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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天狼         ★★★ 双击滚屏阅读

杀手列传之《红粉天狼》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9/6

  “珠悬甲帐天难夜,肉代屏风雪不寒”,这是胡大川孝廉”幻想诗”中的名句,可见得”肉屏风”者,自古有之,但如今居然有人更进一步的想睡”肉棺材”了。
  “肉屏风”是要生前风流,”肉棺材”则是怕死后寂寞,两者之间,目的不同,本质上却有一共同之点。就是无论”肉屏风”或”肉棺材”的”肉”,必须是”女人的肉”,最好是”绝美女人的肉”!
  当然啰!以”肉屏风”而论,倘以一排山东大汉,赤膊为屛,汗臭熏人,蒜味扑鼻,岂不大杀风景?必须是些不胜罗绮的绝代娇娃,媚态撩人,淸音低啭,兰香暗度,芗泽时闻,方足使身处”肉屏风”中之人,心荡魂飘,怡然自悦,享受富贵骄人的风流滋味。
  享受”肉屏风”的古人、今人甚多,如今且来谈谈这位企圚享受”肉棺材”的特殊人物。
  古代帝王崩薨,每有妃嫔殉葬,或系自愿投缳,或系勒令服毒,但也不过留尸于辉煌陵墓之中,并不是要把活生生的大美人,硬塞在”棺材”之内。
  但如今这位想睡”肉棺材”之人,不是帝王不是将相,而是位黑道枭雄,江湖豪客,他的想法手段便不同了。
  鲍赤身的”血掌血刀”四字,威震江湖三十余年,在他一双”五毒血掌”和一柄”化血神刀”之下,不知制造过多少血腥,使多少英雄殒身飮恨!
  鲍赤身好杀、好货、好色,更有一项怪僻,凡遇扎手劲敌,便裸体上阵,或一面动手,一面解衣,等脱到精赤条条,胯下郎当之际,才狂性全发,悍狠万分,可以把一身功力发挥尽致,故而除了”血掌血刀”以外,他还有个”赤身杀手”外号。
  由于江湖中风险太重,鲍赤身于捞足血腥资财之后,也来了个退隐山居,寻处幽僻所在,建了广大庄院,与他独子”小霸王”鲍应昭和花好、月圆、财多等三名如花似玉的美妾,享受着傲视王侯的豪华淫侈生活。
  在他五十九岁的生辰之日,便开始定制一具特别巨大棺木,要比寻常寿具大了五倍以上,换句话说,就是足有五个人的容量。
  因为,鲍赤身觉得自己在生前享受已够,死后怎甘寂寞?遂定制巨棺,准备于寿元尽时,把爱妾花好、月圆、财多殉葬,一齐半丝不挂,赤裸入棺。财多人肥肉厚,放在底下,作为”塾背”,花好和月圆分放左右两侧,作为”搁手”,但美中不足的,却还缺少一床”盖被”。
  鲍赤身认为,不单必须再找一床”盖被”,并因这”盖被”将与自己脸对脸儿,嘴对嘴儿,关系最为亲近,故非具有天人容光,超越其它三爱妾的顶尖货色不可。
  有了”花好”、”月圆”、”财多”,能再找个”人寿”么?倘真天从人愿,则告万事无憾,恐怕到了”森罗殿”中,连那”地府阎君”也会对自己艳羡不已。
  为了成全他这桩大愿,鲍赤身的三名爱徒、一个独子,都替他出山搜觅足以在那具特巨”肉棺材”中,担任”盖被”地位的绝色美人。
  今天,是一年中最毒的日子——五五端阳,也是”血刀血掌”赤身杀手鲍赤身整整六十岁的生辰正日。
  由于有”作九不作十”的风俗,故而鲍赤身的花甲大庆,去年业已作过,今年并未铺张,只来了两名如今尙在黑道走动,每逢此日,必来拜寿的江湖死党而已。
  三名爱徒昨夜已然赶回,只有他那独子鲍应昭一直到了天将正午,仍未见回庄。
  鲍赤身看看天光,向两名每年必来的死党好友”阴阳判”锺奎、”辣手人屠”欧阳泰,含笑说道:“应昭定是被甚要事羁绊,以致不及回庄,我们且开懐畅飮,无须等他……”
  说至此处,侧头向侍立身旁的大弟子吴彬道:“彬儿,吩咐厨下开席上菜,我要和你锺师叔、欧阳师叔来个倾杯赌酒,不醉不休……”
  “辣手人屠”欧阳泰笑道:“鲍大哥是沧海之量,小弟与锺兄只乃斗勺之飮,真所谓闻拳丧胆,望杯披靡,怎敢当‘赌酒’二字?”
  话方至此,突然有名庄丁持了份桃红名帖,向鲍赤身恭敬呈上。
  鲍赤身接过一看,只见这份相当精美的桃红名帖之上,只写了”任寿儿”三个簪花小字。
  他因从未验过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遂向那持报庄丁愕然问道:“这任寿儿有多大年纪?长相如何?可看得出是什么来历?哪路人物?”
  庄丁垂手答道:“是位年约二十一、二的绝色美女,她手上并戴了少庄主威力绝大,从不离指的那枚‘血影星环’,说是由少庄主引介前来,代表有事不及赶回的少庄主,向老庄主呈现一件名贵无比的‘罕见寿礼’。”
  这名庄丁刚把话儿禀完,”阴阳判”锺奎似已听出其中奥妙,连声”恭喜”的向鲍赤身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大哥已有了‘花好’、‘月圆’、‘财多’等三名爱宠,如今竟再添一名‘人寿’,向平愿了,艳福齐天,应昭侄儿真是个大大孝子,他所送的这份‘活寿礼’,委实太名贵,太名贵了……”
  鲍赤身也乐得哈哈大笑,侧头向庄丁说道:“请,请,快请任姑娘入厅侍酒,看看她是否当真是你所说的‘绝色’之称?”
  一语甫毕,有个极娇极圆的朗脆淸亮语音,接口笑道:“任寿儿村野蒲柳之姿,怎敢当‘绝色’盛赞?倒是我替鲍老庄主所带来的一份寿礼,会别致名贵得令你心跳,使你喜出望外的呢!”
  随着语声,人影微闪,厅内诸人顿觉眼前一亮。
  有位年约二十才过,柳眉杏眼,琼鼻桃腮的绝色白衣少女,飘然俏立厅中。
  她不单面貌绝美,身材也修短适中,秾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那份姿容,那种风韵,顿时比照得鲍赤身原先也颇为娇美的”花好、月圆、财多”等三名艳妾,都一齐宛如秋萤见月,完全失了光彩。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位任筹儿姑娘,旣来为鲍赤身祝寿,便不应该一身白衣,上下缟素,至少也须在襟上戴朵红花,图个吉利。
  不过,鲍赤身在骤惊绝艳之下,业已高兴万分,哪里还会计较这种小事?他赶紧请任寿儿入席落座,并向她含笑问道:“任姑娘怎样认识我儿鲍应昭的?他是被何等要事羁绊,如今尙不能回庄?”
  任寿儿落落大方的,就在鲍赤身身边坐下,一面玩弄着指上所戴的那枚”血影星环”,一面低声答道:“我与少庄主尙属风萍初识,他怜我伶仃孤苦,飘泊无依,才以这枚‘血影星环’为介,命任寿儿来此托庇,好好侍奉老庄主……”
  鲍赤身大笑接道:“好,好。任姑娘旣来投我,包管你从此以后,是锦衣玉食,永世无忧的了。”
  任寿儿娇笑道:“多谢老庄主不弃收留,少庄主因机缘巧合,突然发现一处稀世宝藏,需加整理,约在三五日内,无法赶回。老庄主要不要先看看少庄主托我带来,孝敬你的那件名贵寿礼?”
  鲍赤身以两道欲火已炽的急色眼神,盯着任寿儿的绝代娇容,狞笑说道:“看看也好,其实,任姑娘的身价已足倾国倾城。旣有了你,任何名贵寿礼,必然也将大为灭色的了。”
  任寿儿不去理会鲍赤身的调侃之言,只向厅外略一招手,便有人抬了一具相当巨大的五角”星形”木盘,置放庭院以内。
  “星形”木盘之上作”大”字形,绑着一人,全身白衣,头上也戴着一具白布面罩,但在双肩、双腿,以及咽喉部位的白衣以外,却露出一个比核桃略大的”红色机纽”。
  鲍赤身目光一注,愕然问道:“这是何人?”
  任寿儿笑道:“少庄主为博老庄主一个意外惊喜,特别叮嘱我不可事先说明,只叫我带来五枚暗器呈给老庄主过目。”
  说完,探手入怀,取出五根长约三寸,粗如人指,上方下锐的黝黑铁钉,向鲍赤身含笑递过。
  鲍赤身初见铁钉形状,已有诧色,再于接过后,觉得入手极沉,分明”寒铁”所铸,不禁”呀”了一声,惊道:“这……这是当代武林中的绝传暗器‘寒铁天狼钉’嘛!难道那‘星形’木盘上所绑的白衣人,竟是我生平大对头,昔日曾中我埋伏暗算,先被‘石灰包’迷瞎双目,然后身中五种毒药暗器,虽然突围逃去,却风闻已惨死多年的‘圣手天狼’任伯党么?”
  任寿儿妙目以内,闪射出一种似乎含意奇特,难以形容的异样光辉,娇笑两声,扬眉说道:“老庄主不必在事前猜测,少庄主要你先将这五枚‘天狼钉’,亲手打在‘星形’木盘的五枚红色机钮之上,然后再揭去白布面罩,包管老庄主会喜心翻倒,纵声狂笑的连浮三大白呢!”
  鲍赤身”哦”了一声,轩眉笑道:“好,我独子鲍应昭的话儿,我当然要听,任姑娘的话儿,我更是要听,如今,就借用‘圣手天狼’任伯党当年威震江湖的‘天狼钉’在筵前试试手吧!”
  语音才落,右手已扬,五枚”天狼钉”化为五道墨芒,带着破空锐啸,电闪飞出。
  鲍赤身听了可以确定绝对是任寿儿说的,却不一定是他的独子鲍应昭说的话,毫不犹豫的抖手打出了五枚”寒铁天狼钉”。
  那五枚带着破空锐啸,电闪飞出的”天狼钉”,当然正如任寿儿所愿,也如任寿儿所说,不差分毫的正打在那巨大”星形”木盘的五枚红色机钮之上。
  只见五枚红色机钮之上发出了电光似的一闪,然后就是五声合而为一的一声爆炸声震,随即血光闪现,血雨飞溅,”星形”木盘上作”大”字形绑着的那个人,在霎时间变成了六份。那就是脑袋、双臂、双腿,还有中间的躯体,而那个人却是哼也没哼一声。
  任寿儿那一双妙目之中,又自闪现那种含意奇特,难以形容的奇特光辉,拍着一双玉手向着鲍赤身笑道:“老庄主好高绝的手法,不愧是威震江湖廿余年的前辈英雄,使得任寿儿好生佩服。”
  “阴阳判”锺奎一旁笑道:“这算什么,打个小小的暗器,这在我们大哥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辣手人屠”欧阳泰也笑道:“是呀!我们大哥的高绝本领好修为还多着呢!任姑娘等着吧!包你可以一样样领略,相信也只有任姑娘你才有这种福气。”
  任寿儿娇声娇气的捧,加上这两个死党一唱一和,带点儿”荤”的话里话,听得鲍赤身仰天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任寿儿这么一位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姑娘,对锺奎跟欧阳泰那一唱一和,带点儿”荤”的话里话,不会不懂。但她却毫不在意,俏生生的站起娇躯,向着厅外摆手说道:“现在,请老庄主到庭院之中,亲自动手掲去那人头上的白布罩,看看少庄主托我带来孝敬老庄主,也包管老庄主看了之后会喜心翻倒,纵声狂笑,连浮三大白的名贵寿礼!”
  鲍赤身此刻的确是最听任寿儿的话,其实绝色美人的话谁又不爱听,谁又能忍心不听,他立卽带笑站了起来:“这份寿礼之名贵,不在于是我那独子应昭所孝敬,而在于是任姑娘所带来,我当然要看,走,咱们出去!”
  话声一落,同时伸手,他拉着任寿儿的玉手就往外走,连两个死党也不管了。
  任寿儿也任鲍赤身拉着她的柔荑,跟着鲍赤身向厅外行去。
  锺奎跟欧阳泰坐着没动,两个人互相凑近,带笑低语道:“大哥一辈子,小的荣华享受不下于王公卿相,不想老来运更佳,福更大。这位美人儿的确是少见的绝色,柔荑入握,兰香在侧,我想大哥已经醉了。”
  这是锺奎说的。
  只听那欧阳泰道:“谁叫你我没有应昭那么样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两个人都笑了。
  就在这时候,鲍赤身拉着任寿儿已经到了那巨大”星形”木盘之前,大弟子吴彬等三名爱徒跟一些庄丁都是识趣的人,谁也没有跟过来,就连抬进”星形”木盘的那两名庄丁,也因适才鲍赤身挥手打出”天狼钉”而退往一旁,此刻也没有上前。
  “星形”木盘上处处血红,被绑那人的一身白衣几几乎都染红了,惨不忍被,腥味扑鼻。
  鲍赤身岂是不忍看惨状,怕闻血腥的人,就连任寿儿也没皱一下眉头,另一只手向着”星形”木盘扬起,一双流波妙目则瞟向鲍赤身,香唇边挂着的是醉人甜笑。道:“老庄主,请……”
  鲍赤身惯用右手,但此刻他的右手却舍不得松了任寿儿那柔若无骨的玉手,带着笑伸出左手,一把扯去了罩在被绑在”星形”木盘上那个人头上的白色布罩。
  布罩扯去,那个人的头颅面目立卽呈现眼前。
  如果如鲍赤身所料,是他生平大对头,昔日曾中他埋伏暗算,先被”石灰包”迷瞎双目,然后身中五种毒药暗器突围逃走的”圣手天狼”任伯党,这个人的年纪就不轻,至少得跟鲍赤身差不多。
  可是看这颗头颅,是颗满头黑发的头颅,这副面目,也是副顶多卅多不到四十,长相颇为英武的面目。
  这个人该是谁?
  不要急,有人认识!
  鲍赤身身躯猛震,脚下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任寿儿的一只玉手,就趁这机会脱出了他的掌握。
  三名爱徒站的地方不远,看得很淸楚,吴彬头一个失声惊呼:“应昭大哥!”
  应里的锺奎、欧阳泰不但看见了,也听见了,两个人如遭电殛,霍地站了起来。
  此刻,鲍赤身已转望任寿儿道:“你……”
  任寿儿已娇笑连声道:“鲍老庄主,这就是我给你带来的名贵寿礼,算得上名贵吧?是不是还满意昵?有没有喜心翻倒,想纵声狂笑,然后连浮三大白呢?”
  锺奎、欧阳泰双双扑出了大厅,吴彬等也立卽围了上来。
  而此时的鲍赤身,却像才有了知觉,机伶暴颜,须发偾张,带着一阵疾风扑到了”星形”木盘前,伸出双手,上下空抓,却不知道该摸独子尸体的哪一部分,身颤心颤,口中喃喃道:“应昭、应昭……”
  锺奎一声喝道:“丫头……”
  他跟欧阳泰要动。
  鲍赤身霍然转了过来,脸色煞白,两眼赤红,霹雳暴喝道:“不要动她!”
  锺奎、欧阳泰急忙收势道:“大哥……”
  鲍赤身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道:“我要亲手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锺奎、欧阳泰等都明白了,立即往后退去,但却团团包围住庭院,防任寿儿突围逃走。
  鲍赤身望着任寿儿,神态怕人,道:“丫头,这个人是我的儿子。”
  任寿儿娇笑道:“我知道,还有比我淸楚的么?任伯党是你说的,是你的一厢情愿。”
  鲍赤身道:“其实,我要物色绝世美女殉葬,关你什么事,卽使你不愿意,那也构不成深仇大恨。”
  任寿儿眉宇间突然腾现了懔人的杀气,道:“鲍赤身,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我不会让你做胡涂鬼,我告诉你,你已有花好、月圆、财多三名美妾,求的是第四个‘人寿’,我姓的是任,却不是‘人’,你是不是明白了。”
  鲍赤身身躯再震,惊声叫道:“你姓任,任个头,我明白了,你是任伯党的……”
  任寿儿花容色变,神情一转凄厉,也咬牙切齿,道:“姓鲍的,我姓任,叫任仇儿,任伯党就是我的爹爹,我这仇儿的名字,就是为了要给他老人家报仇而取,他老人家号称‘圣手天狼’,我则自号‘红粉天狼’!”
  鲍赤身禁不住脚下踉跄,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竟是任伯党的女儿?”
  “不错。”任仇儿点头道:“我就是他老人家的女儿,从我懂事开始,我侍奉他老人家十几年,日日夜夜看着他老人家身受眼瞎身残的痛苦折磨,所以今天我先让你亲手杀害了你的独子,让你先遭一点报应,然后……”
  “住口!”鲍赤身目眦欲裂,霹雳暴道:“丫头,没有然后了,我现在就要让你为我的独子偿命了。”
  话落,他像一个疯狂了的野兽,张开双臂向着任仇儿扑了过去。
  任仇儿没有往前迎,也没有往后退,却向着他抖手打出了他那独子的”血影星环”。
  “血影星环”是鲍应昭的独门暗器,威力绝大,鲍应昭不到危险关头绝不用它。
  鲍赤身当然知道,他不敢挡,也不敢接,更不忍毁了它,所以他打算先躲过这枚”血影星环”,然后再向任仇儿下手。
  身为鲍应昭的生身之父,看着鲍应昭长大,父子相处卅多年,鲍应昭的一身武功又都是他亲自传授的,当然知道”血影星环”的神奇奥妙,也知道该怎么躲它。
  鲍赤身一见血光一点迎面打到,他微一矮身,一仰头,就打算让”血影星环”从上面打过。
  他想的不错,照理也是该如此。
  因为他知道”血影星环”的神奇奥妙,任仇儿不会知道,经她打出来的”血影星环”,就该跟一般暗器一样是笔直疾射的。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
  那枚”血影星环”到了鲍赤身面前,应该往鲍赤身脸面的上空凌空打过的当儿,却忽然射势一顿,往下折了几寸,直向鲍赤身的咽喉要害打去。
  敢情,任仇儿知道”血影星环”的神奇奥妙,也会打”血影星环”独门手法。
  变化出人意料,距离又这么近,鲍赤身如何躲得了?
  鲍赤身根本就没有躲,也不必躲。”血影星环”是他教他儿子的一种暗器,这种暗器共有多少变化,他自是了如指掌。
  他有”五毒血掌”之称,发接淬毒暗器,本来就是他的老本行。如今,任仇儿只不过二十出头,打出的暗器,就能掌握了暗器的变化,这份天赋和功力,倒使鲍赤身在愤怒之余,不禁暗暗钦佩。
  鲍赤身略一偏身,抬手一招,便将”血影星环”拨落一边。
  他嘿了一声,又怒目迫上一步,厉声道:“你丫头毒如蛇蝎,害我独子白白送了一命,如今你丫头还有什么话说?”
  任仇儿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闻言冷冷地道:“你的独子是一条人命,家父也是一条人命。再说,先后死在你血掌血刀手上的人命,恐怕算都算不淸,你知道自己死了儿子伤心,别人死了父母兄弟,又该怎么说?”
  鲍赤身一向自尊自大惯了,如今当着门人和老友面前,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如此数落,自是难堪之至。
  若要问他如今感想如何,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悔不当初!
  当初他若是一发现五角星盘上躺的是爱子鲍应昭,返身就是一掌,活劈了任仇儿,不就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么?
  他这一生行事为人,可说满身都是”疮”,碰上一个尖牙利齿的,他怎经得起别人”揭”?而任仇儿显然正是这样一个人。
  他想在口舌上以气势压倒对方,岂非自取其辱?
  鲍赤身磨着牙齿,暗暗想到这里,忽然心弦一动,另外想到一个主意。他要折磨这个丫头,好消心头大恨,何不如此如此。
  他想着,忽然挥臂向任仇儿使出一套掌法。”霍、霍、霍、霍”掌疾如风,专攻任仇儿上盘。任仇儿见对方掌劲虽然雄浑,掌招却无出奇之处,化解了几招,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就在这时候,鲍赤身忽然掌势一收,自动站到一边,冷笑不语。
  任仇儿正在奇怪,忽然感觉脑门一闷,晃悠悠的栽翻下去。
  鲍赤身刚才使的正是五毒血掌,不过他并没有在掌法上发挥真正的威力,却在毒字上下了功夫。刚才他专攻任仇儿的上半身,便是为了将藏在指甲缝里的毒粉,伺机弹入任仇儿的口鼻。
  他的友人和三名弟子,都懂得他的用意。
  任仇儿一被毒倒,他的大弟子吴彬立卽指挥两名仆妇,将晕迷过去的任仇儿抬到鲍赤身的书房。
  鲍赤身斗大的字识不到一个,哪用得着什么书房?不过是名义上说得好听而已。所谓书房,就是除了他的三名如夫人的卧房之外,一个便于取乐的秘密处所。
  鲍赤身回到酒席上,总觉得心中闷闷不乐,便吩咐下人另换大锺筛酒,同时不知不觉的去解外衣衣扣。辣手人屠跟着他交往多年,有如西门庆的拜把兄弟应伯爵,他见鲍赤身又犯了老毛病,便知道老朋友这时的心情一定非常烦躁。
  他伸过头来,低声谀笑道:“江湖恩怨且不必去说它,雌儿总是个雌儿,死后肉棺材的盖被问题,也应该暂且搁在一边,鲍兄正値春秋鼎盛,后事还遥远得很,目前为了‘消气’,也为了‘出气’,鲍兄何不打铁趁热,先捡个便宜?”
  鲍赤身仰脸喝了一大碗酒,恨声道:“这种可恶的女人……”
  辣手人屠低声暖昧地道:“就是因为她可恶……才要……才要……任意把她糟蹋个够,不就……出了气……心里……不就……舒服了吗……”
  鲍赤身嗯了一声,没有开口,他活捉任仇儿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一张老脸放不下来,不好意思马上表示附和而已。
  鲍赤身除了首徒吴彬之外,另外两个徒弟,一叫薛天保,一叫胡志淸。两人都还不到三十岁,他们学到了鲍赤身的武功,也学到了鲍赤身的生活方式。
  鲍府中十多个丫鬟,几个稍具姿色的,差不多都被鲍赤身这三个徒弟包了。这也正是这三个徒弟都到了而立之年,却始终赖在师门不肯离去的原因。
  如今,在书房负责看守任仇儿的人,已换了二徒弟薛天保。
  薛天保位居三徒之中,却在三徒中占了”五最”。
  他是三徒中武功最好的一个,也是长相最差的一个。他比他的师兄和师弟都生得矮胖,却最善于修饰自己。最后一项,他等于获得了他师父的真傅,他是三徒中色心最重的一个。
  任仇儿的迷药份量并不多,所以她被送进书房没多久,神志便告慢慢淸醒过来。
  但是,押送她进房的首徒吴彬为人比较细心,进房之后,便加点了她身上三处穴道。因此,她虽然睁开了眼皮,也能说话,但仍无法自由活动。
  任仇儿一睁开眼,便看到坐在房门口的薛天保一双眼光,充满贪婪之色,在她身上扫来瞄去。女人在这一方面最敏感,男人安着什么心肠,女人大都能在见面不久之后,便可以感觉出来。
  薛天保现在打什么主意,任仇儿当然心里有数。
  不过,任仇儿心里也明白,在师父面前这厮顶多胡思乱想一通而已,她料定这厮大概还没有这种偷腥的胆量。
  不过,无论如何,她试总要试一下的,这是她目前身陷绝境唯一可行的方法,成与不成,只好听天由命了。
  “这位公子,”她娇滴滴地道:“你是鲍老头的什么人?”
  薛天保一直都在转着”花好”和”月圆”的歪念头,说来说去,都碍着两个字:“不敢!”
  如今这位任仇儿,更是胜过”花好”,压倒”月圆”,叫他怎能不动心?
  他一时忘其所以,居然坐正了身子,答道:“鲍老正是家师,我在他三徒中,排行老二。兄弟名叫薛天保,人称‘护花二郎’。”
  “谁问你这么多来着?”任仇儿心底暗暗好笑。不过,这也更增强了她的信心,她觉得还有在这位护花二郎身上磨一磨价値。
  “令师也太不通情理了,江湖上的恩怨,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害惨了我父亲,我杀死了他的儿子,一报还一报,天公地道,他如今还要把我怎么样,岂不是太霸道了些?”
  薛天保没有开口,心里却觉得任仇儿的话似乎也不无几分道理。
  “他有势有财,又有一身好武功,多讨几房妻妾,也是人之常情。”任仇儿接下去道:“他如果气量够大,撇开彼此的恩怨不谈,我任仇儿也并不是一定不愿伺候他……虽然他年纪大了点,他如果……像你薛公子这种年纪,我任仇儿还有什么话说?”
  这几句话,把薛天保听得舒服极了。
  “鲍老头的用心,谁都看得出来。”任仇儿接下去道:“这是我无法避免的,薛公子,你说我有什么方法逃避?所以,实在无法可想,我也只好认命了……只是,总希望今后薛公子不要见外,我们都是同一辈分,年龄相近的年轻人……希望……大家时常保持来往……”
  薛天保的心又是一动,这妞儿太可爱了,她这岂不是同我在预订今后的约会?
  老头子什么时候进来?我能不能先……先尝个新?
  薛天保朝门外张望了一下,院子中静静的,前面也没有什么响声。他想:“老头子跟欧阳师叔和锺师叔一喝上酒,总有好几个时辰,如今这里,只我一个人,万一被碰上了,大不了……”
  薛天保离椅起身,走向榻前,一个心”怦怦”的跳得很厉害。
  他一坐下去,她的一张脸便羞得通红,他摸摸她的肩头,她红着脸,羞答答的道:“我也想摸摸你,可惜我的手动不了……”
  薛天保当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他在一股强烈的情欲冲动之下,毫不考虑的为她拍开穴道,趁机在她的肩胸之间,抚摸了个够。
  任仇儿闭目调息,装出很舒服的样子,她像呻吟似的道:“薛哥哥,你真好,手再往下移一点,唔!唔!对了,再下来一点……”
  男女间的关系,有了开始,要停止就难乎其难了。
  薛天保的一双手,早就远离了任仇儿被点穴道之处,他现在已经快接近女人的禁地,任仇儿仍然鼓励他再下移一点,再下去是什么地方?
  天啊!
  薛天保额头冒汗,一颗心狂跳不已。他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他一心只想……咦!他的手指碰到了……啊!外面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师父来了……”的念头闪过脑际,欲念顿消,收手后退。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一股潜力逼上了”玄机”要穴,耳际间响起鲍赤身的声音,道:“畜生,该死!”
  “师父饶命,弟子有要事奉禀……”薛天保情急之下,信口开河,先求保命。
  但这一招还真管用,鲍赤身停下掌心内力,冷冷地道:“说!”
  薛天保道:“这位任姑娘告诉弟子说,她能轻易的暗算了少庄主,顺利的进入庄中,全是因为本庄中有了奸细内应……”
  “有这等事,什么人是奸细内应?”鲍赤身虽然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但薛天保这几句话,实在叫人震惊,竟难自禁的为其所动。
  “弟子不敢说……”薛天保拼命在思索,如何要把这无中生有的谎言,说的叫人相信,把这个脏栽在什么人头上最合适?
  “尽管说,一切由师父担待……”
  薛天保接道:“师父要先饶弟子,答应不再处罚,弟子才能仔细禀报。”
  这是要挟,当然也是条件。
  “你……你在要挟我……”鲍赤身气得身子抖动。
  “弟子只求保命……”薛天保知道这谎言产生了效用,也知道鲍赤身手段毒辣,不讲道义,但却有一宗好处,讲过的话绝对算数,杀手行业,一言如山,大槪是职业上养成的习惯。
  “好吧!我饶过你一次……”鲍赤身沉吟了一阵,答应了薛天保,也收回了按在”玄机”穴上的右手。
  查出庄内的奸细,比起杀了薛天保重要多了。
  “是三师弟……”薛天保心中几番折转,觉得他脏栽在三师弟的身上,最容易取信师父。
  因为平常两个人走的很近,私交最好。
  “你说是胡志淸……”鲍赤身缓缓说道:“你们三个师兄弟中,他的胆子最小,怎么敢和这个姓任的丫头勾结?”
  薛天保暗暗叫道:“糟了,这个丫头穴道也解了,她只要坐起来说一句话,立刻就拆穿了我的谎言。”
  但任仇儿却闭着双目,静卧不动,薛天保也猜不透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但看样子,她好像没有拆穿他谎言的意思,难道这丫头真的爱上我了。
  但他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薛天保在三个师兄弟中,是最富心机的一个人,刚才他被美色所诱,灵智蒙蔽,现在冷静下来,对事情的分析就十分淸明了。
  以任仇儿的娇美,绝不会看上他这个丑陋的样子,何况,她心中充满着仇恨,唯一能使任仇儿和自己配合的,就是相互利用,我现在表现的越是阴狠,利用的价値就越高……
  只听鲍赤身冷冷地说道:“薛天保,你听到了我的话没有?”
  “是!弟子听到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
  “因为……因为弟子在想,我和三师弟一向相处的很好,情同骨肉,现在我出卖了他,心中十分不安……”薛天保说的声音凄楚,大有痛哭失声之感。
  躺在床上的任仇儿,也得暗暗佩服,忖道:“瞧不出这个又矮又丑的人,竟是如此阴险、狡诈,善于作伪。看来,如果能争取到他的合作,或可度过今日危机。”
  “哼!难道你就不怕有负师门的敎养之恩么?”
  “师父恩情重如山,弟子万死不足以回报……”薛天保缓缓转过了身子,面对鲍赤身,竟然滚下来两行泪水,真是唱作俱佳。
  鲍赤身挥挥手,道:“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个什么劲呢?告诉我,胡志淸如何和姓任的丫头勾结?”
  薛天保道:“三师弟被任姑娘美色所迷,告诉了少庄主的喜好,任姑娘才迷倒了少庄主,否则,以少庄主已得师父真传的一身武功,就算三师弟和任姑娘连手,也不是少庄主的对手啊?”
  “这倒也是……”鲍赤身道:“这丫头的武功,比起她父亲圣手天狼任伯党那是差得远了,绝不是应昭的敌手?”
  薛天保突然跪了下去,道:“弟子为了让任姑娘放胆说明内淸,才帮她推拿被大师兄以重手法点伤的穴道。”
  “你先起来……”鲍赤身提高了声音,道:“叫吴彬来见我!”
  薛天保站起身子,垂手站在一侧。
  吴彬匆匆而入,道:“师父找我?”
  “嗯!我问你,是不是你点了任姑娘的穴道?”
  “是,弟子怕她醒来逃走,所以点了她身上的穴道,请师父恕罪……”吴彬口中答话,人却跪了下去。
  鲍赤身道:“起来,起来,我又没有怪你。”
  吴彬道:“多谢师父”
  鲍赤身道:“你三师弟呢?”
  吴彬道:“胡师弟在庄外巡视。”
  鲍赤身道:“是不是想借故逃走啊?”
  吴彬道:“不会吧!三师弟作事谨愼,未犯门规,为什么要逃走呢?”
  鲍赤身道:“好,你去找他回来,记着,他如不肯回来,你就把他给我抓回来!”
  吴彬道:“这个……”
  “去啊!”鲍赤身道:“如若不带回胡志淸,唯你是问。”
  “是。”吴彬不敢再问,转身而去。
  鲍赤身目光转到薛天保的身上,道:“你出去休息一下,老夫还要问问姓任的丫头。”
  薛天保应了一声是,转身向外行去。
  任仇儿心中也在盘算着如何应付这个局面,她也很用心的听到了鲍赤身和薛天保的谈话,问题在盘算着如何配合。
  但鲍赤身让薛天保退到室外,倒是大出了任仇儿的意料之外。
  以薛天保的自私,必然会立刻出庄逃命,看来,鲍赤身这个老江湖,实在是个缺少智慧的人。
  忖思之间,突闻薛天保尖叫一声,道:“师父,你……”
  “我只是点了你两处穴道……”鲍赤身道:“不会伤害到你,你知道我一向言出必践,只要你没有说谎话,对你侵犯任姑娘的事,不会追究……”
  薛天保道:“师父要如何才能求证出弟子没有说谎呢?”
  鲍赤身道:“为师的自有道理……”
  “是,弟子告退。”薛天保转身向外行去,他双臂穴道被点,但双腿却是行动自如。
  可是心中却在叫苦,听鲍赤身的口气,并没有完全相信谎言,至少,他不相信自己是在帮助任仇儿推穴活血。
  “任姑娘,如果你不想老夫用分筋错骨的手法,逼你招供,那就据实说出内情……”鲍赤身双目神定如电,逼注在任仇儿的身上。
  “你要听真话,还是想听谎言?”任仇儿慢慢睁开眼睛,看了鲍赤身一眼,脸上泛现出一个娇美的笑容。
  “老夫当然要听实话。”
  任仇儿道:“近朱者赤,鲍应昭和你敎出的徒弟一样,个个都很好色。”
  这一点,鲍赤身心中明白,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任仇儿道:“胡志淸告诉我鲍应昭的嗜好,所以我才能制服他。不过,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鲍赤身道:“是不是胡志淸带你上了床?”
  “不是胡志淸,是你的宝贝儿子,他很精明,比你的徒弟们高明多了。”
  “那当然,他毕竟是老夫的骨肉。”
  “他留我在一家客桟中,陪了他七天之久,我才找到了制服他的机会。”任仇儿无限感慨地道。
  “你是说,他不是替我选的……”鲍赤身脸上泛起了一种伤感和忿怒的混合神情。
  “你儿子为人如何?你做父亲的应该明白。”任仇儿道:“这也是我不忍心下手杀害他的原因,我把他交给你……”
  “让我亲手杀了他,使我们父子相残,你好恶毒的心肠。”
  “不是。”任仇儿道:“我在给他活命的机会,我实在想不到,以你鲍赤身的精明,竟然会连看也不看那木盘上的人一眼。”
  “我……”这一点鲍赤身十分的自责,这种江湖上常见的把戏,竟然让他这个老江湖上了大当。
  任仇儿接道:“如果你发觉了他的身分,放他下来,我就算对杀父之仇有了个交代,想不到你鬼迷心窍,真的下了毒手。”
  “老夫是被你的……”鲍赤身本想说是被你美色所迷,但话到口边,又忍了下去,改了话题,道:“对应昭的死,你好像若有憾焉?”
  “不错,因为我发觉已怀了他的孩子。”
  “什么?”鲍赤身心弦震动,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任仇儿道:“我的淸白毁在你儿子手里,但也被他偷跑了我的心。尤其,我发觉了自己怀孕之后,我不愿生下的孩子没有父亲,也很难把杀父之仇一笔勾销。所以,我才想了一个江湖上常用的方法,赌赌他的运气,我认为十之八九你会看穿的,想不到……”
  “你真的懐了应昭的孩子?不是胡志淸的……”
  “真正碰到我身体的,到现在为止,只有你那寳贝儿子一个人……”任仇儿道:“胡志淸帮了我一个忙,告诉我鲍应昭颇有父风,好色如命,我才决定以美色诱他上钩,想不到竟被他真的得到了我。”
  这一刻,鲍赤身的心情很复杂、很烦恼,他几乎已完全相信了任仇儿的陈述,对于儿子的”大逆不道”固然恼火,可是儿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且已惨死在自己手里,自己还能发甚么脾气呢?
  他感到苦恼的是:“眼前这个任仇儿是设计杀害儿子的元凶,自己本可将她凌迟处死为儿子复仇,可是她如今却又怀了儿子的种,鲍应昭是他的独子,若要延续他鲍家的香火,就得让她活下来,这……
  横行江湖三十余年的他,这回头一次感到困恼和不知所措。
  他在书房中负手踱步,过了好一会,才突然驻足发问道:“你父亲死亡多久了?”
  任仇儿正在暗暗得意自己的谎言已使眼前这个满手血腥的老贼陷入窘境,一时没听淸楚他的问话,一怔道:“你说甚么?”
  鲍赤身沉声道:“老夫问你,你父亲‘圣手天狼’任伯党死亡多久了?”
  任仇儿一笑道:“谁说我爹死了?”
  鲍赤身诧异道:“你爹还活着?”
  任仇儿冷笑道:“二十二年前,你鲍赤身设下诡计暗算我爹,先以石灰打瞎我爹双目,再以五种绝毒暗器打伤我爹,我爹在那种情况下都还能突围而逃,他当然就有活下来的本事。”
  鲍赤身愕然道:“旣然如此,你为何口口声声说要报杀父之仇?”
  任仇儿道:“我爹虽然侥幸未死,却已落得一生残废,这难道不能算是杀父之仇?”
  鲍赤身脸上慢慢浮现一抹冷酷的笑容,说道:“不错,老夫当年设计暗算了你爹,但有一点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爹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任仇儿道:“我爹再怎么不是,他还是我爹,二十年来,眼看着他一直卧在病榻上,我想替他报仇的意念便与日俱增。”
  鲍赤身狞然一笑道:“为了替你爹报仇,你倒是很肯牺牲啊!”
  任仇儿道:“凭武功,我拿你们父子没办法,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一句话还没说完,书房门口已响起了他大徒弟吴彬的声音道:“师父,三师弟回来了。”
  鲍赤身好像找到了出气的对象,立刻喝道:“叫他进来!”
  胡志淸带着一脸惶惑走进书房里来了。
  鲍赤身先以严厉的目光凝视他一阵,然后冷冷问道:“志淸,你可曾做过对不起为师之事?”
  胡志淸的确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由于作贼心虚,听了这话,以为东窗事发,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道:“师父开恩,弟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鲍赤身怒火大炽,嘿嘿狞笑道:“下次?这种事还有下次?说!老老实实的把你大逆不道的行为说给为师听听。”
  胡志淸嗫嗫嚅嚅道:“弟子本来……本来不敢,是……是她先勾引……勾引弟子的啊!”
  鲍赤身一怔道:“你说甚么?”
  胡志清道:“上个月,师父进城那一天,弟子……从……从她楼房下经过,她……她便叫弟子进去,说……说有话同弟子说,弟子不敢违拗。”
  鲍赤身原要他供出出卖儿子的事,这时听他答非所问,顿时心弦大震,厉声道:“她是谁?”
  胡志清惶声道:“是……是二师母嘛!”
  所谓”二师母”,即”月圆”是也。
  鲍赤身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不禁勃然大怒,”呀”地一声怪叫,飞脚踢出,正中胡志淸的左太阳穴,后者一声惨叫,登时踣地不起,四肢一阵乱动,随告静止。
  闻声入房的大徒弟吴彬,一看三师弟情况不对,趋前看了看,面色大变,转望师父骇然道:“师父,三师弟死了。”
  鲍赤身怒气冲天,吼道:“死了正好,天保,你也进来!”
  他本来要追究儿子被出卖之事,却没想到反问出了一段奸情,所谓”王八好做气难当”,这时候的他真是愤怒到了极点,只想再杀人出出气,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那个对任仇儿动手动脚的二徒弟薛天保了。
  薛天保没有应声入房,只听外面有下人回答道:“启禀庄主,薛天保跑了。”
  鲍赤身一听此言,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湼盘,立刻戟指大徒弟吴彬,发出野兽般的声音道:“快追!快去追他回来!要是追他不回,你……也别回来见我了。”
  “是……是……”
  吴彬颤声应着,后退到房门口,才转身飞也似的去了。
  第二天上午,阴阳判锺奎和辣手人屠欧阳泰正在厅上劝慰鲍赤身之际,有下人入报,道:“城中西大街的叶大夫到了。”
  “请!”
  叶大夫是个瞎子,看年纪不过五十余岁,却已满头白发,而且身体羸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他在城里的名气很大,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大夫。
  鲍赤身也听说他是一位名医,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看见他那样衰弱,心甚讶异,忍不住问道:“叶大夫,你旣是一位名医,为何你自己这般衰弱?”
  叶大夫笑笑道:“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这也就是叶某人一生穷硏医术的原因。”
  鲍赤身道:“我请你来,是要你替一位姑娘把脉,我要知道她有没有懐孕?”
  叶大夫道:“这个容易。”
  于是,他们三人领着叶大夫到了书房。
  打从昨天到现在,任仇儿一直躺在书房的一张软榻上,鲍赤身每隔一段时候就来点她一次穴道,并派庄上两个会武功的老妈子寸步不离的看守着她,因此她毫无脱逃的机会。
  叶大夫在榻前坐下,替她把了一阵脤,随卽起立道:“鲍庄主,咱们到外面去说话。”
  四人出了书房,叶大夫就向鲍赤身笑问道:“那位姑娘说她懐孕么?”
  鲍赤身道:“她是这样说,老夫不相信,才请你叶大夫来确定一下。
  叶大夫笑道:“她是庄主的甚么人?”
  鲍赤身道:“是老夫一位远亲的女儿。”
  叶大夫道:“她没有懐孕。”
  鲍赤身道:“你确定?”
  叶大夫笑道:“叶某行医多年,若是连这个都看不出,那还当什么大夫?”
  鲍赤身一哼道:“那个丫头果然在胡说八道!”
  叶大夫道:“她非但没有怀孕,而且还是个黄花闺女。”
  鲍赤身大感意外道:“真的?”
  叶大夫道:“没错,她还是个未经人道的处女,叶某人真搞不懂她一个处子为何要说自己怀孕了?”
  鲍赤身先是有点失望,因为任仇儿旣未怀孕,他鲍家便要断了香烟,但再一听任仇儿还是个处女,他又喜心翻倒了,不觉哈哈大笑道:“好极了,三位且去厅上坐坐。”
  也不说明他要干甚么,立刻转身冲入书房,只听他向老妈子道:“你们出去,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看守任仇儿的老妈子依言退出书房,她们好像猜出庄主要干什么,表情有些尶尬,低头而去。
  叶大夫眼睛虽然看不见,却已知道鲍赤身回书房去了,他似觉莫名其妙,便向锺奎和欧阳泰问道:“你们鲍庄主想干甚么呀?”
  欧阳泰哈哈一笑,伸手去搀扶他道:“这个你别管,咱们去厅上喝茶吧!”
  他们三人移步走向前厅时,忽听书房中响起一声惊叫,道:“爹,快来救我呀!”
  接着是鲍赤身的嘿嘿恶笑,道:“爹?你爹在哪里?他还能前来救你么?”

×       ×       ×

  如此这般,当鲍赤身逞其兽欲,对任仇儿极尽其蹂躏,带着一脸满意的表情走出书房时,忽然笑容凝固呆住了。
  因为,他看见叶大夫独自一人拄杖站在距离书房不远的一棵树下。
  “叶大夫,你还在这儿?”
  叶大夫举步走过来,含笑道:“鲍赤身,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鲍赤身经他一提醒,对他细加端详之后,顿时色变道:“你……你是任伯党?”
  叶大夫冷笑道:“不错,我是任伯党,二十年不见,我的头发都白了,人也变了不少,难怪你认不出来……”
  鲍赤身一阵惊愕之后,忽然仰头哈哈大笑,道:“任伯党,你可知道我刚才在书房中干些什么?”
  任伯党点头道:“我知道。”
  鲍赤身大笑道:“她是你的女儿啊!”
  任伯党微笑道:“不是,她是你的女儿。”
  鲍赤身一怔道:“你说什么?”
  任伯党道:“二十二年前,你强奸了我妻子,同一天,你以石灰打瞎了我双目,又以五种绝毒暗器欲置我于死地,后来我逃得性命,返家携妻逃亡,可是过了一个月,她告诉我她有孕了,我就知道她怀了你的种,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婴……”
  鲍赤身突然发出焦雷般的怒吼,道:“你胡说!”
  抢步上前,一掌拍中任伯党的胸口,任伯党应声倒飞出去,摔倒地上时,口中鲜血直喷。
  但他没有立刻死去,慢慢挣扎坐起,惨笑道:“这些都是真的,如果她是我的女儿,我怎忍心看她被你……”
  “胡说!胡说!胡说!”
  鲍赤身暴跳如雷,整个人似乎快要疯了。
  任伯党吐出一口血,又道:“鲍赤身,你太狠了!为了报仇,我忍耐了二十年之久,今天终于看见你遭了报应,你……你亲手杀死了儿子,又奸污了自己的女儿,哈哈哈……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更……”
  只说到这里,他就倒了下去,留在他脸上的是一片凄楚的苦笑。
  鲍赤身僵立不动。
  这时,庄上已有不少人闻声赶到,只不见阴阳判锺奎和辣手人屠欧阳泰二人。
  那些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庄主那副可怕的神情,竟无一人敢走过来。
  鲍赤身彷佛也没发现他们的存在,他纹风不动的静立良久之后,才慢慢转身进入书房。
  过了一个时辰,下人觉得书房中静得可怕,才鼓起勇气入房探视,只见任仇儿两眼暴瞪死在床上,而鲍赤身悬吊在梁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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