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噩梦冰手_江户川乱步《巴诺拉玛岛奇谈》

　　他的这种无言无语的行为，从那以后，一直执拗地持续了约一星期。
　　这期间，他在床上一直竖起耳朵、瞪大眼睛，了解菰田家的一切老规矩，人们的习气、家中的气氛等，并努力使自身与其融为一体。作为一个外表看来昏迷不醒的半生半死的病人，虽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但他的头脑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打一个很有趣的比方，就像驾驶着时速50英里疾驶的汽车的驾驶员一样，灵敏、迅捷而且准确地让汽车火花四溅地飞奔。
　　医生的诊断，基本上和他预期的一样。那是位经常出入菰田家的、在T市也是屈指可数的名医。他要用全身僵直这样模棱两可的术语来解释这不可思议的死后复活。他举了各种各样的实际例子，说明断定死亡是如何的困难，以此来证明他下的死亡诊断决不是一时疏忽。
　　他透过眼镜，逐一看着围绕在广介枕边的家属，用晦涩难懂的术语，啰里啰嗦地说明着癫痫病和全身僵直以及和假死的关系。家属们听了以后，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似乎挺满意。好在本人是死而复生，哪怕解释不是很充分，也没理由说三道四的。
　　医生带着不安和好奇交织的表情，仔细地检查了广介的身体，而且作出一副什么都明了的样子，实际上是很轻易地中了广介的计谋。
　　这时候，医生满脑子装的都是自己的误诊，一门心思只想分辩，患者的身体即使多少看出些变化，也顾不得深究了。就算人见广介这个冒牌货有值得他怀疑的地方，可他怎么会想到那竟然是一个被人冒名顶替的源三郎呢。一度死而复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所以复活者的身体即使能看出些变化，那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使是作为专家，那样考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由于死因是癫痫病发作（医生将其称作全身僵直〉，因此内脏没什么损害，有点衰弱也是可想而知的，饮食方面，只要注意营养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广介的假病，除了要装成神志不清，一言不发以外，是十分快活的。
　　尽管如此，家里人的护理真是无微不至。医生每天要来探望两次，两个护士和女仆始终不离枕边，名叫角田的老管家和亲属们接连不断地来看望他。
　　那些人都是压低声音，蹑手蹑脚，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在广介看来，真是滑稽可笑透顶，
　　他深深地感到，迄今为止，自己一直很郑重其事地看待的人世间的事情，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简直就像小孩过家家游戏似的。想一想，只有自己看上去很伟大，而其他的菰田家的人，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无名鼠辈。
　　“什么东西，不过如此罢了。”
　　他的感觉颇有些失望。他凭此经验，可以想像得出自古以来的大英雄、大罪犯们的狂妄自大的心情。
　　但是，这中间只有一个人多少有点叫人心里发毛，难以对付，总之是一个使他忧虑不安的人物。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老婆，准确地说是已故菰田源三郎的未亡人，名叫千代子，还是一个不过22岁的小姑娘。各种各样的理由，使他不得不害怕这个女人。
　　以前来T市时他就知道，菰田的夫人年轻貌美。现在每天看她，觉得她是那种俗称近看一朵花类型的，她的魅力与日俱增。
　　当然她是最热心的护理人，看她那体贴入微的照顾人的样子，可以充分猜想到连接已故源三郎和她之间的爱情是多么深厚。正因为如此，广介不能不感到一种异样的不安。
　　“对这个女人不能掉以轻心。我事业的最大的敌人，恐怕就是这个女人了。”
　　―刹那间，他咬紧牙关，提醒自己。广介作为源三郎和她初次见面的情景，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忘怀。
　　汽车载着身穿寿衣的他，开到菰田家门前时，千代子也许是被什么人阻止住，没有立即来到外面。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吓得惊慌失措，和脸色苍白的女仆们一起在门内长长的石板路上心惊胆战地转来转去。打眼一看汽车上的广介，不知为什么，一瞬间竞露出了猛然受惊的表情（见此情景，他差一点吓破了胆〉，接着就露出像孩子一样的哭脸，在汽车开往正门的过程中，她样子很难看地抓住车门，好像被车拖着往前跑。
　　待他被抬到正门放下后，她就扑在他的身体上，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哭泣，直到亲戚们看不下去，把她从他的身体上拉开。
　　他一直假装神志不清，但却不能不盯着女人的脸看。那女人的脸贴他很近，连一根一根的眼睫毛都数得清，泪水泡涨了睫毛，脸像没有熟透的桃子，略显苍白，生长着有光泽的白色细绒毛。两行珠泪流过脸颊，淡粉色的润滑的嘴唇歪扭着，像是在笑。
　　还不仅如此。那女人的两只裸露的手腕搭在他的肩上，隆起的胸部不停地起伏，温暖着他的胳膊，独特的淡淡的体香扑进他的鼻孔。当时那种非常异样的心情，他是终生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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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噩梦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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