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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重挟风雷         ★★★ 双击滚屏阅读

第二十一章 重挟风雷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10/29

  汉皋山麓夜斗,黑旗令主用霹霹神掌行雷霆一击,认为文昌已被击死坠下汉江,自以为文昌绝挨不起他一掌,且捞不上尸体,却确信文昌死定了。所以他率领堡中高手从襄阳直放武昌,返回武昌召回在武昌的爪牙,浩浩荡荡回伏牛山九宫堡去了。无尽谷主也上了当,虽然他知道自己那一袖已将掌劲震偏尺余,但文昌被击飞两丈确是事实,一个江湖晚辈修为有限,岂会有命?也不问死活,带着人返回武陵无尽谷。
  两位盟主不在,虎头峰上的群雄全是想探个究竟而来的人,在文昌未出现之前,谁也不知他的生死下落。这些人中,当然也有加盟黑白道的人,在未证实文昌先死之前,自不能提前飞报信息给他们的盟主,等文昌出现,想报也来不及了。
  君山夏家的人早来三天,在虎头峰北麓相候,先后赶来的江湖朋友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本来想走的人也一时好奇,留下啦,果然赶上了这场热闹。
  文昌出现之后,三百余名参战的群雄中,文昌的朋友不多,对头也相当少。至于黑白两盟主的爪牙,数量也不会多,他们想阻止这场决斗并非容易,一方面是文昌的声誉令他们也不敢出头,再就是君山夏家的人全来了,四海神龙和流水行云自不用说,洞庭八卫中更是无一庸手,他们怎敢出头阻止,所以只好站着袖手旁观,看这一双男女在峰岭各展绝学一决生死。
  白衣龙女已获君山真传,天玄摧枯掌乃是武林一绝,她的造诣自不等闲,不然也不敢在江湖闯荡生事架梁。在江湖中,她的名号越叫越亮,在武林晚辈中,她是佼佼出群者之一,老一辈的人对她另眼相看,认为君山绝学在她手中必将发扬光大,前途未可限量,事实上,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便获得了今天的成就,确也值得骄傲,也确是下了一番苦功的结果,绝非侥幸得来。
  论剑术,她确是比文昌差,文昌的魔幻三剑固然神乎其神,但其他散手也已获剑道神髓,出招快、落剑狠、守得稳、部位准;从无数风险中吸取剑道精华,从生死亡中获致教训,远非姑娘所能望其项背。论内力修为,她家学渊源,长辈指导督授有方,比文昌自己摸索强练当然强得多。两种因素加起来,两人便拉成平手。但她对文昌的暗器深怀戒心,必须紧迫狂攻不让文昌有取暗器发射的机会,才能取得优势。所以在初次照全一合一分的时间,她能在身形未定的一刹那奋起进击。
  第二次接触,双方同时展开快攻,白衣龙女用天玄摧枯掌相辅,第四招便抢得了机会,刺了文昌一剑。
  文昌惊叫一声,退出丈外,右跨外侧出现了血迹。不等他站稳,白影跟踪追到,白虹又到。
  “厉害!”四周有人怪叫。
  文昌似乎脚步已乱,白虹射到,他只好再退,碧芒飞舞,吐出朵朵剑花,将白虹阻住了。
  “铮铮铮铮!嗤嗤!”剑鸣刺耳,龙吟声动人心魄。
  文昌一面挥剑,一面徐徐后撤,撤的方向是临江一面,真糟!白衣龙女的剑矫捷如龙,封住了三方,他如果不向后退,冲不出三方面白虹交织成的剑墙。
  白衣龙女气吞河岳,疯狂进追,看不清剑影,飞旋扑击声攻势如排山倒海,一步赶一步,一剑连一剑,在片刻间便抢攻了八招二十一剑之多,每一剑皆如获神助,总能从碧芒的空隙中插入,迫文昌撤招自救,回手乏力,一招未化开,另一招又到了,形势岌岌可危。
  西南角一个黑衣人,突向同伴说:“怪事!敢和宇内十三怪物为敌的亡命客,为何如此差劲?委实令人难信。”
  “十天前他挨了黑旗令主一记霹雳神掌,定然内伤未癒。瞧!他脚下本来就不太方便吗!”同伴答。
  “刚才挨那一剑,未免太冤枉,他只消沉剑上跃而退,那丫头毫无机会的。糟!这一剑……”
  在四周群雄讶然惊叫中,文昌已展开反击,抢回了优势,对击七剑之后,第八剑化为一圈碧芒,旋舞而出。
  这是昙花一现的猛烈攻势,迫得白衣龙女退出五六丈的地盘。白衣龙女突然劈出三掌,阴柔而凶猛的摧枯掌力,震偏了文昌袭来的长剑,再被“拂云扫雾”荡开蜂尖,扭转了危急,一声娇此,白虹一楔而入,剑锋光临文昌的左胸。
  这一剑来得捷如电闪,够狠够准,四周群雄讶然惊呼,以为文昌必定完蛋大吉,溅血剑下了。
  群雄惊叫声刚起,文昌突然冒险化招反击,左手以肉眼难辨的奇速向外一震,小臂格开剑身,碧芒上扬,突又下沉,一闪之下,两人同时后退八尺。
  “嗯!”白衣龙女轻叫,左腰下出现了血迹,雪白的劲装有血,看去十分鲜明扎眼,虽是暮色重重夜暮将下的暗淡黄昏,仍可看得真切。
  文昌双手有皮臂套,套上有暗器和幻电剑,所以他敢用手臂去击来的长剑,出手太快,没有白衣龙女偏剑的时间,格中了剑脊而非锋口。
  一剑换一剑,双方都挂了彩,也都不太严重,依然攻势奇猛,双方拼上了。
  文昌仍是退,快退出人丛了。振剑错鸣声不时传出,在寒风呼呼中更为刺耳。两人快速出剑似乎已无力为继,逐渐慢下来了,四十招之后,两人大汗淋漓。
  夜暮深垂,夜来了。
  洞庭八卫往外退,但已无法再退了。
  虎头峰伸出江心,下降五十丈,虎头尖端嘴部突出,像是张口咆哮,上颚的乱石中生了不少枯草,下颚在下面十余丈,崖壁中长了不少枯草和奇怪的松树,松树枝干刚劲而短,像是嘴旁的虎须,人如果爬伏在崖上往下瞧,事实上看不到内凹的崖壁,只可看到松树和枯草外的黑龙潭外侧。
  两侧虎头的两面,也看不到嘴部景况。胆子大的朋友如果敢站在崖顶,可以仰视苍穹,下俯江流,耳听罡风怒号,大自然雄浑的气魄令人心动神摇。
  文昌一声长啸,狂攻三剑。
  白衣龙女一声娇叱,立还颜色,一连九剑疯狂进击,竟将文昌迫退了五丈余,身后距崖口不足三丈了。
  “苑君,快退!”四海神龙大叫。
  “文昌兄,危险!”五丁神情急狂叫。
  洞庭八卫几乎同时大吼:“二姑娘,退!”
  可是晚了,白衣龙女感到右臂一麻,碧芒一闪,剑已入体。
  “啊!”她全力大吼,掌剑而出。
  “啊!”文昌狂叫,剑被掌风震得脱手飞抛,飞出三丈外,不住翻腾,坠入江心去了。同一瞬间,姑娘的剑探左腋而过,鲜血溅出。
  白衣龙女出剑太猛,身剑合一向前冲,冲出丈外,她想拔剑,怪剑拔不出,大概力道已尽,右肋创口也令她用不上劲,剑卡在文昌的胸骨旁。
  文昌脚下已乱,向后急退,一面嘶哑地说:“夏姑娘你……你该仔细查……查明底细,那……那夜的……的事……唉!你该知道,我一再没和你动……动手,未报龙驹寨一……一掌之……之恨,你知道为……为什么?我是多么喜……喜喜欢你啊,你在我心目中,永远……”
  话未说完,脚下一晃,右脚踏在崖缘的枯草上,人仰面便倒,向黑龙潭急堕。
  白衣龙女剑未能拔出,也止不住势,文昌的话像在向她倾诉,令她感到天旋地转,想刹住脚步,却被伤口一牵,奇痛彻骨,脚下一软,便被文昌的跌势所带倒,冲向崖缘,上身压住枯草,枯草向下沉,身不由己,只觉心往上浮,滑下崖去了。
  洞庭八卫老大朱立威、老二秦仲谋,一左一右突然冒死向前扑倒向外滑,伸手去抓白衣龙女向下滑的双足。可惜!没抓住,一发之差,只摸触到靴底,两人滑到崖缘,几乎也追随而下,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号。
  “二……姑……娘……”他两人的叫号声如巫峡猿啼。
  “天哪!孩子……”四海神龙距崖口丈余,便挫倒在地。
  群雄同声惊叫一声,然后一个个呆如木鸡。罡风怒号,没有人再发出何声音,久久,才听到四海神龙深长哀伤的绝望叹息。
  有人冒险向峰头往下瞧,一无所见,看不清崖下的景况,一是天色已黑,二是崖下像是虎须的草木挡住了视线,除了风声和水声,一无所有。
  流水行云凄然一叹,向掩面嘘唏的洞庭八卫说:“走吧!到下游守两天,等遗骨浮上。”
  四海神龙神情略为振作,领先便走,颤声说:“她已存了必死之心,但不该和这贼同死。唉!冤孽。”
  群雄逐渐散去,只有五丁神和汉江秃蛟一群水陆英雄在峰头逗留至初更时分,方凄然下山。他们决定在这儿建造一座招魂碑,以纪念这位亦正亦邪、亦侠亦盗的年轻江湖英豪。
  最后走的人,是虬髯客吴信,他等众人走完后,站在崖旁发出一阵狂笑,狞恶地说:“小狗,你仍然死在潭中,生有时死有地,任何人难逃避命运的安排。哈哈!是我带你进入江湖,也是我最后在这儿替你送终,异数,异救!”说完,兴高采烈地走了。

×       ×       ×

  两月后,招魂碑落成,之后,两年中这儿成了江湖人观光的地方,山色浑雄,江水澎湃,确也值得一游。
  招魂碑落成后不久,炼狱谷的人也到了,同来的有黑铁塔和施姑娘,两位姑娘一身白,泪洒碑前。黑铁塔和方小山,留在碑前一月,方痛苦地走了。
  之后,炼狱谷的人不再重现江湖。谷后新建了一座慈云庵,供着观世音菩萨,方小娟长年白衣,洗却铅华,在庙中请来主持香火的五名老尼姑参研禅理。施姑娘每半年来一次,倍伴小娟十天半月,两年,她十七岁了,还未找到婆家。
  偏殿的殿堂中,供着文昌的神主牌,香烟终年不绝,长生灯终年长明。欢乐从方小娟的脸上消失了,她为了邙山和石门栈道的片面诺言而心碎。
  光阴荏苒,直至两年后七月半鬼节那一天,江湖中响起一声晴天霹雳,震撼了江湖,也震撼了炼狱谷的慈云庵。
  白衣龙女并未死去,所以能在两年后的七月中旬,出现在虎头峰上。文昌呢?他也没死。
  他熟悉虎头峰每一寸土地,也摸清黑龙潭每一寸角落。先一晚已作了妥善安排,他要利用白衣龙女做他隐修的借口。当他服下玉髓龙角芝之后,发觉经脉中迟滞气血景象确有减轻的感觉,虽则不知是否可以驱除体内的尸毒,但确有七分信心。他想起老人梅壁的话,要打破目下练功的高原现象,必须再下三两年苦功,用大恒心大毅力方可突破这令人泄气的高原现象,便能再上一层楼进入化境。
  有些人化一甲子的岁月苦修,方可进入这种境界,他难道三两年也不肯等待?既然玉髓龙角芝已经有对症的效能,三两年算得什么,他还年轻,来得及,他要以武林第一高手的新面目出现江湖,要和黑白道盟主曾经迫害他的人算总账。隐修必须不受打扰,不能让对头冤魂似的缠住他,正好利用白衣龙女,作为他离开尘世的见证。加以来了许多江湖好汉,机会太好了,打灯笼也不易找到哩!太妙了,在崖旁看不到崖下的景物,加上天色的掩护,他计算的十分精确,可惜前功尽弃,也几乎赔上小命。
  预定落下之处,设有一根可套扣靴子的巨绳,绳长十余丈,恰好可以挂落崖下的虎口中。虎口的下颚上,搁了一块巨石,只消落下虎口,推下巨石代表他跌下黑龙潭,便大功告成了。在崖上,绝对看不到他躲在虎口内的情景,这就是他选择入暮时分决斗的用意所在。
  他对白衣龙女说不上爱,但确也有点喜欢,所以不想她死,只想利用她做见证便够了。假使他不手下留情,魔幻三剑早就出手啦!白衣龙女最后一剑,事实上仅擦伤他的手臂窝,被他用臂挟住了剑身不放,让旁人认为他已受到致命一击,连剑也拔不出来了。
  他的脚已伸入套索中,向外倒堕,可是,他却未想到,他所说的话对姑娘会有些什么后果。
  白衣龙女心中,文昌的形影始深嵌在内心深处。从龙驹寨第一次交手起,三年来无日成忘。她对这个英俊而傲世的大孩子,有说不出的真挚爱念。每一次见面,印象又深刻一分,文昌的所作所为,果然令她伤心,也令她更为思念。最令她难过的是,文昌从未对她假以辞色,似乎不动刀剑,便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机会,更不必说诉说衷情的可能了。
  她在暗恋着文昌,只是机缘作弄着她,似乎每一次文昌和其他女人有牵连的事,偏偏会让她碰上。
  一个女孩子爱上了她认为值得爱的男人,感情便可能产生两种极端矛盾的现象,一是极端的顺从痴恋,一是故意不加理睬的高傲态度,她就是后一种人。岂知文昌偏不理解她那一套,把她的芳心弄得进退为难零乱已极,在强烈的爱念中,占有欲也相对地增加,她无法容忍别的女人插入,也恨文昌是个木头人。
  文昌确是木头人,也不想想看,如果白衣龙女不爱他,为何要管他的闲事?天下淫贼多的是,她不管旁人却专管他蔡文昌?
  文昌在挟剑装伤后退时,说出喜欢她的话,本意是让她有止步丢剑的时间。岂知文昌的话,却令她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撼,冲势过猛,也刹不住冲势,竟然随着下堕,把文昌吓了一大跳。
  他不能让她死,百忙中右手一推,想将白衣龙女推上崖顶,反而百忙中推中她的下颚,一震之下,人没推上,白衣龙女反而昏厥了。
  不由他思索,一把抓住她的肩脊,人向下急堕。套索是绕在一个石孔中,绕了两圈,受重之后,便会缓缓松滑。但事先试力倒还不错,增加了一个人,松滑的速度便加快。十余丈高的撞击下,令滑下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文昌大吃一惊,伸手抓住了姑娘的腰带,另一手扣住巨索全力一拉,想拉回内壁。
  糟了!用力太猛,上面的石孔壁突然崩裂,巨索全部下堕。两人的身躯一顿,突又向下滚堕。
  没有任何思索的时间,下面有三十余丈,跌下去险情惨重,必须设法减轻落势。
  文昌的右靴仍套在绳端,右手抓紧的巨索,一咬牙,功行右肩,将巨索向崖内黑黝黝的树影振去。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希望产生奇迹,巨索是绝不可能套在树枝上,只希望绕在树上,减少落下的速度。
  他的希望达到了,巨索绕在崖上盘虬张爪的松枝上,一阵“噗簌簌”暴响,顿了两顿,枝叶纷飞,在刹那间便会又降下十来丈,然后阻力再消,重新向下飞堕。
  他的手几乎像折断了一样,掌心如握烙铁,幸而他抓得够牢,不然手掌的皮肉必定完蛋。两次停顿,他已降下二十余丈,再往下飞堕,他不用担心了,二十余丈高的深不可侧的深潭堕落,他自信还不致于跌死。
  他放了巨索,抱紧了白衣龙女,“轰隆”一声大震,两人跌下了其冷刺骨的黑龙潭外侧,水柱上冲,声势骇人。他已运炁极气功护身,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呛了两口水,直沉下五丈余方行止住堕势。
  白衣龙女曾被冷冰冰的水浸醒,随即再次昏厥。
  激流滚滚,文昌奋勇上浮,带着人顺水急泳,不久便到了下游山崖的崖壁下。他找到一处巨石缝爬出水面,一摸姑娘的心脉,不错,还没死。
  他将百宝囊打开,将仅有时一颗九转玄丹塞入姑娘的樱口,吹口气送入咽喉,略一检验姑娘的伤势,心中一宽。
  运气不坏,姑娘除了肌肤出现些少许淤血现象之外,体内未受内伤,剑伤也不算回事。他点了点姑娘的睡穴,摇头苦笑一声,迳自走了。
  第二天一早,四海神龙、流水行云、洞庭八卫,以及他们带来的九名家仆,在黑龙潭中不住翻腾。
  这些水中高手水性确是了得,可是仍然无法潜下潭底,忙碌了两个时辰,一无所得,崖上好奇观看的一群江湖人,等不及一一摇头走了,未看到结果。
  近午时分,十九个人只好从下游上岸进膳,却意外地发现姑娘在下游的石缝中睡得极沉,竟然没死。
  四海神龙喜极欲狂,也不追究原因,救了爱女悄然返回洞庭君山,消息并未外传。
  白衣龙女一病半年,秋后方有起色。岂知流水行云无意中光临岳州府码头,遇上了小龙小虎父子三人,终于知道那晚扁山下的一切经过,冒失地到君山把这件事的经过道出。刚可下床活动的白衣龙女一听之下,一恸几绝,大病经年,几乎成了枉死城的娇客。之后,她变了一个人,经常向天跪下喃喃自语,像个女疯子。午夜中,经常可以听到她在噩梦中叫出的凄厉声音,和令人担心的痛苦哭泣。
  文昌离开了白衣龙女,在从前遇到虬髯客的上游森林荒野中,建了一座秘密的木屋,开始他的苦练炁极气功生涯。从此,江湖中风波渐息,亡命客蔡文昌六个字,依然在江湖中流传。他像一颗光亮耀目的流星,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快。在近百年来,像这种震撼江湖的晚辈,像是凤毛麟角,确是罕见。

×       ×       ×

  褴褛老人说到这儿,已是第四天的午后。他似乎很疲倦,喝完了酒葫芦里的酒,斜靠在碑亭的石柱上,向一群小孩子挥手道:“你们蔡家庄的祸胎、败类、流氓、痞棍蔡文昌的故事,说完了,去!去!我老人家倦了,要睡觉,噢……”他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果然睡了。
  一个流鼻涕的小娃娃,猛推老人的胳膊,大叫道:“老爷子,不要睡……”
  “别吵别吵,去!去!去留心你们的牛羊,去……”老人不耐地叫,并未张目。
  “不!老爷子,你的故事没有完。”
  “当然没有完。”老爷子闭着眼答。
  “你是说,文昌哥没死?”
  “要是死了,故事岂不完了?”老人仍然闭着眼答。
  “他那把碧玉屠龙剑呢?”
  “剑从崖上向下飞,飞落在潭外侧,他们的文昌哥连黑龙潭也能下去,潭外侧自然难不倒他。”
  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突然一把揪住老人的白胡子,叫:“不对,老爷子,你怎么知道这么仔细?”
  “有何不对?”老人睁眼问。
  “依你说,文昌叔该在下面上游的怪林中罗。”
  “不错。”
  “那么,我们一起去看看,看真是不真。”
  老人大概不耐小娃娃们的骚扰,站起说:“那怪林中鬼打死人,老狼等着吃人肉,我老人家可怕死,不敢去,要去你们去。呵呵!今天是七月十三,鬼门关的饿鬼冤魂游荡了十三天,不怕鬼的可以自己去一趟,我老人家偌大年纪还想活,恕不奉陪。咦!我该走了。”
  老人吁出一口长气,摇摇晃晃地向北走,消失在树林子中,一群小鬼留在碑亭附近吱吱喳喳辩论蔡文昌的事。
  老人到了无人地带,眼光神光重视,脚下突然加快穿林越坡如同流水逸电,不久便到了上游怪林之中。
  近潭畔山崖上一半闭的石缝中,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座石洞,用草木搭了一间可蔽风雨的木屋,屋中极为简陋,一堆做床的干草,一堆用石起的炉灶,别无他物。
  老人从石缝进入木屋,开始脱掉褴褛的破衣裤,洗净脸面,将白胡子一拉,怪!拉掉了。接着,他用一些香油在脸上一阵搓揉,不久,再用手洗净手脸。
  怪事出现了,先前的怪老人脸孔变了,变成了一个玉面朱唇,剑眉入鬓的美少年。
  驼背不见了,不知高低的脚不见了,脱掉了褴褛衫裤,成了一个浑身肌肉如坟如丘的雄伟壮汉。
  他在草中掏出一个包裹打开,穿上一身蓝缎子劲装上衣,蓝的英雄巾、蓝腰带、蓝的快靴、一色蓝,都是新品。系上皮腰带,佩上一把斑驳古怪的剑,再加一双小臂上扣好皮护套,护套上插有飞刀和银羽三梭箭,和一把八寸长的小剑,一面喃喃自语:“亡命客死去两年多,该复活了,复活了的亡命客,可不是当年任人欺压的小亡命了。”
  他挂上了蓝色的防水百宝囊,拾起屋角一包纸襁香烛,大踏步出了石缝,扭头注视木屋好半晌,方大踏步走了。
  当天,蔡文昌爹娘的坟茔修整一新,有人已经上香祭扫过。
  次日一早,张家铁店的狄二伯正在柜内结账,算盘子噼噼响,店内风箱铁锤轰响。
  店内蓝影突现,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蓝衣人。狄二伯猛抬头,怔住了,天!这个好面熟。
  蓝衣人面泛笑容,双拳行礼,笑道:“狄二伯,年来生意可好?”
  今天是七月十四,距七月中元节只隔一天。狄二伯只感到毛骨悚然,只道是鬼魂白昼出现回家了,“得”一声脆响,他手中的毛笔失手掉落台面上,张口结舌恐怖地叫:“你……你……你是……是……”
  来人呵呵一笑,接口道:“怎么,狄二伯?忘了蔡文昌了?”
  几名伙计大吃一惊,全停下活计惊疑地向文昌注视。狄二伯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抽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天哪!你果……果然是……是蔡……蔡师傅?”
  文昌双拳拱手,往店外退,笑道:“小可官司未了,不愿令二伯为难,只消看到店中兴旺,于愿足矣!后会有期,请代小可向东主请安。”
  说完,扬长而去。店中人目瞪口呆,好长时间才神魂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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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驹寨相距西安府城四百余里,但次日午间,亡命客便出现在府城中。将近五年了,这座城河山依旧,了无异样。
  西北镖局这些年来生意不好不坏,路途平静了些,镖局主父子极少亲自走镖,在局子里坐镇。
  这天是中元节,城隍庙里举办盂兰盆会,神枪杨虎是主事之一,忙了好些天,今天忙里偷闲在会前回家走走。今天不但盂兰会忙,晚间他还得到渭河旁主持瑜珈焰火哩。
  他穿了一袭青长袍,戴四方平顶巾,大袖飘飘,居然甚像长安的士绅。后面,跟了一名健仆。两人神态轻松,从客踏入牌楼式的店门外坊。
  蓦地,他感到右肩一紧,搭上了一只大手。江湖人的身体,怎容不相识的人碰触?他反应奇快,左手一搭,半分不差扣住了大手的脉门,扭头一看,蓝影入目,一个英俊的巨人正向他颔首一笑。
  他的记忆力确是高超,不愧称老英雄,立刻面容大变,倒抽凉气。这几天为了准备盂兰盆会的事,和主事的同伴整日口中不离鬼字,鬼故事装满了一脑子,突然发现蔡文昌出现在身旁,虽是青天白日,他依然感到毛骨悚然,“啊!”一声惊叫,呼吸像是停住了。
  他总算是武林中人,还是一个老江湖,江湖人如果真怕鬼,他不至于在世上为非作歹。他本能地手上用了十成功,向前猛带,拱腰扭臂想把人扔出。
  可是,他似乎抓得不是人,而是一条钢铁,脉门坚硬的而劲向外张,有点扣不牢,不等他运足十成劲,大手已用万斤巨力向下压,他的肩臂像是压上了一座山,山是背不动的,骨头似要被压碎,脊骨撑受不起,额上青筋乱动,身体向下挫,他委实撑不起这只重如山岳的手。
  “放……放手!”他大叫。
  健仆招子极亮,知道不妙,一声怒吼,一掌攻向文昌的肋下,力道奇猛。
  文昌右手一拂掉攻来的大拳头,闪电似地扣住健仆的脖子向下拉,飞起一脚,踢中健仆的屁股蛋;喝声“去你的!”健仆便向右首飞撞,“啊”一声怪叫,把插在坊柱旁的大旗旗撞倒了,人和旗倒在一块儿。
  门坊口有变,里面广场的镖伙计同声叫喊,一拥而至,店内的飞虹铁爪搭下台阶,急掠而至怪叫道:“什么?好大的狗胆……天哪!”还没骂完,他却惊叫出声。
  文昌放了神枪杨虎,根本不理睬冲到的十余名镖师和飞虹铁爪,咧嘴一笑,说:“杨局主,你是怎么回事?别神气好不好?”
  神枪杨虎如见鬼魅地向后退,靠在门坊柱上猛揉肩臂,眼珠子瞪得像灯笼,语无伦次地问:“你……你是人?你……你死了多……多久了?你……”
  文昌呵呵笑,接口道:“杨局主,定下神,别把胆子吓破了。有对头自远方来,不要警乎?何必惊?该请蔡某吃一顿上席哩!”他又向面容苍白的飞虹铁爪说:“少局主,你说对不对?”
  “你……你不是死……死了吗?”飞虹铁爪也语无伦次了。
  文昌淡淡一笑,点头道:“你们既然都作此想,就算是吧!你们可以认为在这儿出现了,是亡命客的幽魂。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们,瞧瞧地下的影子,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喂!两位是打算请鬼入店呢,或者是赶鬼走路?”
  飞虹铁爪总算定下了神,也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声怒叫,飞扑而上。
  “正好用你试试手脚。”文昌沉喝,双掌一分,拨开了飞虹铁爪的手,“砰”一声当胸一拳打个正着。
  “哎……”飞虹铁爪狂叫向后冲向人丛,文昌已如影附形跟到,右手出如闪电,“叭叭叭叭”连抽四记反阴阳拳。
  “噗”一声,飞虹铁爪仰面躺倒,满口是血,昏了过去了。
  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大名鼎鼎的西北镖局少局主,被人用最粗俗的手法的眨眼间打昏,连任何还手的机会也没有抓着,把镖师们吓了个胆裂魂飞,手足无措纷纷向后退。
  文昌摇头苦笑,拍拍手向店里走,一面说:“我的天!你他妈的像个纸糊的人,四耳光一拳头便躺下像条死狗,你们这家镖局子怎能为人保镖,趁早关门大吉,免得误人误己。”
  神枪杨虎悄然从一侧走入店门,取来他的神枪,迎门堵住大门口,怒吼道:“亡命客,拔剑!”
  文昌踏上了台阶,向大门里冲,不屑地说:“对付你一个江湖二流高手用得着拔剑?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一面说,一面向枪头上闯。神枪杨虎一声虎吼,招出“灵蛇出洞”,一朵枪花劈面展出,来势奇猛。
  枪怕摇头棍怕点,摇出的枪花大如海碗,像是无数金枪同时扎到,控制住文昌的胸膛,可怕极了。
  文昌身形一摇,幻出几个虚影。神枪杨虎人也没看清,枪已被人抓实了。接着有东西在眼角一闪,脑袋一摇,耳中轰然作响,眼前发黑,沉重的拳头击中他的左脸侧,把他重重地击倒在地,在地上挣扎呻吟。
  镖师们已别无抉择,叫喊着一拥而上。
  文昌突然旋身出枪,闪电似地点在冲得最快的一名镖师的胸间,冷叫道:“你们真想送死,活得不耐烦?”
  没有人再敢上,镇住了所有的人。门里面地下的神枪杨虎挣扎着坐起,喘息着说:“大家退。姓蔡的,你要砸杨某镖局的招牌吗?”
  文昌丢掉金枪,冷冷地说:“砸你的招牌,对蔡爷毫无好处。”
  “阁下的来意,说吧!”
  “贵镖局与黑旗令主狼狈为奸,令郎又是碧眼青狮的寄名弟子,上次一掌之耻,在下不敢惑忘。其一,为在下准备三百两黄金做盘缠。其二,速转告碧眼青狮,在下往东走河南,在江湖上等他,他如果不来,在下会再来找你,甚至会砸了你的招牌。目下大爷要先到九宫堡,暂且寄下你们的命。”
  亡命客第三次重现江湖的消息,像一声春雷,震撼着江湖的每一个人。消息像一阵狂风刮向每一角落,掀起了狂风巨浪。
  华阴县白道盟主的好友长拳王政,父子三人被打得重伤难起,被劫走了黄金三百两。
  潼关以南桃寨岭,黑道盟主的忠实爪牙詹大寨主天狂星詹春,被一剑贯穿脑袋,山寨成了火海。
  崤山七幻道的一处秘窟,四十二名爪牙全部横尸,金银财宝被劫一空,只留下窟前石上四个字:亡命客留。
  禹王沟黑僵尸的寨主,一夜之间化为瓦砾场。
  秋风起了,从北方刮来的干燥而寒意袭人在金风掠过黄河,进入了伏牛山区,白天里虽然还有些炽热,入夜时分便得穿上两件夹衣了。在各处峰头,已经可以发现霜影。
  伏牛山,也叫天息山,这是一座绵亘数百里的山岭,构成了河南山区的绝大部分,占了汝州以南、南阳以北、卢氏以东、方城以北的广大空间。但真正的伏牛山主峰所在地,是在嵩县西南,分水岭便是流域远届一千三百五十余里的汝水的源头。
  断肠崖九宫堡并不在伏牛山主峰附近,在西面三十余里,土名儿叫青狼山。在黄土岭围绕之中,这座山十分古怪,竟然是花岗岩的堆极险峻奇峰,间或有黄褐色的土岩层,生长着各种松柏古林,山石峥嵘,有些地方看去摇摇欲坠,峭壁危崖星罗奇布。在这一带黄土山区中,这种怪山委实少见。
  断肠崖,在青狼山的北面,是一座经常碎石滚堕,只有荒草葛条而无树林的三十余丈高绝崖,像一座屏风,绵亘十几里,曲折重叠犬牙交错,崖下猿猴不敢留,只消踏在那个基部松动的岩石上,便会坠下危崖碎骨粉身,所以叫做断肠崖。
  断肠崖是青狼山的山麓,上面是怪石森列的山峰,崖上山腹之间,建了一座江湖中大名赫赫的九宫堡,是绿林盟主黑旗令主的基业所在地。背靠奇峰,下有逶迤曲折半环形围绕的断肠崖,只有两侧的路可通,路上建了险要的隘堡,除了飞鸟,不可能不经隘堡而进入九宫堡中,一代绿林霸主的基业,果然胜似金城汤池。
  九宫堡,顾名思义,便知是九座奇怪建筑构成的堡寨,更由于依山而筑高下参差,一眼看出是道家九宫而非明堂九宫,必定是暗含生克机关密布的虎穴龙潭。外围三丈六尺高的堡墙全是巨石所垒造,墙头更建了雉堞和碉楼,雉堞的标准尺码是三丈高一丈,碉楼更高些,远远望去,比古代的城堡更雄伟更神气。
  除了两端建了堡门各一座之外,离断肠崖一面,建了一座敌楼式的高大建筑,堡墙下方辟了一个小洞,小洞前是一片宽约五亩大小的乱石草堆,两侧被堡墙所截断,而这一段堡墙却高有五丈,打磨得光滑如镜。这片荒草乱石墙,便是处决人犯的刑场,将人剥光从小洞中推出,让十余只大青狼追逐死囚,死囚既爬不上堡墙,除了跌下崖粉身碎骨之外,便是做了大青狼的食物,即使能击退狼群,也会活活地饿死。三十年来,这里处决了上千名江湖好汉,包括黑白道的英雄豪杰,从未有人活着离去过,那座敌楼,便是观刑楼,也称赏景楼,坐在楼上,不但可以看到左右堡门的进路,也可看到二十里外的起伏山峦。人马向这里接近,无所遁形。黑旗令主建筑这座九宫堡,花去了十年岁月,对这处绝地极为自豪满意,自诩为是媲美白头山炼狱谷的得意杰作。这座山之所以叫做断肠崖,原因在此,几乎没有一天闲着,甚至一天中先后处决了十名江湖好汉和肉票。
  由于黑旗令主不在附近做案,而且沿途是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古森林中虎狼成群,官府的政令难及,山区外围,又有不少明是良民暗是爪牙的村寨拱卫,官府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度大名鼎鼎的小城堡存在,即使知道,也不敢前来在虎口边拔毛。
  南往九宫堡,有两条路可达,一是从汝州嵩县入山,称为东道。另一条走洛河河谷,经永宁县入山,称北道。往西,是外方山和熊耳山,没有通行的道路,全是无尽的峰峦和远古森林,虎狼出没,是禽兽的天下。
  这天,一个穿一身蓝的人出永宁南门走入山的古径,骑了一匹健马,另外牵了一匹马驮带行囊。他是新近从陕西打到河南的亡命客蔡文昌,终于直捣黑旗令主的巢穴了。
  黑旗令主不在堡中,正接到信息从嵩县往回赶,半月来,亡命客重出江湖大举报复的消息,已飞快地向江湖每一角落哄传,黑旗令主在许州接到急报,星夜向回赶,并发出十万火急的绿林箭,调遣他的爪牙和召集朋友。
  九宫堡中,三位无敌高手只有黑狐令狐超在家。银剑孤星远在湖广,阴魂韩滔在黑旗令主身旁。来着不善,善者不来,亡命客在陕西已放出了要到九宫堡的消息,阴魂韩滔当然不敢大意,一面飞骑召集各地绿林豪客前来助阵,一面加强九宫堡的警备。二十年来,九宫堡第一次如临大敌,也第一次有人公然入侵。二十年之前,九宫堡兴起江湖的十年中,黑旗令主以雄才大略君临江湖,以武力做后盾,以和平为幌子,声势如日中天,恩威并施降伏黑白道群雄,登上了黑道盟主的宝座。九宫堡在那段日子中,经过了无数次凶险悲惨的考验,依然屹立不倒,在群雄的鲜血尸骨堆积下,更为坚强更为雄伟。经过无数次的热烈血战后,黑旗令主的盟主宝座益形稳固,九宫堡正在进入平静的境界,没有人再敢前来送死,名震江湖。
  谁会想到平静二十年的九宫堡,今天会有胆大包天的人单人独剑前来讨野火?谁又料到来人会先行放出消息再堂而皇之入侵?即使是武林五大门派的掌门联手,也不敢如此狂妄,令人难以置信。
  信不信是一回事,亡命客确是来了。从陕西到河南,所经处血腥和火光随之,他从不掩去本来面目,公然单人只剑昂然而来。
  从宜阳到永宁途中,不少江湖人络绎于途,纷向九宫堡赶,助拳和看热闹的人多得是。但这些人谁也不敢招惹亡命客,对亡命客有顾虑。
  进入了山区,已经是近午时分,他吃了些干粮,继续上路,沿一条小径向南去。这条小径并非秘道,任何一个江湖人皆知道从这儿可以直抵断肠崖九宫堡。假使事前能和山口的接待站联络一下,还可以获得护送及引导的人,九宫堡不是怕事的山林小贼,任何人都敢于接待,只除了官兵和巡检司派来的鹰爪孙。
  文昌一人两骑,泰然南行,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恐惧畏怕的神容。经过两年多的隐修苦炼,炁极气功已更上一层楼,突破最艰难的高原境界,走入日臻化境之地,这以后,便是求精求绝的很长历程。目下,如果不是神刃,绝无法攻破他的炁极气功,一般武林中专破内家气功的兵刃暗器,在他身上已不发生作用了。当然他也有缺憾,在未运功护身时,或者不幸被人攻中双目,他同样会受伤的,任何奇功也会有这种缺憾,唯一可以弥补缺憾的,是超人的警觉心和神速的反应力。假使双目能被人打中,大概除了白痴之外,是不可能的事。
  这次重出江湖,他不但记有雪耻复仇的心念,也兴起了纵横天下的信念:他必须先建立自己的基业,不希望一辈子做亡命客。从前在西安府,他曾经试过,几天之内便瓦解冰消,被黑旗令主的爪牙银剑孤星所毁,如果没有蛇魔丹士和黑魅及时赶到,他和黑铁塔早已成了枯骨了,怎会有今天?这次再建基业,黑旗令主的九宫堡最为理想,夺为己有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也知道九宫堡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城高堡深不易得手,但他并不急在一时,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他等得及。
  为了实现他早年打入龙驹寨下流社会的野心,在第二次重现江湖时便进行结交朋友,像五丁神、汉江秃蛟、岷江之鳖、翻江虎鲨等等,他都概然下交,可知他幼时利用下层社会巩固他日后地位的雄心壮志,已经正在开花结果了。在江湖上想出人头地,孤家寡人绝成不了大事,没有基础没有人跑腿卖命,一辈子除了被人群起而攻做一个亡命客之外,一切免谈。
  他在做长远的打算,必须用十年二十年,或者需用毕生的精力从事,他深具自信,他决定必须办到。首先,他要广结朋友,恩威并施,然后除去当年和他为难欲取他的性命的宇内高手,再夺取黑旗令主的九宫堡,或者武林无尽谷作为基业,在未达到雄霸江湖横行天下的目标之前,其他皆用不着想,甚至炼狱谷的方小娟、成都的施姑娘、君山的白衣龙女,他都一一置诸于脑后了。
  从前,他被黑旗令主、七幻道、冷蝎高飞等等所谓宇内十三怪物,逼得旦夕在生死存亡中挣扎,恨重如山,这次如不先处去这些狗东西,怎消得下当年饱受凌辱的怨毒恶气?仇恨会让人疯狂,如果不疯狂,那是因为无法报复的缘故,一旦有了报复的功力,仇恨之火自会逼使他疯狂。目前,机会来了,两年多的苦练,他已有自信,自己已抓住了复仇的刀柄,该挥出刀刃了。
  他不知尸毒是否已经被排出体外,但目下修为的进境,已使他丝毫不放在心上,经过四年岁月,身上已无异状,还用得着担心?
  他泰然策马徐徐赶路,进入群峰起落人烟不见的山区腹地了。
  身后,蹄声如雷,二十余匹健马在只容一骑的山中小径狂跑,尘埃滚滚,山谷回声震耳。不久,双方接近了。
  这是一处小山谷,两侧山坡上丛林密布,一条小河流在路边潺潺而流。前面,小径向上盘升,升至两山的鞍部然后下降,看不见山那边的情况,山风呼呼,青叶飞舞,野草已经在枯黄,秋深了。
  文昌不理身后的事,两匹马不徐不疾缓缓而行。身后,马群到了,蹄声如雷,第一匹健马上,是一个五十余岁的精壮中年人,青巾缠头,青劲装,背系长剑,同时系了一支外有红绸旗套的小旗。粗眉大眼,勾鼻薄唇,山羊胡已泛出灰色,看去慓悍而阴沉。马是好马,骑术更好,以狂风暴风似的声势向前冲,接近至十丈内,并不以前面有马儿阻道而慢下坐骑,反而沉声大叫:“让路,避过一旁。”
  文昌不理他,也懒得转头,裂石穿云的歌声突扬:“铁拳如电,剑上光冷,历剑海,闯刀山……”
  中年人大吃一惊,举起马鞭大吼叫:“吆……慢!”
  马仍向前冲,冲至文昌后面马匹的后部方刹住蹄。后面二十余骑,也一一勒住坐骑,蹄声渐止,尘埃滚滚。
  “叱吒风云呀,英雄气短……”文昌继续往下唱他的亡命之歌,毫不理会后面的二十余名绿林好汉。
  中年人大概他听见了亡命客的传闻,原先驱马狂奔旁若无人的桀骜豪气消失了很多,勒住马大叫道:“喂!前面是谁……”
  文昌没回头,大声说:“你管我是谁?废话,你想攀亲家?有大姑娘吗?”
  中年人气往上冲,一声厉叫,驱马前冲,马鞭高举,要将文昌驮包裹的马迫出路边小溪。
  文昌转面冷笑一声,喊道:“你敢!除非你不要命。”
  中年人被文昌冷静的神情,以及咄咄逼人的话锋所镇住,二十余名高手都是了不起的有名人物,对方只有孤家寡人一个,竟敢口出不逊,可知必定不是无名之辈,不由他不惊,凶焰消去不少,马鞭在半空中停住了,怪眼一翻,问:“阁下尊姓大名?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文昌冷冷一笑,撇撇嘴说:“尊驾又高姓大名?你又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中年人突然翻腕抽出背上的旗子,迎风一展。那是一支红字令旗,是九宫堡五面红字旗之一,在绿林中地位极高,在江湖声威所至,人人听命。红字旗展出,大吼道:“黑令中天,威镇宇内。红字令北字旗主太行山擎天一剑童威。亮万。”
  文昌呵呵大笑,笑完说:“童寨主,快收起那支赶苍蝇的旗子,鬼叫什么?大爷耳朵又没聋,叫得那么大声干啥?我,亡命客蔡文昌。你,来得正好。哈哈哈……”
  在狂笑中,文昌滑下马背,将牵马绳挂在路边树干上,泰然从容向擎天一剑迎来。
  他报了名号,十余名大汉吃了一惊,不等招呼,纷纷下了马背,抽出鞍边的兵器佩上,向前急掠,在两侧雁翼展开,神色都有点紧张。
  擎天一剑先是一怔,略一打量,冷笑一声跃下马背,将坐骑赶开往前迎来,不屑地说:“久闻尊驾的大名,如雷贯耳,只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宇内高人,原来是这么一个毛孩子。耳闻不如目见,传闻失实,委实令在下失望。不过,阁下的狂妄之气倒也令在下佩服。小辈,举剑上。令主用十万火急的绿林帖小题大做,不过太重视阁下了。你上吧!童某今天要为令主分忧,活擒你示众断肠崖。”
  文昌沉着地向前徐迎,轻笑道:“听说你是北地武林第一剑,剑上造询艺压九宫堡三大高手,平时与令主兄弟相称,为九宫堡出尽死力,在下遵命上,看看大名满江湖的擎天一剑是否浪得虚名。”
  两人在八尺外站住了,文昌的剑系在腰上,擎天一剑的剑系在背上,在背上不妨碍身法的移动。
  “举剑!”擎天一剑傲然冷叫。
  文昌淡淡一笑,手徐徐伸向剑靶,但一触剑靶,却碧芒突现,奇快无比,光芒已射向擎天一剑的胸口,一静一动之间,差异太大,出奇地迫近了对方身前。
  擎天一剑认为文昌年纪太轻,大意了,手刚接触剑靶,彻骨剑气和触目光芒已经要接体。他心向下沉,大吃一惊,百忙中向后一退,退出丈外方拔剑出鞘,定睛一看,心中一凛。
  文昌并未追袭,轻扶着剑反而一步步向后退,似乎并没进过招,脸上的笑容充满不屑的神容,说:“童大寨主,下次千万不可大意,你拔剑的手法太慢,怎能狂妄地指使别人拔剑?上啦!你还有机会抓回先机找回场面,这次可不能使玩笑,用不着喂我的剑。”
  擎天一剑羞愤交加,狂怒掩盖了他的灵智,咬牙切齿挺剑即进,风雷之声震耳,招出“射星逸虹”,一长一短两道剑影递出,攻向文昌的胸口。这一招他用了全力,内力发如山洪,对方如果举剑化招,绝难震出他的剑,如果闪避的后退,他便可以人影附形一举迫入得手。
  怎知文昌不化解他的凶猛招式,身形一转,刚避过剑尖,碧芒也反迫近他的右肘下,不由他不变招自保,先机立失,急忙左闪沉剑,招化“狂鹰展翼”,剑向旁张,是化招自保,而非以攻反攻。
  文昌一声长笑,剑化龙腾,连攻七剑之多,迫近了两丈地盘。擎天一剑左挡右错,狂怒地化招,却无法回敬,在一阵铿锵剑鸣中,满头大汗步步后退,碧芒如无数电虹,在他胸腹之前飞射狂舞,每一剑都似乎要贯体而入,每一剑都辛辣无争锐不可挡,剑气空前凌厉,迫得他的护身内家真气似要脱体而散。
  文昌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紧迫抢攻,一面笑道:“童寨主,你的绰号定是自己取的?自吹自捧,太差劲了,着!着着!”
  “铮!”一声暴响,擎天一剑的剑被震得向外荡,中宫大分。接着碧芒两闪,奇速绝伦,入影乍分。
  “哎……”擎天一剑叫,踉跄后退,脸色死灰,左胸近肩井处,鲜血流出伤口,他背上的红字旗子,齐肩而折,折断了令旗飘落地面。
  也在同一瞬间,有人看出危机,吼声震耳:“咱们上!毙了他!”
  人影急闪,左右的悍贼一拥而上。
  文昌一声长啸,剑涌万道碧虹,左闪右射风雷俱发,“铮铮”之声震耳欲聋。三两转之下,恍若电光疾射,攻进的人反向后退,人影倏止。
  三支剑两把刀飞出三丈外,“哎”一声狂叫倒了一个。“啊”一声狂叫接着响,三名大汉手按右肩鲜血外涌,脸无人色向外急退。
  文昌的剑,压住擎天一剑的长剑迫向外侧,剑尖点在他咽喉前,冷笑道:“叫他们退,蔡爷不希望杀光你们。”
  擎天一剑长叹一声,不再推剑,一字一吐地说:“你下手,在下死得心服。你剑术通玄,但想和令主争长短,仍难如意,不必枉费心机。”
  “目前大爷不想杀你。”文昌也一字一吐地说。
  “你想怎样?”擎天一剑沉着问。
  “有两条件。”
  “别做梦!”
  “做不做梦是我的事,阁下听着就是。第一条路是死路,大爷制住你示众江湖,然后割下你的头留作信物。第二条路是活路,给我带人滚回太行山,不准管大爷和九宫堡的恩怨,不准再和黑旗令主老狗往来。你选择当然好,不选大爷也会为你好好安排。”
  擎天一剑略一思虑,切齿道:“童爷选第一条,死路。”
  “你想透了?”
  “想透了。”
  文昌左手疾伸,三指便卡住了擎天一剑的肘弯,说:“用北地第一剑的性命,来助大爷成名,最好不过,大爷成全你就是。”
  “且慢!”左侧有人大吼。
  “你有话说?”文昌向发话的壮汉问。
  “杀人不过头点地,尊驾怎可不顾江湖道义,用我们的寨主示众江湖?无耻!”
  “阁下又有何高见?”
  “你不会如意,我们二十余人要全力一拼。为人在世,要活甚为艰难,要死却是易事。我们太行山的英雄,宁可溅血在这儿,不会在你手中被凌辱下而死。弟兄们,准备上!”
  “弟兄们退!不可枉送性命,日后为我报仇。”擎天一剑大吼。
  文昌突然收剑,回身便走,走向马身,一面说:“你们走,日后再找我算账。你们真要为黑旗令主卖命,请便,后会有期。”
  二十余人全呆在当地,目送他上马,目送他徐徐挥鞭,歌声展天,“铁拳似电,剑上光寒……”
  擎天一剑收剑入鞘,沉声地说:“走!慢慢至九宫堡报信。弟兄们,切不可和这人正面交手,我们欠他一份情,本寨主输得心服。”
  “寨主是说,我们不和亡命客一决?”一名五短身材的壮汉接口问。
  “我是说,假使亡命客和寨主之间,仅是因霸主名位之争或是私仇了结,我们只能看他们公平一决,用不着我们插手……”
  “哼!寨主有看风驶舵之嫌。”悍贼抢着接口。
  擎天一剑脸色一变,正待发作,突又语气一转,说:“本寨主只是不必正面交手,并没说撒手不管,李兄弟认为不对吗?亡命客向令主叫阵,怎会有我们的插手之地?李兄弟,你尽可将本寨主的话告知令主,我不怪你。”
  显然,这位李兄弟是黑旗令主的人,擎天一剑以寨主之位,也无法按自己的意向行事,黑旗令主能成为一代黑道霸主,果然有两套,李兄弟在明里自示身分,暗中监视的人恐怕还多哩!所以擎天一剑不敢摆出寨主的威风,忍下这口恶气。
  文昌也是野心勃勃的人,释放了擎天一剑,他自有用意。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大多恩怨分明重视义气,他放了擎天一剑,无形中也抓住了擎天一剑的心,放之不足为害,杀了也没有多大作用,何乐而不为?
  越过谷底,前面山坡又是一座上行的山谷,小径穿过一座谷中土寨。从下面往上看,看不清寨上的景物,只可看见用土堆叠实的两丈高寨墙,小径进入寨门便消失在寨内,寨旁护寨壕边外侧,栽了密密麻麻的酸枣树,人畜都无法通过。
  文昌早已摸熟进入九宫堡的道路情形,心说:“我何不闹上一场?既然存心生事,干脆闹大些。”
  临近土寨,看土寨中不像有人影,寨门紧关,但狗叫声此起又落,心中一动,暗忖道:“不对,他们早有准备了,以逸待劳,用弓箭攒射防不胜防,我可不能上当,在这里耽搁,晚间赶不了九宫堡啦!我如果走寨外,他们假使要存心计算我,会出来挡截的。”
  他略一拾掇,一声叫喊,加上一鞭,两匹健马向左右疾冲,从右首山坡的密林中冲去,绕寨右而过。
  他不进村寨,果然料对了,这土寨是九宫堡外围的据点,寨民全是九宫堡镇来这儿落业的小贼,监视着出入山区的人,绝逃不过这一关。小贼们早接到戒备的急报,已经准备好些天了。
  可是文昌不上当,不进土寨进山坡。一声锣响,冲出三十余匹健马,挺枪带刀跟踪便追。
  文昌驱马入林,立即折了一把八寸长的树枝在手,在出林的前半刻,藏马在林缘转头往回走,飞纵上树,向三十条匹冲入林中的马群迎去。
  密林并不太密,马可以在树干的空间中驰跑。追来的马群毫无顾虑地冲入林中,狂风暴雨往上赶。蓦地,一匹健马一声长嘶,仓促前冲,人立而起,再重重地跌倒在一株古木上,马和骑士全倒了。
  文昌站在树上,双手左右齐出,树枝接二连三疾飞,人马皆射,只片刻间,林中成了活地狱,有一半的人马纷纷冲倒,人喊马叫乱成一团,没有人再敢穷追。
  文昌从树上飞掠,回来藏马处飞身上马,发出一阵震天长笑,出林而去。
  这次他不再耽搁,快马加鞭向南急驰。奔了三里地,后面里余有一匹雄壮的枣红马,风驰电射地紧追不舍,越来越拉近了。他目力超人,已看清马上人浑身黑衣。
  “这家伙的骑术相当高明,马儿也是马中上品,我得等他。”他在心中自语,逐渐放松缰绳。
  近了,他猛地转过马头,放了另一匹马的绳子,抽剑出鞘,一声长吼,挺剑策马向来骑冲去。双方伏鞍狂冲,看不见面目。他只看见来人披风飘扬,黑头巾似乎特别高,脸容白嫩而已。
  两人相距三十丈,向前急冲。蓦地,银铃似的嗓音从对方口中发出,入耳清晰无比:“文昌,是我,别误会。”
  他吃了一惊,松了缰,挺直身躯喝道:“什么人?休得自误。”
  对方的马儿也慢下来,黑衣骑士坐正身体,拉掉头巾笑叫道:“怎么,忘了黑魅谷真了?”
  文昌大喜,收了剑策马迎上道:“原来是谷前辈,一别四年余,前辈丰采更胜当年,可喜可贺。”一面说,一面下马行礼。
  黑魅谷真仍是一身黑缎绣云雷乌纹衣裙,仍是玉面依旧,这鬼女人确是修有长春之术,极大年纪仍像个青春少妇,毫不显出老态,依样的月貌花容,依样的喷火身体,亲昵地下马挽了文昌的臂膀,媚笑地向他打量,把他窘到俊脸飞红。她俏巧地唧了两声,说:“你才可喜可贺,真的不再是大孩子了,比往昔更英俊啦!而且不像个江湖亡命客了。”
  “前辈取笑了。”他悄悄地说答,面对这位他生命史中的第一个女子,他竟有点局促起来。
  “别说我前辈好不?把我叫得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了,叫大姐姐好了!我问你,你怎能独个儿往九宫堡跑?你认为九宫堡是纸糊的?你呀!真是叫人担心死了。”
  文昌想挣脱她的挽抱,但对方反而挽得更紧。他说:“九宫堡当然不是纸糊的,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没有攻不破的金城汤池。哼!我要在这儿逐个解决他们,招来宇内凶魔一一加以屠戮。我不相信黑旗令主会永远龟缩不出,也不相信我那些对头不敢闻风赶来。”
  “唷!你倒是雄心勃勃哩。”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我亡命客不是天生的亡命浪子,难道取代黑旗令主的雄心不该有?”
  黑魅轻摇首,叹口气说:“文昌,你变了,不再是天真纯朴的少年了。”
  “是的,我变了。”文昌轻声答。
  “江湖名位之争,不知坑了多少武林佳子弟,你不是热衷名位的人,何苦去争那自欺欺人的盟主名位?我衷心地希望你能摆脱名位的枷锁,无拘无束,在江湖遨游,傲啸风尘之间,不比整日在险恶人心中纠缠好得多吗?”
  “等我登上盟主宝座之后,再摆脱并未为晚。”
  “唉!你错了,真要过到那时候,你想摆脱将势比登天还难,不可能的。”
  “在我并非难事。”文昌断然地答。
  黑魅摇头笑,无可奈何地说:“也可能你入魔已深,那也是无法之事。如果我想法不差,你这些年来,必定没找见明师好好指导,以至于艺成之后便热衷于名利。瞧你,满脸傲世者的神情,那一匹马上,定然带了夺自崤山七幻道秘窟的金银珠宝。哎!别说了,说了你会不快,你身上的尸毒排……”
  “我也不知道是否排出了,正想找梅林公子前辈问问,可惜至今仍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也算是你的知交,可能已向这儿追来了。说说看,你真有把握能胜黑旗令主吗?”
  “还没试过,但我有胜他的自信。”
  “各地高手正云集九宫堡,你双拳难敌四手,可否稍等十天半月?”
  “为何要等?”
  “我为你召集一些朋友前来助拳,并火速催请非我人妖。”
  文昌略一思量,说:“谢谢你,我想,这几日我还不想和他们生死一决,先试试他们的斤两,也等候七幻道无尽谷主等人到来。大姐,请注意,以半月为期,半月中,朋友们不可进入九宫堡十里之内。以免误会误伤。半分后是八月中秋,我们在断肠崖下会合。”
  “你仍想单刀独剑乱来?”
  “请放心,他们无奈我何。马儿请你带走。那些金银请为我周济朋友的急难。”
  他将两匹马牵来,只带了一个大包裹,说:“中秋日见,大姐。”
  声落,人去如星飞电射,冉冉去远。黑魅目瞪口呆,冲他飘飘而逝的背影讶然道:“天哪!我料错了,假使他没找到明师指点,怎会有如此超凡入圣的轻功造诣?”
  她又料错了,文昌这两年根本没和任何武林人物往来,完全是自己努力的成果。她牵了两匹马,回头急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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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昌出现在西安府的第一天,便折辱了西北镖局杨局主父子,公然向飞虹铁爪的师傅碧眼青狮叫阵,消息如野火燎原,在江湖中飞快地传向四面八方,以后扬言要找九宫堡黑旗令主的晦气,更为轰动武林。由陕西进入河南,沿途大杀黑白道的好汉,便招来了江湖的狂风暴雨,四面八方的武林成名人物,皆纷向九宫堡赶,要看看这位早年多灾多难屡受迫害的亡命客,如何在老虎嘴边拔毛。
  由于黑魅谷真及时追到,他开始隐去行踪,要先期试探九宫堡的实力,也想利用这期间等待闻来赶来的对头。同时,他对黑魅谷真的话确是起了共鸣的作用,他确是不喜欢过束缚的生活,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岂不甚好?傲啸江湖浪迹天涯,才是他冀求的希望。
  这念头来得太坏了,平日送掉许多无辜生命。既然不想坐上盟主宝座,他用不着手下留情,更用不着收买人心,只求自己快意,岂不太糟?
  当日晚间,九宫附近,出现了许多警示,用剑刻在剥了树皮的大树上,刻得是:“进入十里之内,格杀勿论。亡命客示。”
  谁也不知亡命客藏在何处,附近似乎不见身穿蓝缎子劲装的青年人。而各种奇怪的人影,在附近出没如风,怪!这些人都自称是亡命客,血案丛生,九宫堡风声鹤唳。
  第二日二更时分,九宫堡红字令红字旗主,兰州赛霸王江宇,率领九名手下匆匆赶到,由堡中派出的四名爪牙引领从北道下山,到了距离堡下五里地的一座古林中。由小径穿林而过,一行十四人驱坐骑踏着茫茫夜色,浩浩荡荡来到青狼山下。
  事先,引领的小贼已将亡命客的告示道出,但赛霸王一笑置之,他可不怕甚么亡命客,一个江湖亡命小辈。何足道哉?他紧了紧鞍后搁着的六十二斤浑铁霸王鞭,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意气飞扬,他希望亡命客能及时出现,好试试他的霸王鞭是否是沉重。
  正走间,前面突然火光一闪,一堆枯枝冒出熊熊火光,只消一看便知,那是用烟硝引起的火,不然不会有爆发的声音,也不会有突然升起的熊熊火舌。
  接着,火堆后出现了一个魁伟的白发老人,脸如金纸,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寒电四射。身穿灰袍,大袖飘飘,腰带上悬着一把古剑,站在那儿像个幽灵。
  “唉!什么人?”领路的小贼惊叫。
  “亡命客蔡文昌。”老人用尖厉刺耳的声音发笑,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是狼叫鬼啸。
  赛霸主一声狂啸,抽鞭飞跃下马,他不认识亡命客,反正对方报了名号,这就对了,管他是老人或是青年?
  老人的声音又变了,变得阴厉而残酷无情:“妄敢进入禁区,格杀勿论,拿命来。”
  十四个人左右包抄,赛霸王功力到家,扑得最快,首先抢近火堆。
  蓦地,老人飞起一脚,火花激射,无数刚燃着的枯木,如被狂风所刮,向赛霸王射去。
  “啊!”赛霸王怒吼,霸王鞭一挥。罡风怒起,火星被荡得向两侧飞散。
  林中漆黑,月初没有月亮,火焰熄灭,林中伸手不见五指,接着“啊”一声惨叫突起,一名贼人砰然倒地。
  赛霸王感觉剑气压体,右方有淡淡黑影扑来,不由他思索,狂怒地一鞭砸出。
  “噗”一声得手,打碎了来人的天灵盖,他高兴地大叫:“亮火折子,得手……啊……”
  他以为打破了亡命客的脑袋,岂知来人突然一化为二,等他发觉糟了时,冷冰冰的剑尖已贯入他的右肋。他打死了同伴,而不是亡命客,亡命客用他的同伴让道,给了他一剑,得意的欢呼未落,临死前的凄厉嚎叫已接口而出。
  地下有一具尸体,其他的人找不到人影,各自闪身树后伏下戒备。一个悍贼听了片刻,林中万籁无声,他感到奇怪,平日赛霸王最为火暴,和人动手时吐气开声鬼叫连天,怎么今晚怪叫一声便不再叫了?他心中一寒,感到汗毛直立,失声叫道:“寨主,寨……”
  “叫什么?”身后响起雷鸣似的喝声。
  他吃了一惊,大旋身正想一剑挥出,一只巨手已扣住了他的咽喉,喝声入耳:“你得死!”死字入耳,他便失去知觉。
  第二天,九宫堡的巡逻小贼,发现了十具尸骨,另四名接引小贼,被倒吊在树上,居然未死。在绿林巨寇中,红字令旗只有五名,都是万中选一的武林高手,论真才实学,比起九宫堡的几名有数高手差不了多少,不然也不至于管辖一方,独当一面。可是,以剑术名震江湖的北地之雄败在文昌剑下,败得毫无还手余地,一面倒。红旗之霸以神力威镇边荒,莫名其妙便一命呜呼,十名悍寇一个也没逃出劫数,可怕极了。
  消息外传,赴九宫堡的各路英雄人心惶惶。
  令主还未赶到,主持大局的黑狐开始发毛,也怒火冲天,第二天大举搜山,刮除树上的留示,闹了个乌烟瘴气。
  当天昼间,派出搜山的死了三十余名悍贼。据重伤的几名悍贼说,是一个叫亡命客的高大老女人所为。这一来,更令九宫堡的贼人吃惊,亡命客到底有多少帮手?谁是真的亡命客?不但在晚间杀人,竟敢在白天大举搜山时动手大肆杀戮,太可怕了。
  大举搜山,事实上九宫堡人手不够,数十里方圆之内,山峦起伏,古森林参天,断肠崖下洞窟石隙星罗棋布,想找一个人不啻在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即使是最高明的追踪名手,也难以办到。
  第四天,白道盟主派来观战的先遣人员,到远东面距九宫堡八里的一座小山上扎营,不顾告示的警告。上午派到九宫堡联络的一名武师,午间在九宫堡两名悍贼返回禀报致意下,回到了扎营地,发觉十六名白道英雄,只有一名幸存,被吊在一株大树上,其余十五人胸前皆有致命创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全部被毙命而不为人所知。两里外有一群江期人设帐候机的高手,都说毫不知情。被吊的那名武师心胆俱裂地说出经过,那是一个形如厉鬼,自称是亡命客的怪人所下的毒手,一支碧芒闪闪的怪剑凶猛如狮,只片刻间便消灭了十五名白道高手,说起来犹有余悸,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第六天,最先赶回的是银剑孤星孙长河。黑旗令主在午后抵达。之后,陆续到了许多江湖悍寇,九宫堡高手云集,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一批批全力赶到,最近二十年来空前的黑道悍寇大结合,盛况空前。
  四周十里外,不受黑白道盟主驱策的人,在外围设下帐幕,要看看这次空前的盛大决斗场面。
  无尽谷主到了,在东面先前十五名高手血洒小山的地方,建了十余座大帐幕,上百名白道知名之士,咬牙切齿磨拳擦掌,要为死去的朋友报仇。
  北面入堡小径旁一片草坪中,也建了十来座帐幕,是一群红衣老道,七幻道鹤道人的党羽也陆续赶来了,暂时不出面,也不进入禁区称英雄。
  小径右侧有几座古森林,一些功力奇高的人物,只带了睡囊,在这儿飘忽不定,来意不明。
  赶来的人日渐增多,反而增加了九宫堡搜山的困难。黑旗令主在第一步棋便输了一着,处处被动。
  到八月初十那天为止,附近已有一百六十余人横尸荒山野林中,亡命客绝不赶尽杀绝,每次总会留下一两个功力差劲的活口,不论白天黑夜,神出鬼没见人就杀,进入禁区的人越来越少。每次有助拳的人物到来,九宫堡必须派出声势浩大的接引队,方可平安入堡,把黑旗令主激怒得像头疯狗,但找不到蔡文昌藏身之处,无可奈何。
  十一那天,九宫堡在林野中撒了十余封要求公开决斗的书信,宛若石沉大海。
  没有任何回音。亡命客即不入堡,又不示知意欲何为,亦不答覆决斗日期,仅不分昼夜到处骚扰,闹得九宫堡鸡犬不宁,疲于奔命。
  搜山队逐渐加强活动,每一队都带了几条猎犬,可是,山中野兽甚多,一头老狼或一只野兔,也令搜山队紧张好半天,到头来仍是白忙一场。
  文昌用易容术闹了十来天,开始已真面目出现了。
  这天晚间,一队搜山队从东面走,十名悍贼五把刀五把剑,其中一名使刀的悍贼,背上另带了一把像剑的兵器。打扮穿章十分平常,看去是普通的搜山队,其实却大为不同,九个人是大江南北的着名恶寇,另一个带两支兵刃的人,是九宫堡三大高手的老三阴魄韩滔。这一队十名恶寇无一庸手,实力空前雄厚。
  四条猎犬在前引路,十个人分为四组,前一个人领猎犬,后面三人一组,每组相距丈余鱼贯而行,像十个幽灵,从一座山丘降下一座密林,悄然搜去。
  这顶天,天气突然反常,季节性的西北罡风突然停止了,从东南方向却刮来一阵莫名其妙的温暖潮湿气流。原是秋高气爽的山区,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潮湿的烟雾,反常的气候,像是到了初春时节。这一年,确是不正常,三月末,凤阳下大冰雹。沂州雹大如盂,小也有鸡卵大,平地积厚尺余,八十里内人畜死伤无数。北京钦天监发现,太阳色红无光,烛地如血,一连三天不变,四月下旬,春雷始鸣。山东本年大早,五谷俱尽。正月里,陕西大地震。三月,昌平州大地震,五月,蒲州连震三日,每隔七天一次,房屋倒塌,人畜遭殃。总之,今年不是风调雨顺年,妖异四起,大概是皇帝老爷荒唐的结果。
  山区中似乎处处有雾气上升,天空中万里无云,皓月当空,但看去极为黑暗,人在密林下行走,视野不良。
  蓦地,四条猎犬急躁急地一阵挣扎,有发现了。领犬的人发出一声暗号,解开扣绳,四条猎犬发出咆哮之声,向前急冲,十名高手在阴魄韩滔的率领下,展开轻功衔尾急赶,冲抵丘底密林的中心。
  一株大树上,飞下四根尺长树枝,四条猎犬发出了哀鸣,几乎在同一瞬间冲倒在地挣扎。
  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树下,领猎犬的贼人刚发觉有异,剑气已经着体。猎犬发现敌踪时,十个人都已撤刀剑在手狂追,突感到剑气迫体,这家伙果然了得,刀从身后拂出,一声暴喝,迎着剑气袭来方向,攻出一招“暴雨飞花”,不但护体,刀锋更幻化十余道虚影,砍向剑气袭来的方向,同时挫身后退,反应之快,出招部位之佳,已至无懈可击的境界,刀风如雷乍起,火候也超尘拔俗。
  可惜,晚了一步,“铮”一声暴响,钢刀砍在剑锷上。碧玉屠龙剑并不阻兵刀,砍中之后刀口便向外方滑,剑锋便乘机突进,冷冰冰的剑尖已经入胸近尺。
  “啊……”悍贼叫了半声,身躯被黑影一脚踢飞,撞向后到的第一组三名悍贼,黑影也利用尸体飞退的刹那间,随后跟进,人化淡淡轻烟,一闪即至。
  三名悍贼弄不清怎么回事,林中太黑,相距只有丈余,变化却太快,见同伴突然后退,便向左右急让。
  黑影到了,剑出“拨草寻蛇”,先削掉右手悍贼的双足,捷逾电闪长身左掠,“神龙现爪”连攻五剑。
  “哎……”断腿的人砰然倒地。
  “啊……”左首一名悍贼胸前中剑狂叫,临死反噬,一剑狂挥。但手腕一震,剑丢了,人也倒了。
  另一名悍贼目力奇佳,已看出有人突击,向后飞退,同时举剑自卫。可惜!仍嫌晚了半步,黑影将夺来的长剑脱手飞掷,人亦射到。“铮”一声长剑一振,格开悍贼举起自卫的剑身,白虹一闪乘隙射入,掷来的长剑贯入贼人胸腹之间,透背而过。
  说快真快,似乎是眨眼间事,四名了不起的绿林高手,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先后被突如其来的凶猛袭击所击倒,倒下的时间仅分秒之差。
  “打!”后到的阴魄韩滔大吼,脱手飞出三枚冷焰镖。
  六个人前后相错,只有前三人可以同时发射暗器出手,黑影不见了,暗器落空。接着,右方黑暗中,传来阴森森的叱喝:“你们死定了,赶快商量商量,看该下去通风报信。只留一个,说!该谁留下?”
  一朵旗花冲天而起,火焰摇曳而上,在半空中“砰”一声暴响,火星纷堕而下,贼人在召集党羽了。
  阴魄韩滔一声长啸,扔掉剑抽出他的追魂铁令,飞扑而上。追魂铁令看去似剑,但锋尖不同,而且刃身稍厚,可以砍劈,外形似剑而又有刀的优点,刀剑的招式都可使用,臂力小的人,不配使用这种兵器。这家伙换了搜山贼人的劲装,认为隐去身分便可引诱亡命客出面,如果仍以他阴魂韩滔的真面目亮相,也许会吓得亡命客不敢出头截击哩!他却未料到早年被江湖高手三番两次几乎迫死的亡命客,已不是早年的二流人物了。
  文昌今晚以真面目出现,穿了一身紧身劲装,看旗花信号升空,知道不速决可能难以脱身了。一声长啸,向东急射。他要逐个解决他们,也想诱离原地。
  “你走得了?拿命来。”阴魄韩滔怒吼,急起狂追。
  六个人急逾星飞电射,一面用啸声召集在附近搜山的党羽。
  文昌掠出里余,故意放慢脚步,双方的距离便越拉越近,追得最快的阴魄韩滔已经快追近身后了。
  前面是一处茅草齐腰的山坡,不太陡,广约三四亩,是时候了。
  文昌突然在草坡中心转身,吼声“打!”
  他的暗器在江湖大大的有名,武林朋友听之心惊。韩滔以为他要用暗器招呼,心中一懔,向左急闪,追魂铁令振出一朵令花,护住身前,令上所发的如山内劲像殷雷隐隐,好浑雄的内力,好精纯的修为,果然不愧称九宫堡的三大高手。
  文昌未发射暗器,仅用手中剑轻轻一挑,笑道:“别着慌,姓韩的,由你的追魂铁令,我亡命客已看出你的身分,大名鼎鼎的九宫堡三大高手,却伪装成巡逻搜山的小贼,我真替你难受。慢来!等你的人全到了再动手不迟。”
  阴魄韩滔在文昌说话的片刻中,狂攻了三招,文昌轻灵地闪避,不接不回敬,直等到六人全到之后,方掠出三丈外脱出令影的笼罩,屹立如山沉喝道:“谁最后活,他就可以活着回去报凶信,上!”
  六个人形成大包围,刀剑并举,一步步迫进。文昌一举击毙四个悍贼,未死的人心里早就发毛,虽然形成了包围,但谁也不敢冒失的扑上送死。月影朦胧,人的脸部依稀可辨,他们总算看清了文昌的真面目,果然是正主儿。
  文昌剑向斜上方徐举,轻轻挑动,屹立在人群中心,身体徐徐下挫,剑诀徐引,作势进攻了。
  对面是阴魄韩滔,狂追了里余,又奋勇抢攻了三招,额上出现了汗影。但他没有看见文昌额上有汗光,心中檩然,显然,文昌比他高明,心理上已受到威胁。他沉着的举步斜身迫进,强压心潮厉声道:“以六拼一,你死定了,用不着吹牛。而且,不久高手群集,你将成为断肠崖的断肠客。”
  文昌呵呵笑,笑完说:“你别打算有人救你,最近的一群搜山队,最少也在三里外,等他们赶来之后,你们已经……嘿!”
  左后方一名悍贼,乘文昌说话分神时,突然举手一挥,招呼同伴同时向前扑,他自己挺刀急进,像一个狸猫扑鼠,一闪便到,刀出“力劈华山”,在电光石火似的奇速里,刀锋已光临文昌的右肩颈后方。
  另一名挺剑冲出的人,长剑也如同电光一闪,锋尖便点到文昌的脊心。
  阴魄韩滔反应奇快,招出“大地盘龙”,从前面挫身进击,白芒飞旋而至,猛攻文昌的下盘。
  六个人想同时到达,事实上不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前一后二只有三人近身,另三人慢了些儿,短暂的接触胜负立分。
  文昌向左前方突然闪出,碧芒飞旋,一发之差,脱出了三件兵刃的袭击,攻向后到的两名悍贼,招出“分花拂柳”,荡开一刀一剑,碧芒再吐,从空隙中突入,但见人影一闪,已经从两人之中冲出脱离包围圈。众人听到“铮铮”两声金鸣,人影已经失踪。
  “啊……”两名悍贼同声厉叫,一刀一剑向两侧飞抛,用手掩胸仍向前冲,“砰砰”两声冲倒在茅草上,向坡下急滑,直滑至坡底,伏在草中起不来了。
  最先发动的人一刀落空,便知不妙,左闪、收刀,让过中剑的同伴、上扑,一闪之下,便到了文昌的身后,快极!果然了得,刀扎出了。
  文昌行出之后,并未转身,吸入一口气,等来人送死。刀将近身,他突然向右大旋身,叫声“着!”
  “铮”一声暴响,火花飞溅,不偏不倚,剑击中悍贼扎来的钢刀,钢刀荡出偏门。碧芒乘机而进,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剑尖已到了悍贼的胸正中鸠尾穴上。悍贼心胆俱裂,火速向后倒。
  “嗤”一声轻响,剑比他快,已经透胸而过,他“嗯”了一声,“噗”一声躺倒,在草上挣扎滚一两滚,嘎声叫号,声音渐小。
  顷刻间,六个人死了一半,阴魄韩滔一声怒叫,再次扑进,追魂铁令急如狂风暴雨,疯狂地连攻五招之多。
  另五名贼人大概知道大势已去,性命要紧,不逃才是疯子,亡命客说只留一个人报信,谁知道他大概留谁?
  轮不到自己岂不完蛋了?两人都抱着同一心理,乘阴魄韩滔疯狂进招拼命的刹那间,虚晃一招几乎同时撒腿便跑,各走一方。
  文昌一声狂笑,突然扔下阴魄韩滔叫:“怕死必死,幸生不生,哪儿走?”
  左方逃走的人刚跑出三丈,感到后心一凉,胸前发痒,本能的伸手一摸。他本来仍向前狂跑,片刻间便跑出了五丈外,仍向前挪步,背后,一声惨叫入耳,他想:“又死了一个,我活的希望又增加了一分。”
  糟!他在左胸前一摸,摸到了一根割手的刺,低头一看,月光下,看到刺尖透出胸前寸余,天!是亡命客的要命暗器银羽三棱箭的三棱箭锋尖,还有倒钩,怪不得刺手。
  在他未发现暗器时,仍可往前逃命,这时突觉浑身一软,所有的精力在刹那间全部消散了,脚下一虚,发出一声绝望凄厉的哀嚎,怦然倒地。这时,他脱离斗场已在十余丈外了。
  文昌发箭袭击左面的人,回头反扑右方逃命的悍贼。这家伙大概知道可以逃得了,展开轻功飞射,却没有想到文昌比他快的太多,逃向五丈外,只感到脊心一凉,剑透胸而过,鲜血从前方喷出。血如果喷出,人的精力便会突然消失,他一声狂号,仆倒在地。
  连续的惨叫声,引来了三批搜山贼人,已看到不远处飞掠而来的人影。这一批人中,赫然有黑旗领主。
  东面,无尽谷主秋痕和四名宇内高手,正以星飞电射的绝世轻功飞掠而来,白影冉冉而至。四个人一是无尽谷第一条侠义好汉金夺银刀凌光祖,二是秋谷主好友宇内第一名神医高一清,还有武林一双佳侣红云飞燕,红云葛龙。
  西北方,也到了三个不速之客。一是七幻道,一是碧眼青狮巴龙活佛。另一个人到得最快,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所有的人最远的距斗场已不足半里地,最近的也在二三十丈外,高手齐集,形成大包围。
  怪啸声破空而来,是九宫堡的召唤信号。
  阴魄韩滔剩下一个人了,他让文昌轻易地摆脱了他,杀死了最后两名同伴,他也不打算活了,发出一声悲愤的厉啸,回答了赶来的高手,然后咬牙切齿杀向文昌。
  文昌这次不饶他了,但见光芒连闪,冲破了铁令罩来的令网,连闪三次,人影疾分,文昌的冷笑沉喝入耳:“记着了,好好将经过禀明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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