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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夜风萧索 银剑芒冷寒
2023-10-30 21:58:12   作者:黄鹰   来源:黄鹰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他忍不住再望向舒媚。
  昏黄的灯光中,舒媚的面色已经死白,抹胸红,冒出她咽喉的鲜血更红。血还热,她的情想必也还未冷。
  “是你错,是潘玉错,还是香祖楼错呢?”孙羽长叹,再又坐回去。
  小楼外适时传来衣袂破空声!
  孙羽欲坐未坐的身形连忙离开椅子。
  他知道,这次是自己错了,舒媚倒地的同时,自己就应该离开,如此的静夜,如此的尖叫声,又岂会不惊动别人!
  他离椅,偏身,窜到了门边。
  说随机应变,他的确过人,破空声来自窗口的方向,所以他虽然窗口入来,不从窗口出去,灯火虽然明亮,但要是吹灯,无疑告诉别人自己还留在房里,所以他由得灯火,既然由得灯火,要是再起身形,影子就不难印到糊窗纸之上,所以他偏身。
  仓猝间能够兼顾到这许多的人,试问又有几多个?
  破空声更近,呼喝声紧接响起。
  “嫂嫂,发生了什么!”
  孙羽当然不会回答,喝声中他推起了门闩。
  破空声同时中裂,分别扑向门、窗,来的是两个人!
  也几乎同时,孙羽半身已闪出了房门,正好迎着转扑向房门来的人。
  孙羽身手虽然快,来人眼睛也不慢。
  “什么人!”猛喝声,来人右掌腰间陡抹,已多了四尺六、十三节、宝塔也似的一条雷神鞭,身形落下又飞起。
  孙羽没有作声,更没有退回去。
  “夤夜蒙着面到来,谅你也不是好东西,也罢,先吃我一鞭再说!”笑语霹雳也似暴出,人到鞭到,乌光暴闪,斜刺里迎头向孙羽刺劈!
  孙羽的身子似乎比柳絮还要轻盈,鞭未到,人已随鞭风飘出,飘上了旁边不远的栏杆。
  来人丝毫也不放松,紧迫向栏杆,第二鞭!
  他已经够快的了,但孙羽更快!
  鞭落下,栏杆“哗啦”地裂成了碎片!要是鞭落在人身上,那还得了!
  来人随收住了鞭势,抬望眼,只见孙羽手扳着画梁,身悬在半空。
  “好身手!”不由得他脱口赞一声。
  “‘雷鞭’崔群?”
  “你也识我崔群……”
  话未完,原是扑向窗口的那人亦因为听到了叱喝声已经折向这边来。
  颧骨高耸,两颊如削,就连身材他也是比崔群瘦长,但举止显然敏捷得多。
  腰带上左右斜插着两口短剑,他双手却是空着,也不等脚步着实。
  “看暗器!”他双手疾扬,似乎空着的双手指掌间突然飞出了寒星点点!
  尖锐的破空声刹那撕裂了深夜寂静!
  孙羽几乎同时就松开了扳着画梁的手,凌空疾转了出去。
  他本来就差不多是靠着一根柱子,这一转便转到了柱子的另一边,手再伸,他又再扳住画梁,但人已是在柱子后面。
  他这边才悬起身子,那边暗器亦已击至,齐钉在柱上,是十二支甩手箭!
  箭箭入柱盈寸,交错排成两列,就凭他孙羽,只怕也不容易从容应付,而他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他宁可避开。
  他一笑,道:“‘神手’于谦?”
  来的果然是于谦,他收住了势子,一仰首,道:“你说,朋友又是谁?”
  “孙羽!”
  “银剑杀手!”于谦、崔群齐齐耸然动容,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崔群不由得握鞭更紧。
  于谦下意识双手亦按到了左右短剑柄上,道:“孙朋友干的是什么买卖,于某人也很明白,只不知今夜到来,对象是什么人?”
  “潘玉,舒媚!”
  “看情形,孙朋友是得手了。”
  孙羽只是笑。
  崔群也笑,怒笑,道:“姓孙的,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哪怕是龙潭虎穴,孙某人好歹毕竟来了。”
  “答得好!那你就给我留下!”
  “只怕你留不住。”
  “你且看我留得住还是留不住!”崔群怒到了极点,扬鞭,挫腰,就要扑上去。
  旁边于谦突然喝止住,道:“慢着!”随又转向孙羽,道:“孙朋友敢作敢为,于某人佩服,但一件事情,还是得先问清楚!”
  “要问什么你只管问。”
  “风闻孙朋友杀人并不单是为了兴趣,还关系钱银方面的问题,是以于某人敢问,这一次又是什么人雇用你?”
  孙羽不作声。
  “孙朋友还是直说的好,否则,嘿!”于谦以一声干笑略去了接着的话,双手握住左右短剑的剑柄。
  那会子,小楼前面的院子里已经亮起了几盏灯笼,昏黄的灯光中,香家的护院武师兵刃出鞘,蓄势待发,再就是十来个各式各样的武林中人,有的逡巡院子里,有的跃上瓦面,想必都是香祖楼平日结交的所谓英雄豪杰。
  能够跟香祖楼交朋友的人,当然不会差劲到哪里去,再加上于谦、崔群,孙羽要是想硬杀出去,只怕够他瞧的。
  于谦那一声“否则,嘿!”果真有份量。
  孙羽目光在面巾后闪烁,突然他笑了起来,道:“直说只怕更不好。”
  “但是无论如何,总比较不说好得多了。”
  “那,听好了。”
  “什么人?”
  “香祖楼!”孙羽真的直说。
  于谦意外地一怔,还未来得及怎样,旁边崔群已一声“放屁!”冲口而出。
  孙羽没有去理会。
  崔群似乎又要有所动作,但于谦又再喝止住,然后,问孙羽道:“孙朋友可知潘玉是什么人?”
  “舒媚的表哥。”
  “然则舒媚呢?”
  “香祖楼的妻子,你的嫂子。”
  “你知道?”于谦满面疑惑。
  “我当然知道。”
  “那……”
  “你若是不信又何必问?”
  于谦沉默了下去。
  旁边崔群忍不住喝问道:“姓孙的,你给我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知道还不容易?”
  “如何容易?”
  “房里头看看去。”
  孙羽话口未完,崔群已经冲入了房间,好鲁莽的人。
  于谦没有动,只是盯紧了孙羽。
  也不过是片刻,崔群就从房间里头出来,面色异常难看,口中兀自喃喃着道:“表哥表妹,表的好!”
  于谦听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想问什么,崔群已对孙羽一挥手。
  “姓孙的,你可以走了。”
  “那失陪……”孙羽的身形就要飞起。
  崔群突又喝止住,道:“慢着,今夜的事,最好你就赶快忘了,你是聪明人,当然晓得自己的嘴巴应该怎样!”
  “这可以放心,我向来最不感兴趣的就是说话,而我也向来健忘得很。”孙羽目光一闪再闪,道:“那现在我总可以走了?”
  “慢着!”崔群又再喝止住。
  “还有什么?”
  “我大哥哪儿去了?”
  “你知道他的伯父住在什么地方?”
  崔群点头。
  “那地方向这边有一条桥。”
  “我也知道那条桥。”
  “他就在桥头等候消息。”
  “哦,你还要去回复。”
  “如果你们去当然就用不着我了。”
  “这当然再用不着你,如今你最好就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让我看见。”
  “我听说过你脾气很厉害。”
  “那么你还等什么?”
  孙羽“哈哈”一笑,整个身子曲起再弹出,箭也似的射向对面的屋顶。
  他的确是由心里笑出来,这一晚对他来说,也的确是实在顺利,实在值得高兴。
  当然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崔群在场抢着主张,由于谦来处置,事情就断不会这么简单。只因为于谦是一个很聪明,很喜欢动脑筋的人。
  但,即使是一个最聪明、最喜欢动脑筋的人,要是连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清楚,也是聪明不来,脑筋动不来的。
  所以他如今就只有干瞪着眼的份儿。
  眼看着,孙羽那比燕子还要矫捷、还要轻盈的身子很快就翻过了屋脊,黑暗中消失。
  于谦实在忍不住了,他瞪着崔群,道:“三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哥想知道,倒不如往房里头去看看,相信那总比我说还容易明白,也省得我生气。”
  于谦疑惑的目光转向房间,终于举起脚步,跨进房门。
  好一会子,于谦才从内里走出来,眉头皱得更深,面色也变得很难看,但目光依然很冷静。
  “奇怪。”他口里只吐出这样的两个字,然后又沉默了下去。
  “还有什么好奇怪,事情已经够明白的了。”崔群满面不以为然的神色。
  “事情不错是很明白,但……”
  “但什么?”
  “三弟,家丑不可外传这句话相信你总听说过。”
  “何止听说过,简直听腻了。”
  “那你试想想,大哥是什么角色,是什么身份,家里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他会随便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职业杀手来处置?”
  “或者大哥他不忍心亲自下手。”
  “大哥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的,如果说他会心软,他会不忍,那才是笑话。”
  “那……”崔群的面色开始变了。
  “姓孙的那厮不是说大哥在桥头等候他回复?”
  “他是那么说过。”
  “这就更奇怪了,香家庄卧虎藏龙,大哥他也曾夸过口,就是姓孙的本领,谁敢担保他来去自如、能够不惊动任何人、能够当夜完事、能够当夜回复,好了,即使孙羽能够,大哥也相信他能够,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天气,更深人静,雨冷风寒,什么地方不好去,犯得着桥头相候。更何况,就算大哥算准了时间,指定了地点……”
  “大哥又怎知道潘玉定会在家,并会跟舒媚在一起?”崔群忽然亦变得聪明起来。
  “看情形……”于谦面色更难看,道:“恐怕……”
  崔群忙着问道:“恐怕什么?”
  于谦并没有回答,回头向院子里的家人吩咐道:“赶快预备灯笼马匹,然后好生看守着小楼周围,我们兄弟未回来之前,什么人也休教踏上梯级半步。”
  众家人应声散开,分头打点。
  “于二哥!”那边的江湖朋友到底忍不住了,道:“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大伙儿如果不怕麻烦,不妨随我们兄弟走走。”
  “于二哥那是什么话,香大哥待我们如同手足,莫说是麻烦,哪怕拼命儿,挨刀子,也休要漏了我们。”
  好激昂的说话!
  于谦听着真有点儿感动,冲着众人一抱拳,道:“大伙儿这番说话,于某兄弟永志心头。”
  “于二哥那么说未免太见外了,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目下我们兄弟亦是无可奉告。”
  “是关于香大哥的?”
  于谦点头间,众家人已经陆续牵提来了马匹、灯笼,他和崔群两人也等不及拾级而下,就小楼上一跃身,横越栏杆,掠下院子,跃上马鞍。
  各人亦自纷纷牵过了坐骑。
  二十来骑随即先后奔出了香家庄。
  狂乱的马蹄声,划破了深宵的静寂。
  “但望桥头见得着大哥……”于谦一马当先,只想快些找到香祖楼问清楚。
  雨早已停了,无尽的黑暗依然笼罩着整个大地,也笼罩着于谦的心头。
  没有星光,更没有月色,只有灯笼昏黄的一团团,随着马匹波浪也似起伏着移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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