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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深受爱戴           ★★★ 双击滚屏阅读

第十章 深受爱戴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9/8
  展玉翅溜到外面,将信拆开,只见白纸上写着两行端秀的小字:展少爷台鉴,别来无恙?
  近来不断接到有关你的消息,令人欣慰,今有大事共商,请即到枫叶桥一晤,知名不具。又及,只许君一人前来。
  展玉翅将信撕掉,心情难以平复。留信之人必是西方仙子无疑上,这证明马家惨案是她一手造成的。
  展玉翅考虑了一阵,决定亲自去见她。对付西方仙子,他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只不知她身边还有些甚么人。不过此时他已计较不了那么多,走出大街,问明了枫叶桥之去向,便大踏步走去。
  苏州城大大小小共有一千多座各式各样的桥。枫叶桥不算大也不算小,只是河边长着许多枫叶,因此为名。
  展玉翅来到枫叶桥,行人已不多,桥头上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叫化子,哪有西方仙子之倩影?
  那叫化子向他走过去,低声问道:“你一定是展少爷了?”
  “不错,你是谁?”
  “有人着我交一封信给你,还说你会给小的赏钱!”
  展玉翅见信封上的字迹,似是西方仙子的,便给了他一块碎银,然后藉着月光、展信阅之:展少爷台鉴,你看到此信,证明你守诺言,没有带人同行,请移玉到北城门外的小树林里一晤,不来你将后悔。知名不具。又及,仍请你一个人来,切切。
  展玉翅心中火气更大,觉得自己像猴子一样被人耍,很想不去,可是回心一想,不去岂非不能拿她出气?是以,犹疑了一下,便又转去北城门。
  城外不远之处,果然有座小树林,展玉翅举步入林,心头紧张,右手悄悄按在剑柄上。
  今夜虽有月光,但入林之后,骤然一暗,展玉翅心头更是紧张,忽然衣袂声响,隐约见到一团白影自树上冉冉降下。
  须知由高跃下,慢比快还难十倍,展玉翅“舒”的一声将剑抽了出来。只听一声轻笑:“吓坏了展少爷,小妹罪该万死!”不是西方仙子又是谁?
  展玉翅怒道:“你本就罪该万死,跟吓不吓着我,没有半点关系!”
  西方仙子脸上挂着一方白纱巾,只露出一对眼睛,虽然未窥全部,但展玉翅却觉得她比以前更加成熟美丽、风姿绰约、倍添风韵。西方仙子道:“贱妾因何事罪该万死?只因上次失约没替你解掉身上的‘百日酥’?其实我费了不少时日才找到解药,可惜我去扬州找你时,客栈已成一堆败瓦,后来听人说……”
  展玉翅截口道:“少说废话!你为何杀死马氏兄弟?”
  西方仙子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责问我,为何会跟优悠丐帮作对,想不到你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展玉翅双颊微红,暗叫一声惭愧:“我真是本末倒置了!”乃改口道:“两件事我都想知道!”
  西方仙子慢慢踱步来,一副优闲之态:“你知道我今夜为同会约会你?”
  “那是另一个问题,稍候再问!”展玉翅态度十分粗暴。
  西方仙子回头望了他一眼,一对眸子似剪刀般,眸子前升起一团迷雾,教人没法由此而看穿其内心。她轻叹道:“你今夜的态度,真教我有点失望,如此哪里有半点男子汉的风度?
  哪里有半点像副帮主?唉,你还得好好学一下!”
  展玉翅几乎被气炸了肺,指着她道:“你再不说……我可不客气了!”
  西方仙子自顾自地道:“其实你见面便问我这个问题,证明你内心还是喜欢我的,也说明你对我还有信心,知道我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放屁!谁喜欢你?谁对你有信心?”
  西方仙子霍地转过身子,声音一变:“你说甚么?”
  展玉翅低声道:“我几时喜欢你?我几时对你有信心?谁做保证你再不会滥杀无辜?我确是有点喜欢你,但也不敢爱上一个杀人不眨眼之女魔头!”
  “不错,很多人都把我当作杀人不眨眼之魔头,我也不想解释……”
  展玉翅怒极反笑道:“难道你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不成?”
  西方仙子正容地道:“我虽然不是菩萨,我亦不否认曾经杀过不少人,但我自信我所杀之人,都有必杀之理由。”
  展玉翅厉声反问:“马氏兄弟及其母亲、妹妹,也有必死之理由吗?”
  西方仙子冷冷一声道:“那是一群畜牲,杀了他们我还嫌弄污了我双手!我今夜约你来此,不是要跟你讨论这件事,而是有件事要你合作,不过你必须守秘密!”
  “若是好事,又何须守秘?”
  西方仙子也生气地道:“你今夜为何处处跟我作对?若是好事便不须守秘,昔日荆柯刺秦便没有‘图穷匕现’之情况了!夫下事哪有这般简单,老实跟你说,我是希望与你合作杀一个大魔头。此人武功非常厉害,对付他必须智勇兼备,而我又认为你是个上佳的人选。”
  “一位女魔头居然会去杀另一位魔头,就算是黑吃黑,我也不会跟你合作。”
  西方仙子不屑地道:“想不到你如此肤浅,真令人失望,我当初还以为你是位胸怀大志、目光长远、气量恢宏的奇男子,却原来与世无异!”
  展玉翅似被人戳了一刀,冷笑一声道:“难道杀人不眨眼才算脱俗?”他顿了一顿,续道:“人家说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也希望是误会你,原来误会的是我自己!”
  “你的确误会了我……”
  她话未说毕,展玉翅已厉声道:“你不必多说,根本没有甚么误会,还是抽出武器吧!”
  西方仙子也大笑起来,笑得展玉翅觉得像被人侮辱,是以厉声道:“有甚么好笑?我稍后便教你笑不出来!”
  “哼,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你以为杀了我便解决一切?杀了我便能当英雄?”
  展玉翅指着对方:“我如今甚么也不想,只想杀了你!”
  “就算你一举手就能杀得了我,也请你再考虑一下,杀我是不是急切的事?”
  展玉翅沉吟道:“我要办的大事,还有好几宗,但这些事都可以留待杀死你之后才办!”
  西方仙子长长一叹道:“如此我还有甚么话好说?”她脸上那失望之色,教人看一眼便要心碎,她缓缓抽出剑来:“我比你早出道,年纪也可能比你大,你先出招吧!”
  展玉翅心头一跳,脱口道:“对啦!你还未答覆我一个问题,你为何要与优悠丐帮作对?”
  “我本想告诉你的,但如今不想说了,除非你能胜得了我手中的剑一招半式!”
  展玉翅冷冷地道:“这可是你迫我的,你别后悔!”他长剑虚刺一记,道:“我已领情先发招了。”
  西方仙子竟不生气,她手臂一伸,长剑已直指展玉翅之咽喉。这一剑毫无花巧可言,但其速度之快,手、目之准,展玉翅未曾见过。
  展玉翅只好斜踏一步让开,西方仙子手腕一翻,长剑翻飞,竟攻向一个意想不到之地方——后肩。
  这一招之诡异与刚才那一招,大相迳庭。
  展玉翅大吃一惊,急忙又以七星步法闪开。他的武功一向以后发先至,以对方招式中之破绽而出招,但西方仙子剑势太快,他连闪避都唯恐不及,遑论后发先至。
  剑光霍霍,西方仙子一口气攻了十多剑,展玉翅竟不能还一招,只听她轻声笑道:“我是有点抬高你了。”
  不屑一顾之态,溢于言表,展玉翅又羞又愧又怒,他不断告戒自己:“千万不要急躁。”
  幸亏他是天生的练武材料,很快便为其剑法所吸引。凝神聚精,全力应付,也幸好最近他一连跟几位高手过招,比之三个月前又有长足之进步,是以虽然落在下风,但心神丝毫不乱。
  又过了七、八招,方见展玉翅第一次反击,也是第一次出剑。这一剑直立地穿过西方仙子剑网,直抵其胸膛,干脆直接,攻敌之必救。
  西方仙子若不收招,固然可将对方伤在剑下,但自己则必死无疑。她当然不肯做这种亏本的生意,是以双脚不动,上半身像铁丝般扭撑,展玉翅的剑贴胸,而她乘势振腕,剑尖改刺展玉翅之胁下。
  这一招攻守兼备,寸步不让,展玉翅心中暗暗喝采,他换了一个方位,长剑作引把西方仙子的剑吸引过去,突然沉腕改刺其左腿。
  只见她双腿一分一合,居然将展玉翅的长剑夹住,她长剑一抬,已刺向展玉翅胸膛。
  猛听展玉翅一道轻啸,一个后翻向后急窜。待他落地,西方仙子已含笑道:“你已输了一招。”
  “胡说!我身上丝毫未损,正是胜负未分,何来输招!”
  “你再回亿一下,那一剑我是否把速度稍为放慢?”
  展玉翅略一回想,双颊已发热,莫非她真的手下留情?正不知如何措词时,又闻西方仙子道:“不过我还会给你机会。”
  展玉翅这次再也不敢托大,立即挥剑急攻,可惜他先出招,根本未能施展所长,因此只几招,又让西方仙子争回先机。
  这一次两人斗了七、八个回合,又听西方仙子道:“你又输一次了,不过还有第三次机会。”
  展玉翅厉声道:“少爷不要你施恩,你有本领的,便一剑杀了我!”
  “哼,难道你输了两次,还想不到反胜之道?难道输给本小姐便要自寻死路?”
  展玉翅又似被人戳了一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发招,这次他吸取失败经验,把速度放慢,引对方先出招,西方仙子不知就里,见他出剑慢,便以快打慢。
  由于已逐渐适应及摸到对方之路数,是以西方仙子如今出剑,在展玉翅眼中已无适才之快,是以能从容破解之。
  西方仙子再把速度提高,展玉翅有点手忙脚乱,但仍能应付,两人越斗越酣,忽闻展玉翅叫道:“你也输了一次!”
  “不错,有进步!”
  “我也会给你机会的,出招吧!”
  不料西方仙子手腕一翻,反将剑收了起来:“我如今不想比剑了,咱们比比内力如何?”
  “如何比法?”由于展玉翅得到青木之内力,是以对此充满信心。
  “且跟我来!”西方仙子走出林外,银月如盘,大地一片光亮,她指着一块石头,道:“咱们借石头比试,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令石头变成粉碎,谁便胜,你认为公平否?”
  展玉翅不答,搬过另一块大小等份,质地一样的石头,放在旁边,道:“可以开始了吧?
  不过我建议以石头投影至此线为限,同时放开手掌,看谁的石头先粉碎……”
  他话还未说毕,西方仙子已道:“清楚了,开始吧!”两人同时把手掌放在石头上,体内之真气,源源通过双手,注在石头上。
  要裂石,对学武之人来说,易如反掌,但必须在外表保持一切,而在内部把石头粉碎——若一开始便碎裂掉那来的投影,就要难上数倍了。—投影已到那棵小树上,其实也只下过两盏茶工夫而已,两人同时松开双手,西方仙子那块石头,立即变成一堆白粉而展玉翅那块纹风不动。
  西万仙子又喜又失望地道:“看来这一仗你又输了!”
  “未必!”展玉翅隔空一拂,只见一阵风把石粉吹上半空地上的石头已不知去向。
  西刀仙子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一仗是你得胜,咱们二比二,谁也不占便宜,请再入林!”她边走边问:“你学的是哪一门内功?”
  “武当正宗内功,自然比你们唐古拉山的内功精纯得多!”
  西方仙子倏地回头,惊愕万分地问:“你怎知道……唐古拉山?”
  “所谓西方圣人是你甚么人?”
  “家师!想不到你居然知道那么多。”
  “你是个女魔头!你还未告诉我,为何要消灭优悠丐帮?”
  “何谓正,何谓邪?何谓圣,何谓魔?你说得清楚,也分辨不出!”西方仙子冷冷地反问:“谁说我要消灭优悠丐帮?”
  “你杀了他那么多人,还诡辩!”
  “我只是替他清理门户!马氏兄弟蒸毋奸妹,该不该死?据我们调查所得,此事是其母主动的!后来被其妹所悉,其母反而令马氏兄弟奸其妹,他那两位妹妹居然亦甘心堕落,狼狈为奸,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展玉翅先是一怔,继而质问之:“你凭何知道,我如何信你片面之词?”
  “这是马超之么妹马珠告诉我们的,如今她正受咱们之保护,你不相信者,可带你去见她!”
  “她又怎会去求你杀她母亲及兄长?”
  “马珠受不住良心责备,要自缢,恰巧好友爱琴路过便救下她,最后说出一切,咱们忍受不了,因此上门执法,杀尽畜牲!”
  展玉翅胸膛不断起伏着:“那么优悠丐帮的无锡分舵主鲁直,嘉兴分舵主白向天和雷威,又犯了甚么死罪?”
  “鲁直贪婪,拿帮内的钱去嫖去赌,这些钱是要给叫化子活命,他却拿去挥霍,你说他该不该死?”
  假如属实,鲁直的确该死,是故展玉翅无言以对。又听西方仙子道:“白向天和雷威狼狈为奸,诱奸少女,花天酒地,同样该死!”
  展玉翅总算找到反驳之理由道:“就算他们该死,也应由优悠丐帮开刑堂惩罚,谁要你……多管闲事!”
  西方仙子哈哈大笑:“侠义中人不过是爱管闲事之徒!没有一批心怀正义的人爱管闲事,这世间将更多罪恶!不将犯大罪那人处死,将有更多的人受苦,我杀他们有何不对?何况骆长达那人……”
  展玉翅急问:“他为人如何?”
  “他以前还不错,如今只为自己打算!优悠丐帮刑法颇齐全,但因为帮主经常不在,下面执法的人自然放松,腐败必生,该死的人不少!”
  “按你这样说,你们的确不是要跟优悠丐帮作对?”
  “当然不是,否则我为何还要跟你说这许多话!”
  “若是如此,你为何不把丐帮弟子犯罪之人与事,通知丐帮,让他们自已执法?”
  “你不是说我是女魔头么?女魔头行事又怎会跟你们一样,一板一眼?”
  展玉翅听了这话又是一怔,本来已逐渐理清的脉络,又被搞糊涂了。西方仙子却一本正经地道:“我仍要让人认为我是个女魔头。”
  “为甚庆?难道这还有甚么含意?”
  “我要保持我的‘身份’,否则那些罪孽深重的人,又怎会听令于我?最低限度,我得让他们觉得是同路人。”
  展玉翅想起一事来道:“对啦,你找天山三狸及岑氏昆仲入关,所为何事?”
  西方仙子又踱起步来:“我要让这些罪孽深重的人,有个赎罪的机会。要他们去杀另一伙该死的人,若他们反被人杀死,也是活该。”
  展玉翅恍然大悟道:“天山三狸他们来此,便是为了对付优收丐帮那些该死的人?”
  “不错,因此他们的手段难免比较残忍。但我认为这是可以原谅的。”
  展玉翅深深吸了一口气,西方仙子这个做法,实在太妙了!以邪制邪!而且她胸襟亦非常人能及,真是巾帼更胜须眉,展玉翅不禁大感惭愧。半晌方道出一句来:“你今夜所说之话,句句属实?”
  “当然,我可以发誓……”
  展玉翅恐增加自己之罪过,哪肯让她发誓?连忙问道:“那你今天约我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西方仙子忽然走了过来,呵气如兰地在展玉翅耳边轻语一阵,只见展玉翅不断点头。
  “记着,今日你我之约,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至于你回去之后,如何向骆长达解释,相信难不倒你。”
  展玉翅转头欲言,不料西方仙子居然翩然离开:“你今夜之表现,颇令我失望!唉,你是还需要磨练磨练!”
  展玉翅见她欲行,方提高声音道:“你师父到底是圣人,还是邪魔?”
  “是圣人又如何?是邪魔又如何?最重要的是行事无愧于天地。唉!想不到你做了乞丐,还这么迂腐,你他日能统领乞丐大军么?”
  余音未了,西方仙子已不知去向,空林寂寂,展玉翅略一犹疑也施施然走了,他入城之后,故意到处闲游,而不急于去优园。
  忽见顾爱跑了过来:“展……副帮主,你怎地不辞而别?是不是发现敌踪?”
  展玉翅淡淡地道:“当时在马家,在下觉得屋顶上似乎有人,是以追了出去,不料那厮轻功十分了得,地形又熟,在下追了几条街,居然被撇掉,但又不心息……”
  顾爱自作聪明地接下去道:“你心有不甘,因此到处找寻,不愿回去,是不是?其实你第一次到苏州,而苏州小街小巷又多,追失一个人,有甚么大不了的?回去吧,都等着你哩!”
  展玉翅故意赧然一笑,提步跟着她,顾爱边走边问:“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男的,高瘦的身材,双腿特长。”
  “这种人练轻功是最适合不过的了,”顾爱道:“咱们黄犬堂最有兴趣挑这种人材。”
  “贵帮有几位女堂主?”
  “只有我一个。”顾爱自豪地道:“副分舵主有两位,女香主倒有十来个,贵帮呢?”
  “敝帮人少实力弱,只有一位堂主是女人。”
  “那她,一定十分出色了。”
  “她叫风七娘,没有你本事,这是事实。”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嘴巴却很会说话,也许要当副帮主必须有这个本领。”顾爱轻笑一声又道:“你说的不是事实,你几时见过我的本领?”
  “你武功比风七娘高,爽快泼辣之中,不失冷静,风七娘处事就不够冷静。”
  “你未见过我动手,怎知我武功比她高?”
  “她有多少斤两,我一清二楚,你有多少份量,我也看得七七八八,有些事可以从其他方面看出来。”
  “你看你自己武功比咱们帮主如何?”
  展玉翅自豪地道:“应该不在贵帮主之下。”
  顾爱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不懂得谦虚,不过我却挺喜欢,如果你不是副帮主,我倒想认你作弟弟。”
  “谢谢,我也很喜欢你,嗯,听说你跟方副总堂主很要好。”
  顾爱脸色一变,随即双颊泛上红潮,嗔道:“你甚么事不好做,专打听这种事,是谁告诉你的?一定是卢远景那小子。”
  展玉翅心头一沉,忙道:“不是他,我刚才听城内的叫化子说的。”
  “叫化子没事干,整天乱嚼舌根,你连这个也胡信?”
  “方副总堂主为人老实,又是帮内的擎天柱,郎才女貌,本是件好事,有甚么不好的?
  嗯,对啦,你们在马家找到几具尸体?”
  “共三具,就少了一个马超的么妹马珠,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西方妖女手段毒辣,杀人还要把人衣服脱光,真是缺德,马家母亲牛氏已经四十多岁啦,真是前生做了孽!”
  “为何马家的其他两位女儿没被人脱光衣服?”
  “对,咱们也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要脱也该脱年轻的。”不管怎样,说到此,顾爱双颊也不禁泛上红潮,幸亏天黑看不清楚:“以你之见又如何?”
  “堂主!”旁边忽然闪出一位叫化子来,一身肮脏,嘴上高声道:“大爷请赏小的一吊钱,我已三天没吃饭了。”展玉翅取钱给他。
  顾爱低声问道:“有甚么事?”
  “总舵主请你速回去。”接着他转向展玉翅道:“多谢大爷,老天爷保佑你娶个貌美如花的老婆。”
  那边厢传来一阵阵低哑的胡琴声,展玉翅觉得拉胡琴的有点面熟,仔细一瞧,似乎是今早在总舵见过他,他还清楚记得他曾在自己身上唾了一口。
  顾爱低声道:“那个装搭子是黑豹堂的副堂主柳千斤,咱们快回去吧!”
  两人返回总舵,只见聚义厅内灯火通明,优悠丐帮的头目大都在场。顾爱问道:“帮主,又有情况?”
  “没有,咱们不见你俩,恐有意外!”骆长达问道:“副帮主是否发现了敌踪?”
  展玉翅把刚才告诉顾爱的诂,再说了一遍。
  骆长达又问:“顾堂主,贵堂之弟子既然在城内查不到他们的行踪?也没有到郊外调查,我就不相信他们会隐身术。”一顿又道:“暴风雨前夕,这几天大家最好不要到处乱跑。”
  “咱们吃了好几年安乐饭了,如今有点风吹草动,大家便束手无策……”
  展玉翅道:“帮主不必深责他们,西方仙子带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黑道上著名的凶人,这些人行事完全不讲情理,不能以一般敌人视之。”
  龙侣军狠狠地道:“老子就是想不通,他们为何要杀马氏兄弟,还把牛氏……他XX的……
  简直是畜牲行迳!”
  展玉翅反问:“龙宫主为何不问,他们为何要杀鲁直分舵主、白向天白分舵主?”
  “这还有甚么好问的?鲁舵主及白舵主他们被杀,只因西方仙子要霸占咱们的地盘,但像马氏兄弟这种小脚色,她为何要杀他全家?”
  展玉翅又问:“那她为何只杀这两个分舵,其他分舵为何没事?”
  “因为她分身乏术,姓展的,你说这些话是甚么意思?难道你知道了甚么内幕?”
  “我怎知道?只是心中有所疑而巳,其他分舵的弟兄赶到了否?”
  “只来了小部份,今夜没事,大家早点休息吧!”众人纷纷告辞,大厅内只剩下骆长达和展玉翅两人,骆长达道:“老弟,到我书房坐一下吧!”
  展玉翅走到书房,骆长达着人送上一壶热茶,又将门关上方道:“老弟,你看敝帮还堪入目吧?”
  “贵帮一切均在敝帮之上,这个小弟早已说过了。”
  “既然如此,老弟肯定肯屈就了。”
  展玉翅沉吟道:“且不说贵帮弟兄肯不肯,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小弟对贵帮尚未了解。”
  “唔!”骆长达转头望了他一眼道:“老弟想了解些甚么?”
  “贵帮的诸头目,例如龙侣军这个人……”
  “那人虽然粗鲁,可是武功高强,而且粗中有细,对丐帮忠心耿耿。生活简朴,对帮内手下如同亲兄弟,怪只怪他不善与人相处,得罪过不少人。”
  “他得罪过甚么人?”
  “好些人都得罪过,不过他们也知道他之为人,过几天也就冰释了。”
  “那徐天从此人又如何?”
  “他为人谨慎、沉着、机警,又有威信,颇得弟兄爱戴。”
  “那位方副总堂主又如何?”
  骆长达道:“他这个人最守本份,是个最佳的管家,帮内之大小事都由他管,一般帮务也由他处理,最熟悉本帮的,可说是他了。”
  展玉翅忍不住再问:“那徐天从这个总堂主是怎当的?”
  “老从这人善于外交,总舵与分舵之联络以及和内之大事才由他处理。”
  展玉翅再问:“此三人哪位武功最高?”
  “各有所长……方安家应该略差一点,徐天从和龙侣军难分胜负……龙的武功路子十分威猛凶狠,徐的武功却比较老辣也较杂。”
  “顾爱堂主、黄书堂主两人之武功又是谁佳?”
  骆长达沉吟道:“应是顾堂主稍高一线。”
  “贵帮除你之外,是不是以这五个人之武功最高?”
  “除非有不知道之卧虎藏龙外,以此五人武功最高。”
  “贵帮的弟兄,包括头目都忠于丐帮?都忠于你?”
  骆长达脸色微微一变,抬头望着展玉翅,目光利如刀锋:“老弟,你今夜说话有点奇怪,是不是有甚么发现,而瞒着我?”
  展玉翅连忙陪笑道:“没有……没有……小弟只是有点奇怪,方家安为何会跑到你家附近找你?他真的是巧遇到你行动叫人才赶去的?”
  骆长达呆了一呆,展玉翅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说下去:“假如他事先没有一点线索,会贸贸然出去找你?须知天下何其大也,人海茫茫,两个人走同一条路,任何人都没有把握找到你,还有,若他没有半点把握,为何不下令弟兄们到处去找你?人多成功机会不是比较高么?”
  骆长达把头伸了过去,几乎贴着展玉翅:“你为何不怀疑黄书?”
  “我若要怀疑黄书,倒不如怀疑黄犬堂的顾爱。”
  骆长达后背靠在椅背上,眼角微微跳动,半晌方道:“他为何要打探我之去向?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
  “这个小弟便不敢妄断了。”展玉翅道:“其实小弟也不是怀疑其为人,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骆长达忽然轻笑一声道:“山道如此秘密,他找不到出入口的,他人进不了,又能拿到甚么证据?”忽然一顿:“也因此优悠丐帮,更应该早日交给你。”
  展玉翅忽然提出一个问题来:“帮主已有多久,没有亲躬帮务?”
  骆长达道:“这两、三年我都交给他们去办。”
  “他跟顾爱很要好?”
  “方安家的妻子病殁三年了,最近跟顾堂主来往颇密,他俩若能成亲,倒是理想的一对。”
  “他俩若成亲,帮内一切将尽在其掌握中,顾堂主人不错,但一个女人爱上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之后,还有甚么秘密守得住?”
  骆长达双眼一睁,问道:“你凭甚么认为方安家有野心?”
  ‘小弟只凭直觉,并无证据,希望帮主不要太放在心上,也许你明日开始应该先查一查账。”
  “账若有问题,能证明甚么?”
  “这个也要帮主自己多费心,言尽于此,小弟也要休息了,告辞。”展玉翅长身推门而出,却把骆长达愣在书房内。
  展玉翅躺在床上,把刚才所说的话回想了一遍,竟分不出自己做得对不对。
  ※※※次日早上,附近分舵的人,果然开始到达,骆长达着方安家好好安排,自己却跑到账房去,管账的朱老七,年纪已有六十余岁,反应虽然已较慢,但对帮内之账目一清二楚。
  “老七,这几天分舵的人不断前来,总舵的存粮够不够?”
  “咱们一向存在半个月的粮,但若分舵香主级以上的人,全部赶来之后,大概也够吃八、九天,属下会禀告副总堂主,请他着人补办。”
  “方安家一直管账?”
  “那倒没有……因帮内一些繁琐的事都由他负责,吃饭是个大问题,他自然常来查问。”
  骆长达双眼瞪着老七:“帮内存钱有多少?”
  朱老七拿出账簿看了一下,道:“尚余八千多冈银子……”
  “为何这般少,以前都存有万伍两以上,为何少了近半?”
  朱老七脸色微微一变,嗫嚅地道:“帮内的开销比以前大了许多,而分舵送上来的,有的不但没有增多,反而减少了,是以……”
  骆长达不待他回答,又提出第二个问题:“此情况由何时开始?”
  “已有年多了。”
  “你把分舵上缴的账及总舵开支的账给我看看。”
  “是是。”朱老七的额头竟然冒出汗珠来,双手发颤地把账簿交出来。
  骆长达和颜悦色地道:“我拿回房看看,看后自然还给你,你一如既往地干就是。”
  骆长达回书房不久之后,便召徐天从进去,又过了顿饭工夫,徐天从出来之后,把无锡的龙侣庭唤去。
  “小龙,贵分舵最近的生意不好?”
  龙侣庭呆了一呆,喃喃地道:“泥人坊、风筝坊、糕饼店、染坊,四项生意今年比去年还好,去年比前年亦好,帮主你听信谁胡扯?”
  “我没有误信人言,只是从账本上看出来,你们每季上缴的钱比以前少多了,这是甚么原因?’龙侣庭叫了起来道:“不会吧,属下记得上缴都超过以前的。”
  “是谁送钱到总舵的?”
  “夏宁香主,而且我都知道的。夏香主是鲁舵主的小舅子,为人应该可靠……我这就去问他。”
  “慢!”骆长达沉声道:“你派人立即回分舵把账簿带上来。”这时候,他已觉得帮内的确有问题,一颗心似被火烧般,可恨的是展玉翅一到便似已看出问题,而自己竟如蒙在鼓中。
  他又传嘉兴的岑仲凯,可惜还未抵达。过了一阵,只见龙侣庭匆匆跑了进来道:“帮主,夏香主被人杀死了!”
  “尸体在何处?他是甚么时候抵达总舵的?”
  “死在西城区……属下先到,他比较晚,应该尚未进总舵。”
  骆长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你如何知道?”
  “属下正在找人,忽接讯报,说他伏尸在西城区的一座桥边。”龙侣庭咬牙道:“一定是西方妖女干的!”
  “你且坐下来。”骆长达语气稍缓:“小龙,你把西方仙子杀死鲁直的经过说一说。”
  “说起来实在惭愧,鲁舵主是死在如意赌场外面的,第二天分舵内出现飞刀留柬,说是西方仙子干的,还要咱们离开无锡,否则见一个杀一个。”
  骆长达脸色一变:“如此说来,到底凶手是不是西方仙子,根木还不能确定了。”
  龙侣庭点了点头。骆长达又问:“鲁直为何会死在如意赌场外面?他去赌钱?”
  龙侣庭嗫嚅地道:“这个属下还来不及调查……”
  “混帐!”骆长达勃然大怒道:“是不是你也常去赌场赌钱?身为一舵之主,居然知法犯法,简直岂有此理!”
  龙侣庭挺腰道:“帮主可冤枉属下了,我是从来不沾赌跟色的,鲁舵主有没有去赌钱,属下的确不知道,也许他瞒着属下也未定,帮主也清楚咱两兄弟之为人,我只对练武及训练手下有兴趣。”
  “如今夏宁被杀,证明这中间有问题,他可能不是西方妖女杀的。”
  龙侣庭脸色一变,问道:“帮主认为是谁杀的?属下立即把他抓来审问。”
  “哼,能让你轻易抓到么?以我猜,鲁直一定是输了钱,因此把上缴的利钱,偷偷扣了起来,这里面当然还不止他一个人亏空,别人也得到好处。夏宁到总舵,此事便有被揭穿之可能,是故他们便将之灭口,你懂不懂?”
  龙侣庭脸色再一变,半晌才问道:“既然如此,帮主认为谁最有嫌疑?”
  “平日谁跟鲁直及夏宁最接近的,谁便值得调查。”
  “鲁舵主跟他表弟白枕仙交情最好,也常在一起喝酒。”龙侣庭怒气冲冲地道:“属下把他抓来问问。”
  骆长达忽然冷静下来,道:“不急,抓人也得有证据,下面的人才会口服心服。你暗中留意就是,同时派人到如意赌坊调查一下。龙侣庭匆匆离开,骆长达又叫他把徐天从唤进来。
  徐天从一进来便报告夏宁被杀一事,骆长达挥挥手,道:“本座已知道,你查到凶手否?”
  徐天从低着头,低声道:“属下已派人去调查了,但尚未有消息……不过,相信不用多久便……”
  骆长达截口道:“老徐,你自己有否觉得最近几年疏懒了?或者说丧失了居安思危的精神?”
  “是……属下从今日起,立即改过!”
  骆长达在书房踱步:“你的表现,实在令本座失望!我相信本帮如今已被蛀蚀得差不多了。”
  徐天从嗫嚅地问:“咱们给甚么蛀?”
  “给安逸、给坏习惯、给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蛀蚀坏了!”
  徐天从忽然一挺胸,道:“但帮主你自己何尝不是?以前你跟帮内的弟兄一起打天下,最近你在帮内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所谓上行下效,是以……”
  “你不必说了,本座自有道理!也因此我给你们找一位副帮主来……”
  徐天从脱口叫了起来道:“帮主,你说的就是那位展玉翅?但他已是四海丐帮的副帮主……”
  “四海丐帮的副帮主便不能是优悠丐帮的副帮主?”骆长达顿了一顿方续道:“本座有意将两者合为一,如此也可加强丐帮之实力,而且展玉翅年少有为,朝气勃勃,文武双全,由他统领两帮,实在是最佳人选。”
  徐天从脸色一变,涩声问道:“帮主,你要将本帮拱手让人?”
  “不是让,是合作,一切须从长远看。”骆长达沉声道:“你仔细想想,依此发展下去,本帮会变成怎么模样?鲁直居然到赌坊赌钱,他交上来的账比以前少了许多,你知不知道?”
  “账一向是老方管的,是以属下不知道。”
  “这说明老方也有问题,他同样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再这样发展下去,不用两年,优悠丐帮便要垮了!”
  徐天从忙道:“帮主,属下向你保证,自今日起,属下一定振作,把持好帮务,优悠丐帮绝对不会垮!只要老方肯跟属下一起努力,不用半年,一切便可完全恢复。”
  骆长达道:“传方安家进来!”徐天从立即跑出去传达。
  “帮主,你已拿定了主意?”
  “你认为展玉翅不配当副帮主?”
  “不是……人家四海丐帮亦未必肯……跟咱们合作。”
  骆长达充满信心地道:“一定肯的!而且沙连水也一定会让位给他。”
  徐天从吃了一惊道:“帮主,你莫非也想让位给他?”
  “不错,但不是现在。他一定会干得比我好,他简直是咱们叫化子的一朵奇葩,本座并非抬举他,连徐真人亦伤在他剑下。”
  徐天从一副难以相信之神情道:“武当叛徒徐真人也伤在其剑下,那他……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你先不要传出去,这次西方仙子来犯,他之表现必定能令帮内弟兄信服。”骆长达道:“你将来好好扶助他,说不定能统一天下丐帮的人,就是他!”徐天从立即陷入沉思中。
  忽然顾爱跑了进来,道:“帮主,不好啦,老方独自去见西方仙子了。”
  房内两个人同时变色,异口同声问道:“他为何独自去见她?你为何不拦截?为何不先来通知一下?”
  顾爱双眼泪光欲滴道:“属下也不知道……刚才去找他,才知道他悄悄出去了……后来我到他房内,见桌子上放着一封信,是西方仙子写的……”说着她双手将信捧上。
  骆长达立即抽信阅之,方副总堂主,限期已到,请赴约一晤,否则后果自负,西方仙子白。
  “是否有人知道他去何处赴约?”
  顾爱道:“没人知道,不过属下已派人去追查了。”
  徐天从皱眉道:“此信似乎她曾跟老方通过信了,否则没有写上地点,他去何处?信中还有限期一语……唉,老方为何不跟我商量一下?他单枪匹马赴杓这不是……自投罗网?”
  骆长达道:“老徐,你立即传令到聚英厅。顾堂主,你去请展副帮主。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跟西方仙子斗一斗。”
  顾爱跟徐天从匆匆离开,骆长达像热锅上之蚂蚁般,急得在书房内直打转。俄顷,大厅晌起了鼓声。“咚咚咚”,每一记都似敲击在骆长达心上,他正想去聚英厅,却见展玉翅洒开大步走进来:“帮主有急事?”
  骆是达忙把方安家去找西方仙子的事告诉他。展玉翅又道:“那封信可否借在下看看?”
  骆长达把信递给他,展玉翅目光一落,见不是西方仙子之笔迹,心头一动,却淡淡地道:“照此看来,方副总堂主跟西方仙子已曾通过信,说不定还曾来往过。”
  骆长达目注展玉翅:“徐天从也这样说。”
  “且让小弟来个大胆之假设。夏宁可能是方安家杀的,这封信也是假的,说得明显一点,这是他故意布下的一个假局!”
  骆长达双眼连眨,问道:“副帮主何出此言?所据何理?”
  “这两年责帮内的事务都是他管,鲁直亏空公款之事,他焉能不知?他既知之,为何仍纵容他?这说明方安家很可能从中得到好处。夏宁回总舵,此事必会泄露,是以他才杀人灭口,最后再布下这假局……”
  他话还未说毕,骆长达已经拂袖截口道:“副帮主无凭无据,不可冤枉好人,本座这就去开会,准备讨伐西方仙子。”
  “帮主且慢,我还有话说。”展玉翅急道:“西方仙子神出鬼没,你去哪里找她?一分开,实力分散,更易为其所乘!”
  “本帮自有善法……多谢副帮主关怀!”
  这句话已经甚见“生份”,骆长达怒犹未息,自展玉翅身旁走过。
  展玉翅又急道:“帮主再听小弟一言再走未迟!”他见骆长达住了脚,便吸了一口气,道:“请帮主先传令朱老七,目前最快的方法便落在他身上,相信他知道不少真相。不过,若小弟没有猜错者,他如今不是已被人杀死,便已失踪。”
  骆长达冷冷地道:“若他不如你所说又如何?”
  “小弟立即离开,若正加小弟所说,又如何?”展玉翅竟然寸步不让。
  骆长达微感量外,怔了一怔方冷冷地道:“则本座自会请你上聚英厅。”
  展玉翅往椅子上一坐,道:“如此小弟在此等候帮主之好消息。”骆长达一拂袖,大步而去。
  骆长达走后,展玉翅又将那封信看了几遍,更深信那不是西方仙子所写的,因为笔迹相距太远。从一开始,在森林山庄山顶见到方安家,他便一直怀疑他,他若非有心人,又怎知骆长达之去处?说不定他早已派人暗中跟踪。
  方安家要跟踪骆长达根本不用自己出面,只须请顾爱的手下,暗暗跟踪,如此更加安全。
  但方安家这样做,有何目的?为了钱?为了夺位?
  展玉翅细思之下,觉得前者可能性比较大。只是一个人若生活无忧,他是否会再冒大险,去攫夺对生存已无意义的金钱?除非他有其他理由。
  若是后者,则方安家若不是魄力胆气不够,便是尚未布置好,否则不会匆匆离开,而且他除了顾爱之外,在帮内,应尚有党羽。
  方安家的情况,到底是不是正如自己所推测的?展玉翅尚未有答案,外面已传来一阵轻捷的步履声。
  进来的是徐天从,他态度神情颇为异样,干巴巴地道:“敝帮主有请展副帮主。”
  展玉翅一颗心又急剧地跳动起来,但却装出一副淡然之态,缓缓长身道:“请总堂主带路。”
  聚英厅里已坐了二、三十位优悠丐帮的头目,展玉翅刚至,骆长达便长身迎接:“骆某请副帮主过来,是有事要请教,适才某家态度不佳,尚请副帮主见谅。”
  “不敢当,不知帮主遇到甚么棘手的事?”
  骆长达示意徐天从向他报告:“副帮主,朱老七连同一些账本失踪了。”
  “失去的账本有多少?”
  “嗯,咱们略为查了一下,不见这一年来的账……”
  展玉翅截口问道:“一年的账有多少?”
  徐天从微微一怔,沉吟了一下方道:“最少有两、三尺厚。”
  “那么这些账一定还在贵帮总舵之内,甚至朱老七的人或尸体亦在贵帮内。”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龙侣军问道:“喂,你凭甚么这样说?除非你知道内情。”
  展玉翅轻笑一声:“道理很简单,这么多本账簿,能够在短时间内带出去么?除非你们门口没有守卫。至于朱老七之情况,是否如我所料,待你们搜索之后再说。”
  龙侣军道:“假如你猜错了,便如何?”
  展玉翅目光一凝,直视龙侣军,说道:“若非骆帮主十分相信你,此刻在下便怀疑你是其同党!在下只是一个外人,承蒙骆帮主看得起,在下方斗胆协助他理出头绪,如果不幸猜错,龙堂主是否要杀我以谢贵帮?”
  他这一记反击,把优悠丐帮的头目对他之偏见,消除了不少,许多人都暗觉羞惭。龙侣军一时亦说不出话来,半晌方结结巴巴地道:“在下与你无冤无仇,杀你作甚?”
  展玉翅不再说话,只是望着骆长达,骆长达立即下令组织四队人,在总舵内到处搜索,厅内之头目则仍在。骆长达干咳一声,问道:“不知副帮主对此事,尚有甚么高见?”
  “待搜索队回来报告之后再说,不过我却希望帮主下个命令,请徐总堂主到方安家的家居仔细查一查,搜一搜,包括他之家产。”展玉翅说这话时,目光却一直注意顾爱脸上。
  只见顾爱面色十分难看,且神情非常复杂,悲哀、愤怒、伤心、后悔诸情纷呈,大厅内有点沉闷,展玉翅道:“诸位可以继续商讨。”
  骆长达叹一声道:“待黄书他们回来之后再说。”
  过了顿饭工夫,只见黄书匆匆跑来报告:“帮主,找到朱老七的尸体了,他在后花园假山上的那棵树上吊了。”
  群豪起了一阵骚动,骆长达问道:“尸体呢?账本找到没有?”
  “尸体立即送至。”黄书道:“至于账本尚在搜索。”俄顷,尸体果然送至,只见朱老七尸体直挺挺的,舌头长长吐出。
  展玉翅问道:“朱老七学过武否?”
  众皆没答,展玉翅再问:“他上吊之地方离地多高?树下是否有垫脚的物件?”
  黄书微微一呆:“不见有垫脚物件,他双脚离地约四、五尺高。”
  展玉翅轻叹道:“那他上吊并非自愿的,其实是被杀!凶手虽然狡猾,不过他百密一疏,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我猜凶手是先封了其麻穴,再将他挂上树,最后才解开穴道。”
  龙侣军又问:“那你认为是谁杀他的?”
  展玉翅微微一笑:“等徐总堂主来了之后再说。”
  又过了一阵,徐天从回来道:“帮主,属下找不到有甚么可疑之事物,包括账本。”
  展玉翅也道:“请帮主准许在下带几个人再去搜查一下。”
  徐天从不悦地道:“你不相信我?”
  “不是,总堂主千万莫误会,只是在下有不到黄河心不死之性格,且我相信会搜得比你仔细。”
  骆长达道:“好,人随你挑!”
  “在下挑三个人,第一位是徐总堂主,第二位是顾堂主,第三位是黄堂主。”
  骆长达此时自然同意,当下四人在徐天从指引下,到方安家之居所,他那居所不大,一卧室、一书房、一小厅,布置十分简朴,不失丐帮之特点。
  展玉翅首先问:“方副总堂主在此住了多久?可曾搬过?”
  顾爱道:“搬过两次了,但他当上副总堂主之后,便一直住这里。”
  “期间骆帮主是否有要让他搬到更好的地方?”
  徐天从摇摇头:“丐帮的兄弟,能住这种地方就很不错了。”
  虽然共有三间,但一眼望去,给人空空荡荡之感觉,那是因为家具甚少。展玉翅再问。
  顾堂主在何处看到西方仙子那封信?”
  “在床上。”
  展玉翅唔了一声,走到床前,仔细检查每一个地方,徐天从冷冷地道:“在下早已搜遍了。”
  展玉翅只当作没听见,回头对黄书道:“请堂主协助在下一下,看看衣柜是否有暗格。”
  顾爱因此事对展玉翅之印象亦大改,冷笑一声道:“账本那么多,暗格能藏得下?”
  展玉翅道:“把衣柜搬开,我查查地板。”
  徐天从没奈何,走过去帮黄书把衣柜搬开。展玉翅又道:“书房内还有书架,下面也得查查。”他自己则钻进床底下,以剑柄轻敲红砖。
  其实他只是稍为留心一下,便已发现,其中有一块大红砖,四周之黏士已松开,他还以剑尖将红砖撬开,道:“你们过来看看!”
  下面是一个深三尺、宽阔一尺之地洞,正好放了一叠账本。展玉翅问道:“总堂主,朱老七失去的账本,是不是这些?”
  徐天从像被人抽了一鞭般,顾爱更是难受。账本下面则甚么都没有。不过,后来他们又在书房内的书橱下找到一个地下暗格,里面放的却全是一锭锭的银子。
  衣橱下面那个暗格更大,不过也是空空如也,但四个人之心情均十分沉重,顾爱呜咽地道:“如果他要走,为何不把这些银子带走?”
  “跟账本一样,一是来不及,二是大多,不好携带,但只找到这一些已经足够了。”
  顾爱道:“你为何不说他是去找西方仙子拚命?”
  “因为我见过西方仙子的笔迹,两者相距太大了,教我怎能相信,我只相信……”
  黄书截口道:“咱们还是到聚英厅再商量吧!”当下四人返回聚英厅,把搜查的经过告诉厅内群豪。
  龙侣军不由叫了起来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骆长达沉声喝道:“龙堂主休对副帮主无礼!今日大家尚有何话好说?”他目光自众人脸上扫过,见无人作声方续道:“如今还是请副帮主为大家分析一下。”
  “那在下便献丑了,不过须先说明一点,这些都只是展某个人之看法及推测,不一定是事实。”展玉翅轻叹一声续道:“贵帮近年来已出现了不少忘记帮规及立帮宗旨的人,从分舵至总舵都有,且银子方面已上下勾结,方安家可能只是其中一串线之线头而已呢!”
  “好……副帮主,你认为还有银子问题?”龙侣军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展玉翅摆摆手:“无锡分舵鲁直用帮内的钱去赌场里豪赌,欠了公款,只好想办法孝敬总舵的人,刚好这两年骆帮主常不在,徐总堂主也松懈了,是以一切便落在方安家手中,此是理所当然之事!”
  柳千斤问道:“分舵公款上缴要通过好几个人,方安家能只手遮天?”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朱老七是其中一个,夏宁也是一个,还有些甚么人,在下便不知道了,也许顾堂主多少能知道一点。”
  龙侣军道:“顾家妹子,这当儿你可得说话呀!俺是相信你被他所骗,但是……”他话未说毕,顾爱已痛哭出声,把龙侣军闹得手足无措。
  骆长达道:“顾堂主,你平日常跟他在一起,多少应看出点东西来,就算你往日不知其为人,对他许多事都往好处想,如今既然知道真相,就应该能挖出点东西来。”
  他不说犹自可,一说之下,顾爱哭得更大声,掩面而奔。展玉翅便向骆长达打眼色,骆长达即令黄书跟着她,别让顾堂主自杀。
  他目光如刃,在手下们脸上扫过,接道:“时值非常,强敌在外环伺,内患不浅,我帮正处兴衰存亡之际,因此自此时起,任何人未得本座允许,均不许外出!”他拂袖而起,忽又道:“你俩先在此处商量,找找看谁跟方安家有关系,稍候本座再来,副帮主请移玉步到书房喝杯茶。”
  展玉翅随他回到书房分头坐下,骆长达又为适才之态度道歉:“副帮主雅量包涵,说起来实是本座太过无能,至有今日!”
  “帮主说哪里的话来,这种事怎怪得了你!”展玉翅暗呼惭愧,若非他已跟西方仙子见过一面,了解其作风,又怎瞧得出方安家之阴谋?
  “贤弟,如今依你看,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先安慰顾爱,她充其量只是个被利用者,若我没有看错,帮内有问题的人,还真不少!”
  骆长达立即唤人传令顾爱过来,却为展玉翅所止:“还是咱们去见她,否则她怎肯说?”
  骆长达尴尬地一笑:“愚兄真是气糊涂了,若每有失当之处,请贤弟随时提醒。”当下两人到顾爱房外,只见黄书在门外苦劝,但顾爱就是不开门。
  骆长达用力拍门:“顾堂主,本座来看你,请开门!你一向拿得起放得下,今日为何这般软弱?那种男人不要也罢,何须伤心!”
  房门终于开了,顾爱双眼肿得像胡桃一般,怯生生地站在门后,不断抽啜。骆长达对黄书道:“黄堂主到我书房等本座。”言毕将门关上。
  顾爱霍地在骆长达面前跪下:“帮主,你惩罚属下吧!”
  骆长达心头暗喜,却露出一副惊诧之色道:“你有何罪,要本座惩罚?”
  “属下无意中替方……死贼做了不少坏事,有损我帮利益……”顾爱未说罢又哭起来。
  骆长达一把将她扯了起来:“快坐下来说,顾堂主,我若不相信你,又怎会连会也不开,便与副教主来看你?本座知道你受骗了。”
  展玉翅低声道:“顾堂主放心,帮主非常信任你,在下亦很敬重你。”
  顾爱盯了他一眼,狠狠地道:“我也不知一该恨你,还是感激你!”
  “当然应该感激他,若不是他,你还不知道被方安家欺骗多久,他若对你真心实意,就应把一切告诉你。”
  “我甚么也不知道,不过他常要我帮他做一些事……”
  骆长达问道:“他要你做些甚么事?”
  “例如要我派人暗中保护你……但现在看来他只是要了解你之行踪,以利其贪污!”
  骆长达狠狠地拍一拍桌子:“果然可恶!还做了些甚么事?”
  “利用黄犬堂之方便,替他联络一些分舵的人,以及传递东西。”
  “是哪些分舵,哪些人?”
  “不少……让我慢慢回忆一下。”
  展玉翅道:“总舵这边应该有人跟他有关系,否则又怎能上下瞒得这般死?没有关系的,我最肯定的有黄书、龙侣军,其他人就难说了!”
  顾爱举袖拭去眼泪,一副欲言又止之态,骆长达道:“话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本座亲自来找你,除了副帮主之外,又没有别人。老实说,本座早已有所警觉,否则又怎会把展副教主拉来,将来他不但是四海丐帮之副帮主,也将是我优悠丐帮之副帮主,你还有甚么担心的?”
  “这个这个……”顅爱十分奇怪,一对眼睛在他俩脸上来回移动:“这是真的?武林中似乎还没有这种例子……”
  “没有先例便不能由我开创?副帮主今日露了这一手,难道帮内还有人不服?”
  “属下倒不是这个意思……帮主,你今天似乎恢复了点昔日之魄力,这实是本帮之福。”
  骆长达暗叹一声,脸上不动声色道:“是故,你更该助本座整顿整顿。”
  “徐天从也得了方安家之好处,还有知堂之义堂主,黑虎堂的柳千斤,嘉兴分舵的白向天、雷威,与方安家都有勾结。”
  骆长达问道:“他到底刮了本帮多少钱?”
  展玉翅则问:“方安家要这许多钱,目的何在?他欲自立为王?另起炉灶?”
  “他没有说,但我看他确有这个意思,其实他经常离开总舵,不过都是在城内转,朋友可不少。”
  骆长达急又问:“他的朋友,你认识么?”
  “不认识,他从来不让我见他外面的朋友,不过有一次有个人来找他,有兄弟认得是城内的一个小混混,叫做杨森,人不出名,但似乎很吃得开。他匆匆来找方安冢,只说了几句话,方安家便要随他去了,我问他去哪里,却吃他一顿骂,那是他头一次对我发脾气。”
  骆长达冷笑道:“凭他那点微末之技,能另起炉灶,自主立王?”
  “属下发觉他平日欢喜伪装,当然那时候属下只道他善于收敛,有涵养,不喜争名夺利……嗯,依属下推测,他武功应在徐天从他们之上,而不在其下。”
  展玉翅接问:“徐天从他们为何何肯拿他的好处?是不是有把柄让他捏着?”
  “应该是。”
  展玉翅毫不客气,步步进迫:“既然你知道这许多事,为何还会喜欢他?为何还肯替他做事,为何不进一步了解其用意?”
  “当我知道蛛丝马迹,早已……失身给他了……你知道我年纪已不轻……”
  骆长达接口问:“为何不进一步了解他之目的及其他?本帮那几个人除了拿他好处之外,是否已成其心腹或党?”
  “这点属下便真的不知道了,帮主可以慢慢调查。”
  骆长达长叹一声道:“内患外忧,有时间让本座慢慢调查么?而且牵涉的人这么广泛,弄个不好,全部造反,那还得了!”
  展玉翅在他耳边轻语一阵,只见骆长达愁容舒解,一直点头:“真是旁观者清,一言惊醒梦中人,那就如你的主意办。顾堂主,你先到我书房等我,千万不要做傻事,本帮日后还要重用你。”
  顾爱道:“属下已经没事了,不必再请黄堂主劝我,帮主如果有事,可派人到此找属下,属下随传随到。”
  “那本座就放心,副帮主,咱们走。”
  两人离开之后,骆长达叹惜道:“展兄弟,敝帮如今这个情况,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能不能两帮合并?”
  “此事不是小弟一人能决定的……”
  “那好,此事完了,我陪你走一趟合肥,跟沙帮主说清楚。”
  说着话,两人已到了聚英厅。厅内群豪本来低声商量的,来回走动的,此刻全都停了下来。
  骆长达拉着展玉翅一直走到中正之虎皮交椅上,两人并排而坐,他干咳一声道:“方安家的事,本座已了解得差不多,说起来真教人丧气,原来西方仙子所杀之人,都是本帮之叛徒。”
  他目光如同利刃,在每一张脸上扫过。“在座诸位有不少人犯了帮规,如今本座念在你们对木帮都曾有过贡献,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提高声音:“跟方安家有过勾结或得到其好处者,请站出来,这是本座给你们一个自新之机会,若不自动认错,便休怪本座要以帮规来处置了!”
  龙侣军问道:“帮主,谁跟方安家有勾结?我最恨这种人了!”
  只见徐天从慢慢地自人群中走出来,缓缓跪在骆长达身前。低声地道:“帮主,属下……
  错了,我得了方安家的好处……”
  龙侣军叫了起来道:“老徐,你还有脸说!”
  骆长达挥手止住龙侣军,沉声问道:“你得到方安冢甚么好处?”
  “他给过属下几次钱,但其实那些钱都是分舵拿上来的……”
  “方安家及其党朋,自然不会无端端送钱给你,他有何条件或要求?”
  “他只要求属下给他方便……”
  “不会这么简单吧?你是总堂主,为何反会受制于他?有甚么把柄被他捏着?”
  徐天从期期艾艾地道:“是……属下被他捏住把柄──跟一个弟兄的老婆有染……让他知道……”
  骆长达冷冷地道:“本座对你实在失望,念你立过不少功劳,望你以后戴罪立功,若敢再犯,可就不客气了,你先站在一旁。
  只见柳千斤也走了上来:“帮主,属下亦拿过他的钱,前后共四次……因为属下赌钱,欠了赌场不少债……”
  “没有那么简单吧?方安家去了哪里?”展玉翅道:“你以为骆帮主会无端端请在下来此当副帮主么?因为在下从别处了解到不少真相,你跟徐天从不一样,你是他的党朋!你们暗中把不听话的弟兄杀死,再嫁祸给西方仙子!果然聪明,不过有失厚道……”
  龙侣军标前一把扯住柳千斤,骂道:“娘的,我一向把你当作亲兄弟!你却去干这些事,老子揍死你!”
  骆长达道:“柳千斤,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
  柳千斤道:“龙堂主,你先放开我,我供出一切……”骆长达忙下令龙侣军放开他。
  “其实属下还不算是他之党朋,不过他是有意用我……只是尚有顾忌,他这人做事十分谨慎,只是利用帮内兄弟,并不会重用咱们。”柳千斤跪在骆长达面前:“帮主,属下知错了!”
  展玉翅道:“你还未供出一切,换而言之,尚未尽你之责任,故意拖延时间,是否还想包庇他?”
  “不是不是,属下不敢!他那些党朋大部分在本域,据我所知,他准备另起炉灶,但不是丐帮,听说背后还有武林大人物支持他……”
  骆长达急问:“甚么大人物支持他?”
  “这个属下便不知道了,因为他不肯说。但他有一个党朋叫杨森,似是专责替他联络,此人所知必多……”
  展玉翅急问:“杨森住在何处,你可知道?”
  柳千斤道:“知道,属下去过他家两次,在西瓜巷里……”
  骆长达喝道:“你在他家还见过甚么人?”
  展玉翅忙道:“帮主,这个慢慢再问,先派人去西瓜巷找杨森才是正理,只恐去迟了抓不到舌头。”
  骆长达道:“有理,谁去?”
  “在下愿带队,徐总堂主,其他人手由你安排,要精锐的,不必人多,第二队人马则由黄书率领,安排在四周,龙堂主负责总舵安全,别中了人家调虎离山计!”
  当下徐天从很快便点齐了人马,拉着柳千斤,火速赶去西瓜巷。西爪巷离优园还有一段路,路上行人见状都有点侧目,但时间紧迫,顾不得那许多,一口气奔到杨森家。
  柳千斤用力拍门道:“小森子,是我,快开门!”
  他拍了好几遍,里面却没有反应,展玉翅便问:“他一个人住这里么?”
  “还有他姘头。”
  “没有爹娘吗?”
  “不住在一起!”柳千斤刚说完,展玉翅已举起一腿把门板踢翻,连屋子都晃动了一下,柳千斤暗暗吃惊,心神未定,已让展玉翅提着进去,后面的人亦一拥而上。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东西没有搬,人影却没一个。展玉翅回头道:“总堂主,把弟兄们分散,在附近查一查杨森的底细,小心他们躲在附近民居。”
  其他人都离开了,徐天从只留下一个叫癞痢头的小伙子,供他使唤。展玉翅便放了柳千斤,“副堂主,这是你立功的机会,此处有可能是方安家之巢穴,他们会立即疏散么?除非附近还有其他巢穴。”
  柳千斤抓抓头皮,结结巴巴地道:“副帮主的意用,属下还不明白。”
  “我估计他们有地窖或地下道之类的设备,你知道么?”
  柳千斤诚恳地道:“承蒙帮主原谅,我哪还敢隐瞒,属下真的不知道。”
  “那好,咱们三人分头搜一搜,用兵器敲地板,或者有意料不到之收获。”
  当下三人分开搜索,展玉翅却悄悄溜出去,见到一名优悠丐帮的弟兄,便着他悄悄请徐天从带几名好手埋伏在四周,然后他再进去,先搜查杨森之住房。
  可是三个人费了不少力气,都找不到暗道。最后展玉翅见客厅有个大橱柜,上面放了几盆盆栽,显得十分突出。一个小混混,会有这般雅致?
  他双掌运劲,几记力拍,把橱柜击碎,再用掌风将木片扫开,然后以剑柄敲地。他有心卖弄,果然收了效,使躲在暗处的徐天从大吃一惊:“怎地这小子功力这般深厚?看来不在帮主之下,就算他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练,也不该……除非有了奇遇!”
  “有了,柳千斤过来,就在这里,把砖头撬开。”
  癞痢头首先奔过来,与柳千斤把碎砖撬起,想不到下面竟是一大块石板,却撬之不动。
  “哼,他们把通道封死,出口必定是在附近另一栋民居内,那里说不定就是杨森父母住的地方。”
  徐天从在屋外听见,便令手下去调查。癞痢头再撬开附近几块红砖,露出泥土来,这已足以说明,下面必有地道。
  震出泥土使好弄了,柳千斤十分宝气力,取了锄头,用力挖掘,使青石板有一半露出地面,展玉翅有心卖弄道:“行了,让我来!”他双手抓住首尾两端之石边,默运玄功,先动弹几下,然后用力一提,青石板离地而起,露出下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柳千斤到灶房拿了一根干柴,点了火往下一探,地洞深有丈余,黑漆漆的看不到边际。
  他为了赎罪,二话不说便跃了下去。
  展玉翅对癞痢头道:“你守在这里!”他随后轻轻跃下去。
  柳千斤举着火把走在前,地道十分平坦,而且有点潮湿,拐了个弯后,便到尽头了,抬头望去,上面横着两条石板,两边以石片固定着。展玉翅想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出口。”
  柳千斤讶然问道:“副帮主如何知道?”
  展玉翅冷哼一声道:“这边出口跟刚才那个入口,青石板都封得死死的,那封石的人如何出去?”
  柳千斤轻叹一声道:“副帮主果然不同凡晌,属下实在难及万一,那咱们找另外一个出口吧!”
  展玉翅微微一笑道:“不,由这里上,另一个地方若没有封口,证明上面没有‘东西’,重要的是这两点,小心,退开一点!”展玉翅言毕,用力把架石板的石片扯出来。
  “蓬!蓬!”两块青石板先后跌落地道里,尘埃落定,上面还有红砖封顶。
  展玉翅暗暗跺足。“适才太鲁莽了,这两声闷晌,上面的人一定听得到,先不要动!”
  他把柳千斤拉后几步,低声道:“你上去通知徐天从,准备里应外合杀进去,然后你再下来。”
  柳千斤不敢吭一声,转身便跑了。展玉翅把那几块石片放在怀内,运功凝神静听。此时,他内力之深,已到了落叶之声也能听到之地步,是故进入忘我境界后,便听到上面有步履声,估计对方都站在洞口等候他上去。
  展玉翅直等到柳千斤下来以后才问他:“老徐他们行动了么?”柳千斤点点头,展玉翅又道:“你先抓几块石头在手,准备出击。”
  展玉翅默运玄功,左掌一招,一股罡风凛然而生,撞在红砖墙上,“哗”的一声,两块红砖往上飞起,上面立即传来一道紧呼。
  展玉翅右掌随之击出,另两块红砖亦随之飞掉,展玉翅人随之跃了上去。
  明知敌人在上面等候,他仍纵身跃上去,证明是艺高人胆大。他人“穿地”而出,尚在半空,右手已把长剑抽出来,左手捏了一块石片,举目一扫,见一条汉子抱刀跃上,他长剑突然在刀上用力一敲,借力翻开,左手石片脱手飞出,正中另一个大汉的胸膛,只打得他哇哇痛叫。
  双脚落地,反向人群中迎去,喝道:“方安家在何处?快叫他出来!”同时发出长啸,召徐天从他们。
  他剑出如风,把七、八个大汉出招惹上来,慢慢退开。柳千斤亦同时跃了上来,他先把石片抛出,再挥棒加入战圈。
  展玉翅问道:“老柳,你看清楚,杨森在此么?”
  柳千斤道:“就是你背后靠柱子站着的那个矮汉。”展玉翅轻啸一声,返身向他迫去。
  杨森大概武功不高,急忙往内堂跑去,展玉翅左手再摸出一块石片,向他抛去。“卜”
  的一声,石片正中其右小腿,他人亦随之跌倒地上。
  与此同时,徐天从等人亦已赶至,展玉翅忙道:“老徐,把地上那个杨森抓住,提防方安家尚在屋子内,他会乘乱溜掉。”
  徐天从道:“溜不掉的,黄书那批人早已把四周围住!”他把杨森交给一位手下,着他先将杨森送回总舵,然后柚刀杀进重围。
  柳千斤为了将功赎罪,悍不畏死,反而让他先得了手,砍断一条大汉的大腿,然而他自已亦受了轻伤,徐天从跟他一样卖力。
  展玉翅压力减轻之后,威力大盛,亦随手杀了一人,道:“你们看来不是方安家之实力,方安家去何处?你们不吭声,少爷便不客气了!”
  那几个汉子的形势已十分危急,仍无人吭声,展玉翅反而断定方安家便在内堂。当下加紧施为,逐一收拾了那些大汉。
  柳千斤回身欲杀进内堂,却让展玉翅喝住:“别鲁莽!他如今已如煮熟的鸭子,飞不上天的,你们先留在这里。”他翻上屋顶,举目而望,发现这屋不大,厅后估计有四、五间卧室,假如方安冢或其他党羽都在里面,断无可能不知道优悠丐帮已杀上门之理。
  那么他在等候甚么?最大可能是里面有机关埋伏,他欲以通待劳。
  展玉翅把黄书召来,着他办两件事,一是准备四块大石头,二是准备一些易燃品,以便应用。黄书下令之后,又派人回总舵报讯。
  双方便这样坚持着。过了两顿饭工夫,只见龙侣军带了二十多个精壮弟子奔杀过来,展玉翅跃下地问道:“龙堂主怎地轻易离开总舵?”
  “咱们问了杨森,他说方安家和几个高手尚在屋内,里面有机关,因此帮主派在下来援。”
  黄书道:“副帮主想出一条妙计来,管教他那些机关白搭!”
  龙侣军急问:“是甚么妙计?”
  “打破屋顶,用火攻,不怕不把他们迫出来。”
  龙侣军拍掌道:“妙计,火种准备好了么?”说着话,黄书那批人已把应用的物品带来了,展玉翅先把易燃物搬上屋顶,又把几个轻功较好的弟子叫上去。
  “你们守在下面,估计对方会破窗而出!”展玉翅言毕,扛起一块大石跃了上去,用力砸在屋顶上。
  “哗啦啦”一阵声晌,屋顶已破了一个大洞。丐帮弟子把棉花醮油点了火,立即往洞里抛下去。展玉翅又扛起第二块石头砸开第二个洞,丐帮弟于依法施为。
  大概火种烧及房内之物件,未几一股浓烟自屋顶冒上来,当展玉翅砸了四个洞之后,下面已晌起一阵打门声,证明已有人被火迫出来了。
  又闻黄书叫了起来:“方安家在此!”展玉翅立即又跃下地去。果然,方安家一柄长剑,迫得黄书左支右绌,旁边丐帮弟子一上前,便被刺倒。
  展玉翅抽出长剑,一剑格开两人,一翻腕,长剑留下一片剑网将方安家牵住:“副总堂主好功夫!”
  黄书喘了几口气,道:“方安家,你碰到展副帮主算是倒霉到家了。”
  方安家双眼似欲喷出火来,狠狠地道:“姓展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彼此河水不犯井水,何必来趟浑水!”
  展玉翅故意道:“只是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多管闲事,你若不是要造骆长达的反,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方安家冷冷地道:“方某若要造他的反,说不定优悠丐帮已经垮了,男人大丈夫,岂能长年累月屈居人下?方某只是想另起炉灶而已,有何不对?又碍了你甚么事?”
  展玉翅道:“你要另起炉灶,大可以直接跟骆长远说清楚,他不可能不放你走!”
  方安家不吭声,展玉翅又道:“我也了解你为河不做个明白人,因为你开寨立帮的经费,得由优悠丐帮那里取得,在下有没有说错?”
  方安家道:“我为优悠丐帮出生入死,流了不少血汗,拿他一点钱,也不过份!”
  “问题不是这么简单,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十分明白,如果不过份,你又何不向骆长达提出来?”展玉翅冷笑道:“正因为你也认为太过份,是以你才会将反对你的人,暗中杀掉,再嫁祸给西方仙子。”
  方安家脸色一沉,怒道:“谁要阻碍我,谁得死!我为了要另起炉灶,已准备了五、六年,足足五六年!这五、六年只为自已,也为优悠丐帮做了不少事,总算对得起骆长达以及帮内之弟兄!”
  “你是陆英之党朋?”
  “哼,我若是陆英之党朋,又怎会在陆英事件之后,反而晋升一级?陆英胆大心粗,他怎能跟我比?”
  “我真佩服你,隐伏了这许多年,其实你根本不必这样做,要弄点钱开帮还不容易。”
  “你还年轻,难道武功高的人都可以立帮?错了,以前已有许多人失败过,等于有本钱的人做生意未必会发达一样。世上有许多没有钱的人,最后反而发了达!要统率几千个人马,可是件大学问,我加入优悠丐帮,便是为了学习如何掌管一个帮会!我破坏帮规、上下勾结、行贿,其实也有作用。”
  他这番话,大出展玉翅意料,这些道理他以前都未想过,是以又问:“请问这有何作用?”
  “了解帮中头目为何会受贿,日后我便可以想出堵截漏洞的办法来!我杀朱老七是迫不得已的,因为他知道得太多,我知道我的事一暴露,优悠丐帮便不会放过我,因此很多事尚不能公开,否则便会胎死腹中,但若非你出现,骆长达根本不知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但在下仍不以为然!若我是你,必然跟骆长达开诚布公明说。”
  方安家忽然大笑起来道:“你到底还年轻,江湖事懂得不多,就算骆长达肯,其他人也未必肯,何况此例一开,其他人都学我,不用多久,优悠丐帮便会散了,我教你一个道理,既为帮主,必要下属绝对忠诚。”
  “你的确是个人材,人又聪明,在下真的很佩服,不过可惜呀可惜!”
  方安家问道:“可惜甚么?”
  “可惜你最后还是要失败。”
  “你要甚么条件,但请开口,只要今天放我一条生路,其他的甚么都好商量。”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道:“本来我想放你的,如今听了你的话之后,决定将你交给骆长达!”
  方安家怒极反笑道:“你有把握生擒我?”
  “除非你要自杀,不然有八、九成把握。”
  “口说无凭,你敢发个毒誓,假如你不能生擒我,是否便放我一条生路?”
  “好,一百招内,我必能生擒你,未满百招,你不许自杀。百招一满,我若未能得手,便放你走。”
  “好,一言为定!”
  两人各自发了毒誓之后,便尽展平生所学争取胜利,斗了二、三十招,方安家占不到一丝便宜,心中便忖道:“我何须跟他抢攻,只要守住一百招,便是胜利。”
  却不知展玉翅之剑法与人不同,不管你采取守势还是攻势,总是以敌招制敌,又斗了十来招,方安家忽觉压力比刚才更重,形势更危,心头十分震惊,不由生了溜掉之念头。
  展玉翅有心示威,哪容他逃跑?何况他自订一百招,已经给足了方安家面子。
  眨眼间,双方已交换了几十余招,方安家形势越急,突然改变打法,疯狂进攻,以攻为退。如此一来,更中展玉翅下怀,他故意先防守,引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方安家一刀紧过一刀,一记“铁练锁江”,力劈展玉翅腰间,展玉翅伸剑来架,突见他手腕一沉,刺向展玉翅右腿,这一招不溜不妙,因为“铁练锁江”使来力沉势猛,完全不像虚招,只一招“老牛种地”便可收效。
  不料展玉翅更快,长剑并不下垂挡招,而是振腕刺出,“飕”的一声,接着又是“呛郎”
  一声响!当刀尖离展玉翅右腿二寸时,展玉翅的剑尖已刺在方安家腕脉上,钢刀立即落地。
  方安家反应亦快,立即往后跳开,但展玉翅比他更快,双手抱剑上身暴长,下身不动,剑尖刺在其腰间麻穴上,方安家登时不能动弹。
  剑尖刺穴这等上来功夫,莫说方安家,龙侣军等亦未曾见过,就是骆长达亦闻而缘悭一面。展玉翅亦是头一遭大胆试验,不料一试成功。
  方安家长叹道:“方某败在你剑下,夫复何求,要杀要剁,悉从尊便!”
  展玉翅恐力道不足,又上前以指连封其六个穴道,然后呼人来看守,最后跑去找寻对手。
  此时,屋顶上之丐帮弟子,见里面的人已全被迫跳出来,又下屋运水扑火,四周均有烟硝味,呛人以鼻。
  被方安冢请来的几位高手,武功都不低,也幸亏有龙侣军来援,否则可能还要被其突围。
  展玉翅又制住了两个敌人,解除了其他人之威胁,剩下与黄书、徐天从及龙侣军捉对厮杀之主敌。展玉翅大声喝道:“方安家及另外两位贵友,均已落在我手中,三位还要负伤抵抗么?”
  那三人仍缠身苦斗,展玉翅一怒之下,着黄书让开,他再度下场。三十招过后,又将那人刺倒,剩下那几个汉子见大势已去,只好弃械投降。
  优悠丐帮大获全胜,遂凯旋而归,侍返回总舵,天方蒙蒙亮。骆长达见到方安家,便怒不可遏,将他大骂一顿。方安家淡淡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骆长达,今日我落在你手中,但求速死,不必辱骂!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
  他话未说毕,骆长达已怒道:“来人,传下去给本座帮规伺候!”
  展玉翅忙道:“且慢,帮主,小弟有一言相劝,可否先将其囚禁起来再慢慢处理?”今日全靠展玉翅方能清除内奸,骆长远不能不给他面子,只好改令收禁于牢。
  这一料理,龙侣军等人便忍不住说起展玉翅之高超剑术来,言者眉飞色舞,听者半信半疑,但大敌被捕为事责,总得相信,展玉翅则道:“帮主可否到书房说几句话?”
  骆长达自无反对之理,两人到了书房,分头坐下,展玉翅乃将方安家所述,仔细说了一遍,骆长达沉吟道:“副帮主要本座放他一条生路?”
  “小弟只是把其所述相告,你可慢慢审问,若他作恶不多,不妨斟酌处理,但又不能不办!至于其党朋,小弟建议软禁几天便放其离开,免多惹仇恨。”
  “方安家之党朋,若非大奸大恶之辈,倒可放他们走。但他身为副总堂主,却不能不细心推敲利弊,得本座与其他人商量之后再说。”骆长达长身道:“副帮主累了一夜,请先回房休息一下再说。”
  展玉翅知机,料他跟心腹商议,而其中可能牵涉到一些帮内之秘密,此刻不便让他知道,是以告辞回房。
  他躺在床上,精神兴奋,哪里睡得着。今日能拉出方安家来,全靠西方仙子给的一些资料,否则他说话怎敢那般肯定?
  一想至此,西方仙子的倩影又袭上心头,不禁又暗问一句:“她到底是正,还是邪?”
  若照她所说,表面上她行事作风虽然有些邪味,但实际上十分正派,比许多自命白道的人还正派。
  只是她又要维持邪魔会主之身份,又要行正派之行,若有一天让下面那些邪魔知道,又岂会放过她?
  至此,他恨不得立即找到她,将自己之顾虑告诉她,她会接受自己之好意么?
  以前他不敢承认自己爱上她,乃因她是女魔头,如今既知一切,当然再无顾忌。可是表面上尚不能让人知道内心秘密。
  就算她有甚么危险,自己在公在私都应该帮助她。想起以剑刺穴,一举擒下方安家,他信心大增,不期然又想起白袍客来,若无他,自己焉有今天?每次想到他,展玉翅都深觉遗憾,自己在其身上得益良多,终生受用不尽,居然连他之姓名都不知道。
  忽然他坐起身,盘膝运起功来。骆长达赠送的治伤药的确神效,胸膛之剑伤已痊愈。俄顷,只见他头顶上冒起一股白烟,白烟越来越多,亦越来越广,把他紧紧裹住。此时,他功力之深,已跻身在宇内十名之内。
  正午时分,黄书亲自跑来邀请:“副帮主,帮主有请。”
  展玉翅长身便欲随他而去,黄书却不好意思地道:“副帮主请换套干净的衣服及梳好头再去未迟!”
  一夜激战,汗流浃背,展玉翅被他提醒,尴尬一刻,当下先梳洗一番,然后换好衣服方随他去。
  展玉翅只道优悠丐帮因得大获全胜,而设下盛大的庆功宴,但一进聚英厅,却不是那回事,只见听内丐帮群英荟集,人人神情均十分严肃,但见到展玉翅一到,不是面露笑容,便是露出恭恭敬敬之色。
  人群分两边而立,空出中间一条宽敞的路来,展玉翅自外而入,接受两边之注目礼,心情有点异样。
  只听黄书高声呼道:“帮主,副帮主已带至!”
  骆长达兴奋地道:“典礼开始!”黄书复述一次,这四个字便一直往外传,展玉翅心头刚一动,外面已传来一阵鞭炮声,大厅外锣鼓打起来,还有人在唱莲花落。
  展玉翅正想说话,骆长达已挥手止住他,然后长身高声道:“本帮副帮主之职,已悬空了几载,乃因一直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今日咱们终于找到了,而且上下均能接受及拥戴,他光大本帮之日可期……”
  聚英厅里骤然晌起一阵热列的掌双,骆长达挥挥手,续道:“相信大家均已知道他是谁,他便是日来为木帮立了大功之展玉翅副帮主!”
  大厅又爆起一阵震耳的掌声,只见龙侣军及黄书,不由分说,将他拉至骆长达旁边那张虎皮交椅,再把他按坐其上,随即龙侣军迎面给他一口唾涎。
  黄书也随后给他吐一口,其他人要上来,骆长达喝道:“你们怎地忘了规矩?”他回头也飞出一口,正中展玉翅之额头,接着其他人才一拥而上,往他身上直吐。
  展玉翅已惴惴不安,像石像默默接受,闹了顿饭工夫方停下来,骆长达道:“请副帮主鼓励鼓励!”
  展玉翅呆呆的站了起来,头脸、刚换的衣服上挂满了唾沫,骆长达心中暗喜:“看来他是本帮自立帮以来,最受尊敬及欢迎的人了!”心里不禁又泛上几丝酸味。
  “诸位弟兄……本座不知该说些甚么……谁都知道我早已是四海丐帮之副帮主,优悠丐帮本是同宗,若是有难,本该互相照应……”
  他话未说毕,徐天从已叫了起来道:“优悠四海丐帮本就是一家。副帮主,这种话且不要说他,说些别的吧!”
  展玉翅笑一声道:“承蒙弟兄们之厚爱,本座唯有尽力为木帮做点事了!”厅内再度响起一阵掌声。
  龙侣军道:“副帮主说得太客气了,不知有甚么计划或好办法,领导咱们对付西方仙子?”
  展玉翅道:“目前本座尚未有计划,只能先采取兵来将挡,水来土俺之策了!龙堂主,本座并非客气,因身兼两帮之职,只恐力有不逮,将来若所作所为,未能尽人如意者,尚请弟兄们原谅!”
  黑豹堂另一名副堂主蒋亮祖则道:“副帮主可不可介绍一下,如何识穿方安家之阴谋?”
  “这个不宜自我吹嘘,且有点误打误撞,幸好没有冤枉好人。”
  骆长达见差不多了,便开腔道:“今日到此为止,反正日后机会多得是,将来再慢慢请教副帮主未迟。如今请退出厅外,以便开席!”
  群豪纷纷出厅,黄书则低声对展玉翅道:“副帮主先回房更衣洗澡,稍候再来!”
  展玉翅浑身唾沫,心头极不舒服,恨不得他有此一话,是故立即告辞回房,房内已放了一大盒澡水,床上月放了一套用净的衣服。
  展玉翅匆匆洗涤干净,又匆匆回聚英厅,只见群豪都已入席,只剩首席一个空位,他乃坐到那里去。
  骆长达心情似乎极好,席间不断劝酒。这一顿饭菜虽极为普通,但人人心情舒畅,是以菜酒全部扫光,许多人均喝得酩酊大醉,骆长达恐闹出事来,遂宣布散席,着喝醉者回房休息。
  大厅里的人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头领。黄书道:“帮主,顾堂主不出来喝酒,要否派人去安慰她一下?”
  骆长达沉吟道:“虽然她为方安家做了不少事,幸亏没有造成大影响,也念她被蒙骗,因此准她戴罪立功,总堂主你代我去安慰她一下,希望她振作起来,再为本帮弟兄做点事。”
  龙侣军道:“叫她不要伤心,西方仙子那女妖魔尚在苏州,让她多杀几个敌人,心情自然会好。”
  徐天从走后,骆长达叹了一口气,道:“徐天从亦犯了帮规,而且绝不应该,虽然他已把吞下去的公款吐了出来,但总不能像没事人般!”
  龙侣军愤愤不平地道:“不错,尤其不应该跟帮内弟兄之妻子勾搭,简直岂有此理!”
  骆长达道:“本座问过了,那女人跟他的确相爱,主要是她丈夫待她不好,常加打骂,唉,清官难审家庭事,当真至理名言!”
  龙侣军道:“他是否答应跟那女人断绝来往?”骆长达摇摇头,龙侣军又叫了起来:“这如何使得,这不是叫弟兄长期当乌龟?”
  “老徐说,若断绝他跟她来往,他俩宁愿自杀!那女人多番下堂求去,只是她丈夫不许……”
  “不行不行,老徐一定要处罚,否则如何服众?”
  骆长达自己有好几位老婆,人又风流,深明情爱之为物,当不如龙侣军那么鲁莽,是以一直摇头,半晌方抬头问展玉翅:“副帮主是否有良策?”
  “本座建议降他一级为副总堂主,反正方安家原职已空悬,上面又没有新任之总堂主,他这个副的跟正的还是一样,但法理上咱们已处置了他……”
  龙侣军抢着道:“这个俺不反对,但他勾引良家妇女这个罪名可不轻!”
  展玉翅道:“男女相悦,不能说谁勾引谁,情理上这的确甚难处理,也许请顾堂主去劝劝她丈夫,让她下堂求去,日后再让老徐娶她,则便最理想了。”
  黄书反问:“假如她丈夫答应日后不再打骂她,甚至比一般男人还爱惜他妻子,则咱们又如何处理?”
  展玉翅苦笑道:“若如此,则本座亦想不出个好办法来了。老徐是个人材,假如他真肯为本帮做事,实是本帮弟兄之福。”
  龙侣军反问:“若俺学他那般,你惩不惩罚我?看来一定要严办了,因为某家不是人材!”
  “龙堂主说哪里的话来?你武艺高超,对本帮又忠心赤胆,本帮日后倚仗你之处更多,何止是人材?”
  龙侣军心头一喜,问道:“这样说来,俺也可以去风流一下了!”
  骆长远沉下脸道:“明知故犯,不可饶恕!大敌当前,宜充分调动帮内弟兄,同仇敌忾!”
  展玉翅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整顿内部,其他的事都是次要,假如上下拧成一股绳子,再重的担子也挑得起。上下一条心,西方仙子也不敢欺侮咱们。”
  龙侣军想了一下,道:“俺的脑袋不如你好使,只要是对的,俺便听你的命令,反正谁要破坏本帮,谁敢欺侮我丐帮兄弟,俺便跟他拚到底!”
  展玉翅道:“不管是甚么帮会,都得讲究实力,希望龙堂主,选拔一些精壮的弟兄,勤加训练。”
  黄书道:“想替天下穷苦人及可怜人做点事的侠客应不少,其实咱们可打开大门,欢迎他们加入本帮,当护法也好,当个闲职也好,万一遇到强敌,便用得着了。”
  “有理有理!”骆长达大喜:“黄堂主这个建议极好,本座要考虑考虑。”
  展玉翅接道:“武林中有个最值得重用的人,便是卢多财,他若肯作本帮之护法,犹多了一根巨大的栋梁。”
  骆长远面有难色地道:“听说此人自视甚高,脾气又怪,只怕他不肯屈就。”
  “卢远景是其侄儿,也许请他当说客,能够请得到他,总要试一试。”
  骆长达点了点头,顿了一顿又道:“内患已除,外忧末解,西方仙子之行动,咱们一无所知,而咱们之情况,她似乎了如指掌,这一战当真艰巨之至,副帮主有何良方?”
  语音刚落,突见一个丐帮弟子手持一封信大步跑进来:“帮主,西方仙子派人送信来。”
  骆长达心头一跳,伸手欲接,却让黄书喝住:“帮主,小心信上有毒!”
  “不妨!”展玉翅伸手将信接过去:“以她之脾性及目前之实力,根本不必使用这种手段而自堕身份。”说着把信封拆开,取信而出。
  “恭喜骆帮主不但除却内奸,还得到一位好助手,因何本仙要恭喜你?因为贵帮内奸杀人,都把账记到我头上来,今日还我清白,岂能不谢?马超兄弟蒸母奸妹,连本仙都看不过眼,遑论贵帮一向自命正义,是故代劳清理了,顺代向展玉翅副帮主祝贺。西方仙子,本日。”
  展玉翅匆匆看了一眼,将信递与开长达:“帮主说得不错,她对咱们之一切均了如指掌!”
  骆长达看后,又将这递给龙侣军及黄书看。龙侣军看后骂道:“这妖女杀了人再安上罪名,这叫做死无对证,打死俺,俺也不信!”
  骆长达问那弟子:“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
  “由一名小兄弟送来的,他不识字,说宥一名汉子着他送一封信回总她给徐总堂主,他便拿来了,属下略懂几个字,看出收信人是帮主你。”
  骆长达挥挥手,着他下去,不料另一位弟子又拿着信跑来,道:“帮主,西方仙子又派人送信来!”
  这次骆长达亲自拆信开之。“估计帮主不会相信本仙之所言,一定认为马超是好兄弟,为此,本仙特地把马超之么妹马珠送回她家,帮主若不信可派人去问问她!又及鲁直、白向天和雷威则是本仙下令杀的!他们都有必死之道。本仙迟早要跟贵帮算算账,但今日因另有急事,暂且放过你们半年,以后可就未必有这般好运气了!再告诉贵帮展副帮主,本仙风闻他武艺高超,甚欲与他比试一下,希望他不会令我失望,知名不具。”
  骆长达看后嘘了一口气,把信转给展玉翅。展玉翅看后,心里又喜又失望,喜的是不必夹在优悠丐帮及西方仙子中间,失望的是错过今番,不知何时方能再见到她。
  当下龙侣军及黄书亦先后看过,立即派人去马超家找马珠对证。
  展玉翅干咳一声,道:“若她所说是事责,则咱们倒是错怪她了!”
  龙侣军道:“不可轻信妖女之言,还须戒备,以免中其奸计。”
  四人又商量了一些帮内人事之安排,才各自回房休息。黄昏前,派去马家调查的人回来,证责西方仙子所述属实,因马珠均亲口证实。她回来是为了安葬家人,一俟事毕便遁入空门为尼。
  晚饭时,骆长达派人来请展玉翅:“副帮主,帮主请你立即到内厅,他有极其重要的事,要与副帮主商议!”展玉翅不知就里,暗吃一惊,连忙赶去。
  展玉翅到达内厅时,见八仙桌已坐了骆长达、徐天从、黄书、龙侣军、顾爱、蒋亮祖和顾爱之副手宋金书七个人,等候他一个,他行了一礼,便在骆长达旁边那个空位坐下。
  内厅人虽不少,却无人作声,只默默地吃着饭,弄得展玉翅惊诧不已,未知发生了甚么。
  酒过三巡,骆长达方道:“今日请诸位在此吃饭,除了确定一些空职位之新人选外,最重要的是一件事……本座相信展副帮主不会在此太久,趁他在时,跟他商议一下,比较妥当。”
  说至此,他又拿眼扫了在座诸人一下,龙侣军忍不住道:“帮主,你有甚么大事快说出来,俺急死了!”
  “你这脾气还是不能改!”骆长达道:“本座有意将本帮跟四海丐帮合并为一,诸位有甚么看法?”
  这句话就像在热油锅中洒下一把冷水般,“哗啦”一声闹开了。骆长达忙又解释:“当然此乃大事,就算四海丐帮答应,也非一年半载能够解决之事。”
  龙侣军道:“不是俺看不起四海丐帮,而是咱们犯甚么要跟他们合并?”
  徐天从道:“两帮合一,实力增强,有利无害……”
  龙侣军道:“俺不要听你的,俺只想听帮主解释。若两帮合一,由谁当帮主?若由沙连水当,俺便退帮!”
  顾爱转头问道:“副帮主自己意思如何?”
  展玉翅道:“困难很大,主要是内部问题。嗯,本座想先听大家之意思!也许先让大家考虑一下,咱们先安排新头领人选吧!”
  这又是一个重要问题,是以众人逐渐安静下来,骆长达先宣布将徐天从降职为副总堂主,徐天从满口应允,并再三表示惭愧及感恩,最后道:“本帮帮务繁重,帮主又常不在,副帮主料亦不能长守于此,因此属下提议,增选一名副总堂主,甚至是总堂主,由属下辅助他亦可。”
  骆长达反问:“你认为由谁担任比较合适?”
  “属下不敢提。”
  展玉翅道:“本座提议,方安家之职,由黄书补任,原因有二:一是他长期在总舵,熟悉帮务;二是他行事小心谨慎,冷静稳重,最宜此职。”
  黄书忙道:“属下平平庸庸,当堂主尚勉强可以,要属下挑起副总堂主之职,自感辛苦不打紧,最怕误了帮务,则罪过也!”
  龙侣军一向有点看不起他,因为黄书武功不如他,但此人明是非,想了一下,觉得除了他之外,实在无人比他更能胜任,便高声道:“老黄,副帮主不用拍你马屁,他认为你行,我相信你必能做得到,你若再推辞,便是挑轻嫌重,怕辛苦不肯干了,只要帮主也同意你,俺便赞成,而且一定支持你。”
  骆长远道:“目前以敝帮之人手来论,老黄最适合的了,本座又怎会反对?”
  龙侣军道:“那你还怕甚么?”
  展玉翅听后,心中忖道:“这龙侣军果然是条汉子,难怪他下面的人都拥戴他。”
  黄书见其他亦都赞成,便又说了几句门面话,然后接受调升。
  骆长达又道:“无锡分舵主鲁直已死,从各方面看副舵主除资历不如他外,其他方面都胜过他,因此本座建议由他接任。”
  这一点倒无人反对,便作了决定。骆长达又问:“嘉兴分舵主及副分舵主均已被西方仙了所杀,由谁继任比较合适?”
  众人想了一阵,均无人作声。骆长达道:“如果没有适当之人选,也可考虑暂把嘉兴分舵收起来。”
  “不可!”顾爱道:“当年设立嘉兴分舵,花的气力最大!岂可随便收起来?我就不信本帮人材济济,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展玉翅问道:“顾堂主有何建议?”
  “属下愚见应该将嘉兴分舵继续下去,分舵没有人,总舵可以派人去主持!”
  骆长达沉吟了一阵道:“有道理,本座属是你之副手宋金书,不知顾堂主及诸位意下如何?”
  顾爱看了宋金书一眼,道:“本堂事务不少,宋副堂主下放,不知帮主又改派谁来协助属下?”
  骆长达微微一笑:“此事好办,不知宋副堂主本人意见如何?”
  “属下愿意接受帮主差遣。”
  宋金书外面斯文,其实丈夫气极重,久居顾爱之下,深觉窝囊,等候这一天已久,是故满口应允,其他人亦无异议,当下就此决定。
  骆长达道:“副堂主到嘉兴之后,半个月内便给本座一个建议,如何重组嘉兴分舵以及分舵头目之人选。至于顾堂主之助手问题,再慢慢物色,暂且便辛苦顾堂主多费心了!”
  当下又调整了一下人员分配,龙侣军已耐不住道:“咱们还是谈论一下最主要的问题吧!
  本帮与四海丐帮合并以后,情况将会如何?”
  骆长达干咳一声:“诸位先考虑一下,可行性有多高?老龙,若帮主由展副帮主担任,你认为如何?该比沙连水高吧?”
  “这个当然,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副帮主有海量,但说无妨。”
  龙侣军吸了一口气,道:“展副帮主武功相信能够胜任,但资历及威望恐怕不足矣!”
  骆长达道:“这也是本座之看法,也许再过一、两年,一切均已不成问题,本座这许多年来,毫无建树,且觉身心均疲,因此准备归隐,是故有此建议!当然此非三头五天之事,若诸位均认为有可行之处,过几天,本座便与副帮主赴四海丐帮,见见沙连水,跟他商量一下。”
  徐天从及黄书见他意志甚为坚定,深知劝之亦未必有效,是以改口表示不妨先商议商议,若条件适合何不合并。
  骆长达认为已成功了一半,是故心情大为轻松,放怀喝了不少,这顿饭吃了两个更次才散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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