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贝顿太太总说这是天意,她并不是惟一这么说的人。福琼先生听她这么说,不免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她,这是一起少有的叫他感到惊恐的案件。
潘贝顿太太相信这是天意让她来找福琼先生的,她好不容易才把他堵祝她的名片给送到福琼手中时,他正要为肯辛顿花园里发现一具男尸的案件不大情愿地离开家中暖烘烘的炉边去伦敦警察厅。
“来客叫我通知您是沃纳姆夫人叫她来找您的,先生。”女仆解释道。
福琼先生只好下楼接待这位穿戴得很像维多利亚女王那样的小老太太。她圆脸盘儿,两颊红润,白发浓密,举止虽无王家那种气派,却也还算秀气。“福琼先生,您肯接待我真是太好了!沃纳姆夫人说您肯定会帮助我的。”她握着福琼先生的手,“您过去帮了她那么大的忙!”
“沃纳姆夫人太客气了。”
“您救了她那宝贝儿子的命。”
“哪里哪里。”福琼先生谦虚道。
潘贝顿太太擦擦眼角,弄得她那顶帽子上的白丁香花直晃悠:“不,确实是的。要知道,我的小孙女维薇安身体挺好,没病,可她那只小猫咪最近丢失了,我是来请您帮忙给她找一找的,福琼先生!”
福琼先生竭力克制着自己,说道:“实在抱歉,小猫咪恐怕不归我这一行管。”
她那张漂亮的脸现出焦虑的神情:“这我明白。我也是这样跟沃纳姆夫人说的。我跟她说您不会管这事的,只会像警察那样笑话我。”
“我可没笑话您。”瑞吉·福琼说。
“请您千万别笑话我。”她那悦耳的嗓音显得有点儿着急,“沃纳姆夫人说我得来找您,告诉您我真的十分着急,您会听我诉说的。”
“她说得对。”
“我非常着急,”潘贝顿太太绞着两只小手,“不瞒您说,这事发生得很奇怪。我们隔壁的邻居那家人古怪极了!我明白警方没把这当回事。那位警官倒挺客气,也仔细听我诉说,可他面带微笑,福琼先生,只是冲我笑笑而已。”
“这我明白,”瑞吉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潘贝顿太太叹了口气:“沃纳姆夫人却说您会理解的。”
“哦,她老人家过奖了。那您可不可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潘贝顿太太便开始诉说,可她不善于表达,前言不搭后语。她那个脑筋总认为人人都早已对她很了解了。瑞吉费了点儿劲才把她说的话理顺。原来她是个寡妇,有个独生子是一位驻印度的司令官,她本人住在伊莱克脱门公园附近一幢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老房子里。她6岁的小孙女维薇安最近前来跟她住在一起,带来了一只灰色的波斯猫。老太太在后院花园里精心种植了许多盛开的花,维薇安和她的小猫咪常在那个小花园里玩。可是最近有一天猫咪跳过了墙,维薇安爬上矮院墙,看到隔壁院里有个小女孩从那座小房子里跑出来,抓住猫咪就跑进屋去了。维薇安唤她,却没得到回应,便哭着告诉了潘贝顿太太,后者立刻戴上帽子,去敲隔壁住家的门。人家对她说没人到后院去过,也没有什么小猫进来过,他们家里没有猫咪,她的小孙女一定搞错了。那家人表现得很不客气。
“他们是些什么人?”瑞吉问道。
卡博小姐和她爹住在里面。她跟那家人不大熟悉,只是见面时点点头而已。不过他们在那里居住很久了,有10来年了吧,是一户十分安静的邻居,两家在这事发生之前从没闹过什么矛盾。但是,潘贝顿太太当然不情愿让他们拿走维薇安的小猫咪,便去警察局投诉,警方却没把这当回事。
福琼先生面对潘贝顿太太那双单纯的蓝眼睛,只好尽量想法敷衍。凡是认识福琼的人都称赞他能沉得住气跟老太太们周旋。
潘贝顿太太离开时,嘴里不断夸他性情好,可他自己都怀疑她会保持这种看法多久。看来警方是不会为这桩小事费心而少睡会儿觉的。在开车去伦敦警察厅的路上,福琼先生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这件怪事。
他迟到了。“你们这帮老爷,只会坐在家里烤火,消遥自在!”刑警侦察处处长鲁玛斯挖苦他,“可胃口倒挺好,习惯于午饭吃得饱饱的,福琼,对不对?”他指指福琼的肚子。
“并非是午饭胃口好,”瑞吉不大高兴地说,“我刚刚接了一件十分棘手而又挺有意思的案子,因此耽误了一会儿。”
鲁玛斯坐直身子:“十分棘手?那就说说看。埃弗里探长的想法倒很多。死因是什么?”
瑞吉瞪视着他,又瞧瞧埃弗里探长,嘟哝了一声:“你好。”然后对鲁玛斯说:“死亡原因?哦,哦,你指的是肯辛顿花园里发现的那具男尸吧。”
“还会指什么?”鲁玛斯略感不快地说,“就是为这事我才召集大家,想听听各位的看法。”
“没什么。那人死于暴晒。”
“暴晒?”埃弗里探长失望地说,“难道这会发生在春季夜晚的户外吗?”
“再加上3月里的风也大,他着了凉。”瑞吉耸耸肩,“那家伙生活不检点,饮食不良,心脏也差,浑身是玻吸毒嘛,还有别的一些坏毛玻那人是干什么的?”
“做外国餐馆生意的,挺有钱,在他那个行业里算是个人物。可他干吗要走到花园里,躺在那儿咽了气呢?这真叫我捉摸不透。”
瑞吉又耸耸肩:“他走到花园里,没气力再往前走了,大概是喘着气儿跑到外面去的。”
“你刚才谈到吸毒?”
“哦,倒不是毒品麻醉致死的。也许他手头没有了毒品,就难受得熬不过去了,匆匆往外跑,随后夜晚的寒冷便要了他的命。”
鲁玛斯朝椅背上一靠:“嗯,这就把案子弄清楚了。埃弗里,你可以回家喝茶去了。”
埃弗里探长却还不满足:“福琼先生好像还有点儿什么别的事不大放心似的。”
“对,还有一桩挺有趣的案子。埃弗里,伊莱克脱门那一区归你管辖吗?”
“是的,先生。”
“你对潘贝顿太太丢失那只小猫的事有所了解吗?”
鲁玛斯把眼镜往脑门上一推:“老伙计,那算什么事!”
埃弗里探长也觉得有损自己的威严:“人们不找我管小猫的事,先生。”
“可人们却找上我了。”瑞吉叹道。“这么说,那位只顾微笑的警官不是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潘贝顿太太说她去分局投诉,他们倒挺客气,却只顾微笑,这伤透了她的心。”
“我倒是听人谈起过这件事,”埃弗里探长承认道,“那位老太太心情十分激动,我们便破例派了一位警官去调查。据说那只小猫跑到隔壁人家去了,可是那家女主人却说他们没抓到那只小猫。她的小侄女倒确实想要逮住它,可它逃跑了,因此我们也就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了。”
瑞吉点燃一支雪茄。“她的小侄女确实想要逮住它。”他若有所思地重复那句话,“这就有趣了。”他透过烟雾望着那位感到莫名其妙的探长。
“我可真有点儿闹不明白。”鲁玛斯嘟囔道,“瑞吉,你怎么忽然间对小猫那么感兴趣啊?”
瑞吉便把潘贝顿太太诉说的情况向他讲了一遍。
“倒也叫人难过!”鲁玛斯叹了口气说,“不过小猫总会长大跑掉的。你说要我干些什么呢?送去一张名片表示慰问吗?”
瑞吉摇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难道你没发现这事有点儿不大对头吗?鲁玛斯。你根本就没认真对待这件事。潘贝顿太太敲门找小猫的时候,卡博小姐说没人去过后院,可警官去问的时候,她又说她的小侄女确实想要逮住那只小猫来看!”
鲁玛斯又把眼镜往脑门上一推。“啊哈!看来这事确实有点儿不大对头!不过嘛,卡博小姐也许起先并不知道小侄女逮猫的事,后来才闹清楚。据说那位小姐的头发倒挺深咧,福琼。”他哈哈笑起来。
“唉,警方可真是一支爱开玩笑的队伍,”瑞吉叹息道,“怪不得潘贝顿太太很不满意。现在你可否想一想?一位亲切的小老太太挺伤心地来说卡傅家的小姑娘抓走了她孙女的小猫咪,卡博小姐却说她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小姑娘,就把她撵走了。为什么那么不客气呢?因为那家确实有个小姑娘,也确实有只小猫。”他转身问埃弗里探长:“你们分局那位警官见到那个小姑娘了吗?”
“没见到,先生。他只见到了卡博小姐,那位小姐坚持说那只小猫逃跑了。”
“是啊,明确表示自己对那只小猫一无所知,另外还有个躲躲闪闪的小姑娘。”
“瑞古老兄,”鲁玛斯反驳道,“这事可以有好几种不同解释嘛。譬如说,那个女人不喜欢小猫啦,那个小姑娘是个小淘气啦,那个女人不想让别人打搅啦……”“对,她不想让别人打搅,这一点倒叫我觉得有点儿蹊跷。”
“瑞吉,你说的那位潘贝顿老太太也未免有点儿大惊小怪,太多事儿了!”
“你不该这样抱怨,鲁玛斯。”瑞吉不悦地说,“好,对不起,你们对这事不感兴趣。”他冲埃弗里点点头,便起身告辞了。
埃弗里有点儿不安地望着鲁玛斯。
“没事儿,”鲁玛斯笑着说,“瑞吉是个好伙伴,可他总爱对一些没影儿的事儿胡思乱想,瞎琢磨。”
“我倒希望他对花园里那桩暴尸案更感兴趣些。”埃弗里说。
“那案子在他看来显得太平淡无奇了。”
“小猫这件事倒也分了我的心,”埃弗里沉思道,“我想咱们该去看看那个小姑娘。”
“老天爷!”鲁玛斯惊呼道,“你回家去吧,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我可不想让我的探员也胡思乱想,瞎琢磨!”
但是埃弗里探长并没回家,他是个办事认真的人,他又回到了分局。
福琼先生办起事来也特别较真儿,他来到伊莱克脱门区。那一带由贝尔警长和一些崇拜他的警员管辖,福琼本人有一种奇异的本事,能推测出隐藏在事实表面背后的真相,可以说是一种直觉吧。可他自己却嘲笑这种看法,认为自己不过是个极为普通的人,任何怪事都叫他心中感到不安罢了。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小猫失踪这件事极不寻常。值得称道的是他没轻易忽视这件小事,而是要按照科学规律去调查。
他来到伊莱克脱门区,把车停在公园附近,顺着那条宏伟大道溜达过去。那一长排灰围墙有一处豁口通向一条死胡同,那里面有两幢面对面的红色小砖房,干净利落,隐藏在伊莱克脱门区的那些高楼后面。潘贝顿太太的房子位于巷内一个犄角处,紧隔壁是卡博小姐家——一座处于巷内深处的小房子。瑞吉抚摩了一下下巴。这么说,卡博小姐的生活水平并不像其他住在这一带的居民那样高。房子相当小,好似一两个仆人住的小房子,环境倒也不错,蛮幽静,不受街上来往车辆喧哗的骚扰。另一边也没有邻居。卡博这家人像是退休隐居的人。
瑞吉揿了潘贝顿太太家的门铃。他刚给引进一间有点儿过时的舒适客厅,潘贝顿太太便匆忙走进来喊道:“哦,福琼先生,承蒙您大驾光临,真是太好了!您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还没有。我顺便到这边来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儿什么。”
“那我太高兴了!不瞒您说,新近又发生了一件怪事。让我拿给您看看。”她领着福琼先生进入另一间起居室,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张粗糙的蓝纸:“您看!这是我从您那里回来后,在我的小花园里捡到的。”
瑞吉把那张纸抚平在桌子上。纸给栽得奇形怪状,周围画着粗黑线。
“您瞧,这意思是指一只小猫!”
“对,有人在包装纸上画了一只小猫,”瑞吉严肃地说,“是用煤块画的,然后沿着画儿边缘把纸撕下来,肯定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干的。您的小孙女看到了吗?”
“没有。我发现时,维薇安出门去参加小朋友聚会了。不瞒您说,我倒高兴她没见到,这好像是故意逗她玩儿似的!”
瑞吉把那张纸折起来放进笔记本,脸上现出不安的神情。
“哦,您要不要跟维薇安谈谈?”潘贝顿太太焦急地问。
“最好谁也不要跟她谈起这件事。”
“嗯。您知道,维薇安才6岁,而且……”“除去维薇安,还有谁见过隔壁那个小姑娘?”
“没人。瞎,我从来也没这样想过。真的谁也没见到过她。我们原本不知道隔壁还有个小姑娘!可是,福琼先生,维薇安如果说有,那就一定有。”
“维薇安有没有注意她长得什么模样?”
“可怜的孩子,她当时太难过了,所以没有太注意。”潘贝顿太太替孙女道歉,“她只说那是个脏里巴唧的小姑娘。您知道,孩子心烦意乱时总会这样说的,其实她并没有什么恶意。”
瑞吉没再问什么,径直走到窗前。潘贝顿太太那个小花园里有铺着碎纹石的小道,种着一些花卉,十分悦人;隔壁那家的小院则是个光秃秃的院子。
“哦,您愿意到小花园里去看看吗?”潘贝顿太太问道,“我可以把我捡到那张纸的地方指给您看。”
“不必了,”瑞吉答道,“我要告辞啦,潘贝顿太太。别让人瞎传这件事,也别让人知道我是谁,更别让维薇安总惦记这件事!”
“哦!福琼先生,您别是说这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事吧?”
“对维薇安来说,最糟糕的事就是她丢了一只小猫咪。眼下没有什么别的事让您着急。”
“可您好像在担心什么事似的。”
“对,我正在着手认真调查这件事呐。”福琼先生说,“再见!”
鲁玛斯处长惯于每天在他的俱乐部里消磨一个小时光景。他正站在吸烟室里的壁炉前,高谈阔论地判处新近上演的一出戏的死刑。这当儿瑞吉出现在门口,他朝里张望了一下,向鲁玛斯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走开了。鲁玛斯随即眼出去,走进门厅问道:“老伙计,怎么了?莫非你查出小猫咪丢失那件事里有什么鬼吗?”
“来,跟我走一趟!”瑞吉说。
鲁玛斯大模大样地跟随在后,然后硬被塞进了瑞吉那辆汽车,车开动了。“干吗如此匆忙,瑞吉?”他抱怨道,“干吗要这样浪费我这有趣儿的美好时光?老兄,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
福琼先生并不感到有趣儿。“咱们得马上去埃弗里探长所在的那个警察分局,”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张蓝纸摊在膝头上,“就是为了这玩艺儿!”
“老天!”鲁玛斯嘟囔道:“一只小猫!小孩儿画的一只小猫!”
“对,小孩儿画的一只小猫,”瑞吉重复道,“就是为这事。是今天下午给扔进潘贝顿太太的小花园里的。我正为这事担心。”
“啧,啧,画得可真不怎么样!我这样说大概会伤害画这张画儿的小孩儿的感情吧。”
瑞吉叹口气。“你能不能少说点儿笑话?”他低声说。“我正为这事担心呐。”
“哦,老伙计!究竟为了什么呢?”
“为画这张画儿的小孩儿担心。”瑞吉把那张纸收起来,“老天爷!难道你还没觉出来吗?那座小房子里肯定他妈的有点儿不大对头!”
这句话使鲁玛斯感到震惊了,因为福琼一向不说脏话。“我可真没觉出什么,”他慢腾腾地说,“那你要我干点儿什么呢?”
“去找埃弗里,叫他马上了解一下那家人的底细。好,现在到了!”
埃弗里探长还在分局,他见到他俩并没感到吃惊。鲁玛斯对他说:“小伙子,我原本叫你回家休息去埃”“是的,长官,可我对小猫那个案子有点儿不放心。”
“哦,不放心,是吗?福琼先生也认为情况不妙。”
埃弗里转向瑞吉问道:“是关心那个小姑娘吗,先生?”
“对,你了解那个小姑娘的情况吗?”
“谁也闹不清楚,但我也觉得这事有点儿不大对头。”
“是有问题,”瑞吉说,“赶快派两个人把那座小房子监视起来。”
“我已经派去一个人了。”
“你居然已经派人去了!”鲁玛斯惊叹道。
“好。不过咱们最好还是派两个人去吧。万一那个小姑娘给转移走,那就得有个人跟踪。另一个人留在那里监视,也许还会发生什么别的事。值班警官该跟他俩不断保持联系。”
“好。请二位稍等一下。”埃弗里下达指示去了。
“恕我直言,”鲁玛斯挖苦道,“你的节奏未免太快了,福琼?”
“不,咱们的节奏太慢了!”
“我可不能让警方全照你的意愿去办事,这你得明白。”
“这我明白。你喜欢等罪犯犯下了罪才开始调查,鲁玛斯先生,这是你那套警察工作的章法。可我已经把监视一座可疑的房子的任务交托给你了。过去没听说过这种干法儿吧?”
鲁玛斯压住火:“你认为这有趣儿,那就监视吧。可是没有什么合理的怀疑根据埃”“唉!”瑞吉叹了口气。
埃弗里匆匆返回来了:“事情已经办妥了,先生。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办吗?”
“这里面究竟还会有啥事呢?”鲁玛斯尖刻地说,“你们监视那家人到底有什么理由呢,埃弗里?”
“鲁玛斯先生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瑞吉点点头,“那家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埃弗里?”
“我也很想搞清楚,”埃弗里探长兴致勃勃地说,“据说是彻底退休的人,过着隐居生活!”
“见鬼!我看不像。”鲁玛斯嚷道,“为了一只小猫和一个小姑娘,你们根本没有理由监视人家。”
“有点儿稀奇古怪,是不是?眼见一个小姑娘抱走一只小猫,可是猫的主人却被告知没人见到那只猫,而潘贝顿太太又说她的小孙女确实看见那个小姑娘了。这里面肯定有鬼。另外,那一带没人知道那户人家有个小姑娘,谁也没见过她,没听说过她。”
“他们干吗非让人知道不可呢?”
“鲁玛斯,你有没有住过邻居有小孩儿的房子?”瑞吉不耐烦地说,“我敢肯定你会注意到孩子的。可是潘贝顿太太却说她不知道邻居还有个女孩儿呢!”
“谁也不知道,大伙儿都不信。”埃弗里说。
“这你怎么知道的?”
埃弗里微微一笑:“那一带的警察跟各户的仆人都认识,我查问了一下。那座小房子里住着卡博小姐,一位不太年轻的漂亮女士,和她的父亲,另有一对不爱理人的老夫妇是那家的仆人。他们在那里住了10多年了,很安静,从来没有客人来访。一提到那个小女孩儿,那一带的仆人都付诸一笑,其中一位说那家人要是有个小女孩儿,一定是把她藏在柜子里养活着呐!但是卡博小姐却又承认有个小侄女!”
“那儿就是有个小女孩儿。”瑞吉一边严肃地说,一边掏出那个用蓝纸做的小猫。
埃弗里探长目瞪口呆。“这可真够离奇的!”他困惑不解地望着那张蓝纸,“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先生。”
“这说明那座小房子里有个小孩儿想做只小猫,可手头只有一张包装纸和一小块煤块;她也没有剪刀,只好用手撕扯下来。这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好的了。她是想告诉隔壁小姑娘丢失猫咪那件事,于是便把这张纸扔过了墙。”
“这事真叫人难以理解,先生。”
“这又算得上什么事呢?”鲁玛斯说,“不过是个孤独的小孩儿淘气罢了。”
瑞吉转向他:“那座小房子里无疑有个小女孩儿在过着极不正常的生活。她惟一能找到的是包装纸,而那是包装科学仪器的纸。”
“这一点您敢肯定吗?”埃弗里急忙问道。
“这种纸一向只用来包装玻璃器皿的,”瑞吉用手指着,“看这张撕碎的纸上的商标:‘……埃特’。这是指‘布埃特’,一家头等玻璃公司。卡博这家人在那座小房子里购买布埃特公司的玻璃仪器干什么?再者,他们又禁闭着一个小女孩儿,又脏又可怜,这又是为什么?”
“脏?”鲁玛斯问道。
“潘贝顿太太的孙女看见了她,说她脏极了!”
“可是大家都说那座小房子里一向收拾得挺干净。”埃弗里皱着眉说。
“是啊,外表相当干净,可是藏着的那个女孩儿却邋里邋遢。”
“他们别是在干什么科学活儿吧,会不会拿那个小女孩做什么试验?”
“这我还没闹清楚,可我很为那个孩子担心。”
“不管他们在耍什么鬼把戏,咱们一定得抓住他们!”埃弗里严厉地说。
“包括那个小女孩儿吗?”瑞吉问道。
鲁玛斯站起来说道:“瑞吉,对不起,我的看法错了,你说得对,可我也没太浪费时间。咱们赶紧布置一下。首先要做的,当然是查一查卡博这家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布埃特公司卖给他们的是什么玩艺儿。埃弗里,甭管他们到哪儿去,包括他们的仆人,咱们现在都得监视。今天晚上我会安排贝尔警长值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向他汇报。另外,半小时之内咱们就可以跟布埃特公司取得联系。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做吗,瑞吉?”
“有。还该了解一下近期内谁家丢失了一个小姑娘。”
鲁玛斯耸耸肩:“这倒好办,可以查一下记录。但查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不管那个小姑娘是谁,那家不声不响的人想必是不声不响地把她弄到手的。”
“嗯,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绑架。”瑞吉愁眉不展地说,“埃弗里,千万别让卡博那家人发觉他们受到了监视,否则的话,他们很可能今天晚上就会把那个小姑娘处理掉!”
“哦,老天爷!可我想不会的。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被警方监视了就会明白,如果那么干是没法逃脱谋杀罪的。”
“咱们也不一定能证明是谋杀。要知道,卡博先生是个搞科学的家伙。吩咐你的部下务必多加注意。”
“这事咱们也不能开张搜查证去搜查,”鲁玛斯气愤地说,“今天晚上来不及了。天哪!明天早上我一定想法儿派一个人进入那座小房子。”
“好,我也去。”瑞吉说。
“老伙计,不必了。”
“可你总得带个我这样的医生去看看那个小孩儿啊!”
福琼忘不了那个夜晚,他彻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次日清晨,他开车到伦敦警察厅,找到值了一夜班的贝尔警长,看上去他还很精神。
“您真行,福琼先生,卡博那家人确实是怪人。您猜他们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去了夜总会,就是杜达俱乐部那家。那个老头儿和他的女儿平时生活得那么宁静,居然去了夜总会,那儿可是个热闹非凡的地方。我一听说他们去了那儿,就派了一名专管夜总会的警探前去。他认得卡博父女俩,说他们是那里的常客。卡博先生在那儿被称呼为斯密逊先生,他在索霍区(伦敦一多夜总会和外国餐馆的红灯区。)开了一家会计事务所。局里倒没有什么他的不良记录。不过我们当然要调查一下斯密逊会计事务所。”
“对。有没有找到丢失小孩儿的信息?”
贝尔警长摇摇头:“没有跟那个小姑娘相符合的记录,这年头丢孩子的事不多了。我还会继续调查,不过要费点儿时间。”
“这我明白。那家布埃特玻璃公司呢?”
“哈兰德在负责调查,先生。午饭前就可以弄清他们的业务情况。”
“好。现在谁跟我一齐去那所房子?我想要个精明能干而又能闲聊的人。”
贝尔警长关切地望着他:“您打算亲自前去吗?恕我说一句——”“说吧。”瑞吉笑着说。
“让埃弗里探长跟您去吧,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啦。先生,他像条猛犬。”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会闲聊吗?”
“他啊,会没话找话说,活脱儿像个政治家。”
“哦,老天!”瑞吉感叹道,“好。”
过了不大的工夫,两个身穿首都自来水公司检验员制服的男人走进了伊莱克特门区,一个清道夫向其中一位讨个火抽烟,顺便说道:“除了那个女仆以外,都出门了。卡博和他的女儿一起走的。男仆到酒馆喝酒会了。”
那两个自来水公司检验员继续往前去。“运气不错!”埃弗里说。
“不是运气,准是贝尔警长派人在斯密逊事务所那边纠缠,想法把他俩引过去的。你们那位伙伴说那个男仆在酒馆会喝到酒馆打烊才回来,我原以为他会给咱们开门呢。咱们过去后,你想法拖住那个女仆,尽量跟她闲扯。”
埃弗里揿了下那座小房子的门铃。过了好几分钟,一扇旁门才给打开,露出一个身穿黑衣服、面容憔悴的女人,怒视着他俩。埃弗里先为打搅她表示道歉,不过他们得进内检查一下自来水设备。她不同意。埃弗里歉意地说明必须进行定期检查,法规就是法规。“太太,警察就在那边,您可以去问问他。”于是她只好让他俩过去。“先查一下所有的水笼头,然后再看一下所有的水管子和水箱。一切装置都要查查。现在嘛,总水门在哪儿?”
他挺在行地问那女仆。“嗯,嗯。伙计,你先去查一下厨房旁边那间洗涤室。太太,咱们上楼去看看。”他一边把她推在他的前面,一边谈论着自来水和有关法规。
瑞吉进入厨房,走进洗碗碟的那间屋,拧开水笼头,弄出哗哗的流水声,然后他又回到厨房,嘴里喊道:“再试试水笼头,伙计!”对方答道:“好,看着点儿总水门!”接着他听见埃弗里在滔滔不绝地跟那个女仆闲扯,便迅速从一间屋到另一间屋一一查看。各间屋子都是按主人的喜好布置的,没发现有孩子的踪迹。他可以听到埃弗里在楼上开门关门的响声,对水管的议论,看来什么也没漏掉查看。“伙计,现在试一下总水门!”埃弗里从楼上喊道,“太太,咱们到楼顶去看一下蓄水池吧。”
这当儿,瑞吉走进门厅,发现楼梯底下有个柜门。他打开那扇门,看到黑暗中有一双闪亮的眼睛。他走进去,温柔地说:“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只有喘气声。
他开亮手电筒,只见一个小姑娘蜷缩在角落里,又瘦又脏。她害怕地躲避他。
“别害怕,我是好朋友,”瑞吉说,向她伸出手,“没事儿。”
他轻轻抚摸她的胳臂和脖颈:“小猫咪哪儿去了?”
小姑娘摇摇头,气喘吁吁地说:“它死了,死了,在垃圾箱里头。”
“别害怕,我是好朋友。”瑞吉又说,“你等着,没事儿。”
他关上手电筒,从柜橱里出来。埃弗里嗵嗵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伙计,后院有些废水管。”瑞吉喊道。
“那你就去看看吧,比尔,去查一下。”埃弗里说,然后就把那个女仆留在门厅里闲聊。
瑞吉走过铺砖的后院,一边望着洗碗碟那间屋子的窗户,一边把手伸入垃圾箱。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藤篮子,把它塞进大衣里,然后一边往回走,一边大声说道:“一切正常,伙计。我去关上总水门啦。”
“关上吧,比尔。好,咱们走吧。对不起,太太,打搅您了,可这是履行公事。再见!”
那个女仆没好气儿地嘟囔着,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俩经过附近一辆汽车前时,埃弗里小声对那个司机说:“注意盯紧点儿,盯紧点儿!”然后就追赶上瑞吉。
瑞吉朝邮局走去,他让埃弗里去叫辆出租车,自己则走进了公用电话亭:“贝尔警长吗?我是福琼。了解到卡博父女什么情况了吗?已经派一个人去斯密逊事务所跟他们谈话了吗?好,让他尽量拖延时间,接着谈。房子里那个孩子处境不妙。对,随时都有死亡的危检。我立刻需要一张搜查证,送到我家来。”随后他就上了埃弗里叫来的出租车。
“没发现那个孩子的踪迹,先生,”埃弗里懊恼地说,“不过,那里有…·”“我见到了那个孩子!”瑞吉打断地的话,“她还活着。那只小猫也给找到了,可惜死了!”他掏出那个小篮子,从中取出一只僵硬的波斯小猫咪。
“死了?是正常的自然死亡吗,先生?”
瑞吉指着猫的眼睛:“不是,不是正常的自然死亡。那座小房子里很不正常。”
“他们干吗要把它弄死呢?”
“他们干吗要把一个孩子关在漆黑的柜橱里呢?”
“我猜想她是在咱们去的时候给关进去的。”
“对,有时她也出来一会儿,可她已经习惯那里面的黑暗了。”
“这群魔鬼!”埃弗里骂道,“可这是在搞什么鬼名堂,先生?科学试验吗?对了,有一间屋我没能进去。那个女仆说钥匙在主人手里,可我辨别得出那里面装着自来水管呐。”
“是啊,试验室里需要用水。”出租车拐进温波尔街停了下来。“你先去分局找一下贝尔。我得去化验一下这只小猫。”瑞吉下了车,给他的医院打了个电话,找一位护士商量了点儿事儿。
随后,他回到家中,换了衣服,吃了午饭,但胃口并不好。
没多会儿,贝尔警长来了。“搜查证弄到了吗?”瑞吉立刻问道,“好。卡博父女眼下在哪里?”
“说不好,先生。我让派去的那个人尽量跟他俩交谈,时间拖得越长越好,可已经没什么话题可谈的了。看来那家事务所没多大问题,他们专为外国餐馆做些财务统计工作。”
“嗯,怪不得那个男人死在肯辛顿花园里!”瑞吉喃喃道。
“天哪!是啊,”贝尔惊叹道,“那人是干餐馆行业的,没错儿。经过调查,他还是个贩毒的坏蛋。”
“来吧,来吧。我要赶在卡博父女回家之前再去看看那个小女孩儿。”
汽车一开动,贝尔警长又提起贩毒的话题:“至于毒品,福琼先生,您今天上午在那所房子里发现了什么吗?据埃弗里说,有个房间可能是间试验室。布埃特公司说他们向卡博先生供应试验室玻璃器皿已经好多年了。”
“我想咱们一定能找到一间试验室。那只小猫给下了毒,那个小姑娘也给下过毒。”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拿毒品做某种科学试验吗?”
瑞吉不禁浑身一颤。“他们确实一直在做试验,却不是为了科学,而是在干坏事。小姑娘喜欢那只小猫,他们便把它杀了。后来小姑娘用纸做了个猫咪,为了告诉另外那个小姑娘猫咪死了。怪事儿,对不对?”他神经紧张地笑笑,“这车开得太慢了,贝尔!”
“差不多快到了,福琼先生。”
“差不多!说得好,差不多!我的上帝!”
“沉住气,先生,沉住气!”贝尔关心地把手按在瑞吉的胳臂上,“我需要您的协助。一到那里,我首先就叫他们交出那个孩子。”
汽车进入了伊莱克特门区,在那条小巷深处停下来。人行道上一个健壮的便衣走过来,对贝尔说:“卡博父女从事务所回来了,刚刚进门。”
贝尔走到小房子门前,接连揿了几下门铃。过了半天,门才开了一道隙缝,露出一个男人萎靡的脸,两只泪眼东张西望。
“我是警官,有搜查证,前来搜查!”贝尔推开门,跟瑞吉走过去。两名壮汉跟随在后,灵巧地把那个男仆拽到街上,交到别的警员手中,然后把门关上。
贝尔警长在门厅里站住,侧耳倾听。一间屋子里有小声说话的声音。门开了,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仆走出来。“干什么?”她抗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名壮汉把她推到一边,贝尔和瑞吉走进那间屋。
屋里有两个人。一个胖老头儿,满头白发,棕脸膛儿,衣着整洁,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精明能干、生活富裕的人。另一个女人比他肤色更深些,黑头发,黑眉毛,年轻时想必还很漂亮。她瞪大眼睛望着他们,突然撇嘴尖笑一声,又突然止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诸位先生?”那个老头儿问道。
“是卡博先生,别姓斯密逊吗?”
“对,我姓卡博,她是我的女儿。我开的那家公司叫斯密逊会计事务所。很荣幸您
认识我,可我还不知道您是哪位?”
“我是贝尔警长,带有搜查证,奉命搜查!”
“警方居然对我如此感兴趣,真是荣幸之至!能不能问一下为了什么事?”
“我命令你交出那个女孩儿!”
卡博先生望了一眼他的女儿。“哦,我们那个可怜的小宝贝……”他慢腾腾地说。
“她叫什么名字?”贝尔打断他的话。
“您说什么?”卡博先生又转向贝尔,“她的名字?哦,当然叫格蕾丝。”
“当然叫格蕾丝?”
“是啊,格蕾丝·卡博。先生,我看出您们大概不知道我们这个家庭的悲剧。我那可怜的小孙女智力上有缺陷,几乎是个白痴。她……”“是来到这里之前还是之后变成这样的?”
卡博先生舔了一下嘴唇:“您大概听到了什么谣传吧。她……”“她在哪儿?”
“哦,我去把她找来。”卡博小姐插嘴道。
但是,瑞吉比她先走出门口,卡博小姐跟在后面喊道:“格蕾丝!格蕾丝!”然后就跑上楼去。
瑞吉连忙指示一名壮汉跟随她上楼。他自己走到楼梯底下的柜橱那儿,打开门,冲里面很温柔地说:“出来吧,亲爱的,我是你的好朋友。”卡博小姐的尖声叫喊从楼上传下来:“格蕾丝!格蕾丝!”
瑞吉看到里面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身影,还听到一声呜咽。
“没事儿了,”他说,“别害怕。我们是你的好朋友。”
“格蕾丝!格蕾丝!”那尖叫声越来越近。
“不,不,不。”那个孩子在黑暗里哽咽着说。
瑞吉走进去,把她一把抱在怀里。她虚弱极了。“小宝贝。”他把她抱到亮处,小声说。小姑娘蜷缩在自己的脏衣服里,浑身打着哆嗦。
这时,卡博小姐跑下了楼梯。“哦,你们已经找到小宝贝了!”她伸出两臂喊道。瑞吉连忙转过身,背朝着她,嘴里喊道:“快抓住她的手腕!”她身后那个壮汉立刻甩两只胳膊抓牢她,她喊叫起来,一个注射器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卡博小姐开口咒骂不休。
“快把孩子抱出去,带到我的住处去!”瑞吉严正地说。可是那孩子紧偎在他怀里呜咽。“别怕,别怕。把这个女人押走!”一副手铐顿时带在了卡博小姐的手腕上。她挣扎着,又哭又骂,被推出门外交给了街上的警员。
“这娘们儿长得倒挺漂亮。”一个壮汉嘟哝道。
整所房子安静下来了。那个女孩儿也感觉到了,从瑞吉怀里抬起她那饿得苍白的脸,小声说:“她走了吗?”她朝四下里望望,看到身旁都是些亲切可靠的男人,又仔细听听。“真走了吗?”
“真走了。她再也伤害不了你啦,”瑞吉说,“现在你身边都是好朋友。你跟我一块儿回家,一个舒舒服服的家。不过,稍微等一会儿。先让这人抱着你。”他一边劝说孩子,一边把她交给一名警员:“把她抱到后院去透透空气。亲爱的,我马上就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注射器,转身走进了贝尔在里面监视着卡博的那个房间。那个老头儿站在窗前朝外张望,他脸色发黄,可他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神经和嗓音:“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警长?”
“你迟早会知道的。”贝尔恶狠狠地说。
“我看到我女儿被逮捕了……”
“对,她不大服气,对不对?”瑞吉用话讥刺他。
老头儿转身问道:“请问这位是谁?”
“这位是福琼先生。”
“嘿,那位了不起的福琼先生!干吗烦劳他来管我们家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必客气。”瑞吉答道。
“很高兴能让您感兴趣。可是请问你们为什么逮捕了我的女儿?”
“我们在你家中发现了一个受虐待的小女孩。”
“这大概是那孩子说的吧,”老头儿格格笑了,“您可真找到了一个好证人,福琼先生。那孩子是个白痴。”
“我们并不用她的证词,”瑞吉说,“反正你们再也不能虐待她了。”
老头儿冷笑一声。贝尔急忙问道:“那孩子死了吗?”
瑞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注视着老头儿那张脸。“没有,”他慢悠悠地说,“哦,没有。卡博小姐方才倒是想杀死她,但没成功。”
老头儿呼呼地喘着气。“真是胡编乱造,”他轻蔑地说,“这一点你在法庭上没法充分加以利用,福琼先生。还有别的事吗?”
“有。我要看一下你的试验室。”
“我的试验室?哦,您太抬举我了!那只是间十分简陋的小屋,我做些化学试验解解闷儿。你们当真要看吗?”
“要看。”贝尔答道。
“那我就领你们去。”
贝尔朝瑞吉瞟了一眼,后者点点头,两人便把老头儿夹在中间一齐走上楼。老头儿打开一间屋子的门锁,他们走进去。室内有一张条案,几个柜子,一个洗涤槽和许多化学试验仪器。瑞吉来回走着查看那一排排的瓶子,打开柜子瞧瞧,屋子里有不少引起他注意的东西。他逗留在一排玻璃瓶和玻璃管子的装置前。老头儿走过来说道:“您喜欢这种装置吗?这是我个人的试验方法。”他摆出专家的姿态,熟练地指来指去。“那边,”他转身打开一个抽屉,弯下腰,“您再看那边……”“我看见了。”瑞吉手急眼快地一把抓住了老头儿那只往嘴边放的手。他使劲摆紧,那只手松开了,露出了一粒白药片。
“这可不行!卡博先生,”瑞吉斥责道,“时间还没到!”
“你跟你女儿一道走!”贝尔警长召唤门厅里的壮汉上楼把他押出去。
“诸位,诸位,先让我好好想想。”老头儿咧着嘴说。
“这你不用犯愁,有的是时间,在人间和阴间都有。”贝尔讽刺道。
老头儿放声大笑,被押了出去。瑞吉松了口气,叹道:“感谢上帝!”他走到窗前,朝下看了看那名壮实的警员手里抱着的那个获得自由的小姑娘。
“这个老混蛋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名堂?要解剖那个孩子吗?”
“哦,不是。小姑娘的事只是枝节。他啊,在制作毒品呐!一家挺整洁的加工厂。”
“制作毒品?那他一定干了许多年了。”
“对,一项发大财的行业。”
“可是那个孩子呢?难道拿她来检验毒品效果吗?”
“他不必用她来检验,可他们也让她试试毒品,只是拿她开心解解闷。你还没弄清那个小姑娘的底细,还有不少调查工作要做呢。”
“那您还要我干些什么,福琼先生?”
“把这座小房子彻底搜查一下,查清卡博父女的经历,再查一查谁家丢失了孩子。再见。”
那个健壮的警员在院子里挺费劲地哄着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冲瑞吉笑笑:“我干这活儿不大在行,先生,可她又不愿意让我放她下来。”
“是啊,有人抱着多舒服啊,对不对,小东西?”瑞吉抚摩了一下她的脸蛋儿,“来,让我抱吧。”他伸出双手,第一次看到她那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身子歪向他。“来吧。咱们到一所漂亮的房子去,那儿有一位好心眼儿的小姐,大伙儿都等着爱你呐!”
在贝尔警长的汽车里,小姑娘围着一条毯子,坐在瑞吉的膝盖上,望着外面公园里的树木和热闹的街道飞快地滑过去。忽然,她抓住瑞吉的手嘟囔道:“这是真的吗?”
“真的,都是真的。”瑞吉拍拍她的手。
汽车停在他的住宅门前,女仆早已等在门口,慈祥而愉快地看着瑞吉抱过来一个孩子,连忙说:“先生,让我来抱她吧。”
“她没事儿,挺乖,谢谢。嘉丽护士来了吗?”
“我在这儿,福琼先生。”一个体态丰满的年轻女人从楼梯上跑下来。“让我瞧瞧!”她端详着小姑娘,“哦,我会非常喜欢你的。你也喜欢我,好吗?”
对那粉红脸蛋、说话温柔的女人任何人都不可能不表示喜欢,小姑娘削瘦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微笑。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嘉丽护士噙着泪水说着,看了一眼福琼先生。
“说的是埃”
“我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嘉丽护士说,“跟我来吧。”她把孩子抱了过去。
在楼上的浴室里,她脱掉小姑娘的破衣烂衫,发现她胳臂上有不少给拧伤的痕迹和针眼儿,身上有的地方还有皮疹。嘉丽护土惊愕地望着福琼先生。
“这我早就料到了,”他小声说,“他们一直给她扎毒品!”
“可这是为什么呢?”
“为了拿她开心解闷儿!”
“这帮魔鬼!”嘉丽护士气呼呼地骂道。
“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福琼先生一边说,一边摸弄那几件脏衣裳。那些原本是挺体面的衣服。他仔细查看着,发现上衣的衬里上绣着一个名字——萝丝·哈弗德。他转身望着躺在温水里的小姑娘,嘉丽护士正在忙着给她用肥皂搓洗。“怎么样,好不好,萝丝?”
“这么说,你叫萝丝,对吗?”嘉丽护士笑道,“我的小萝丝。”
“妈咪的萝丝。”小姑娘小声说。
福琼先生走出浴室,拨通了伦敦警察厅的电话:“是鲁玛斯吗?我是福谅。那个小姑娘叫萝丝·哈弗德,有个妈妈。赶快查找一下。谢谢!”
萝丝穿着金黄色的睡衣,坐在床上,身边围着几个枕头,瞧着福琼先生和嘉丽护土在床上用玩具给她摆出一个小农常他们拿着那些母鸡逗她玩儿,可她没笑,时而沉静哀伤地望着,时而抚摩一下自己那件漂亮的睡衣。这时,警察厅来电话了,请瑞吉马上去一趟。
他来到警察厅,发现鲁玛斯、贝尔和埃弗里正在总结那个案子。鲁玛斯问道:“老伙计,小病人怎么样了?”
“她侥幸脱了险,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他们把她折腾得够苦的。”
“即使绞死卡博父女俩,也算是便宜了他们,”贝尔警长气愤地说,“可咱们现在还不马上绞死他俩。”
“对,得叫他俩先尝尝铁窗的滋味儿。”
“卡傅父女犯的罪绞死一次也顶不了罪。”埃弗里狠狠地说,“还记得那个死在肯辛顿公园里的家伙吗,福琼先生?那人一直从斯密逊事务所弄到毒品。”
“是啊,那人的事你说得完全正确,埃弗里。我原应该同时也在那方面进行追查。”
埃弗里笑了:“要说正确,还应该是你。还记得当初关于那只猫我们怎样笑话你吗?要是你也没把那当回事,卡博那家人现在还会消遥法外呢。”
“我先前的错误看法就别提了,”鲁玛斯说,“那不光彩。瑞吉老兄,你真行,比我们考虑得周到。”
“别恭维我。”瑞吉喃喃道。
“你不像一般人那样只凭证据办事。”
“老天!”瑞吉不满地说,“我当然只凭征据办事。”
“那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卡博这桩案子的整个儿案情?”
“这很清楚嘛。卡博是个挺有技术的化学师。贩毒行业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弄到货源.卡博为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买进原料,加工制造出毒品。他在夜总会和餐馆里物色买主,然后再通过斯密逊会计事务所达成交易。他大概是用斯密逊会计事务所的名义把毒品邮寄出去的。”
“是的,先生,”贝尔点点头,“我们已经查到了这一贩卖途径,他做的都是大买卖。这家伙一定把不少可怜的蠢货送到魔鬼那里去了。”
“分析得很清楚,瑞吉。”鲁玛斯笑着说,“可是那个小姑娘的事你还没说呐。”
“哦,那只是出于报复,也许是对小姑娘的父母采取的一种报复手段。”
“是那个小姑娘跟你说的吗?”鲁玛斯问道。
“不是,不能向那个孩子提起任何往事。这你明白吗?不需要她提供任何证据,也不需要她上法庭作证。”
“对,老伙计,有你们俩提供医学证明,指控他们父女蓄意谋杀就行了。另外,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料到那孩子有个在寻找她的妈妈?”
“你们终于找到孩子的妈妈了吗?”
“3个月前,”鲁玛斯说,“乔治和露丝·哈弗德因贩毒被判了刑。男的是个年轻会计,女的是一名演员。他们住在布卢姆伯里街的一幢公寓里,两人常到索霍区的餐馆吃饭。一名侍者检举那个女人在贩毒,他俩就被逮捕了。从那个男人上衣和那个女人的外衣兜儿里都搜出了毒品,在他们的公寓住所里还搜出了更多的毒品,因此他们两人就被判了刑。在监狱里呆过一阵之后,那个女人报怨没听到她的孩子的消息。那幢公寓里住着的另一名女演员答应过为她照管那个小女孩,于是狱方就花了不少时间打听那个孩子的下落。那个女演员出外巡回演出去了,后来才找到了她,可她却说哈弗德太太的姐姐把孩子领走了。但是哈弗德太太说她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姐姐。这事后来就报到局里来了。”
“嗯,你们曾让那位母亲在监牢里焦急地担心了3个月光景。”
“担心世上还有没有仁慈的上帝!”贝尔严肃地说。
“反正这是件邪恶的事。”鲁玛斯耸耸肩,“对此你怎么看,瑞吉?”
“我猜想卡博小姐准是爱上了乔治·哈弗德,可他却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于是她便寻找机会报复,折磨那个女人。她等待时机,先想法把哈弗德夫妇投入监狱,然后弄走了那个女孩儿,百般虐待她。真是个颇有耐心而又心肠毒辣的女人!”
“说真的,哈弗德夫妇其实早已离开英国了,男的在法国一家公司工作。这事发生之前,他们一直就没回来过。”
“这方面你有什么证据吗?”
“那个醉鬼似的男仆供出了对同谋犯不利的证据。他说自己一直在受他的老婆的支配……”“这我敢说确实如此。你见过那个女人了吗?简直是个活畜牲!”
“他不仅交代了是他老婆把毒品放进哈弗德的公寓住所里的,而且还交代了是那个餐馆侍者趁哈弗德夫妇去吃饭时偷偷把毒品塞进他俩的衣兜儿里的。我们现在还没抓到那个待者。卡博父女被捕后,不少人就失踪了。乔治·哈弗德说他是在一家夜总会里认识卡博小姐的,跟她并不很熟悉,只跟她跳过几次舞罢了。他妻子从来没见过她。夫妇俩一直坚持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对毒品根本就不知晓。”
“这可是执法上的一大失误,鲁玛斯。”
“案情现在总算搞清楚了,”鲁玛斯耸耸肩,“谁也不怪。”
“对。叫人感到欣慰的是,哈弗德夫妇的冤案得到了平反,小姑娘也得到了解救。”
“我们当然会尽一切努力恢复那对夫妇的名誉,让他们重新站起来。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简直动摇了人们对警方工作的信心!”
福琼先生望着鲁玛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这是咱们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教训!”
“多亏了那只小猫咪,先生。”贝尔警长补充道。
福琼先生那两只大眼睛庄重地转向他:“对,这又是另一个教训。”
“可我把这称之为天意,”贝尔郑重其事地说,“就是天意!”
身兼医师和侦探两职的福琼露出疑惑的眼神:“天意?好,好,就算是吧。当初潘贝顿老太太前来求我帮她寻找小猫咪的时候也这样说过!”
(屠珍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