心陷害他,自然也不会容他一走了之的!
  文青霜又道:“还有哩,据我所知,不但花风姑在找你,连峨眉派中人也在找你,你一个人乱走,比我更危险!”
  关山雄如梦初醒,忙道:“文姑娘,多谢你关心我。”
  他一句话才出口,文青霜的面色便自一变,立即变得如罩冰雪,话音也冷得出奇,道:“你这话就不通了,你我之间,仇深如海,我凭什么要来关心你?”
  关山雄一怔,一时之间,他实是难以料定文青霜心中,对自己究竟怎样!刚才,她言语之中,分明对自己十分关怀,一点敌意也没有的,令得自己心中心花怒放。
  可是,一转眼间,她又冷若冰霜了,又变得那样难以接近,使得关山雄的身子也不禁为之感到了阵阵凉意。
  他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
  可是文青霜不等他话讲出口来,便已经冷冷地道:“你不必叫我,若不是我看在你已经受伤,胜之不武,我早已为父亲报仇了,你还不快去找一个地方躲了起来,免得再被我发现。”
  关山雄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非但不退,反倒又向文青霜逼近了一步,简直已来到了文青霜的身前,双眼望定了文青霜,一字一顿,道:“你说的可是心中的话么?”
  文青霜一扬首,道:“当然是!”
  关山雄大声喝道:“不!不!你是在言不由衷,你说我受了伤,所以才不想动手,那是你自己为自己所找的遁词!”
  文青霜面色苍白,尖声道:“你胡说!”
  关山雄越讲越是激动,涨红了脸,道:“我一点也没胡说,你几次都有借口,不对我下手,难道我还不知道么?你根本不会对我下手!”
  文青霜的面色更白,道:“不!不!我会的,我为什么不下手?”
  关山雄沉声道:“我的伤并不重,你为什么不下手?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足可以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的,你下手啊,我绝不还手就是了!”
  文青霜的身子,在微微地抖着,她雪也似白的手腕,已在向上提了起来。关山雄挺起了胸膛,在等着文青霜的这一击。
  如果文青霜真的向他一掌击了下来,那么他已决定绝不躲避!
  因为他自己的估计尽皆错了,文青霜既然会向他击掌,那当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文青霜在事实上,对他十分关心,在那样的情形下关山雄实是会觉得人生绝无意义的了。
  文青霜的手臂,慢慢地扬高,已经举过了关山雄的胸口。
  关山雄屏住了气息等着。
  他已经看到在文青霜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两行亮晶晶的泪水,而文青霜的手臂,既不再提高,也不向下击来。
  关山雄的心中更是紧张。
  突然之间,文青霜的全身都震了一震,陡地一个转身,待要向外奔去。在文青霜的身子陡地一震之际,关山雄紧张得几乎连心跳也停止了,因为他知道在一震之后,文青霜不是已决定向他下手,便是决定离去了。
  所以,他一见文青霜的身子突然转了过去,便已经知道自己所料的终于不错,文青霜的确是不能对自己下手!
  他倏地转了一个半圈,身子已转到了文青霜的面前,疾一伸手,握住了文青霜的右臂,道:“你不下手,我没有料错,你叫我找一个妥善的地方避开你,事实上你却是叫我找一个妥善的地方避开花风姑,因为你根本不会伤害我!”
  文青霜的泪水落得更急,只道:“不!不!”
  关山雄又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说心中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文青霜陡地止住了哭声,刹那之间,她的声音又变得出奇的平静:“你不知道么?”
  关山雄一听,不由自主松开了文青霜的手臂,向后退出了一步,低下头去,道:“我知道的,因为我们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文青霜面白如纸,道:“你既然知道,那还多问什么?”
  关山雄又猛地抬起头来,道:“但是,你和我之间,我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仇恨呢?”
  文青霜默然不语,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过身去,道:“你是多此一问,你心中知道,我们是有着仇恨的,何必多此一问?”
  她话一讲完,身形一晃,俏生生的身形,便已向前疾掠而出!
  关山雄连忙跟在后面,叫道:“文姑娘一一”
  可是,他才叫出了一句,文青霜衣袖向后拂来,一股劲风挟着一件亮晶晶的暗器,向关山雄直袭了过来。
  关山雄连忙身子向后斜斜地疾退而出,避开了那一件暗器。
  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啪”的一声,那枚暗器射在一棵树上。
  关山雄再向前看去,因为他躲避暗器的这一下耽搁,文青霜的身子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了,关山雄身形一闪,到了那棵树旁。
  他向树干上看去,只见文青霜所发出的暗器,是一只像指头大小的金刚圈,那只金刚圈虽然小得仅堪套在手指上,但是式样却和伦神武所使的那只~'模一样。
  关山雄伸手一拍,将那小金刚圈自树干中拍了出来,拿在手中,那金刚圈晶光闪闪,关山雄似乎在闪耀的晶光中,看到了文青霜的倩影。
  他不由自主,将那枚指环大小的金刚圈,放在口唇边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关山雄做梦也未曾料到,这时,文青霜正在他身旁丈许开外处,躲在一丛灌木之后,静静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文青霜看到关山雄将她所发出的暗器放到唇边之际,她苍白的脸颊之上,也不禁泛起了两团红云来。但是,她晶莹的眼泪,却也在同时夺眶而出,不能自主。
  她并没有再看下去,悄然地转过身,向外慢慢地走了开去。
  这一次,她是真的离去了。
  她不离去,又有什么办法呢?
  关山雄绝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把玩着那枚打造得十分精细的暗器,那枚暗器,在月色下发着冷冷的光芒,那就像是文青霜凛然的神色一样。但是,当关山雄看到了暗器上镌着一个“霜”字的时候,他又像是看到了文青霜的微笑,看到了文青霜关怀他时的那种神色!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这枚金刚圈放入了怀中,才抬起头来。
  他一抬起头来,视线所及的方向,倒正是文青霜刚才窥视他的地方。只不过此际,文青霜早已离去了,关山雄除了看见一大丛灌木之外,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关山雄的心中,不知是高兴好,还是难过好,他只是茫然地站着。
  他应该高兴,因为文青霜不想害他,文青霜毕竟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她非但不是没有情感,而且情感极其丰富。‘
  关山雄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有甜丝丝的感觉。
  可是,当他想及文青霜刚才临走时的话来,他便心情黯然了。
  文青霜不得不离去,还要阻止自己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实是再明显不过,那是因为在事实上,他们两人实是绝无发展感情的可能!
  关山雄茫然地站了许久,直到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色,他才向着西南方向奔了出去,他要先找到了师叔伯,向师门表明自己的态度,才是道理。要不然,他迟出现一日,花风姑的话,便变得可信一分了!
  关山雄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经过了一个小镇,也不打尖,他只想快些见到师伯师叔,可是他奔出了十来里,却是一个武林中人,也未曾遇到!
  关山雄心中十分焦急,因为他本派的人物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他一无所知!
  如果遇上武林中人的话,那么天尘剑客乃是名震遐迩的人物,只要一问,自然可以知道,但是却又偏偏遇不到!
  关山雄身子十分疲倦,在一条小溪旁边,停了下来,捧着溪水,喝了几口。
  在他站了起来,准备继续向前赶路之际,忽然看到有一个人迎面奔了过来。
  那人的来势极快,一望便知是学武之士,关山雄心中不禁一喜。
  转眼之间,那人已越奔越近,关山雄看出那人的身形极熟,心中更喜,等到那人奔到了离他只有十来丈之际,他已脱口叫了出来:“大师兄!”
  那奔向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尘剑客的首徒诸葛凡!
  诸葛凡一听得关山雄的叫唤,身形陡地一凝,接着,旋风也似的掠到了关山雄的面前,冷冷地道:“是你!”
  关山雄道:“是我,大师兄一一”
  他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口来,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口。
  他看到诸葛凡的面色铁也似青,而且,他的右手也正按在剑柄之上!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陡地生出了一股寒意!
  他停了一停,才又道:“大师兄,掌门师伯……在何处?”
  诸葛凡只是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
  关山雄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他苦笑了一下,道:“大师兄,花风姑的话,你信了么?”
  诸葛凡冷冷地道:“花风姑讲了些什么话?”
  关山雄一听得诸葛凡这样反问自己,心中不禁大是奇怪。
  他立即暗忖:难道事实上根本没有这件事,只不过是文青霜在恐吓自己?可是他继而一想,文青霜在讲起这件事的时候,绝不像是在开玩笑,当然也不是故意在吓自己了!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急忙道:“花风姑竟说我已拜在她的门下,这完全是她的胡言乱语。”
  诸葛凡的态度仍然是十分冷淡,道:“真是她胡言乱语么?”
  关山雄忙道:“当然是真的,大师兄,你想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诸葛凡“嘿嘿”冷笑两声,道:“这倒奇了,花风姑在金龙帮总坛宣布这件事的时候,你并不在场,何以你知道她曾这样说来?”
  关山雄一听,不禁陡地一呆!
  他连忙道:“那是文一”
  他本来想说那是文青霜告诉他的。可是,他才讲出了一个“文”字,便立即住口,因为他知道再讲下去,事情更其不妙。
  因为他们峨眉派和金龙帮之间,已结下了不解的深仇,文青霜和他乃是仇人,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他?而他和文青霜之间,感情纠葛之复杂,又是绝不能为外人道的。
  而且,就算能对诸葛凡讲出,那也只有使诸葛凡对他的误会加深一层而已!
  所以他一讲到了一个“文”字,便立即住口。
  但是诸葛凡的心中,却已然起疑,厉声问道:“文什么?”
  关山雄长叹一声,道:“大师兄,我们同门多年,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信不过我么?”
  诸葛凡手臂一振,“锵”的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关山雄见诸葛凡突然之间掣了长剑在手,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道:“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诸葛凡手腕一震,手中的长剑,发出了“嗡”的一声响。
  他乃是天尘剑客的首徒,峨眉未来的掌门,天尘剑客对他的督促十分严厉,因之他的武功造诣也十分高妙。旁的不说,便是这一震手腕,长剑便发出“嗡”的一声来,峨眉第二代弟子之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一震长剑之后,便沉声道:“掌门已然传令,只要是本门弟子,谁遇到了你,便可以立即加以诛杀!”
  关山雄的面色,“刷”地变得比纸还白,颤声道:“为……为什么?”
  诸葛凡踏前一步道:“你自己还不明白么?”
  关山雄向后退出了两步,道:“大师兄,难道掌门师伯就凭花风姑这一句话,便判定了我的行为么?”
  诸葛凡道:“当然不止是花风姑的一句话。”
  关山雄叫道:“那还有什么?”
  诸葛凡一声冷笑,道:“你还和金龙帮中人在勾搭!”
  关山雄道:“大师兄,这话从何说起?”
  诸葛凡道:“金龙帮总坛烧毁后,你曾到过金龙帮下六堂中的第一堂,和华缺、周心威见面,可是事实?”
  关山雄听了,心中不禁发呆。
  这件事,可以说除了龙帮中的人之外,绝无外人知道的。
  但是这件事,如今却从诸葛凡的口中讲了出来。
  由此可知,峨眉上下,一定全已知道了,那当然是金帮中人反过来向蛾眉派吿密,以陷害自己的了。
  关山雄想起以银蛇书生华缺之阴险,以周心威的城府之深,要做出这样的事来,确不出乎意外!
  一时之间,他心中恨极,竟无法出声来为他自己辩护!
  诸葛凡冷笑一声,道:“你和华缺、周心威等人,想要污蔑雷师叔,想要为小金龙文锷翻案,是也不是?”
  关山雄急速地喘着气,双手乱摇,道:“大师兄,别听他们胡说。”
  诸葛凡陡地逼近了一步,道:“他们是谁?你说的他们是谁?”
  关山雄道:“当然是华缺和周心威了。”
  诸葛凡道:“他们何以会对你胡说的?你可是和他们在一起过?”
  关山雄道:“是,我和他们在一起过一一”
  他这一句话才一出口,便知道更是不妙。可是话已出口,想要收回来,却已不能了!
  诸葛凡长剑扬起,也就在此际,另有一条人影如飞也似掠了过来,捷逾旋风,转眼之间,便已到了诸葛凡的身边。
  关山雄定睛看去,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四师叔,柔剑白虎!
  诸葛凡的剑已扬了起来,剑尖对准了关山雄,他一见柔剑白虎赶到,剑尖略向下一沉,道:“白师叔,他已认了!”
  在峨眉派五大高手之中,柔剑白虎的脾气最好,关山雄自上峨眉以来,几乎从来也未曾见他发过怒,和霹雳剑欧阳火截然不同。
  关山雄乍一见是他赶到,心中也不免一喜,忙叫道:“四师叔!”
  可是他一叫之下,抬头向白虎看去时,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柔剑白虎的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别看他平日笑口殷殷,这时沉起了面,却也十分慑人!
  他连望都不向关山雄望一眼,更不理会关山雄的那下叫唤,只是沉声问道:“他认了么?”
  诸葛凡道:“我还未曾幵口,他便此地无银三百两,说花风姑是在胡言乱语。接着,他又认了曾和华缺和周心威等人见面。”
  柔剑白虎抬起头来,目中射出了两道凌厉无匹的目光来,望向关山雄,道:“是么?”
  关山雄道:“大师兄说的不错,但是,四师叔,其中的一切经过,你难道不听我剖白么?”他一面说,一面因为心中焦急,双手挥动不已。
  就在他话刚一讲完之际,忽然间,只听得嗤的一声,有一枚暗器贴着他的肘部滑过,向前电也似疾射了出去!
  那枚暗器当然不是关山雄所发出来的,但是站在关山雄对面的白虎和诸葛凡两人看来,这一枚暗器却等于是关山雄一面在挥舞着手,一面趁人不觉,疾弹而出一样。
  白虎急叫一声,道:“师侄小心!”
  可是,关山雄和诸葛凡两人站得本就十分近,那枚暗器去势又快,直射诸葛凡的胸口,白虎在大叫一声之际,伸手在诸葛凡的肩头一拨,将诸葛凡拨得向旁跌出了一步。
  然而,白虎见机虽快,出手总还慢了一步!
  就在诸葛凡向外一跌之际,他只觉得肩头上一阵剧痛,那枚暗器已经钉进了他的肩头之中,令得他的身子向后疾退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关山雄也为之呆住了,作声不得,他回过头去一看,身后一个人也没有,那一枚将诸葛凡射中的暗器,竟不知从何而来。
  而等他再回过头去时,只见白虎已将诸葛凡的身子扶住,将诸葛凡肩上的衣服撕了开来,只见诸葛凡肩头上,青肿了一大块,在那块青肿的中心,有一个小孔,小孔上,钉着一枚三寸钉。顺着钉孔,正在淌着黑色的血。
  这种情形,任何人一望便可以知道,诸葛凡是中了毒药暗器,那枚三寸钉上,含有剧毒!
  关山雄心头枰评乱跳,只见白虎以极快的手法,在诸葛凡的肩头上,点了七八下,封住了诸葛凡肩上的要穴,木令毒气扩散。
  然后,他将诸葛凡放在地上,转过身来。
  关山雄一看到白虎转过脸来,面对着他的面色,心头更大吃一惊,连忙向后又退出了几步。
  只听得白虎冷冷地道:“发得好暗器啊!”
  关山雄道:“师叔,那不是一一”
  他话还未曾讲完,白虎一抖手,“刷”的一声,他身边所佩的一柄柔剑,已然出鞘。
  白虎外号人称“柔剑”,那正是他所使的长剑剑名。
  他这柄柔剑乃是早年一个航海客在极西之国带回来的,剑身又狭又细,剑身十分柔软而有弹性,剑柄之上,镶着三颗红宝石,和以黄金铸成了一只狮子。
  据说,这柄柔剑乃是那极西之地,一个国家的国王所用的,白虎因为救了那航海客一命,所以那航海客才以此相赠的。
  这柄剑因为剑身细软,又富于弹性,所以剑招便和寻常的剑法大不相同。这时,白虎剑才出鞘,“铮”的一声,晶光乱闪,剑尖几乎已经要挥到了关山雄的面前。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知道自己如今除了暂时避开之外,是万万辩白不清的了。所以,他连忙足尖一点,向后倒跃而出。
  可是,他才一跃退,白虎已向前追了上来。
  关山雄的身法,怎能和白虎相比?他退出了四五丈,白虎已向前直逼了过来,剑光霍霍,左削右挑,关山雄若不是拼命闪避,已几乎命丧在白虎剑下!
  他急得满头大汗,叫道:“白师叔,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白虎剑势丝毫不懈,陡地一剑向关山雄的肩头削了下来。
  这一剑,关山雄是无论如何避不过去的了!
  他心中一寒间,忽然觉出白虎收剑,向后退去。
  同时,他自己的肩头之上,也有一只手,压了下来,将他扳退了两步。关山雄连忙回过头去看时,只见将他扳退的不是别人,正坫风如鬼怪,发如乱蓬的毒尸花风姑!
  关山雄还未曾说话,花风姑已向白虎一声冷笑,道:“白老四,你待怎样?”白虎沉声道:“花风姑,蛾眉与你既无嫌隙,你何以要与蛾眉为难?”
  花风姑一声怪笑,道:“笑话!”
  随着“笑话”两字,她的身子陡地向前疾扑了出去!
  柔剑白虎一见花风姑向前扑了过来,身子向后一仰,手中的长剑向前疾抖而出,剑光形成一个一个圆圈,严密之极。看白虎出手的情形,分明并不想攻,只是想守住门户而已。但是,花风姑扑到了近前,身子忽然转了一转,倏地到了白虎的身后,白虎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不见,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他连忙待要转过身来时,花风姑乃是何等样人物,早已中指疾弹而出!
  她十指上的指甲奇长无比,平时卑在指上,这时手指一弹出,指甲“刷”地伸得笔也似直,恰好弹在白虎的“笑腰穴”上。
  白虎不由自主,“哈哈”一笑,向前直跌了出去,他毕竟是一流高手,一面向前跌出,一面仍然反手向身后连挥了三剑。
  但是花风姑一招得手,并未曾再追向前去,所以白虎的三剑齐皆挥空。
  白虎三剑挥过,人也转过身来。
  花风姑一声长笑,道:“白老四,你们峨眉派中,除了天尘还配和我走几招之外,谁都不是我的对手,念在我们都和金龙帮过不去份上,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走么?”
  白虎明知花风姑所说的是事实,心中虽怒,也不敢贸然动手。
  他沉声道:“花风姑,刚才关山雄发的毒钉,你拿解药来。”
  花风姑转过头去,斜睨着关山雄,道:“是么,我吩咐你这三寸钉极毒,不可乱用,为何言犹在耳,你便去乱用了?”
  关山雄一听,不禁大怒,道:“你-一”
  可是,他才讲了一个字,花风姑便一阵怪笑,将他的语言全遮了下去。她一面怪笑,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啪”的一声,弹了过去,白虎一伸手接住,一声不出,转身便走!
  关山雄冲到了花风姑的面前,怒道:“你……为何胡言乱语?你几时曾给我什么暗器来?”
  花风姑笑道:“你也不曾拜在我的门下,但是我都说了,人家也都知道了!”
  关山雄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她道:“你、你……”
  花风姑道:“我什么?你还要逃走么?”
  关山雄大声道:“我死也不和你在一起!”
  花风姑道:“你不妨冷静地想上一想,如今你离开了我,当真只有死路一条的了!金龙帮不肯放过你,蛾眉派更不肯放过你。”
  关山雄道:“只有你不肯放过我,除了你,谁不肯放过我?”
  花风姑“哈哈”一笑,道:“好,我放过你,看你怎么样!”她话一讲完,又是一笑,居然一晃身形,向旁掠了开去!
  花风姑竟肯就此离去,关山雄却也想不到,他陡地一呆,又想起了花风姑刚才的话来,的确,在诸葛凡中了三寸毒钉,白虎离去之后,自己怎还能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
  他一想及这一点,不由自主地叫道:“且慢!”
  他这里才一出声,花风姑便立即站定了身子,一声冷笑,道:“怎么?你可是想明白了么?”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花前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当关山雄讲这两句话之际,他的心中愤慨之极,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紧咬着的牙缝之中迸出来的!
  他的话才一讲完,眼前陡地一花,一股劲风逼了过来,花风姑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关山雄又喘了口气,道:“你说!”
  花风姑“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关山雄心中既怒且急,道:“你笑什么?”
  花风姑道:“我笑你是个颠倒黑白,不明是非的大傻瓜!”
  关山雄怒道:“我怎地不明是非?”
  花风姑面色陡地一沉,道:“你也不想想,我在武林中的名头何等响亮,地位也何等之尊崇,巫山恶波峡毒尸宫之威,天下谁人不知?每一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投入我门下,我都置之不理,如今我选你作为我武功的唯一继承人,这对你来说,实是恩同再造,怎说得上是害你?”
  关山雄好不容易,才耐着性子,等她将话说完,一声冷笑道:“你上半段话说得不错,可能不知有多少人想投入你门下,你在武林之中,名声也是十分响亮。但是你怎知我一定要投人你的门下?”
  花风姑阴恻恻地一笑,道:“你不想么?”
  关山雄道:“我当然不想,我是峨眉派中人,怎肯投人你这种邪魔歪道之门?你就算出尽狡计,也是没有用处的,至多只不过害得我难在江湖立足而已,仍不能使我成为你武功的继承人!”
  关山雄的这一番话,讲来坚决之极!
  花风姑听了,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你师父生前看错你了。”
  关山雄涨红了脸,道:“你这是什么话?”
  花风姑续道:“你师父生前,说你十分忠实可靠,对他更是忠心,在事情发生之前,他还对我说,说你的根骨极好,他又专授你峨眉宗内功,令你内功的根基打得十分好,仇人势大力强,这报仇一事,重责要落在你的身上!”她讲到这里,又冷笑了几声,道:“可是如今看来,你却……嘿!嘿……”关山雄忙道:“你别胡言乱语了,难道我如今不想报仇了么?”
  花风姑幽光闪闪的双眼,逼视着关山雄,道:“你想替你师父报仇,但是你如何报法?”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这个我师伯师叔……自有主意:花风姑一听,又怪笑起来,道:”依靠峨眉派?哈哈,天尘剑客、白虎、欧阳火这一干人,和我对敌,能不能占上风,还是问题,更何况是对付金龙神君文天残!"
  关山雄道:“本派武功,或不如文天残,但是武林之中,难道就没有人主持公道么?”
  花风姑道:“当然有,这一次,天尘剑客不是请了几个顶尖儿的高手来么?凌霄道长、贾侠陶平、丐仙车轮、天山双老,都可以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和峨眉派有交情的,和金龙帮也有交情。除了丐仙车轮,因为丐帮和金龙争地盘,向来不睦之外,谁肯为着哦眉派去得罪金龙帮?”
  关山雄听了花风姑的话,呆了好一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风姑的为人邪恶之极,关山雄是知道的。武林中人,也没有一个不知,她自号“毒尸”,便可见她为人之一斑了。
  但是此际,关山雄仔细地咀嚼花风姑的这一番话,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讲得十分有理!
  因为在金龙帮总坛中的情形,关山雄是亲眼看到过的!说天山双老等人是难以作左右袒也好,是不肯得罪金龙帮也好,总之,要依靠这些武林高手报仇,是绝无可能之事!
  关山雄低着头,不出声。
  花风姑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道:“你师父只有你一个徒弟,虽是师徒,但是却情逾父子,你想一想,他如今死得如此之惨,这报仇之事,不落在你的身上,落在谁的身上?”
  关山雄想起师父生前性子虽是十分怪僻,但是对自己却是十分好,有时虽然太过严厉些,但绝不无理苛责,如今他惨遭横死,自己的确是最应该为他报仇之人!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几时曾说过不为他报此深仇来着?”
  花风姑冷冷地道:“是啊,你光是口中说,又有什么用,我问你,你怎样才能为他报仇?”
  关山雄经此一问,不禁发起呆来!
  因为他的武功若是和害死雷去恶的文天残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难以相提并论!
  他苦笑着,难以出声,花风姑又道:“若是你拜在我门下,五年之后,你身具正邪两派之长,那便报仇有望了。”
  关山雄猛地一震,像是有一条烧红了的烙铁,突然在他的身上,烙了一下一样,疾叫道:“不!我不拜在你的门下!”
  花风姑面上现出了一丝怒容,但是她这一丝怒容,也是稍纵即逝,道:“好,你不肯拜在我的门下,也只好由你。或者如今你还未曾想通,但是你总会有想通的一天的。”
  关山雄道:“不会有的。”
  花风姑自顾自地说下去,道:“若是到了这一天,你想通了,那你可以来巫山恶波峡毒尸宫找我,我在那里等你。”
  关山雄面色青白不定,显见他心中情绪,十分不定,道:“你大可不必等我。”
  花风姑又转过身,关山雄在那一刹那,心中猛地一动,又想起一件事来,道:“且慢,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个明白。”
  花风姑冷然道:“什么话?”
  关山雄想了一想,道:“不知花前辈和先师是何时相识的?何以为了先师之死,花前辈如此愤慨激动?”
  关山雄虽未明言,但是他话中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
  他是在说,花风姑绝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而是穷凶极恶的邪恶之徒,像这样金龙帮和峨眉派大起冲突,可能要牵连到整个武林,造成正派中的一场大浩劫之事,花风姑这样的人,应当拍手欢呼,幸灾乐祸才是!何以她竟然会对雷去恶之死如此关怀呢?
  这件事,关山雄藏在心中已经有好久了,他早就想提出一问,但直到此际方有机会。
  他的话一出口,花风姑便又怪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听来虽然一样惊心动魄,骇人之极。但是关山雄也可以听得出在她的笑声中,含有极度的怆楚之意!
  那和她才一见到雷去恶的尸体之际,便放声大哭一样,显然都是出于真正的伤心,而绝对没有半丝的做作在内的!
  关山雄沉声道:“你笑什么?”
  花风姑的笑声戛然而止,道:“你问我什么时候识得你师父的,所以我才觉得好笑。”
  关山雄忙道:“这有何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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