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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镜子地狱           ★★★ 双击滚屏阅读

第16章 镜子地狱

作者:江户川乱步    来源:江户川乱步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6/4/2
  “都说你们的故事稀奇,那么,这个故事怎么样?”
  一天,五六个人在一起说些恐怖故事以及奇闻轶事。其中K的朋友最后说道。他的话是真有其事还是杜撰,此后我也没有问过,所以我自己也不甚明了,反正是听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当时接近春天,天气阴沉沉的,空气中一片模糊,就像置身于深水中一样,大概是因为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都有点疯疯颠颠的缘故吧。当时那个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故事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不幸的朋友。名字暂且就叫他吧。他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或许是遗传了他的祖先的这种病。当然,这完全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不过他家,他的祖父或曾祖父曾皈依基督教的一个教派。葛藤衣箱里装满了古老的洋书、圣母像、基督受难的绘画等。还有出现在伊贺越道中升官图里的一个世纪前的望远镜,形状怪异的吸铁石,还有当时大概称作diamant或者vidio(均为荷兰语)的漂亮的玻璃器皿。他自小就常常让人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他玩。
  仔细想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对可以照出物体形状的东西有着特殊的嗜好,如玻璃、镜子、镜头等。可以证明的是,他的玩具尽是些幻灯机啦,望远镜、放大镜等等,还有类似的了望镜、万花筒,可以把人和器具一会儿变得细长,一会儿变得平平的哈哈镜玩具。
  我记得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曾经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有一天,我去他的学习室,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旧的梧桐木木箱。他手里拿着从箱子里取出来的古老的金属镜,把它对着阳光,将影子照到灰暗的墙壁上。
  “怎么样?很有趣吧。你看,如此平坦的镜子照到那边,就会出现有趣的字。”
  经他这样一说,我朝墙上看去。令人惊奇的是,白色的圆圈中出现一个“寿”字,闪着白金一样的强光,虽然形状有一点走样。
  “真奇怪,字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这简直近似于神技,对于还是孩子的我来说,既新奇又恐怖。我不禁问道。
  “你不明白吧?我告诉你其中的奥妙吧。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瞧,你看这里。这面镜子的背后刻有寿字,这个字可以透过前面。”
  果真如此,正如他所说,只见青铜色镜子的背面有漂亮的雕刻。可是它是怎么透过表面照出影子的呢?镜子表面,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光滑的平面,连照在镜子里的脸都不会凹凸不平,可它的反射却形成奇怪的影子。简直就像魔法。
  “这不是魔法,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神技。”
  他看见我一脸惊诧的表情,开始解释道。
  “听父亲说,金属镜子这种玩艺儿,和玻璃镜子不同,如果不经常磨的话,就会模糊不清。这把镜子很早以前就传到我们家,磨了不知多少次。每次磨的时候,背面雕刻的部分与薄的部分,金属无形中会一点一点地减少。而且,这两部分金属减少的程度不一样。厚的部分减少得多一点,薄的部分就比较少。这种金属减少的量的差异是很可怕的,听说产生反射就会出现影子。你明白了吗?”
  听完他的解释,虽然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脸照在里面看不清一点凹凸,平滑的表面反射却产生明显的凹凸。
  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就像用显微镜看东西时所体会到的细微的可怕之处一样,让我不寒而栗。
  因为这镜子太奇怪了,所以给我的印象特别深。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例,他少年时的游戏,尽是这些方面的东西。
  奇怪的是,连我也受到了感化,至今对镜头之类的东西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好奇。
  少年时代还算好,到升入中学高年级,开始学习物理,他简直是着了迷。从那时起,他几乎变成了一个近乎病态的镜头狂。关于这一点,我想起一件事。一次在教室里,学习有关凹面镜的知识。一面很小的凹面镜样品在学生中传递,每个人轮流照自己的脸。我当时满脸长着粉刺,因为总觉着这和XY有某种关联,害臊得不得了。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凹面镜,不禁大吃一惊,差一点大叫起来。我脸上的一个个粉刺被放大到可怕的程度,仿佛用望远镜看到的高低起伏的月球表面一样。
  看似小山一样的粉刺,尖头像石榴一样爆裂开来,渗出紫黑色的血,感觉就像戏剧中杀人场的文告画。大概因为长粉刺感到自卑吧,照在凹面镜里的我的那张脸让我丧魂失魄,以至于后来我一看见凹面镜就吓得要死,拼命地想逃。
  但是他却与我正相反,看着凹面镜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兴趣盎然,感叹地大叫着。声音在教室里回响着,引起众人的哄堂大笑。此后,他更迷恋于凹面镜了。结果,他买了大小不一的各种凹面镜,用金属丝、厚纸板做成复杂的自动装置,独自一人暗自窃笑。因为他实在太喜欢这个行当了,在这方面又颇具才能,还特意让人从国外寄来了有关魔术方面的书,做出各式各样奇怪的装置。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偶尔去他的房间,我还看到了一种令人吃惊的叫做魔法纸币的玩意儿。
  那是一个纸箱,二尺左右,四角形,前方开了一个像建筑物入口一样的洞。其中有五六张一元纸币,就像插在信袋中的明信片一样。
  “你把纸币拿出来看看。”
  他把纸箱推到我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拿纸币。我照着他说的去做,轻轻地伸手去拿纸币。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在眼前的纸币,拿在手里却像一阵轻烟似的,一点感觉也没有。这种事也太神奇了。
  他看我一脸吃惊的样子,一边诙谐地笑着,一边向我解释。据他说,这种戏法是英国的一位物理学家发明的,用的就是凹面镜。详细原理我已经记不清了,大致情况听说是这样的:将真的纸币横放在箱底,上面再斜放凹面镜,将电灯装在箱内,光线照在纸币上。根据位于凹面镜焦点一定距离的物体以何种角度在何处成像的原理,纸币就会清晰地映在箱口上。普通镜子,绝不会看得逼真,可是凹面镜却可以成像,真是不可思议。纸币简直是历历在目。
  他对于镜头与镜子的异常的嗜好,一天比一天高涨。不久,他中学毕业便也不想再升学。一方面主要也是因为父母对他过于娇宠,只要是他说的话,父母一般都会答应。一毕业,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了,在庭院的空地上新建了一个小实验室,整天在那里摆弄他那些新奇的玩艺。
  之前,因为是在学校上学,总会或多或少地有时间限制,情况还不是很严重。现在,他从早到晚都呆在实验室里,病情便可怕地加速了。他本来朋友就少,毕业之后,他的世界就只限于那个狭小的实验室了。从来不出去玩,来访者也渐渐地减少。光顾他房间的除了他的家人之外,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也是偶尔去他那里。每次造访,看见他的病情都在逐渐加重,甚至近乎疯狂的状态,我便觉得有些害怕。使他这种病态的嗜好越发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是:一年夏天,他的父母因为患了流行性感冒,不幸双双亡故。他现在可谓是无所顾忌了,加上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他奇怪的实验。还有,他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岁,开始对女人感兴趣。有如此怪癖的人,在QY上一般都是很变态的。这些因素与他天生的镜头狂结合起来,可谓相得益彰。结果终于酿成了可怕的结果。在公布结果之前,我先举二三个实例,看看他的病情发展到何种程度。
  他家坐落在依山而立的一片高地上,实验室就建在宽阔的庭院的一角。放眼望去,可见街道住宅的片片青砖绿瓦。
  在这里,他开始把实验室的屋顶建成天文台的形状,安装了一台很大的天文望远镜,沉迷于星星的世界。当时,他通过自学,已经具备了简单的天文学知识。可他并不满足这种常见的现状。他在窗边放置了高倍望远镜,以各种角度偷看下面可以看得见的人家,体味某种隐秘的快乐。
  有些人家因为有板壁挡住,有的又是在别人家的后面。
  自以为别的地方看不到,更不会察觉在很远的山上会有人偷看自己。所以,一切的秘密活动,随心所欲的姿态,就像发生在他眼前一样,清晰可见。
  “这些,我真的欲罢不能。”
  他说,他已把在窗边的窥视镜作为自己莫大的快乐。仔细想想,这实在是一种有趣的恶作剧。有时我也让他给我看一看,眼前突然出现的奇妙的场景,甚至有的会让人脸红心跳。
  除此之外,他还有像潜水艇望远镜一类的设备。他配备了一种像从潜艇中观望海上的装置,他人在屋内,却可以看到佣人们,特别是女佣们的私人房间,而对方却不会有丝毫察觉。他还用放大镜或显微镜观察微生物的生活。更绝的是他饲养了跳蚤,将跳蚤放在放大镜或低度的显微镜下使它爬行,看跳蚤是怎么样吸他的血。还把各种虫子放在一起,看它们同性间打架,异性间亲密相处的情形。尤其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迄今一直被我认为是无足轻重的虫子竟会变得如此可怕。我看见他将跳蚤弄得半死,然后在放大的情况下看跳蚤痛苦挣扎的样子。那是五十倍的显微镜,看的时候,觉得满眼就是一只跳蚤,从嘴到脚爪,就连身上的一根根细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头猪,大得吓人。只见跳蚤在紫黑色的血海中(其实只有一滴血),背部一半已经被压扁,手脚在空中乱抓,嘴使劲地朝前伸,一副临死前垂死挣扎的样子,仿佛能听到它嘴里发出的恐怖的哀鸣声。
  这些细小点滴的事情,要是一件件说出来,可以说个没完没了。我且略去不说。从当初建造实验室开始,他的这种癖好便与日俱增。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天,我去看他。无意中打开实验室的门,只见窗帘紧闭,屋内一片昏暗。我发现正面整面墙上,有什么东西在朦胧之中蠕动着。
  我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定晴一看,还是发现有东西在那里动。我站在门口,屏住呼吸,仔细查看那个怪物。过了一会儿,那个如雾一样的东西才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带刺的黑色草丛中,有一双如洗衣盆大小的眼睛正瞪着。从茶色的彩虹到白眼球里的血管,都像柔和的照片,虽然有些模糊却是清晰纤毫毕现。鼻毛如棕榈般光亮,鼻孔大如洞穴,看起来就像两张座垫叠在一起一样。还有那鲜红的嘴唇,唇间如白瓦似的皓齿。整个房间里就是人的一张脸,活物似地蠕动着。从动作的安静程度以及生活中所特有的鲜艳色彩可以看出,这明显不是在放电影。与其说我感到害怕与恐惧,倒不如说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我不禁吓得大叫一声。
  “吓住你了吧。是我,是我啊。”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他的声音。让我大吃一惊的是,随着说话声,墙上的怪物的嘴唇和舌头在一动一动的,盆大的眼睛似乎在吃吃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这趣味怎么样?”
  房间突然亮起来,他的身影出现在一侧的暗室里。不用说,墙上的怪物也同时突然消失了。大家大致想像得出,这叫实物幻灯……通过镜子与镜头以及强光的作用,将实物原样照在幻灯上,儿童玩具也有这类东西。经过他独特的功夫,制作成了放大很多倍的装置。而且,他照自己的脸似乎也是不在话下,可着实把我吓得够呛。唉,怎么说呢?这毕竟是他的趣味所在。
  与此相类似,还有更不思议的事情发生。这一次,房间里并不怎么昏暗,还可以看清他的脸。他把装有镜子的乱七八糟的机器放在屋内,通过装置,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有洗脸盆那么大,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空间里。看着看着,我便像做噩梦似地缩紧了身体,担心得要死。然而,究其原因,还是与前面说到的魔法纸币一样,只不过是用了很多凹面镜,将图像放大。虽然知道这在理论上是可以做得到的,但是他花费这么大量的金钱与时间这么做,没有人愿意做这种傻事。说这是他的发明也好,然而如果总是让人看到诸如此类的东西,人们肯定就会把他当成怪物了。
  此后,过了两三个月,你知道他又想出了什么主意?这次他把实验室分成小块,上下左右各贴上一块镜子,即通常所说的镜子屋。门及其它全是镜子。听说他经常手持一支蜡烛,独自一人长时间地呆在里面。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大致可以想像得出他在里面可以看到的情景,站在六面镜子的房间中央,他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会因为镜子与镜子之间的反射而照出无数个图像。他觉得上下左右,都有相同的无数个人密密麻麻地向自己涌来。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小时候,我曾见过镜子小屋。那是一种迷宫游戏,虽然都是些形式上的替代品,就是这种不完整的东西,也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知道它的骇人之处,所以当他劝我到镜屋里看看的时候,我坚决拒绝了。
  不久,我发现并非是他一个人进入镜屋。另外一个人是他非常喜欢的女佣,也是他的女朋友,一个非常漂亮的十八岁女孩。他像口头禅似地说:“那女孩子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她浑身上下有无数很深的阴影。气色还算不错,皮肤细腻,肌肉像海兽一样富有弹性。而所有这一切,最重要的美在于她身体的很深的阴影。”他与那位姑娘沉迷在他的镜子王国里。因为镜屋是将紧闭的实验室再分隔形成的,所以从外面根本无法看到。听说,他有时候在里面一呆就是一个多小时。当然,他经常是一个人在里面。有时,因为进入镜屋长时间没有一点声音,佣人们因为担心,竟然需要敲他的门。于是,门突然一下被打开,他赤身L体地从里面走出来,一句话也不说,径直朝正屋方向走去。
  他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此后,健康每况愈下。与肉 體的衰弱正好相反,他的异样的癖好却愈演愈烈。他投入巨大的资金,搜集各种形状的镜子。而且尽搜集一些奇形怪状的,如平面、凸面、凹面、波浪形、圆筒形状的等等。宽阔的实验室中,堆满了每天不断放进来的各种变形镜。不仅如此,令人吃惊的是,他还在院子的正中心,建了一家玻璃厂。厂房由他自己设计,生产出来的产品非常独特出色,可谓在日本无与伦比。工程师和工匠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干劲十足,不惜把剩下的全部财产投进去。
  不幸的是,没有一个亲戚给他提出异议。佣人们中也有实在看不下去,提出一些意见的,但是一提就立刻被解雇,剩下的都是些无法无天、冲着高工资而来的卑鄙的家伙。此时,我作为他唯一的好朋友,只有想方设法安慰他,劝他停止这种举动。我曾尝试过劝他好几次,可近乎疯狂的他哪里听得进去。而且这也并非是什么坏事,挥霍自己的家产别人也没有什么好指责的。我干着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家产和生命在一天天地消耗下去。
  因此,我从那时起,便频繁出入于他的家中。我想,这样起码可以监视一下他的行动。因此,在他的实验室,他变化出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魔术,就是不想看也没有办法。那的确是令人吃惊的荒诞与幻想的世界。他的怪癖简直达到了顶点,同时他的令人不可思议的天才也发挥得淋漓尽致,像走马灯似地变换着,而且都不是世间所能见到的。怪诞而美丽的风景,我真不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当时的所见所闻。
  镜子大多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其他不足的以及买不到的,便在他自己的工厂里生产,用来弥补。他的梦想因此得以一个一个地实现。有时,可以看见实验室顶部尽是他的头啦、身体啦或者脚什么的。不用说,这是将巨大的平面镜斜着装在整个室内,在上面开了个洞,把头和手脚从其中伸进去之后形成的。这只是魔术师老一套的把戏,然而表演者本人并不是魔术师,而是我的病态的、过于认真的朋友。这就让我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有时,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凹面镜、凸面镜、波形镜、筒形镜。在屋中央狂舞着的他的身影,或巨大或微小,或细长或扁平或弯曲,或全身或头连着头,或一张脸上四只眼,或嘴唇上下无限延伸或缩小,影子相互反复交错、杂乱无章,宛若狂人的幻想。
  有时,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自动装置在喀哒喀哒地旋转,数十尺高的由镜子拼成的三角筒中,搜罗了花店的各种奇花异草,可谓万紫千红。就像吸食鸦片后做的梦一般,一片花瓣照出来竟有一张草席那么大,成千上万朵幻化成五色彩虹,像极地之光覆盖了观者的世界。其中,他的超凡脱俗的L体在疯狂地舞蹈着,毛孔粗大如月球表面上的褶皱。
  除此之外,还有绝不亚于以上介绍的那些恐怖魔术。在看到这些魔术的一刹那,那种魔界的美几乎能让人昏过去,变成瞎子。我没有能力将这种感觉表达出来,况且,即使我说出来,又怎么能使人信服呢?
  他的这种持续的狂乱状态,最终使他走向了可悲的毁灭。我的这位最亲密的朋友,最后真的成了一个疯子。过去,人们一直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很理智的。虽然他疯疯颠颠,但是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跟正常人一样。也读书,还拖着骨瘦如柴的身体在镜子工厂里监督指挥。见到我的时候,侃侃而谈他的不可思议的唯美思想,没有一点异常。谁能想到他最后竟会那么凄惨呢?恐怕还是盘踞在他的身体里的恶魔捣的鬼吧,不然就是因为他沉溺于魔镜之美,引起了神的愤怒。
  一天早上,他的一个佣人慌里慌张地把我敲醒。
  “不得了啦,夫人让您马上过去。”
  “不得了了?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能不能请您马上去一趟?”
  佣人和我都吓得脸色苍白,快速地一问一答。我连该带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带,便立刻向他家跑去,地点当然是他的实验室。我飞奔而入,一看,除了刚才被称作夫人的他的情人女佣之外,还有几个佣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在看着一个奇怪的物体。
  那个物体比杂技上用的踩球要大一圈,外面用布包着。
  在宽大的实验室里,那个物体像个活物似地左右翻滚。而且,令人恐怖的是,只听见从物体内部不断传出既非动物也非人的啾啾的笑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首先问那个女佣。
  “我一点也不清楚,总觉得里面有我的丈夫。我不知道这个大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且,又不敢用手去碰……刚才我就喊了好几声,可里面只传出奇怪的笑声。”
  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靠近那个球,想看一看发出声音的地方。稍一看就可以发现,在翻滚着的球表面,有二三个透气的小孔。我把眼贴到其中的一个小孔上,胆颤心惊地往里面看,可是里面只有一束刺眼的强光。除了好像是人的蠕动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看不出有其他任何情况。我试探性地喊了二三声他的名字,可对方不知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看着球不停地翻转时,猛然发现球的表面的一个地方,开着一个四角形的切口,好像是进入球内的门。按一下,能听到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因为没有把手,所以无法打开。再仔细一看,那儿留下了一个金属孔,好像是把手的痕迹。说不定,人进入那个球以后,不知怎么把手脱落了,门便关死了。所以外面进不去,里面也出不来。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这个男人已经被关在里面整整一个晚上了。我想把手是不是掉在附近,便在周围寻找。不出所料,在房间一角丢着一个圆形金属零件。把它和刚才的金属孔合上一看,尺寸正好吻合。可是,糟糕的是把手柄断了,即使可以插进孔内,也无法将门打开。
  奇怪的是,被困在里面的人,并不求救,只是哈哈哈地笑。
  “说不定……”
  我突然心生一计,这个冒险的计策不禁吓得我面如土色。已经没有思索的余地了,只有把球砸坏,才能把人救出来。
  我立即跑向工厂,找到一把大锤又折回到原来的房间,对着球就是一顿猛砸。令人吃惊的是,球是由镜子拼成的,只听到卡嚓一声巨响,球瞬间便裂成了无数块碎片。
  从里面爬出来的,正是我的朋友。我先前的猜测果真应验了。然而,人的容貌怎么会在一天之内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呢?过去,虽说他有点衰弱,一张神经质的严肃的脸,看起来让人有点害怕,但是还是正常的。可现在,犹如死人一般的脸上,肌肉松松垮垮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充满着血丝的异常虚弱的眼睛。而且,邋邋遢遢地张着嘴,不住地哈哈哈笑着,那样子确实惨不忍睹。就连深得他的宠爱的那个女佣,也被他的这副模样吓跑了。
  不用说,这次他是真的疯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发疯的呢?没见过被关在球里就发疯的男人。而且,那个奇怪的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为什么要钻进去呢?关于球,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不是他命令工厂秘密制作的呢?他到底想把这个玻璃踩球怎么样呢?
  他在房间里不住地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笑,好不容易才镇静了下来。一个女佣流着眼泪抓住了他的衣袖。
  在这种异常亢奋的情况下,镜厂的工程师也来了。我缠着他,也不管他的呵责,接二连三地提问。工程师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这里我把他回答的要点归纳如下。
  早在很久以前,工程师就被命令制作一个厚度为三分、直径四尺左右的中空玻璃球。他在保密的状态下,很快就开始作业。直到昨天晚上很晚才终于做成。当然,工程师也不明白那个玻璃球的用途。他只是按照奇怪的吩咐去做的。球外侧要涂上水银,内侧要做成一面镜子,内部的几个地方要装上强光的小灯泡,球面上还要设一处供人出入的门。做好以后,半夜运至实验室,将小灯泡的线路与室内灯的线路连结了起来。听说工程师把这些交给主人之后就回家了,别的事情他压根就不明白。
  我让工程师先回去,让佣人看护着狂人。然后一边看着周围散乱的奇怪的玻璃球碎片,一边想着该如何解开这件怪事的谜底。我长时间地盯着玻璃球。一会儿,我突然想道,他大概是以他智力的极限在进行各种镜子装置的试验,也享受着这些实验带给他的最大快乐,因此才终于想出了这个玻璃球的吧。而且,听说他要亲自进入球内,看一看玻璃球映照出的奇妙的影像。
  可是,他为什么会发疯呢?或者说,他在球内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就像有一根冰棒贯通了我的脊髓。由于这异常的恐惧,简直感觉冷到了心底。到底是因为他进入玻璃球内,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看到自己的影像发了疯,还是因为他竭力想逃出玻璃球,误将门把手折断,想出又出不来,在狭窄的球体内痛苦地垂死挣扎,因此最后发了疯?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把他吓成了那个样子呢?
  这似乎不是人所能想像得出的。试想一个人怎么可能进入到球体镜子的中心呢?球壁上映出什么样的影像,就连物理学家也无法推算得出。说不定那是超乎我们想像之处的,充满恐怖与战栗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可怕的恶魔世界。在这里,他照出的并非是他自己的影像,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而且,人们无法想像出这种东西的模样。总之,应该是一种让他发疯的什么东西覆盖了他的整个世界。
  我们能做的,只是把作为球体一部分的凹面镜的恐怖延伸到整个球体。你们一定知道凹面镜的恐怖吧。这种球体镜就像把自己放在显微镜下看到的噩梦世界由无数个凹面镜相连,包围着我们的全身,那要比单独的凹面镜要恐怖几倍甚至几十倍。光是想像一下,我们就会感到汗毛竖起。这是凹面镜围成的小宇宙,并非是我们的世界。它是属于另外一个狂人的世界。
  我的那位不幸的朋友,因为他极端的镜头狂、镜子狂,在不该走极端的事情上走极端,触犯了神,或者是受到恶魔的引诱,最终使自己走向了灭亡。
  他后来发疯而死,没有任何线索可以确认事情的真相。
  然而,只有我至今仍然难以割舍这种推测:正因为他冒犯了球体内部的什么东西,才最终落得个发疯而亡的悲惨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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