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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恐怖的脚步声            双击滚屏阅读

第十八章 恐怖的脚步声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全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4/10/29
  荆楚找到了五老中另外三者的尸体。
  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清冷的月光惨淡地照着他那因痛苦而变了形的面庞,照着他满身斑斑血迹,也照在他手中的离魂伞上。
  他望着三老惊怒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哪里才是他安身之处。
  是离魂五老将他从信阳府赵家庄的田野里领了出来,是他们花了四年的时间教育他、训练他,培养他成了离魂门的新一代门主。
  而现在,离魂五老都死了,死在原来名声并不显赫的龙俊臣手里。
  “老天,这是怎么了?五老都死了。我又杀死了那么多人,铁叫子他们是该死的,可那些……那些看热闹的人呢,我自己是不是也很该死?”
  荆楚在喃喃念叨。
  他是在质问苍天吗?
  苍天会给你回答吗?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了。
  荆楚能听出来,那是林素珍的脚步声。
  “我现在还有什么呢?我只有母亲,母亲还在等我回去;我只有珍珍,只有珍珍才会无条件地原谅我。只有珍珍……”
  荆楚感到珍珍也在他身边跪下了,他听到了珍珍颤抖的声音:
  “哥……哥……回家吧……啊?”
  “家?回家?”荆楚梦吃般地念叨着:“家?”
  家,这又该是一个多么让人酸心落泪的字眼呢?
  荆楚想起了信阳府赵家庄的田野,村落,炊烟,小河……想起了自己的小屋,想起了母亲。
  只有家,才会让一个浪子再也迈不动疲惫的步子。
  除了家,还有什么地方能愈合自己破碎的心呢?
  “回家去吧,哥……”
  林素珍泪流满面,哀求似地望着他。她似乎感到很有些害怕,荆楚察觉到了。
  是因为五老死了么?是因为荆楚杀了许多人么?
  荆楚缓缓摇头,道:“珍珍,你自己回去吧,快走!”
  林素珍哭出了声:“哥……回家……回家……啊……
  答应珍珍……回家……”
  荆楚突然微微笑了,伸出左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珍珍,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谁?”
  林素珍惊呆了:“等谁?这里只有……只有……”
  她望了望地上三老的尸体,胆颤心惊地转过了眼睛。
  “龙俊臣,我要等龙俊臣!”荆楚一定一顿地道:“五老是他一人杀的,我要等他来!”
  林素珍很想说:“龙俊臣未必会来。”但她没有说,话到嘴边,又改成了:“那,我也在这里陪着你。”
  荆楚的嘴角漾起了一丝苦涩的微笑:“你还是先回去,告诉你爹,他收过我爹的尸,烦他明天天明来收我的尸。”
  “哥……哥你说什么呀,哥……”
  林素珍急得两手都按在他嘴上:“不许胡说,不许!”
  “珍珍,你走吧。你在这里,反而碍事。”荆楚叹了口气,道:“我喜欢你,珍珍……”
  林素珍尖叫起来:“不,哥,咱们一起走,离开这里。哥,答应我!”
  荆楚缓缓但十分坚决地摇头:“我不能走。”
  林素珍嘶声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会死的,珍珍,也许我不会死的。”
  荆楚又笑了一下:“我有这把伞,不是吗?”
  林素珍突然跳了起来:“我去叫爹来帮你!”
  荆楚忙道:“别——”
  林素珍已经呜咽着,飞快地跑开了,身影很快隐入黑暗之中。
  荆楚叹了口气:“傻丫头,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感到有把锋利的刀正在搅着他的心,疼得他浑身发抖。
  又是一阵脚步响。
  来人似乎走得很悠闲,好像是在散步一般,但他的脚触地的声音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低沉威严的沙沙声。
  脚步声在荆楚前面约五丈外停住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人终于开口了:“荆楚,你是在等老夫吗?”
  果然是龙老太爷。
  从龙老太爷的声音可以听出,他心里十分得意,那是一种残酷的得意。
  一只凶狠雄伟的大猫在看着一只敢于和它作对的小老鼠时,心里也一定会有这种得意。
  既然猫注定是胜利者,它为什么不能得意呢?
  猫的得意总是有理的。
  龙老太爷道:“你以为你的离魂伞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吗?其实在老夫看来,它实在是不值一晒。”
  荆楚冷冷地盯着龙老太爷,似乎想看穿隐在蒙面巾之后的真实面孔。
  他没有回答龙俊臣的话,因为他知道,龙俊臣的话根本无须回答,龙俊臣也不希望他回答,而且,他也无法回答。
  龙佐臣道:“不过,你实在应该算是个运气不错的人,你在无意之中,得知了离魂伞的使用方法,那就是转动要慢,要将全身内力运到手上,输送到伞面上。每一个高手在对敌之时,一定是运足内力,全神贯注的,而当他猛一下看见了转动着的离魂伞,心神便乱,内息不畅,他必然会努力运内力去抵抗,结果是走火入魔而死……”
  他居然兴致勃勃地讲起离魂伞的秘密来了。
  “如果一上来伞就转得很慢,黑白图案就会不清晰,不具备诱惑力。莫雨村就是吃了这个亏,才会在张千帆手里翻了船。荆傲雪则是性于太烈,伞也越转越快,虽可使敌人内息更乱,但自身内力也跟不上,力竭而亡,亦在情理之中。这些缺点你居然都克服了,所以我说你运气好极了,好得令老夫都有些嫉妒了。”
  荆楚还是不说话,他倒想听听,龙俊臣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尤俊臣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他的声音也有些激动了:“你知不知道离魂伞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你以为人的心灵都是那么脆弱,竟会因一种古怪的图案而破碎吗?你如果真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他似乎喘了口气,又道:“离魂伞之所以能克制敌人的心灵,关键在于伞面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涂料。这种涂料产于何处,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但我经过多次观察后,发现它的气味一旦被人嗅到,必然会产生一种极轻微的麻醉感,有时隐隐会有一点点幻觉产生。你常年携伞,是不是常常会胡思乱想,——这就是那种古怪涂料的功效。但这还不足以克制高手们的心魄,只有当这种涂料浸上鲜血时,它的气味才会十分浓烈,一经内力催送,立时可直接送入对方鼻中,这时候,图案才会起作用。”
  荆楚冷汗流了下来,他明白龙俊臣不是在说谎,在这种情况下说谎的天下似乎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曹公旦。龙俊臣会让你死得明白,而曹公旦却一直要把你骗到死。
  可荆楚不明白,龙俊臣的话若是真的,他又是怎么知道高魂伞的秘密的呢?
  龙俊臣还是侃侃而谈:“正因为我知道了这些,我才不怕离魂伞……”
  荆楚极不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龙俊臣的话:“龙老贼,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指使的呢?”
  龙俊臣顿了顿,笑了一声:“是,也不全是。老夫确实是想利用离魂门和令狐一招的仇恨,消灭一批人。但有些人的死,却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荆楚冷冷道:“愿闻其详。”
  龙俊臣突然不说话了,眼中也闪出了幽幽的绿光。
  他是不是发现有人来了?
  荆楚正自疑惑,龙俊臣又已哈哈大笑起来:“老夫想消灭的人,当然都是武林中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像铁叫子乐岚、凤阳花鼓朱田田、毒和尚李梦阳、血鸳鸯令的首脑何小娇、香木剑派的爪牙莫雨村这些人,还有张千帆和贵门中的离魂五老,都是恶贯满盈的人。”
  荆楚冷笑道:“你杀他们时,用的大多是借刀杀人之计,你还有脸评论正邪吗?”
  龙俊臣笑得更响了:“古来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惩罚恶人更应如此。以毒攻毒、借刀杀人等等妙计,用于恶人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荆楚也大笑起来:“这么说来,你倒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大侠客了?”
  龙俊臣笑吟吟不语。
  荆楚道:“那么你究竟想干什么大事呢?你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难道你仅仅是想为江湖除恶吗?我看你最终的目的,还是在下手中这把伞吧?”
  龙俊臣仰天一阵大笑,道:“若然徒以奇兵巧器取胜,天下武学,岂非一蟹不如一蟹?老夫已再三说过,老夫对此伞不感兴趣。”
  “难道在了恶得实在不能再恶了,连你这个大恶人也终于忍耐不住,要出来为江湖除恶吗?”荆楚也大笑,缓缓站了起来:“龙老贼,出招吧!”
  龙俊臣却连连摇头:“荆楚,我不想杀你。”
  “贵门数十弟子的性命,正是丧在我手中,难道你不心疼吗?”荆楚笑道:“龙掌门,可真够大方的啊。”
  龙俊臣还是摇头:“我说过不杀你,就不会杀你。我不想要你的命,因为你实在还不能算是个大恶人。”
  他的声音里,居然多出了几分慈和:“荆楚,我看你还是快离开洛阳吧,有很多人不会放过你的。”
  荆楚挖苦地大声道:“我现在才知道龙掌门为什么不杀我了,因为我还不算是个大恶人,却偏偏又会用离魂伞。龙掌门是希望我再用伞去替你杀一些恶人,我就完全成最后一个恶人了。然后龙掌门再杀了我。如此一来,天下恶人都杀光了,就剩下龙掌门和龙门派了,对不对?”
  尤俊臣叹道:“随你怎么想好了,反正我不准备伤害你……”
  荆楚道:“是暂时不准备吧?”
  龙俊臣摇头苦笑一声,道:“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要告诉你眼前有什么人在找你,第一个你要特别小心的是曹公旦。”
  荆楚笑道:“我知道,他找过我几次,但都没杀我,按理说他杀我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方才同龙掌门一番交谈,在下才明白了,曹公旦不想杀我,也是想利用我和离魂伞替他杀人。这样不需自己担恶名,又杀了仇人,实在是很不错。”
  龙俊臣道:“曹公旦为人狡诈,谎话连篇,很不好惹。另外有一批人也难缠得很,那就是少林寺的和尚。”
  荆楚点头:“不错。中州武林中,最令你不安的是少林寺的和尚。他们喜欢管闲事,说不定会管到你龙掌门头上来。接下来的,是不是令狐一招?”
  他口在笑,头在点,心里却气得恨不得把龙俊臣打个稀巴烂。
  龙俊臣道:“当然是他。是他约令尊决斗,令尊才会死的。他最近一直没露面,想必是在暗中捣什么鬼。”
  荆楚问道:“还有谁需要借用离魂伞打发?”
  龙俊臣迟疑道:“或许还有香木剑派的人,因为莫雨村原属香木剑派。”
  荆楚慢慢地道:“你刚才说,是令狐一招约家父决斗的,而据敝门中人说,下战书的是家父。”
  龙俊臣说得也很慢:“张千帆没有跟你说过林谦和林老板的事吗?”
  荆楚闻言心中一阵剧震,眼前一阵金星乱飞,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难道林老板真的是凶手之一吗?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林老板是离魂门在洛阳的分舵主,是离魂门的元老,他怎么会是凶手呢?更何况,这其间牵涉到林素珍呢?
  他早在听张千帆说出白马寺一战真相后,就隐隐觉得林老板有点不对劲,他不明白林老板为什么不把实情报告给五老。但当时,荆楚并不相信张千帆的话,至少不太相信,所以他才没深究下去。
  如果张千帆的话不可信?龙俊臣所言的可信程度又如何呢?
  荆楚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不要相信龙老贼的话,他是在撒谎,是在挑拨离间。”
  龙俊臣自顾往下说:“林老板的真实身份是令狐一招的副手,这一点老夫早就清楚。因为大家都在一地,彼此知道对方的秘密都很多,但林老板同时又是莫雨村的好朋友……”
  荆楚强抑住浑身的颤抖,暗暗道:“我不相信,但可以听听,他究竟还能胡说些什么……”
  龙俊臣道:“林谦和同时有三种身份,他既是令狐一招的心腹密探,又是香木剑派的座上宾,同时又是离魂门的洛阳分舵舵主。他和莫雨村之间的关系,令狐一招肯定知道,但显然没捅开这层窗户纸。而他和令狐一招的关系,莫雨村也不会不明白。实际上林谦和林老板的武功高得吓人,但很不外露。因为,像他这种三重身份的人,本来就不愿太招摇……”
  荆楚听到自己嘴里一阵爆响,牙齿咬碎了一颗。
  龙俊臣又道:“离魂门出现江湖,是十四年前的事。
  因为在那之前的一年,令尊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离魂伞。
  离魂伞的名声很快传遍江湖,很多人为了从令尊手上夺取离魂伞而煞费苦心。离魂门刚成立不久,令狐一招就让林老板入了该门,莫雨村也借机同林老板拉上了关系。
  六年前,荆傲雪到洛阳后,令狐一招便让林谦和趁机下手夺伞,林谦和没敢贸然动手。结果是林老板在令狐一招授意下,有意激怒荆傲雪,所以,实际上是令狐一招约令尊决斗的。令狐一招的意思是有点瞧不起离魂伞,他不相信这把伞能离他的魂。结果那晚令狐一招受伤,荆傲雪身亡。而荆傲雪所中的暗器中,最先到达的、最致命的一击,是林老板发出的一小截枯树枝……”
  荆楚突然感到自己很累很累,两膝直发软。
  “当时观战的高手们都是由令狐一招发帖请来的,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估计原因可能是不想让莫雨村得到伞。
  因为林老板知道的事,莫雨村也知道。而一旦荆傲雪和令狐一招交上手,很可能两败俱伤。那么林老板可能会和莫雨村联手夺伞,令狐一招也难逃厄运。当然,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敢肯定。反正那晚荆傲雪死后,观战的高手们打成一片,争执不下。令狐一招只好让林老板将伞送回离魂门,并提议找你为父报仇。令狐一招真正的心思,我想大约是等你出山时,再整垮对方……”
  荆楚陡觉天族地转,一屁股坐到地上,嘶叫道:“你骗人,骗人!”
  四面八方,风声飒飒。
  东面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喝骂:“龙俊臣,你放屁!”
  是林谦和!
  西面一个阴恻侧的声音在尖叫:“你不会是龙俊臣,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曹公旦。
  看来他一直没走开,他又是在等什么呢?
  南面又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龙掌门,将莫雨村说成是香木刻派的代表,是对我香木剑派的污辱!”
  香木剑派真的来人了。
  这人一出声,其他人都缄默了。
  那个清朗悦耳的声音还在说话:“莫雨村二十五年前,就已被家师逐出门墙。他后来的一切举动,都不能代表香木剑派。”
  龙俊臣双肩一阵轻额:“阁下何人?”
  “在下罗隐,香木剑派现任掌门。日前听说本派叛徒在此作恶,招摇撞骗,奉家师之命,特来将其处死。既然莫雨村已死,本派不再追究,但在下对龙先生的身份很感兴趣。”
  随着笑声,一个白衣青年公子出现在龙俊臣身边。
  这是个很英俊、很逗人喜爱的年轻人,他的腰间悬着一柄剑。
  那一定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香木剑了。
  龙俊臣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林谦和闪电般冲过来,一拳击向龙俊臣面门:“姓龙的,你血口喷人!”
  龙俊臣呵呵一笑,流水般向后退开:“荆门主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令狐一招。”
  荆楚傻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石像。
  林谦和凶狠凌厉的扑击,都被龙俊臣闪开了。
  但林谦和很快就不打了,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瞪着龙俊臣。
  曹公旦的怪笑声响了起来:“我也觉得这个龙俊臣不太对劲了。他使的虽是龙俊臣的招式,但内功心法迥乎不同。”
  林谦和嘶声叫道:
  “你揭开蒙面布,你不是,不是……”
  龙俊臣仰大大笑,道:“林谦和,林老板,你真相已经暴露,就想把水搅混吗?”
  林谦和还在嘶叫:“揭开蒙面布,揭开蒙面布!”
  “不用让他为难了,我想我已经猜出他是谁了。”曹公旦晃晃悠悠地从深草丛中走了出来:“如果姓曹的招子不亮的话,一定认不出你是谁来。偏偏我的眼睛好得怕人,想坏都坏不了。”
  他似在苦笑:“龙俊臣一定已经死了。那么,你只可能是——”
  林谦和一下崩溃了:
  “令狐一招!”
  他突然一阵晃悠,慢慢向后栽倒,凄厉地叫道:“珍珍,爹……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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