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系囹圄
2024-01-14 18:09:22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一)

  第一个开口的是鹰眼老七。
  他问:“你想不到?”
  陆小凤的确想不到。
  鹰眼老七道:“如果是我,我也一样想不到,一样会上当的。”
  陆小凤承认,这实在是个很巧妙的圈套。
  鹰眼老七道:“这不仅是个很巧妙的圈套,而且是出很好的戏,每个人都演得很逼真。”
  老狐狸叹了口气,道:“我是个老狐狸,这个圈套却不是老狐狸做出来的。”
  鹰眼老七道:“也不是我。”
  陆小凤很想闭着嘴,只可惜他的嘴还能动,舌头也能动。
  他忍不住问:“不是你们是谁?”
  鹰眼老七没有回答,老狐狸也没有,内室里却有个人替他们说了出来!
  “是我。”

×      ×      ×

  说话的声音很斯文,很有礼貌,却又偏偏带着一种逼人的傲气。
  陆小凤只听了声音,并没有看见这个人。
  人还没有走出来。
  可是陆小凤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穿黑衣服的是王府侍卫,穿着武官衣服的也是。
  ——能调度他们,要他们为他演戏的人只有一个人。
  陆小凤道:“据说皇族中最尊荣高贵的人,除了当今天子之外,就是太平安乐富贵王。”
  鹰眼老七道:“是的。”
  陆小凤道:“据说这位王爷已立下了一位世子。”
  鹰眼老七道:“是的。”
  陆小凤道:“据说这位小王爷年纪虽然轻,但却英明有为,很得人重。”
  鹰眼老七道:“是的。”
  陆小凤道:“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在这里?”
  鹰眼老七没有开口,老狐狸也没有,内室中又有人替他们同答!
  “是的。”

×      ×      ×

  这次人终于走了出来。
  一个人很斯文,很有礼貌的人,却又偏偏带着种逼人的傲气。
  ——人永远都是充满矛盾的,永远。
  陆小凤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在这位小王爷身上,因为刚才在一瞬间就已手刃数人的武官,也跟着出来了。
  小王爷道:“你们没见过?”
  陆小凤摇摇头。
  小王爷道:“他知道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我也知道他。”
  小王爷道:“哦!”
  陆小凤道:“我至少知道他有把怪刀。”
  小王爷微笑,道:“你想不想看看他的刀?”
  陆小凤道:“想。”
  小王爷挥了挥手,刀已出鞘。
  二尺七寸长的短刀,刀锋一尺五寸,刀柄一尺三寸。
  一刀刺下,刀锋立即缩入刀柄。
  小王爷道:“不管谁‘死’在这种刀下,都很快就会复活的。”
  鲜血呢?
  那当然更容易,只要在身上先准备个血囊,随时都可以让鲜血染红衣裳。
  小王爷道:“除了这把刀,你对他还知道某些什么?”
  陆小凤道:“我还知道他自己本来就是个混蛋,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会出卖朋友。”
  小王爷道:“你是他的朋友?”
  陆小凤道:“本来是的。”
  小王爷道:“现在呢?”
  陆小凤道:“现在我只想砍下他的脑袋来当夜壶。”
  小王爷微笑回头,看着这武官,道:“看来他毕竟还是认出了你。”
  武官笑道:“只可惜他每次认出我的时候,都已迟了一步哩。”

×      ×      ×

  这个绝不是真七品武官,当然就是三百年来江湖中最伟大的神偷——司空摘星。

×      ×      ×

  破碎的窗户已在片刻间换上新的,血迹也早已打扫干净。
  小王爷一向是个喜欢干净的人,能够让他在这里停留片刻已经很不容易。
  他已在这里住了好几天。
  “我是在等你,”他看着陆小凤:“这地方每个人都在等你。”
  陆小凤没有反应。
  小王爷道:“我也知道这些人其中有好几个是你的朋友,这次他们虽然出卖了你,你却不能怪他们。”
  陆小凤并不怪别人。
  他只怪自己。
  小王爷锐利的目光仿佛已看透了这个人,忽然改变话题,道:“上个月中旬,中秋前两天,江湖中发生了一宗盗案。”
  陆小凤还是没有反应。
  这并不稀奇,江湖中本来就每天都有盗案发生。
  小王爷道:“可是这一次却不同。”
  小王爷的声音更缓慢低沉:“这是江湖中,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盗案,也是最神秘的一次。”
  陆小凤已经开始在听。
  小王爷道:“在这次盗案中,几乎将镖局业中所有的高手都一网打尽,失窃的镖银数目之大,更是空前未有的。”
  他轻轻叹息,接着道:“我不幸恰巧正是这宗镖银的代理人。”
  ——代理人?什么叫代理人?
  小王爷解释道:“因为这宗镖银并不是我的,而是朝廷的军饷,我只不过授命代理朝廷,委托镖局业的同道,将这笔钱送到京城去。”
  陆小凤继续在听。
  小王爷道:“镖银失窃,所有护送的镖师都在一夜间神秘失踪,唯一留下的活口,又在两天后突然暴毙。”
  他看了看鹰眼老七,又补充道:“暴毙在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的密室里。”
  鹰眼老七垂下头,额上青筋一根根的凸起。
  对他来说,这件事不但是个致命的打击,也是种永远无法洗刷的羞辱。
  小王爷道:“事情发生后,我曾经将破案的期限展延着两次,可是他们至今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出来。”
  他凝视着陆小凤,慢慢的接着道:“作案的究竟是什么人?以你在江湖中交游之广,能不能想出一点头绪来?”
  陆小凤闭着嘴。
  小王爷淡淡的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想不出来的,幸我倒有一点。”
  他招了招手,旁边立刻有人送过来一份卷宗:“这都是有关你的资料,其中有些事很可能连你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但是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几点:“我不妨再念一遍给你自己听。”

×      ×      ×

  陆小凤。
  二十九岁,未婚。
  父母双亡,身世不详,武功来历亦不详。
  十四岁出道,十七岁成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轻功、掌法,均可名列江湖十大高手,灵犀一指更为天下无双之绝技。
  衣着华美,饮食考究,每月花费极大,却无正当收入。
  好酒,酒量甚豪。
  好赌,不甚精。
  好女色,曾经接交之女性至少在五百人以上,至今仍保持来往者亦有三十人,其中包括侠女、名妓、大小姐、小尼姑、老板娘……

×      ×      ×

  念到这里,就没有再念下去。
  陆小凤一直静静的听着,就好像在听人念别人的故事。
  小王爷掩起卷宗,道:“这就是你,江湖中最神秘、最奢侈的人,陆小凤。”
  陆小凤没有意见。
  这些事他的确都不能反驳。
  小王爷道:“现在我只有两句话问你,你每年的开销都至少要五万两以上,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目光更锐利,神情更严肃:“你喜欢的是朋友和热闹,奢侈和享受,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一个人出海去?”
  陆小凤沉默。
  小王爷道:“盗案发生的前夕,当地恰巧有一批制作佛像和木鱼的工匠路过,你坐的那条船上,又恰巧有这么样一批货物。”
  他盯着陆小凤:“对这一点,你有什么话说?”
  陆小凤没有话说。
  小王爷冷冷道:“江湖中受到这件事株连的人,至少已有五千家,鹰眼老七、熊天健的家属门下,现在都已被收押,你难道连一句话都没有?”
  陆小凤忽然道:“当然有。”
  小王爷道:“你为什么不说?”
  陆小凤道:“你若先请我喝几杯,再客客气气的问我,现在我至少说了三千六百句了。”
  小王爷道:“现在我请你喝酒还来不来得及?”
  陆小凤笑了:“只要有人请我喝酒,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太迟的。”

×      ×      ×

  酒,一杯又一杯。
  陆小凤喝得比平常更多,更快。
  他想醉。
  他只有在喝醉了的时候,才能将真心话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出来。
  现在已到了非说真话不可的时候。
  他了解这件事的严重,他说的每句话,都一定要让这个人相信。
  “我喜欢女人,吃喝嫖赌我都喜欢,喜欢得要命。”
  “因为我恐惧。”
  “我最大的恐惧就是孤寂,尤其在做完了一件事后,那种无法忍受的孤寂驱使我投入任何一个可以渡夜的女人怀抱。”
  “只要能不孤独,不管什么女人都行。”
  “可是这种生活过久了,不但令人厌倦,简直能叫人发疯。”
  “所以我决定换一种生活方式,至少我总得去试一试。”
  “所以我才决定出海去。”
  小王爷静静的听着,完全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陆小凤又接着说下去:“我要选一条最快出海的船,所以我找到了老狐狸。”
  “当时我并不知道船上要载的是什么货,直到遇难之前,我才发现船上的佛像和木鱼。”
  然后他就开始说到那个神秘的岛屿,那些神秘的、隐形的人。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其中一定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隐秘,可是他对自己知道的丝毫都没有隐瞒。
  他绝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害,他相信这件事迟早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注意着小王爷的表情。
  小王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陆小凤道:“这些事听起来虽然很荒唐,但每句话都是真的。”
  小王爷忽然道:“我相信。”
  陆小凤松了口气。
  小王爷道:“你说的话,我几乎每句都相信,因为我一向很容易相信别人,所以……”
  他的话中显然还有话。
  陆小凤立刻问:“所以怎么样?”
  小王爷淡淡道:“所以不管我是否相信都没有用。”
  陆小凤道:“没有用?要谁相信才有用啊?”
  小王爷道:“我自己虽然愚昧,却有个很聪明的妹妹。”
  陆小凤苦笑道:“你妹妹是个女人?”
  这句话问得不但滑稽,而且愚蠢,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的意思。
  ——要女人们相信真话,远比要她们听取谎言还要困难得多。
  ——因为女人对真话和谎话之间的判断,通常都有一套她们自己的逻辑。
  陆小凤的心在往下沉。
  他只希望这个女人真的有小王爷那么明智聪敏。

×      ×      ×

  后面有扇小门,门上珠帘低垂。
  小王爷已经在吩咐。
  “去问问二公主,对这个人说的话有什么意见?”
  立刻有人进去了,珠帘后人影闪动,进去的人很快又出来了。
  “二公主说,这个人说话,她只相信一句。”
  “哪一句?”
  “他喜欢女人,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行。”
  小王爷回过头,凝视着陆小凤,说道:“你已经听见她说的。”
  陆小凤道:“可是你……”
  小王爷道:“她说的,就是我说的。”
  陆小凤并没有着急。
  他很少真正着急的时候,可是现在他的鼻子好像已有点歪了。
  小王爷忽然又问:“跟你一条船回来的,是不是还有两位姑娘?”
  陆小凤道:“嗯。”
  小王爷问道:“她们是不是能证明你的话?”
  陆小凤精神一振,道:“当然能。”
  小王爷又招了招手,珠帘后人影闪动,两个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陆小凤眼睛立刻发出了光。
  小王爷道:“这两个姑娘,是不是跟你同船回来的?”
  陆小凤道:“是。”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沙曼和小玉——一个是他的情人,一个是他的恩人。
  她们当然证实他的话。
  小王爷已经在问她们:“他刚才说的,你们是不是已听见了?”
  沙曼点头。
  小玉道:“每个字我们都听得很清楚。”
  小王爷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小玉道:“只有一句话是真的。”
  小王爷道:“哪一句?”
  小玉道:“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要。”

×      ×      ×

  陆小凤傻了。
  他本来已将醉,现在却已很清醒——很清醒的傻了。
  刚喝下去的酒,都已化成冷汗泌出,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傻子有时也会明白一些事的。
  ——明白一些他自己做出来的傻事。
  只可惜当他明白这些事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当他明白这些事时,他已经做了傻子。
  小王爷还在问。
  “你们不是那个岛上的人?”
  “不是。”
  “你们可听见过那么样的一个岛?”
  “没有。”
  “连做梦都没有听见过。”这句话居然是沙曼说的。
  小王爷再次转过头,盯着陆小凤:“你还有什么说话?”
  陆小凤道:“还有一句。”
  小王爷道:“你说。”
  陆小凤道:“我本来以为我是条猪的。”
  小王爷道:“现在呢?”
  陆小凤道:“现在我才知道我不是猪,是羊。”
  小王爷道:“什么羊?”
  陆小凤道:“小羔羊。”
  小王爷道:“看来并不像。”
  陆小凤苦笑道:“但我却的确是,不折不扣的是条替罪的小羔羊。”
  小玉当然没那么大的本事救他出来,其中当然还另有主使的人。
  这个人要小玉救他出来,只不过因为他要找条替罪的羔羊。
  现在,还有谁相信那件巨案不是陆小凤做的?
  也许已只有陆小凤自己。
  小王爷盯着他,道:“你真的只有这句说话?”
  陆小凤应道:“嗯。”
  小王爷道:“只可惜我想听的并不是这句。”
  陆小凤道:“是哪句?”
  小王爷道:“赃物在哪里?”

×      ×      ×

  地窖中阴湿而黑暗,就好像世上大多数地窖一样,绝不是个可以让人舒舒服服的躺着睡觉的地方。
  陆小凤既不想睡觉,也不想躺在这里,只可惜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赃物在哪里?
  ——在一个不知名的神秘海岛上。
  ——海岛在哪里?
  ——在那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某一个神秘的地方。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答覆连他自己都不满意,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怎么样才能脱出这困境了?
  ——我为甚么不能静下来想一想?
  ——因为我被情人欺骗,被朋友出卖,又被关在这见鬼的地窖里。
  他并不是在安慰自己,现在连他自己都已没法子安慰自己。
  他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来为自己解释,解释他的愚蠢。
  因为他想来想去,好像都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候,他嗅到一股香气。
  一种很熟悉的香气。
  是牛肉汤的香气。
  而且是只有正牌牛肉汤才能煮得出的正宗牛肉汤。
  ——难道那要命的鬼丫头也已到了这地方么?
  陆小凤的心开始跳。
  他的心当然一直都在跳,现在只不过比平常快了好几倍。
  他看见地窖的门开了,一只莹白柔美的纤纤玉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从门外伸了进来。
  他的心跳得更快。
  她是怎么来的?为甚么而来?是来救他?还是来害他?
  陆小凤猜不出。
  她的想法和做法,除了她自己之外,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猜得出。
  端着汤的手先后出现,接着人也进来了。
  一个很年青、很美丽的女人,苍白的脸上带着惊惶之色,就好像来做小偷一样。
  这个女人当然不是牛肉汤。
  牛肉汤就算真的做小偷时,也不会有一点惊惶的。
  陆小凤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少女很快的闪身走进来,很快的掩上门:“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点点头。
  “你呢?”他问。
  “我是来帮你忙的。”
  她走过来,蹲下,将牛肉汤凑上陆小凤的嘴:“快把这碗汤喝下去,对你一定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
  少女说不出,只是不停的催促。
  陆小凤再问:“是谁叫你来的?”
  “当然是你的朋友!”少女道:“一个很关心你的朋友!”
  “你若真的想来帮我忙,就应该先替我解开穴道。”
  “我不会,我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点穴。”
  她显得很着急,好像恨不得捏着陆小凤的鼻子,把这碗牛肉汤灌到他嘴里去。
  陆小凤却闭上了嘴。
  她更急:“你不喝?为什么不喝?”
  陆小凤只摇头,不开口。
  他想不出喝下这碗牛肉汤后会对他有什么好处,却能想得出一百种坏处来。
  这时门外忽然有了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
  少女的手一抖,一碗牛肉汤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就听见门外有人低呼:“二公主到。”

×      ×      ×

  地窖的门又开了,大开。
  四个锦衣高鬓的宫娥,手提着宫灯,站在门外。
  灯光照着一个天仙般的女人,天仙般的风姿,天仙般的打扮。
  可是在陆小凤眼中看来,这女人却比恶鬼还可恨,比妖怪还可怕。
  因为他知道这女人到这里来,绝不会对他有一点好意。
  走进来之后,他才发现她脸上还蒙着层乌纱。
  ——她为什么不让人看见她的脸?是因为长得太丑?还是因为缺了个鼻子?少了只眼睛?
  丑人多作怪,尤其是女人。
  她想来作什么怪?
  陆小凤心里忽然又有了希望。
  ———也许她找不到男人,也许她看上了我,所以想来……
  男人总是喜欢自我陶醉的,何况陆小凤这种想法也并不能算太离谱。
  刚才端牛肉汤进来的少女已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虽然看不见这位二公主脸上的表情,却能想像到她一定在打量着他。
  就好像一个男人在打量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
  现在他才真的完全了解那些女人为什么会做那种事了。
  一个人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就只能委屈委屈自己了。
  他了解这种心情,只因为他自己现在也有了这种打算。
  只要这位二公主肯放他走,不管叫他干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地窖的门果然又关了起来,二公主居然还在里面上了栓。
  陆小凤的心又开始在跳,勉强笑了笑,道:“二公主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二公主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道:“你不必叫我公主!”
  陆小凤道:“为什么?”
  二公主道:“因为我根本不是真的公主!”
  陆小凤道:“不是?”
  二公主道:“我只不过是小王爷的义妹而已。”
  陆小凤道:“那也一样。”
  那真的一样,只要小王爷肯听她的话,就算她是条母狗也没关系。
  二公主道:“刚才我说你讲的不是真话,你是不是在恨我?”
  陆小凤立刻摇头,道:“至少你总认为我还讲了句真话!”
  他是不是在提醒她:“只要是女人,什么样的女人都行!”
  二公主道:“那么我的吩咐你都答应?”
  陆小凤道:“嗯。”
  二公主道:“好,你去死吧!”
  陆小凤怔了怔,道:“你到这里来,就是要叫我去死的?”
  二公主道:“不错。”
  陆小凤道:“你没有别的意思?”
  二公主道:“没有。”
  陆小凤还在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试探我?
  这几乎已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能不尽量往好处去想。
  可是二公主已抽出了一把刀,抛在他左手的手边。
  一尺三寸长的短刀,刀锋闪闪发着乌光。
  二公主道:“这是把毒刀,见血封喉的毒刀。”
  陆小凤看得出。
  刀上的刀锋,好像毒蛇。
  二公主又道:“我知道你的左手还能动。”
  他全身上下只有这只手能动,是司空摘星让这只手动的。
  小王爷要司空摘星替他解开了这只手的穴道,因为他要让他喝酒。
  二公主道:“你刚才既然能用这只手举杯,现在当然也能用这只手拿刀。”
  陆小凤苦笑道:“能拿刀,并不一定能杀人。”
  二公主道:“我说过,这是把见血封喉的毒刀,你只要用这把刀在自己身上划破一条血口,随便划在什么地方,都死定了。”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死定了之后,岂非再没有人知道贼物在哪里?”
  二公主道:“有人。”
  陆小凤道:“谁?”
  二公主道:“我。”

×      ×      ×

  陆小凤傻了,真的傻了。
  他终于发现这位二公主是什么人了。
  这个女人就像是蜥蜴一样,可以随时改变自己身上的颜色。
  她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能随时改变。
  二公主道:“现在你已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根本不是人,是个妖怪。”

×      ×      ×

  这位二公主赫然竟是牛肉汤。
  正牌的牛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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