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豪赌
 
2020-06-22 10:04:38   作者:慕容美   来源:慕容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接着,一场豪赌展开。
  庄家钱姓汉子第一把掷出的点子是:一、一、二、六。
  双幺成“地”,二加六成“杂八”,合起来是付“地杠”。
  (因为出现双幺,所以只有两种配法。一加二成丁三,一加六成短七,配起来是憋十。谁会这样配?因此,这种骰子牌九,有一成规,选公认的大牌配,毋须加以说明。)
  下注的客商,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啊,因为在牌九中这算是一副大牌,要想掷出更大的一付牌来,实在不容易。
  结果,果如所料,下家一注注的均被吃光,驼背老者掷出的点子,最没出息。
  他掷出的点子是一、二、四、五。公定的配法是,幺加五“短六”,二加四“杂六”,合起来“二点”,短二。
  这一把庄家共吃进大约一百多两银子,但庄家最兴奋的,还是因为他吃进了驼背老者只有五两银子的那一注。
  他扫走驼背老者那个银锞子,目注后者,哂笑道:“兄台刚才一掷一个至尊宝的手气哪里去了?”
  驼背老者一点也不生气,淡淡回答道:“慢慢来,如果你弟台只推这一把,我就承认输定了。”
  钱姓汉子嘿了一声,道:“笑话,我钱某人玩这个最来劲,只要大家的银子不断根,钱某人一定奉陪到底!”
  豪赌继续进行,赌注越下越大。最奇怪的是,庄家钱姓汉子的手气,也似乎越来越旺。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他面前的现银加银票,已累积到五千两以上。接着几把,又连续吃进,前面的庄本,也渐渐逼近一个整数儿。
  就在这时候,高潮出现。
  驼背老者忽然张开双臂,那是一个制止众人落注的手势,众客商正疑讶间,只见这位自称两川首富的翁员外,蓦地以指节骨一敲桌面,指着庄家面前的银堆道:“就你面前的这些银子,看了,伙计!”
  看了的意思,就是不论多少,一把赌输赢。
  牌九桌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子啊庄家宣布满庄歇手不推之前,就必须时时准备接受下家这种挑战,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驼背老者这一声喊出来,众客商无不当场一愕,上万两的银子,一把赌输赢,不是开玩笑吧?
  当庄的钱姓汉子果然是个久惯战阵的大赌家,他见驼背老者要搬他的庄,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显得惊讶,只是淡淡一笑,道:“兄台拿什么看?”
  驼背老者道:“点数!”
  那么一大堆银子,还有银票,要点数的确是个麻烦,但行家毕竟是行家,不消盏茶光景,数字还是清点出来了。
  九千八百四十五两三钱正!
  驼背老者手上早已拿出一叠银票,这时抽出其中一张,递给钱姓汉子道:“一万两整,请验票,找零一百五十四两七。”
  钱姓汉子仔细验过银票,找了零数,然后就将那叠银票覆盖在银堆的最上面。
  伸手将那只大海碗扶扶正,然后这才不慌不忙的一把抓起那四颗骰子,双掌合十,搓了几把,又吹了一口气,才猛放五指,大喝一声:“成双成对的,来一把!”
  四颗骰子滴溜溜的在碗底不住转动,方桌四周的几十双眼光也跟着转动。
  每个人的胸脯起伏加速,有些人提心吊胆之余,甚至连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的妈呀,一万两银子,那是一个人一辈子吃喝不完享受不尽的一笔数目啊!
  首先停下来的骰子是个红幺,有人发出赞叹只剩,因为这是个好数字。
  紧接着,第二颗骰子停定,又是一个红幺。
  赞叹之声已立即转变为一片惊呼,因为双幺是张地牌,也是牌九中最可爱也最好配点子的一张牌!
  他们对庄家钱姓汉子和押注的驼背翁老员外谈不上喜憎之分,谁输谁赢,与他们都没有利害关系。
  他们的情绪如此激动,完全是受了牌九这种赌博,为赌徒所带来的独特刺激所支配,正所谓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第三颗骰子和第四颗骰子相继摇摇摆摆的停定下来,一个二,一个四,加起来是六点。
  提篮、老猴子,算杂六。配上地牌,是一牌地字八。
  两张牌赌输赢的牌九叫“一翻两瞪眼”,也叫“小牌九”……因为不像四张牌配两付的牌九,有调动转变的余地。
  一个八点,尤其是高居八点钟第二位的地字八,算是一付大点子了。在一般情况之下,它的胜算,常在八成以上。
  庄家钱姓汉子脸上布满得意之色,他将海碗轻轻一推,带着调侃意味道:“地字八,不算大,跟至尊宝比起来,那是差得太远了……兄台请!”
  现在,几十双眼光,都不约而同的移注到驼背老者面孔上。
  每一双眼光中,都充满了怜悯和忧虑之色。
  可怜的老驼子,任你家财如何豪富,一万两银子,也不算是个小数目。等下骰子一转,这笔银子就要改姓了。
  大家本来玩得好好的,你仁兄偏偏狠心独吞。现在,地字八,你去赶吧!嘿嘿!
  驼背老者的脸色这时也很凝重,他抓起碗中那四颗骰子,合在双掌中大摇而特摇,就是不朝海碗中掷出,好像不如此折腾一番,就出不了大点子似的。
  庄家钱姓汉子双目精光闪动,密切注视着驼背老者双手的动作,显然在提防后者搞什么小花样。
  “天灵灵,地灵灵,只要来个九就好!”驼背老者喃喃自语着,一把掷出骰子,又大喝一声:“来个九就好!九,九,九!”
  四颗骰子在海碗中滚动不已,庄家钱姓汉子的眼珠子也在眼眶里转个不停。
  钱姓汉子眼珠子转着转着,忽然伸出右手,四指指在碗沿上,大拇指抵住碗背,大喝一声道:“炒一把!”
  这也是赌骰子的一种规矩。
  因为,自古以来,十赌九诈,任何一种赌博, 都会“出毛病”。
  尤其是掷骰子,因为赌法简单,出术的方式,更是“层出不穷”!
  因此,赌徒们便想出一种消极的自卫方法。当骰子在碗中完全停止滚动之前,他的对手便有权以手触碗,表示这一把的点数不算,必须重新掷过。
  这种炒的动作,可以一再重复施行,直到确信已触到了对方的霉头,或是已达到了阻止对方玩花样的效果为止。
  众人一齐喝了一声彩,认为庄家不愧为行家,在这种紧要关头,炒上一把,确有必要。
  四颗骰子停定,点数是二、三、四、六。
  这付点子,无论怎么配,都是个五点,短五。短五对地八,当然差了一大截。换句话说,这一把如果庄家不炒,庄家就赢定了!
  刚刚喝彩的人,都不禁又发出一片哎呀之声,表示可惜。
  第二把,庄家再炒,炒掉的点子是个三点,更小。
  第三把,庄家继续炒,炒掉的是双幺,双三,“一对鹅”!众人再度欢呼,庄家神色顿时开朗。这一把如果不炒,他就惨了。
  他终于达到了炒的目的。
  第四把,钱姓汉子装出要炒的样子,但结果并未伸出手去。这也是行家赌骰子,经常使用的虚虚实实的手段之一。
  他已经连炒三把,如果驼背老者真的能操纵骰子的点数,看他又要炒第四把,一定掷出一把小点子,好让他感到懊恼。那么,他突然半途勒马,驼子就上当了!
  四颗骰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定:一、二、三、四。
  幺配四,二配三,两个无名五,小五一对!
  两个五点,是所有对子中最小的一对,但顺序却在天地杠之上,吃一个地字八,自是绰绰有余。
  众人一阵哗然,也分不清是为驼背老者感到欢欣,还是为那钱姓汉子感到惋惜。
  钱姓汉子脸色一片惨白,他瞪着驼背老者,发了一会呆,忽然抱拳道:“兄台果然高明!”
  语毕,朝那跟班的彪形大汉一挥手,两个人一声不响,相继出厅而去。
  那个来自南通,对牌九不甚在行的刘姓布商,这时转向那位来自兴化的陈姓富家大少爷道:“赫,真过瘾,简简单单的,一把骰子,就是将近两万两银子……”
  驼背老者转身招手叫来一名黑脸壮汉,正待动手去收拾那堆银子和银票,听到刘姓布商的话,立即示意那壮汉退后,同时转向刘姓布商,笑嘻嘻的道:
  “怎么样,兄台要不要试一把?这玩意儿比做生意有意思多了。既有趣又刺激,输了就当年成不好,生意赔本,财去人安乐!赢了是鸿运当头,大可以去金凤酒店尽情风流一番,过去一年半载的神仙生活!”
  刘姓布商沉吟不答,似乎有点心动,两眼望着那堆白银和银票,好像正在暗暗盘算自己的荷包够不够。
  驼背老者又笑了笑,道:“银子不够,可以找人搭伙啊!”
  陈姓富家大少爷立即插口道:“我搭一千两!”
  接着,众人七嘴八舌,全都抢着要搭股份。有的要搭三百,有的要搭五百,乱糟糟的嚷成一团。
  刘姓布商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举手摇摇,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宣布道:
  “我决定只看这一把,也只接受这位陈老弟台搭的一千两。诸位有兴趣,可以等下再来!”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很谨慎的取出两张扬州金亿钱庄的银票,递去驼背老者手上道:“金亿的票子,一张一万两,请先过目。”
  驼背老者是金亿的老主顾,对金亿出的银票,当然一眼分明。
  所以,他只约略溜了一眼,便将那两张银票覆盖在那堆银子上,同时开始熟练地找零。
  “这里是九千八百四十五两三,加一倍,共计是一万九千六百九十两六。应该找回三百零九两四,对不对?”他问刘姓布商。
  “对不对,老弟,你算算!”刘姓布商又转向那位陈姓富家大少爷,他不但不精于赌,对数目字也似乎不太灵光。
  陈姓富家大少爷以右手食指在左掌心上划了几下,点点头,表示计算无误。
  同时,他自己也从怀中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刘姓布商。
  亲兄弟,明算账,尤其是在赌场上,更讲究交割清楚,分毫苟且不得。
  一切交代完毕,驼背老者开始伸手准备去抓海碗中那四颗骰子。
  刘姓布商忽然道:“慢一点!”
  驼背老者缩手道:“什么事?”
  刘姓布商道:“这是一场大输赢,我要先看看骰子。”
  驼背老者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输赢大小是一回事,赌就要赌个公平。”
  他不但非常赞同刘姓布商的决定,而且顺势将海碗推了一把,将海碗送到刘姓布商面前,以方便后者验看那几颗骰子。
  刘姓布商拿起骰子,一颗颗反复查看。众人心里暗暗好笑,大家都看出这位布商对赌博不太内行,就算骰子有毛病,他仁兄又将如何辨别?不过,他这份细心,众人倒是相当佩服。
  刘姓布商忽然抬头道:“这付骰子,是谁准备下来的?”
  有人抢着回答道:“当然是这里的和尚。”
  刘姓布商道:“换一付行不行?”
  驼背老者道:“当然可以!”
  于是有好事者立刻大声呼唤小沙弥:“喂,小和尚,快点去再拿几付骰子来!”
  一名小沙弥答应着正待离去,那刘姓布商忽又摇手道:
  “算了算了,就这一付吧!赌钱赌的是手气,换一付骰子如果赢不了,还不是白闹笑话。”
  他把骰子又放回海碗中,驼背老者将海碗移至方桌中,抬头望向刘姓布商道:“现在可以掷了吧?”
  刘姓布商点点头道:“可以,请!”
  大厅中顿时又被一片紧张的气氛所笼罩,人人凝神摒息,静待第二局豪赌进行。
  驼背老者这一次没有玩花样,老老实实的抓起碗中四颗骰子,大喝一声:“至尊宝,越大越好!”
  大喝声中,四颗骰子投入海碗。
  首先停定的,是个红幺,接着停定的,又是一个红幺,赞叹之声四起,真是了不起的好手气。
  两个红幺,合起来是张地牌。配一张地牌,顾然希望无穷,就是拆开来,搭配另外两个点子,也相当灵活好用。
  只要另外两颗骰子不超过三点或四点,或是两颗骰子成了对,这付牌便大得吓人。
  驼背老者开始指着两颗尚在滚动不已的骰子吆喝:“金四银三,不怕小,小,小!”
  第三颗骰子停下来了,是颗五点。众人皱眉,发出充满遗憾之意的一声轻叹!
  先来两个幺,再来一个五,这付牌的麻烦就大了。
  底下最好当然是再来一个五,幺五对幺五,“小铜锤”短六一对。要不然,再来一个幺,或是一个二也好,那将是“地八”或“地九”,也是一付大牌。
  驼背老者脸色这时变得很不自然,仿佛这个五完全不是他意料中所该出现的点子。
  不过,他还在作最后的挣扎,继续指着那颗尚在滚动的骰子,使劲吆喝:“小,小,小!”
  第四颗骰子也停下来了,点子不仅不小,而且是最大的一个六!
  双幺一五一六,只有一个配法,俗语叫“死配”,“地牌”配“虎头”,地字三!
  (如果拆开配,幺五加幺六,也是个三点,但只能算短三。根据骰子牌九舍小取大的铁配原则,这付应该算作地字三,短三不予考虑。)
  刘姓布商握住陈家大少爷呲牙一笑道:“三点不算大,看我来赶!”
  他掳起袖子,一把抓起骰子,扬臂空中摇了几下,大喝一声,掷出骰子:“阿弥陀佛,过往神仙保佑,只要求个四五点儿就行了!”
  四颗骰子停定:一、二、五、六,不多不少,四点,无名四!只比驼背老者的地字三,大了一皮皮!
  方桌四周众赌徒齐齐发出一声啊,完全是一付古代百姓面对大老爷喊冤的腔调。
  因为这时刘姓布商若是掷出一付天九地九以上的大牌点子,输赢明显,那也倒罢了。
  偏偏刘姓布商只掷出一个平常被人讥骂为“牌孙子”的“杂四”,恰好压住了驼背老者有名有色的地字三,你说叫人气不气?
  你说这种怪牌巧不巧?
  刘姓布商欣然雀跃不已,转头对也在跟着他高兴的那位陈姓富家大少爷道:“你有没有带家人,叫他们拿个大麻袋来!”
  一个做大生意的富家大少爷,出门焉有不带从人之理。
  陈大少爷手一招,四名健壮家丁,立刻快步奔出。
  陈大少爷道:“拿个麻袋,替我们刘大哥把这些银子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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