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狂与小狂
 
2024-01-22 13:26:58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

  萧家堡在鲁东是名堡。
  萧凤狂当然也是名人。
  他的人有名,剑更有名。
  他为人有时一本正经,但有时候却会颠三倒四,疯狂已极。
  所以在鲁东一带,有人叫他萧疯狂。
  无论你叫萧凤狂也好,萧疯狂也好,人人都知道那就是萧家堡主银笛郎君。
  要找一个这样的人,本来并不难。
  难的是:萧堡主并不经常接见人客。
  有一次,有三个剑客从长白山来到这里,意欲向萧凤狂印证武功。
  所谓“印证武功”,其实不啻就是向萧凤狂挑战。
  但他们等了大半天,却连萧凤狂的影子都见不着。
  这三个剑客怒火上升,正待闯堡大闹一番,却见四条汉子扛着一副棺木入堡。
  其中一个剑客忍不住问道:“是谁死了?”
  扛棺木的汉子回答:“萧堡主。”
  这剑客不相信,再问堡中人。
  堡中人俱答:“萧堡主已在昨天急病死去。”
  三剑客茫然互视,终于长叹一声,不辞而别。
  萧凤狂真的急病死掉吗?
  不!
  他没事,连一丁点儿的小病都没有。
  当这三个剑客在求见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卧室里赏花、喝酒,和一个艳婢在弈棋。
  当时,他心情极佳,所以他不打算派人把这三个剑客赶走。
  但是他们老是赖着不走,倒也麻烦顶透。于是,萧凤狂就对萧小狂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他装死,终于把这三个剑客赶走。
  所以,有人说萧凤狂是个疯子,倒也不是毫无理由的。

(二)

  萧小狂并不是萧凤狂的儿子,也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母亲。
  这又可够怪了吧?
  原来萧凤狂的父母俱姓萧。
  他的父亲威严精明,不苟言笑,但却早已归登极乐。
  从两岁那年开始,萧凤狂就一直与母亲萧小狂相依为命。
  萧小狂虽然是萧凤狂的母亲,但这一双母子却很特别。
  萧小狂在萧家堡里,没有掌握着很大的权力。
  别人不知就里,还会以为萧小狂只是萧家堡的一个老褓姆。
  萧小狂脾气古怪,虽然很少乱发脾气,但做起事来,却是令人难以揣测,谁都不知道她忽然会出些怎样的主意。
  原来那次,他是问母亲,以“装死”之法把那三剑客赶跑,此计如何。
  萧小狂居然没有反对,而且办得比儿子想象中还要妥当。
  这未尝不是奇人奇事,甚至一度使人误会,以为萧凤狂真的急病死了。
  直到真相大白之后,那三剑客不由哑然失笑,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去找萧凤狂的麻烦。

(三)

  从天水河向西望,就是建筑巍峨、高手如云的鲁东萧家堡。
  武林中并不只有一座萧家堡,但若论堡垒气势之磅礴,却是第一该数鲁东萧家堡。
  距离萧家堡不远,有一个市集,那是来往官道必经的富来集。
  富来集虽然不是大地方,但吃喝住宿,都不虞缺乏供应。
  萧凤狂偶然也会到这小市集里逛逛,但他这人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直到有人蓦然惊觉,他就是萧家堡主的时候,他却又已杳然不知所踪。
  倒是她的娘亲萧小狂,经常都在这里出现。
  到了现在,萧凤狂已经是个花甲老翁,萧小狂自然更是老得连牙齿都没剩下几枚。
  没有牙齿的人,本来不该吃骨头之类坚硬的食物。
  但萧小狂却不理,每次来到富来集,例必到富来居吃一斤烤排骨。
  以她这把年纪,居然还能吃肉一斤,这食量也算是厉害之至。
  她不但吃肉,也爱吃鱼。
  别人吃鱼要吃新鲜的,她却喜欢吃臭鱼。
  尽管世间上有不少人宁愿喜欢吃臭蛋、吃臭豆腐,但喜欢吃臭鱼的人,却是罕见之又罕见。
  这实在是怪人怪事。
  这一天,她忽然发觉,富来居的鱼特别臭。
  她照吃不虞。
  但碟上的鱼还没吃完,她已脸色大变,“咕咚”的一声栽倒下去。
  陪着萧小狂一起到富来居的家仆,都已吓得手足颤抖。
  他们还没有扶起萧小狂,忽然就觉得天旋地转。
  他们也在富来居吃饭喝酒。
  这一次,他们全都着了别人的道儿。

(四)

  灯光下,萧凤狂满脸红润之色。
  他喝了不少酒,整整五杯。
  萧小狂在富来居给人暗算,这件事他已知道。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有死,而是给人掳走。
  堡中上下人等,俱是担心得要命。
  萧凤狂也担心,他担心堡里养的几条狗没有人照顾。
  他对人说:“娘亲伺候那几条狗,可说是无微不至,她若有什么闪失,那可怎办?”
  他顿了顿足,又叹道:“有一只母狗快要生小狗了,到时她还不回来,气死我也!”
  他一气之下,就喝了不少酒。
  他这几句话很快就传了出去,那种速度简直比跑马还快。
  这位堡主好像真的疯了,疯得就像只吃屎的狗。
  其实,狗吃屎并不疯。
  但在人们的眼中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五)

  萧家堡最喜欢喝酒的人并不是萧堡主,而是萧留忠。
  萧留忠年纪已不轻,据说仅在萧小狂之下。
  他在萧家堡,是负责掌管茶房的。
  萧家堡的人,都叫他茶房老萧。
  虽然他掌管茶房,但却从不喝茶。
  他喝的若不是清水,就是酒,而且总是喝酒比喝水为多。
  这一天,他又喝了不少,一双眼睛早已迷迷糊糊,虽然不致举步维艰,却也是有如摇风摆柳。
  虽然他已醉态可掬,但他还是看见,在茶房顶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袍人。
  “你下来!”萧留忠举杯痛饮,嘴里却又在嚷叫着。
  茶房顶上那人立刻飘然落下。
  那是一个用黑布蒙住了脸的人。
  萧留忠冷笑,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冷酷而清醒:“朋友,萧家堡可不是猫儿窝、小狗巢,你来得容易只怕去时无路。”
  蒙面人沉声说道:“就算是萧堡主在此,他也不敢动我分毫。”
  萧留忠冷笑:“朋友,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蒙面人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玉镯。
  萧留忠一楞,问道:“这算是什么玩艺儿?”
  蒙面人冷冷道:“我不相信你会不认得这只玉镯是谁的?”
  萧留忠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忽然道:“好像是萧老夫人的碧水绿玉镯。”
  蒙面人点头:“你总算还没有真的喝醉。”
  萧留忠看着他,似是要看穿这人脸上蒙着的黑布:“你们敢去动萧老夫人,看来也不像是无名小卒。”
  蒙面人道:“我们是否无名小卒,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须知道,无名小卒也会杀人,而且你们更难抓住这凶手。”
  萧留忠冷笑:“但我现在最少已可以抓住你。”
  蒙面人淡淡道:“就算你抓住我又有什么用?一旦弄得不好,惹怒了敝上,那时候萧老夫人的性命……”
  “别尽说废话!”萧留忠冷喝:“尊驾此行目的,还请直说。”
  蒙面人道:“我们都知道,在贵堡想会晤萧堡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倒不错,”萧留忠忽然叹了口气,道:“有时候,甚至连萧老夫人都很难见得着萧堡主。”
  蒙面人道:“但萧大总管若肯带引,在下必可见得着萧堡主。”
  “我不是什么大总管,而是看管茶房的老儿,”萧留忠摇摇头:“萧家堡的大总管,是银翅飞鹏萧易寒。”
  他懒洋洋地坐下,乜斜着眼对他说:“你要大总管引路,不妨去找萧易寒。”
  蒙面人道:“在江湖中一般人看来,萧易寒的地位自然比你为高,但在萧堡主心中,你老人家的地位却比萧易寒更为重要。”
  萧留忠打个哈哈,说道:“他为什么这么看重我这个老头儿?莫不是我有三头六臂?”
  蒙面人道:“五年前,萧堡主练功走火入魔,若不是你及时以内家真气贯注,保住他这条性命,嘿嘿……”
  “哦?”萧留忠脸色一沉:“看来,你知道的事可还不少。”
  蒙面人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
  萧留忠道:“这里不是梁山,却比梁山更不易闯。”
  蒙面人道:“在下可不是来闯堡,只是欲见萧堡主一面。”
  萧留忠冷冷道:“老夫从来都不喜欢在别人的威逼下做任何事。”
  蒙面人说道:“这不是威逼,而是请求。”
  “请求?”
  “不错,是请求。”
  “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萧留忠冷冷地瞧着他,道:“但老夫看来,你却并不怎样有礼,甚至连脸上的表情怎样,老夫都完全看不见。”
  蒙面人道:“在下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这一些还望萧先生见谅。”
  萧留忠冷笑:“阁下非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且连声音也曾因服用药物而有所改变,当真是神秘鬼祟,兼而有之。”
  蒙面人的身子似是微微一震,却没有说什么。
  萧留忠沉默半晌,才缓缓接道:“你要老夫为你引见堡主,可有什么酬劳?”
  蒙面人毫不犹疑立刻取出一张银票。
  萧留忠结过一看,目光倏地发亮。
  “一万两?”
  “还望萧先生切莫见嫌。”
  “一万两代价,不算少了,老夫收下便是。”
  萧留忠正想把银票藏好,忽然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不好!这银票着了火!”
  银票真的着火焚烧。
  萧留忠还没说完,那张银票已在他的手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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