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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1-01-06 15:41:22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冼星寒收住了剑,重重的抓住了她……
  宣娇娇痛苦的脸,正在作垂死的挣扎,那双流目澄波的美丽眼睛,兀自瞪视着他。
  在无限的凄苦挣扎里,似是有无数的问号?
  她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只是连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也无力出口。
  就这样的,一朵才新开的鲜花,就凋零了。
  冷静之后的冼星寒,照例的感到了无限的恐惧、愧疚和追恨!
  用一张棉被,包裹了宣娇娇的尸体,他推开窗,轻轻地纵身而出,明月之下,他身轻如燕,起落之间,已落身在东面的院墙之上!
  夜风飕飕,冼星寒噙着满眼的热泪,挟带着宣娇娇的尸休,扑出栈外,一迳的向着附近的“仙霞岭”腾纵而去。
  在“仙霞岭”上,他找了一块青葱的草地,放下了宣娇娇的尸身。
  冷夜凄凄,四野肃然!
  他抽出剑来,挖掘着地上的泥土,就在这时,背后传出了一声冷笑道:“冼星寒,你作的好事!”
  冼星寒蓦地回头,面前站着一个羽衣高冠的少年人,彼此距离约有丈许远近,那高冠少年凌厉的一双瞳子,正注视着他,目光精锐,一望即知内功深厚。
  冼星寒慢慢的站起身子来,掌中倒轻轻的颤抖着,面上不禁现出了一丝杀机。
  这是他生平一件最大的隐秘,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要有谁发现到他这件秘密,他必定要下手杀了他!
  高冠少年似乎由对方双瞳里,已窥出了他的意图,他不禁向后飘了五尺以外。
  这种距离,正好躲开了冼星寒剑上的威力。
  冼星寒不禁暗吃一惊,即将挥出的长剑,也就临时忍住不发!
  高冠少年冷冷的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来,你作的好事,岂不愧对‘天一门’传授你这一身杰出的武功么?”
  冼星寒大吃一惊,道:“你是谁?如何知道冼某的身份?说!”
  他身子向前行近了几步,重新把对方置身在战圈之内,高冠少年这一次不再闪躲,他沉声一笑,道:“我不是已经说出了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粉骷髅!哈哈!好个下流的淫贼!”
  冼星寒咬着牙,道:“尊驾再不以真实姓名见告,请恕冼某剑下无情了!”
  高冠少年“哼”了一声,道:“你要问我的名字,我自然可以告诉你,只是说出之后,你只怕会大吃一惊!”
  冷冷一笑,冼星寒道:“天下没有令冼某大吃一惊的事,你且说来!”
  那人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问,我也不瞒你,冼师兄,你可认得我这个师弟归元甫?”
  “归元甫”三字一出口,冼星寒果然吃了一惊,他本能的打了一个冷颤,道:“哦——”
  后退了几步,他缓缓道:“你是归师……弟?”
  高冠少年冷笑道:“想不到吧!冼师兄,你的所作所为,师父已然尽知,而且,师父已经为此和我一同下山,要拿你问罪!”
  冼星寒面色一变道:“不——我不会跟你们去的……我……”
  后退了几步,归元甫又跟上去!
  归元甫冷笑道:“你的事,师父已详细说过了……我知道你是得了一种怪病,师父说那是‘月圆狂症’!”
  “甚么月圆狂症?……”
  冼星寒继续后退着,可是归元甫毫不放松的又逼近上前,恨恨的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冼师兄,要不是如此,我现在还会对你好言相劝,哼——”
  “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在离此三十里外的白衣寺里!”
  “你……你要干什么?”
  “擒你回去!”
  冷笑一声,冼星寒后退了三尺以外,他扬了一下手中剑道:“我已是天一门弃徒,归元甫,你何能以师门之威来吓我?”
  归元甫怔了一下,冷笑道:“话虽如此,师父却不容许你在外面胡作胡为!”
  冼星寒由不住露出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道:“说得好,只是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归元甫道:“师父不肯见你,着我先来!”
  他上前一步,恨声道:“我们已发现你三天了,只为一时大意,却使你又干下了这桩丑事……哼!这件事师父还不知道!”
  冼星寒冷冷笑道:“好个不肯来?……归元甫,你擒我不得,快回去告诉燕老头说,要拿我治罪,就叫他自己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归元甫沉声笑道:“好狂的小子……冼星寒,你虽然得了师父传授,可是却不要忘记我归元甫亦并非无能之辈,今夜我对你无非是先礼后兵而已!”说完,侧身抽剑。
  黑夜里,宝剑出鞘,冷森森的泛出了一丝寒光。
  归元甫抱剑在手,强忍着心内的怒火道:“冼师兄,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只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这些年,你所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十恶不赦!”
  冼星寒凄惨的笑着,恨恨的道:“我也做了很多善事……足以抵挡我所犯下的罪!”
  “抵不了的!”归元甫痛心的道:“罪就是罪,死了的人永远不能复活,你所作的善举,不过是逃避你犯下的罪恶的一种心安的表示罢了,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这番话,使得冼星寒,像赤身站立在冰雪地里一样,机伶伶打着寒颤!
  他凄狂的笑了一声,道:“归元甫,你知道我多少?你错了,我对我所作所为,绝不逃避!”
  归元甫身形一闪,已到了他身边,舍剑不出,却用左手向着他胸前拍去。
  掌势一拍出,即带有凌厉的一股罡气。
  冼星寒冷笑着轻舒左掌,二人掌心相接,双双腾身掠开,彼此都已试出对方的功力。
  归元甫落地之后,恨声道:“冼星寒,你还是随我往见师父去吧!”
  冼星寒苦笑摇头道:“恕不奉陪!”
  抱拳转身就走,归元甫忍无可忍,恨恨的在地上踩了一脚道:“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足下顿处,箭也似的,已追到了冼星寒背后,掌中剑“白蛇吐信”,朝着冼星寒背上就扎!
  他的剑方自递出,冼星寒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顺着他的剑尖滴溜溜一个疾转,已到了归元甫左侧,长剑嘶风而下。
  归元甫一翻剑身,两口剑“当!”的一声交接。
  这一刹息之间,归元甫施展师傅的“燕云插手”,五指箕开着,吐气开声——“嘿!”一掌向着冼星寒左面的肋骨上插了下去!
  冼星寒嘴里叱道:“好!”
  左掌轻扬,用“搂膝提篮式”,一抡左掌。
  二人的内功,都运足了,双手一交接之下,各人都感到身子霍然的大震了一下。
  像是纠缠在一起的山藤般的,一时谁也扭扯不开,两只合着的手剧烈的战抖着。
  二人的脸,一刹时也变得赤红。
  “天一门”以内力真元之力,见长于武林江湖,这一刻这双同门师兄弟,一出手,彼此也就不得不施展内气真力,一较短长。
  除了那两只像胶也似相黏的手掌以外,他们竟然谁也没想到用剑,也许彼此心中,却还存有一点忠厚。
  但,无论如何,这一刹间,他们显然都在施展着“天一门”最杰出的内功真元,在彼此相拚着。
  这是两个石头人似的,面对面的对立着。
  两个人的身子,一次比一次战抖得更厉害,似如此足足仅持了有半盏茶之久。
  最后,在一次更厉害的战抖之间,归元甫终于显出不支的神态来了。
  他的额角,开始沁出了一层汗水,身子于战抖之中,显得有些不稳,而左右摆动起来。
  就见冼星寒双目倏地大睁,精光暴射中,一声叱道:“去!”
  指尖霍地向上一挑,一股巨大的真力直贯而出,归元甫踉跄地倒退了四五步,身子一挫,坐倒在地上。
  或许是一时收气不住,他吐出了一口鲜血,但他却不服输的,在地上打了个吐噜,翻身而起。
  冼星寒吃惊的道:“不许动!”
  归元甫当真站住不动,可是他瞳子里,流露出无比的怒火,频频的冷笑着。
  冼星寒沉着脸道:“难为你随师甚久,却不知‘金皮鼓运转’之招!”说完,他合剑于鞘,冷然道:“回去以‘本门心法’的功夫坐息三天就好了!”言毕,转身就走!
  可是他走出两步,却听得背后的归元甫一声冷笑,随着一股尖锐的破空之声,嘶风而至。
  一听见这股风力,冼星寒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师弟在愤怒之中,竟然下了煞手。
  由于二人相隔得这么近,归元甫所施展的,正是燕子青毕生剑招中,最为杰出的“无敌剑气”,配含着本身的真元内力,这种剑势,能在百步内外,取人首级!
  想不到归元甫此刻竟然施展出来,冼星寒此刻无备之下,要想从容逃开这一招,谈何容易?
  在凌厉的剑气里,冼星寒仆倒在地,他希望着躲开归元甫的这一手无敌剑气,只是妙在这种剑气一经展出,奇快若电,似有一种牵制对方闪躲的力道!
  如虹的剑势里,眼看着冼星寒就要溅血剑下!
  夜空里,陡地传出一声清叱道:“大胆!”
  匹练般的一道白光,随着一个快落的身影,蓦然间在左面山岭上直堕而下。
  这人,像是也是内气的高手,颇晓得剑气运转之妙,是以剑光一吐,已然封架住归元甫的剑势!
  两口剑的剑气甫一交接,像是喷珠溅玉般的的爆开了一天的流萤!
  冼星寒乃得由剑锋之下,挺身而起。
  归元甫原已受了内伤,此刻愤怒之下,才在背后出此毒招,这一招已然施尽了力气,哪里当受得起对方实力极强的一剑!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跚跚而退。
  乍然现身的人是个长身,披着一领披风的少女,在双剑一交接的同时,她已施展进步欺身的疾快招式,只一闪已来到了归元甫身边。
  归元甫在双剑一交之间,再次的受了内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一点站立不住。
  而眼前,这个长身少女,出手的动作,竟是如此之快,剑芒飞漩着,已伤了归元甫的左面半边身子,归元甫痛吟一声,侧着纵出丈许以外!
  长身少女一压剑身,冷叱道:“哪里走?”
  她跃身而起,剑刚自撩出一半,冼星寒已如展翅巨鹰般的来到了她面前,长剑一抡,“当!”一声脆响,架住了她即将出手的势子。
  少女一怔道:“咦!”
  冼星寒直直的看着她,道:“让他走吧!”
  归元甫这时手扶着大树,又吐了一口气,他似乎颇为惊异眼前二人的交往,也曾经仔细的看了那长身少女一眼,但是却也没有什好说的。
  冷冷一笑,他腾身而起,落在了一棵松树的尖梢。
  少女探手欲发暗器,却又被冼星寒伸手抓住,道:“费姑娘,由他去吧!”
  松梢上的归元甫,在二人问答之间,已施展出极上的轻功绝技,身子微微向下一沉,悠地拔起来,活似一只冲霄的大鹤。
  不过是三数个起落,已然消失无踪!

×      ×      ×

  目送归元甫消失之后,冼星寒才松开了抓住那少女的手,他无限气馁的长叹一声,垂下了头来。
  长身少女——当然是费亮君!
  7她用着疑惑的眼光,看着冼星寒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要杀你,背后暗算你,你你居然还为他讨情?这又为了什么?”
  冼星寒缓缓抬起头来,含笑道:“他是我师弟,归元甫!”
  费亮君一愣道:“哦——这……?”
  “姑娘你当然不明……”
  “怪不得他有这么一身好功夫呢!”她更显得迷惑的道:“只是,为什么呢!”
  冼星寒道:“是一桩家务事!”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费亮君道:“费姑娘,您怎么来的?我以为你已经回‘琥珀宫’去了。”
  费亮君耸了一下眉毛,冷冷的道:“我只不过是偶然来这里遇见你罢了,也不是故意跟着你!”
  冼星寒呆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无限愁苦的转过身子来,缓缓步向岭头!
  空中并无片云,只是那轮冰皎的满月,高高的悬挂在天上。
  此刻看来,明月对他已失去了作用,相反的,是满腔的消极,和无限的灰色……就像月光一样的颜色。
  费亮君轻轻的走到了他背后,显得有些不自在,又有点忸怩的样子——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我知道你住在安福客栈!我也住在那里!”
  冼星寒忽然吃了一惊,回过头来。
  费亮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歪过脸来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讨厌我?”
  冼星寒不动的摇摇头,那双炯炯的眸子里,蕴含着一种难以倾诉的痛苦。
  费亮君在他如此的眼神之下,不禁感到十分的寒冰。
  她皱了一下眉道:“冼大哥,你不舒服吗?”
  冼星寒又摇摇头,却慢慢的走到一旁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费亮君也跟过来,她随手拔了一根草,把它绕在指头上,抬起头,看看天,她道:“今天的月亮奇好!”说完,偷偷看了冼星寒一眼,对方像个木人似的,一言不答!
  费亮君站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好吧!我走了!”
  冼星寒迟疑的目光,这才移到了她身上,费亮君站住身子,道:“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说完这四个字,他又深深地埋下了头,十根手指头,插进长发里,内心悲痛感触,似乎已到了配合的地步,他长久的隐藏,难以压制的恐惶、虚情,使得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攀在了他的肩上!
  那是一只女人的纤纤的玉手,费亮君轻轻地拢着他散在脸上的发丝,尖尖的玉指,小心的触摸着他的脸,划过他的颈项!
  “大哥——”费亮君低唤了一声,像是呢喃的一只燕子,她把半面香腮,轻轻地送上去,慢慢地贴在了他脸上,轻轻的磨擦着。
  彼此都听得见对方沉重的心跳声!
  费亮君慢慢的气息沉重,感觉到对方冰冷的脸,开始变得有点烫人,她的脸也烧盘儿了,说不出的羞涩、情虚,只是这些却难以抵挡住内心的喜悦,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异性的感觉。
  她用火热的唇,接受了对方的爱,身子在激动的快感里,轻轻的颤抖着。
  长年的寂寞,陪伴着她的,只是那个怪僻孤独的老婆婆,扣非是此番出山,使她接触到冼星寒这个人,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女人,是个已经情开的少女了!
  这一瞬间,她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了……今后也许不再孤独了。
  可能就此脱离了灯婆婆——那个怪僻的老妇人!和她长年的相处,好像自己也变得怪僻了。
  她在想,自己和灯婆婆之间,名为师徒,其实是两个为人群所遗弃的两个可怜的女人,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彼此在互相啃噬对方的灵魂。
  那深深的石洞……古灯……自己对于它们,早已就厌倦了,只有在此刻甜美的一刹那,在心爱人的怀抱里,才憧憬着昔日的虚掷……
  她几乎变得更感激冼星寒了,因为他看来已经把自己由痛苦的深渊里解救出来了。
  那么紧紧的贴着,耳鬓厮磨,一次又一次的吻着——忽然,冼星寒推开了她,站起来,向岭头上走过去。
  费亮君几乎沉醉了。
  她像失去了魂魄似的,跟在身后,轻轻地,像是梦呓般的呼唤着他道:“星寒——”
  然后把脸伏在他的背肩上,冼星寒回身推开她,道:“不能这样……我……”
  费亮君呆住了,她那双大而亮的眸子里,充满了一片迷惘!
  冼星寒冷冷的道:“你难道忘了,你此刻的使命?”
  费亮君秀眉轻皱,她实在也想不透,这和自己的使命有什么关系?
  她摇摇头道:“没有呀!”
  “那么你告诉我!”冼星寒冷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你出来的任务是什么?”
  费亮君呆了一下,道:“我不会忘记的,迟早我总会见着他——”
  “见着谁?”
  “粉骷髅!”
  冼星寒的身子起了一阵战抖,他回过身子,面对着当空的月,冷冷一笑。
  费亮君道:“我已经帮助你,完成了除妖的义举,这一次该你帮我了!”
  “帮你干什么?”
  “咦——”费亮君的目光一转,像是闪烁的两颗小星星:“杀粉骷髅呀!”
  冼星寒沉沉的一笑道:“这个忙我帮得上!”
  费亮君喜悦道:“真的?”
  说时,冼星寒已回过身子来,他正视着她道:“你真的要杀粉骷髅?”
  “当然是真的啦!”
  “好吧!”冼星寒后退一步道:“下手吧!”
  费亮君有点不明白的,道:“下手?我下……什么手?”
  冼星寒道:“我就是粉骷髅!”
  “别……啦!”费亮君后退了几步,窘笑道:“别开玩笑了!”
  冼星寒冷笑道:“我说的是真话,我就是粉骷髅!”
  一刹时,她的脸变成苍白。
  可是,想了想,她又笑笑道:“你这个人——”
  冼星寒发出了凄惨的一声冷笑,道:“真怪!为什么我说出真话的时候,你会不相信?你难道希望我一直欺骗你?”
  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费亮君不得不感到了怀疑。
  她脸上立时现出无限迷惘的道:“……有什么为证?”
  冼星寒深炯的眸子在她脸上一转,道:“有!你跟我来!”
  费亮君自嘲似的一笑,如果说冼星寒是粉骷髅,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千古怪谈。
  她不得不跟着他走下去,心里却暗笑思忖道:“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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