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戴罪立功 七修神剑
 
2019-11-21 22:37:3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妖物叫约有四、五十声,倏又昂头将身竖起,两眼闭拢,将尖嘴阔腮一张,白牙森森,吐出来的火信疾如电闪。肚腹一阵起伏,似往里吸收什么。先前所喷出来的毒雾妖云连那些五色匹练,如众流归壑一般,纷纷往妖物口中吸涌而进。顷刻间只剩妖物口前有两三尺火焰,所有妖氛一齐被它收去。同时它又人立起来,两条后爪快要出完。空中“乾天火灵珠”也似在那里往前移动,笑和尚一看,还不下手,等待何时?说时迟,那时快,当下驾起“无形剑遁”,直往那粒“乾天火灵珠”飞去,口诵避毒真言,伸手便抢。

  方喜容容易易将珠得到手中,及至抢了珠子,回身飞遁,才觉那珠似有一种东西在下面牵引,拿着飞走,甚是吃力。百忙中往下一看,那妖物已有了觉察,一双三角眼全都睁将开来,尖嘴中火信直吐,待要喷出毒雾。笑和尚大吃一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急中生智,一手提定那珠往回飞走,手指处将飞剑放出,往那粒“乾天火灵珠”下面一绕。果然无心中将妖物真气斩断,那珠失了依附,入手轻灵,与先前重滞宛不相同。

  笑和尚用飞剑时不能隐形,已被妖物觉察。还算妖物初经雷劫之后,正在出土吐纳养神之际,气体不充,飞行不速,只怒得怪啸连声,口中一、二十丈长的毒气又似匹练般直朝空中抛去。同时两条后爪也一齐出士,待要全身飞起,笑和尚见已得手,哪敢怠慢,早已收回剑光,隐形飞遁!

  就在这时,尉迟火在危崖上潜伏,往视妖物动静。见大雷雨后,妖物果然现身,“火灵珠”停在空际,左右毒气甚重。先时也代笑和尚着急,及见金光闪了一闪,“火灵珠”不见,知已得手,心中一欢喜,略微慢了一慢,那妖物业已全身出土。先时动作尚慢,倏的刮起一阵腥风,妖物口中乱喷五色匹练,周身有彩雾烟云环绕,张开四爪,恰似一个七、八丈长的四脚蜘蛛,往前便飞!尉迟火大喝一声,将剑飞出,去斩妖物两条后爪。

  这时妖物离地也不过两三丈高,还待向上追仇敌,忽见谷中一块伸出的危崖上面,先是一溜绿光直敌尉迟火的飞剑,接着起了一阵绿烟黄雾,恰似一面百数十方丈的烟网。烟雾中一个断臂长人,面貌狰狞,披头散发,手持一面纸幡,连人带烟,直往妖物扑去!这时先前那溜绿火,已迎着尉迟火的飞剑,两下一碰,一绿一白两团光华双双坠地消灭。笑和尚原意遁出毒雾氛围,再回身运用飞剑与尉迟火前后夹攻,刚飞出去里许地面,猛一回身,正见那断臂妖人破了尉迟火飞剑,用一团黄绿烟雾,网一般围住妖物破空飞去!不由大吃一惊,忙喝:“大胆妖孽休走!”手指处一道金光,疾如闪电,往前便追!

  那断臂妖人像是知道厉害,也不回身迎敌,怪啸一声,疾如飘风,直从尉迟火潜伏的危崖上面飞越过去!笑和尚剑光何等神速,连忙追去时,刚刚飞至危崖上面,忽然闻着一股奇腥,立刻觉得天旋地转,目眩头晕。若非素常修养精纯,几乎倒地!就在这略一停顿之际,妖人逃走已远,再看尉迟火,业已倒地不省人事!笑和尚大吃一惊,不顾再追敌人,因崖上毒气太浓,不敢停留,百忙中屏着一口真气,就地上抱起尉迟火,先飞离了险地再说。

  他知道一时疏忽,闯下大祸,飞出里许,到了土穴左近,将尉迟火放在地上。一看尉迟火,二目紧闭,浑身绵软,只前胸以下肉色未变,余者自颈以上俱是色如乌漆。连忙塞了两粒丹药下去,在旁守护,等了两个时辰,丝毫不见转醒,知他受毒已深,灵丹无效,愈发忧急。这时妖物虽然逃走,余气犹自笼罩崖谷,在晴空中随风飘荡,倘如随风吹散,必要贻祸于人,也是将来隐患,只苦无法消除,干看着急。准备尉迟火到晚不醒,只好自己抱着他,驾剑光回转东海,拼着一身不是,求师尊搭救,别的暂时也顾不得了!

  渐渐日色偏西,正是无法可施之际,猛见一道匹练金光电闪星驰般的飞来,宛如神龙夭矫,围着妖穴附近绕去。接着便是震天价一个大霹雳,那道金光往崖谷只绕了一转,便掉头长虹泻地般直往妖穴射去。笑和尚一见金光,便认出是三仙一派,来了救星,只不知是三仙中的哪一位,不由又惊又喜!不等来人现身,早合掌跪在当地,不敢抬头。耳旁又听霹雳两声,悄悄拿眼偷觑,金光敛处,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清癯禅师,缓缓从空中往二人存身之处行来。笑和尚见是师父,目前妖氛已净,尉迟火也不致丧生,固然忻幸,但是想起自己许多措置失当之处,虽然师父平日钟爱,定难免去责罚,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只不时拿眼偷看动静。

  苦行头陀好似不曾看见笑和尚跪在地上一般,迳走近尉迟火身前,将他扶起,手指处,一道金光,细如人指,直往尉迟火口中钻去。一会功夫,那金光穿口出鼻,就在尉迟火七窍中钻进钻出不住游走。约有顿饭光景,苦行头陀才收回金光。双手合掌,口诵真言,搓了两搓,手上放出光华,往尉迟火上半身扑了一遍,然后取了两粒光彩晶莹、绿豆大小的丹药,塞进尉迟火口内。又过了顿饭时候,才听尉迟火长长的咳了一声,缓醒过来,见是苦行头陀,连忙躬身下拜。

  苦行头陀道:“这次很难为你!如非事前疏虞,未看出妖人潜伏之处,妖物决然授首。我同玄真子道友在东海炼丹,正是火候吃紧,那丹关系三次峨眉斗剑,几辈峨眉道友生死存亡,我三人采药多年才得齐备,一毫大意不得,所以来迟一步,致你失去飞剑,身受妖毒,几乎堕劫沉沦。那妖物毒气本就厉害,这是它的救命的毒焰,休说你等小小功行,连正邪各派中主要人物,也未必全能禁受!幸而你事前无心中服了万载空青、灵石仙乳,又有东方太乙元精所化的石犀护着前心,仅仅七窍中了毒,不然纵有灵药,也难复原了!更幸妖物毒烟,终身只放一次。它因没生后窍,食物有入无出,腹中淤积天地间淫毒污浊之气,不到生死关头,不会发泄。这次因失去它的元阳,变成纯阴之质,又被妖人在急中一抢,那妖人又完全知它克化禁忌的来历,无法脱身,情急无奈,才将这万分恶毒之气,震开腋缝,发将出来。妖气已泄去大半,此后除它,比平空遁去,容易多了。只是你飞剑既失、元气又伤,事情为助我的孽徒成功而起,你始终不存一毫贪念,即此已很难得。现时你也不能再去积修外功,可随我回转东海,由我炼一口飞剑赐还与你,以奖你这一番苦劳之功便了!”

  这时尉迟火已听出苦行头陀有怪罪之意,笑和尚更是早已听出语气不佳,吓得心头乱跳,战战兢兢膝行挨近前去,想等师父把话说完再行苦告乞恕。谁知苦行头陀始终不曾理他,把话说完,不待他二人张口,僧袍展处,单携了尉迟火,一道金光,直往东方飞去!

  笑和尚一见不好,忙驾“无形剑遁”从后追随。到了东海一看,洞门紧闭,知道师父剑光迅速,业已早到,若像往日,已然叩门迳入。因为负罪之身,又猜不透师父究要怎么责罚,彷徨无计,只得跪在洞门外面低声默祝。直跪到第三日清晨,毫无动静,思前想后,愈发焦急起来。越想越觉错误太多,事情全坏在自己身上,责无旁贷,不禁心寒胆战,愧悔万分。

  正在惶急,忽见玄真子与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双双缓步走来。笑和尚一见,仿佛是得了救星,连忙膝行着迎上前,恳求代为缓颊。妙一真人道:“你师父性情,平素看去较我等还要和易,但是戒律却异常精严,你不应违犯戒条,据我看,你师父心中甚是难过,大有将你逐出门墙之意。所幸你尚能忏悔,觉悟前非,我又念你能为峨眉宣劳,因此约了你玄真师叔向你师父求情。纵能免却追还飞剑、逐出门墙,责罚也不在小,你可小心在此谨候,别任意行动,少时自有回音!”

  笑和尚哪敢答言?不住含泪叩谢,眼看妙一真人与玄真子走到洞府门前,石门自开,双双走了进去。一会诸葛警我走来,向笑和尚略一颔首,匆匆入内。又待有两个时辰,才见诸葛警我面带忧色走了出来,唤笑和尚起立道:“恭喜师弟,已蒙师伯怜宥了!”

  笑和尚大喜,忙道:“师父可准小弟进去拜谒请罪?”诸葛警我道:“此时谈何容易!这事都怪我晚回来了两三日,累得师弟你遭此无心之过。适才师父和妙一师叔,向苦行师伯再三求情,只免逐出门墙,尚有许多下文,暂时无暇谈此,可随我到钓鳌矶新辟的洞府中细谈吧!”

  笑和尚闻言,不由忧喜交集,先向着洞府跪谢师父宽恕之恩,然后随着诸葛警我下了仙山,驾起剑光,直飞海滨钓鳌矶神吼洞坐定,听诸葛警我详说经过。才知苦行头陀怪他不该狂妄贪嗔,一心看重宝珠,精神不属,以致未看出妖人潜伏,遗留莫大后患。对他甚是灰心,不但不肯传授将来衣钵,还要追去飞剑逐出师门。幸而念在他资秉不差,事后跪在洞前,尚能自觉前非,又经玄真子、妙一真人再三说情,才免逐出之罪,给与自新之路。

  诸葛警我说起经过,笑和尚才知抢走文蛛那妖人乃是百蛮山阴风洞妖孽,绿袍老祖门下叛师恶徒辛辰子。自从绿袍老祖在慈云寺被“极乐真人”李静虚腰斩,辛辰子赶到,趁着顽石大师失利的当儿,冒险将绿袍老祖上半身抢了逃走。他拼命救师,心里并非怀有好意,他因早已知道绿袍老祖尚有第二元神炼成的“玄牝珠”,乃是邪教中的至宝,存心不良,并不将绿袍老祖上半身送回百蛮山,寻找替身还元,迳将他带至西藏大雪山极隐秘的玉影峰风穴寒泉之内,用妖术法宝将峰封锁,每日毒钉邪火禁制,要逼绿袍老祖将“玄牝珠”献出!

  绿袍老祖知他心性歹毒,与自己不相上下。宁受折磨,至死不肯将珠交出,辛辰子才知弄巧成拙,凭自己法力,只能给他受尽痛苦,要弄死却非容易。又加百蛮山尚有三十几个前辈同门,时常查问绿袍老祖上半截尸身下落,俱疑辛辰子捣鬼,绿袍老祖未死,渐渐追问甚急。“玄牝珠”如能到手,便不愁这些同门余孽不服!如果珠不能得,迟必生变!再要走漏机秘,被人救去,绿袍老祖残忍非常,报复起来,定比自己施之于人者不知还要惨上多少倍!愈想愈害怕,擒虎容易放虎难,情急无奈,只得费尽心力手脚,盗了红发老祖一把“天魔化血神刀”来。

   这“化血神刀”原是绿袍老祖的克星,交珠便罢,否则便用神刀将绿袍老祖连残身带元神全部斩化。谁知迟了一步,绿袍老祖被妖人“西方野佛”雅各达救走,狠心毒意,乘人之危,在青螺魔官中,双双活割了青海教祖藏灵子得意门徒师文恭的身躯,接复后遁回百蛮山去,发下大誓,二次再练百毒金蚕蛊,捉到辛辰子,将他折磨三十年,身受十万毒口,然后斩去元神,化骨扬灰,用法术咒成虫蚁,轮回生死,日受毒蚕咬啮,永世不完苦孽!

  辛辰子当时被绿袍老祖用“拔毛代体、化神替身”瞒过,未得追上,已知上了大当。后来一闻此信,吓得胆落魂飞,哪敢再回百蛮山去!到处潜伏匿影,以避绿袍老祖的搜寻。知道尽日藏躲,终非了局,另听别的妖人说起,要破金蚕蛊,只要生擒云南天蚕岭的千年文蛛,用自己的心血祭炼,与妖物分神化体,才可将金蚕一网打净。这次绿袍老祖下了狠心,不久便将身与金蚕合而为一,蚕存与存,蚕亡与亡,就未必能制了!

  他得了那妖人的指教,又传了妖物文蛛御制之法,用千年毒蝎腥涎合蛟丝凝结的毒网去擒妖物。预先在妖谷内用妖法隐去身形,笑和尚同尉迟火去时,他已查觉。本想下手暗算,又因妖物有“乾天火灵珠”护体,非毒网所能克制,指教他的妖人也算出他非因人成事不可,因此才隐忍未动,决计借别人抢珠之时下手。

  但他生性太恶,就这么打算,还趁尉迟火在谷口探头之际,暗打了他一“阴魂毒火弹”。那弹中上不出七天便要烦渴而死,偏偏尉迟火无意中又服了千载空青、灵石仙乳,才保无恙。及至笑和尚得珠到手,辛辰子趁他回身,用毒网抱了文蛛,污坏了尉迟火的飞剑,行法遁走。笑和尚追他时,他因“乾天火灵珠”已与妖物元气脱离,不但没有顾忌,反起觊觎。原想暗施妖法一网打净,一则恐人觉察传扬出去,二则笑和尚剑光非比寻常,同时文蛛又放出毒气,他虽满身妖法,也觉禁受不住,连已经倒地的尉迟火都未及下手,迳自逃走!

  谁想冤家路窄,指点他盗取文蛛的妖人走漏了消息,被绿袍老祖门下的一个名叫唐石的听了去,密告了绿袍老祖,自是容他不得!早派了十几个门下妖孽跟踪窥探,一则抢他那柄“化血神刀”,又兼想连那妖物文蛛一齐得去,当时并未下手。直等辛辰子得手之后,暗地跟随,到他潜伏的玉屏崖地穴以下,用妖法隐形化身入内,趁他和一个妖妇饮庆功血酒之时,暗下“销魂散”将辛辰子和那妖妇醉得昏迷过去,再用“柔骨丝”绑好,连鲛网中的文蛛一齐带回百蛮山阴风洞去!

  行至中途,正遇红发老祖寻来向辛辰子要还“化血神刀”。这一伙妖人不知厉害,语言不逊,恼了红发老祖,施展妖法困住众妖人,斩断“柔骨丝”,震醒辛辰子,索还“化血神刀”。辛辰子醒转一看,才知道中了仇敌道儿!如非红发老祖索刀起衅,要被这些同门妖孽捉了回去,其身受的惨毒哪堪设想!当下便向红发老祖跪下谢罪,将刀献还,历说绿袍老祖怎样狠毒,他盗刀自卫,情出不得已,再四苦苦哀求搭救!

  红发老祖也未理他,将刀取回,迳自飞回山去。辛辰子趁众人畏惧红发老祖,不敢动手之际,见红发老祖一走,连那妖物文蛛和心爱的妖妇都顾全不得,也乘机同时行法遁走。这伙妖孽欲待追赶,已自不及!只得带了那妖妇和妖物文蛛回山复命。

  缘袍老祖闻得辛辰子中途逃走,暴跳如雷,不但恨红发老祖切骨,竟怪唐石不谨慎,一口咬断唐石臂膀,又要将这些妖人生吃雪恨。还算雅各达再三求情,说他等俱非红发老祖之敌,文蛛既已得到,除了后患,可以将功折罪。辛辰子失了文蛛和“化血神刀”,无殊釜底游魂,早晚定可擒来报仇雪忿,何必急于一时,这些妖孽才免葬身老妖之口。

  那绿袍老祖自从续体回山,性情大变,愈发暴戾狠毒,每日俱要门下妖人出去抓来人畜与他生吃。人血一喝就醉,醉了以后,更是黑白不分,不论亲疏,一齐伤害。不似从前对门下,暴虐之中,还有几分爱惜。总以为自经辛辰子这一来,其他妖孽难保不有人学样,法术学成以后,去为将来叛师害己之用!

  他从前虽然狠毒,女色却不贪恋。自得妖妇,忽然大动淫心,每日除了刺血行法,养蚕炼蛊之外,便是饮血行淫。偏那妖妇又不安分,时常与门下妖孽勾搭,偶一觉察,他却不究妖妇,只将门人惨杀生吃。门下三十几个妖人已被他生嚼活吃了好几个。在他淫威恶法禁制之下,跑又跑不脱,如逃出被他擒回,所受更是惨毒。不逃走,在他身旁,法术既不会再传,又是喜怒难测,时时刻刻都有惨死之虞!

  他回山没有多日,闹得这些门下个个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及至这次唐石领了多人盗回文蛛,除去他的隐患,有功不奖,反将唐石咬断了一只臂膀,又要生吃众人。虽经人解劝得免,可是一见唐石断臂,便想起昔日咬断辛辰子臂膀结怨复仇之事,不时朝唐石狞笑,话言话语,总拿辛辰子作比。

  唐石平时虽然恶毒,甚得众心,向辛辰子追究绿袍老祖下落,也是他一力主持,却闹得这般结果,朝不保夕。愈发众心解体,反觉不如当初与辛辰子一气,同谋将他除去,倒不致受今日荼毒。当真是众叛亲离!

  那辛辰子却自知早晚没有活路,探知绿袍老祖为想利用文蛛炼成妖法与峨眉寻仇,得到以后,并未弄死,只因金蚕蛊尚未炼成,不能分心,将文蛛仍用鲛网网好,关在阴风洞底风穴之内。自己既与恶师势不两立,除了将文蛛再行盗回,觅地藏炼,将来还可以拼个强存弱亡之外,更无善策。处心积虑想去冒险一试,半月之内必要前去。

  苦行头陀用佛法坐禅,神仪内莹,智珠远照,算出许多因果。又看玄真子与妙一真人情面,将斩除妖物之事,责成笑和尚前去办完。命诸葛警我传语,指示了绿袍老祖藏匿妖物之所。给了三个密柬,外面标明日期,到日危急,才许开看。斩妖回来,不但将功赎罪,那时苦行头陀也值功德圆满,仍可令笑和尚继承衣钵。

  笑和尚备悉经过,好生忧虑,忙对诸葛警我道:“斩妖赎罪,责无旁贷,只是那绿袍老祖何等厉害,门下许多妖人皆非弱者,我人单势孤,本领有限,如何能够深入妖穴?师兄念在往昔情分,好歹救我一救!”

  诸葛警我道:“你真遇事则迷,枉自平日那样聪明。你想师伯既将全责交你,如非预算成功,岂有叫你前去送死之理?不过怪你这次狂妄自私,犯了教规,特意借此磨折你一番罢了。绿袍老祖厉害,我等自不是他对手,其间当然免不了许多惊险魔难。所幸师伯虽命你一人负责,并未禁止你约请帮手。前辈师伯叔自不便请去相助,连我也因师父和这两位师伯叔时有差遣,不能离开一步。但是别的同门尚多,尤其是破完青螺以后,新入门的几位同门不但本领高强,还有许多异宝。师伯第一封柬帖外面定有你起身日期,计算离今天还有半个来月,你何不趁此时期请好助手,一齐往百蛮山去相机行事,岂不是好?”

  笑和尚道:“我平日不善和师姊妹应对,除你之外,只和小弟金蝉交好。他的能力还不如我!余者同门虽多,我俱不熟,也不好意思事急请人相助!”

  诸葛警我道:“你又呆了,斩妖除害乃是我等应为之事,虽说助你,也是为公,不过你身任其难罢了。只管对他们说,除非另奉师命,有事在身都是义不容辞。峨眉与我等一家手足,俱是同门,分什么男女和交情深浅?我代你打算,这些同门当中,别看小师弟金蝉本领不如你,还就数他是第一福人,毕生永无凶险,又最得妙一夫人和诸同门看护,难得他又和你交好,约他相助,最为妥当!”

  诸葛警我续道:“你如不好意思请师姊妹们相助,一约他去,师姊妹们也决不袖手,纵然自己不去,必借法宝助你成功。我听说他们所有法宝,除朱文有朱师伯的‘天遁镜’,专破妖氛毒气外,如李英琼的‘紫郢剑’,秦家姊妹的‘弥尘幡’,还有申若兰借用半边老尼的‘紫烟锄’也未送还。他们现时俱聚集在峨眉山凝碧崖,你此去便宜行事,不可再似前时大意。我将师父给我的‘九转真元再造神丹’给你两粒,以防不测,少赎我力不从心,不能分身相助之罪如何?”

  笑和尚知那仙丹经三仙多年道法炼成,因念诸葛警我频年采药劳苦功高,戒律谨严,从无过犯,同门中只他一个得蒙恩遇,赐了七粒,有此在身,不啻多得一条生命,连忙跪谢,又谢了指教之情。将得到的“火灵珠”与诸葛警我看了,又商谈了一些别的事,迳往峨眉飞去。到了峨眉也不和旁人见面,迳寻金蝉商议。在太元洞口外遇着袁星卖弄新得的宝剑,还杀几只山鸠,他不知是女同门英琼豢养的仙猿,存心给它一点惩戒。自知冒失,只把金蝉引往无人之处,把来意告知,问金蝉可肯帮忙。

  金蝉自是一口应允。又说起责罚袁星经过,金蝉听了大笑。笑和尚深悔适才不该处治过分,虽说同门一家,自己初来,到底是客,只顾一时高兴,举动太以放肆,不好意思去见众人,好生踌躇。金蝉笑道:“笑师兄,你又太迂了。大师姊早就虑它野性难测,异日在外生事。偏它当了我们,又非常恭谨,不能无过相责。不料背地却敢放肆,得你做戒一番,再好不过。我们且先回去,和大家见了面。好在时间还早,索性留你盘桓些日,到时她们即使不去,好歹也借几件法宝。”

  笑和尚强不过金蝉,只得随他同往太元洞内,请新旧诸同门一一见礼,红着一张脸,又向英琼道了歉。金蝉便说袁星任意妄杀,咎由自取,责它乃是为好,并不过分。英琼也道:“袁星一个畜生,做错了事,本应责罚,岂能介意?”

  金蝉为友心切,便将笑和尚现奉师命,要往百蛮山阴风洞斩妖除害,将功折罪,只因绿袍老妖厉害,人单势孤,来请同门相助之事说了。这些同门,除了灵云、秦紫玲、吴文琪几个素来持重外,余下都是急功喜事,好几个都愿前往。笑和尚当然满口称谢,金蝉更是兴高采烈,不住的商量怎样去法。灵云看了甚是好笑,插口说道:“蝉弟你就是这火爆性子,也不知乱些什么,你先不要打岔,听我来说!”

  金蝉见灵云颜色似不赞同,心中大为不快,鼓着一张嘴抢着说道:“姊姊这还有什么说,我们既然以剑仙自命,斩妖除害乃是天职。何况笑师兄受了苦行师伯重责,独肩千斤重担,我和他情若骨肉,你们不肯帮他,也得帮我!莫非这义不容辞的事,也要禀命而行么?我不管你们,谁要怕事,只管不去!适才文姊姊和李师妹、申师妹、秦二师姊都说去的,想必不会说了不算,再连我一同──”

  金蝉还要往下说时,灵云见他一面激将,一面挟制,又好气,又好笑,不等说完,喝道:“蝉弟住口!休得胡言。这凝碧仙府乃本派发扬光大之基!我以微末道行,奉师父前辈之命,暂行主持。以后同门日多,都似你这样放肆狂妄,言行任性,一言一动都似这般浮躁,岂是修道人的体统!外人为妖孽所侵,我等遇见尚难袖手,阿况同门至契,只是凡事须有个条理章法,大敌当前,岂是随便张皇便能了事的?”

  金蝉原有些畏惧灵云,只因激于一时义忿,疑心灵云不肯相助,才说了那一番话。被灵云义正词严数说了一顿,旱羞了个面红过耳。英琼、朱文一知来意就自告奋勇,寒萼、若兰也相继说是要去。英琼素来天真,最得全体同门钟爱,谁说她也不计较。朱文与灵云姊弟又是生死患难之交,更不在意,反看着金蝉受屈好笑。若兰得依峨眉,引为深幸,平素本极敬重灵云,反认为自己冒昧,不该也抢着说去。其余自紫玲起没一个不佩服灵云的,笑和尚自不便有何表示,只寒萼一人生来不曾受过拘束,自负甚高,又系初来,闻言好生无趣!

  灵云心中明白,转向笑和尚道:“掌教师尊原有飞剑传谕,命我等分头建立外功。遇见这种事,不但相助师弟,如能侥幸成功,将绿袍老妖除去,正是我等积修外功机会。为公为私俱无坐视之理,偏偏仙府正值多事之秋,日前藏珍出现,也不知是何宝物,化成一道光华破空飞遁。适才第二口飞剑又要遁走,多亏师弟赶来,才得收住。现在不知穴中宝物还有多少,只有先事预防,一出便收,要是宝物还多,须留两位本领较大能收宝物之人在此防守,以收尽为止,兔致化形飞去,落于异派之手。最重要的,还有李师叔仙鹤传警,说不久有异派来滋扰。此间根本重地,师祖昔年贮藏的灵药异宝甚多,芝仙也移植在此,稍有失陷,非同小可。李师叔只说为期不远,并未指明时日。只恐妖人迟迟不来,我等难以兼顾。蝉弟福厚,毕生无甚凶险,诚如诸葛师兄所言,令他一人同去还可,其余同门只好到时再定行止了。”

  这一席话自是解释尽情,笑和尚早知师父以重责相委,必有磨难,决难容易之理,原在意料,倒也泰然,能得金蝉相助,于愿已足。金蝉虽不甚乐意,想起目前仙府中实多碍难,只得罢了。商议停妥,笑和尚便将适才接的那口飞剑交还灵云,又将柬封外面注明赴百蛮山的日期与众人看了。

  灵云见那口飞剑,形状特别,连柄长只尺许,剑身三棱,青芒耀眼,寒气瘆人毛发。众人正在传观,笑和尚猛的心中一动,对金蝉道:“藏剑宝穴现在何处?发现以后既然未能封锁,各位师姊、师兄可曾入内观察?”

  一句话将灵云提醒,忙答道:“这几日,一则仙府多故,二则初回时因未看见飞走的法宝形相,恐道力有限,不敢妄入,如今有笑师兄在,笑师兄‘无形剑遁’妙术通玄,只由我与笑师兄二人借了三位师妹的‘紫郢剑’、‘天遁镜’、‘弥尘幡’,连那‘九天元阳尺’四样宝物,入内观察,得便将穴中法宝收去,余人各驾剑光在外防守穴口,以防宝物遁走,最为稳妥!”

  当下便向三人要过三样宝物,将新得飞剑带在自己法宝囊内,布置好了众人,将“弥尘幡”交与笑和尚,“元阳尺”藏在袖内,一手持着“天遁镜”,一手拿着紫郢剑,领了众同门走到宝穴前面峭壁之下。先和笑和尚飞身上去,在穴口侧耳一听,里面金铁交鸣之声又起,只不如先前响喨。

  灵云道:“先时每值宝物飞去以前片刻,响声甚大。宝物一经飞出,便即停息。据这两次闻声观察,这穴必甚深广,现在就要进去,笑师兄可有什么高见?”笑和尚道:“师姊道法通玄,为同门表率,无须太谦,就请下手吧!”灵云便将手一挥,峭壁下除了英琼已将紫郢剑借与灵云,芷仙不能身剑合一只在下面旁观外,余人各将剑光放起,十来道光华冲霄而上,光似五彩匹练起在半空,神龙夭矫,略一游转,齐往宝穴上空会合。寒光宝气,耀目生辉,杂以雷电之音,穿织成一盘光网,笼罩穴顶。

  灵云料无疏虞,对笑和尚道:“有僭!”揭开玉石穴盖,用手中“天遁镜”往下一照,见里面是一个井一般的深穴。从上到下约有二十余丈,比穴口约宽三倍,内壁上面有一个石门,余外三面俱是平滑如玉的石壁,一无所有。才知宝穴原是两层,宝物定藏在石壁以内。略一端详,看出穴中并无异兆,回头招呼笑和尚,一前一后飞身下去。到了穴底,走向石门前一听,果然金铁之声出自门里,空穴传音,分外清晰,铿锵悦耳。见那石门竟似天然生就,仅略看出一丝轮廓,无法进去。

  二人商量了一会,先用笑和尚的飞剑往缝隙里试了试,竟不能削动分毫!也不知先前宝物怎能破壁飞去,猜这石门定有仙法妙用,不然何致笑和尚的飞剑都破它不开?又用“弥尘幡”试了试,以为“弥尘幡”能随心所至,穿金入石,必能连身入内,谁知彩云起处,仍不能飞入雷池一步,只在石门之上回旋,才知仙法厉害,愈发不敢大意。连忙收了“弥尘幡”,取出英琼紫郢剑向门缝里剌去。

  先以为飞剑、宝幡无效,紫郢剑也未必成功,姑且试试,谁知紫光到处,立刻一道白烟一闪,石门不见。石门以内金光耀眼,夹着一团彩气,疾若闪电一般盘旋,阻住去路。

  二人不禁大吃了一惊,先以为这是宝物,猛听出金铁交鸣之声出自光层里面,才悟出这是仙法封锁宝物的妙用。灵云将“天遁镜”交与笑和尚,要过“弥尘幡”,叫笑和尚持镜远照,相机进退,自己决意冒险入内一探。一手持着紫郢剑,用“弥尘幡”护体,再与自己飞剑将身合了,试探着往光层里穿去。笑和尚在光层外面瞭望,眼看一道紫光会合一幢彩云穿入光层以内,顷刻之间,倏见灵云带着一条青光,重又穿光而出,落地收了法宝飞剑,口中连称:“好险!”

  笑和尚忙问究竟,原来灵云用法宝、飞剑护身,入了宝穴,里面地方甚是深广,玉柱瑶阶,如同仙阙。尽头处见有五道光华纠结盘绕,其形不二,彩色各异,光华照眼,也辨别不出是什么宝物。正寻思一人决难下手收取,脚才着地,便觉适才所收那形如青蛇的三棱飞剑在百宝囊中跳动,未及检看,便化成一条青蛇,破囊而出!亏得手快,才得将它收回。

  百宝囊已破,无法收藏,只得连“弥尘幡”拿在手内,这青蛇才一照面,五道光华之中,倏地一道形如蜈蚣的红光,往手上扑来。这青蛇也好似要在手上挣脱,同时那余外四道光华,也纷纷飞到,灵云见势不佳,急忙仍用前法遁出,才保无恙。那五道光华好不厉害!那头一道红光飞到时,若非紫郢剑敌住,险遭不测!就这样还将百宝囊损伤,还有玉清师太所赠的“乌云神鲛网”连她自己练的两样小法宝,俱都失陷在内,还不知能保原璧与否!

  灵云说了经过,笑和尚也觉无法可施,这时忽见一道光华从空飞降。来人正是轻云,手中拿着两封柬帖,标明拆看次序。那柬帖是妙一夫人的飞剑传书,先是金蝉接到,因金蝉霹雳剑仅比紫郢稍次,胜过众人,可以帮助防守。又因有一封柬帖还有取宝之法,才请轻云下来交与灵云。灵云先朝柬帖跪拜,打开第一封一看,不由心中大喜。顾不得先说别的,忙请轻云将那青蛇形飞剑带了上去,交与寒萼代收,约了秦紫玲与朱文连她本人一同下来相助收宝,余人仍在上面防守。不一会,轻云将朱、秦二人约到。灵云才将收宝之法说出。

  原来那宝物乃是长眉真人采五行精英,用九九玄功,按七真形相炼就的七口飞剑。深藏在凝碧崖旁,天波壁中腰,青井穴中元洞内壁上七个玉石剑囊之内。总名“七修”,分龙、蛇、蟾、龟、金鸡、玉兔、蜈蚣七种,各有像形,专破异派五毒,乃是峨眉至宝。

  长眉真人飞升之时,因火候尚未纯青,未传门下。用法术将洞穴一齐封闭,由七口飞剑各依生克,昼夜三次在洞中相互击刺磨炼,仅留了一封柬帖与妙一真人。昨日妙一真人算计时日已到,打开柬帖,才知这七口飞剑来历和收用之法。

  柬帖上并说因为那日母猿袁星身上来了周甲天癸,五灵脂污了青井穴的法术封锁,也正值宝物该是出世之期,穴外法术虽然被污,内洞还有两层封锁,头一层便是那石门,第二层是一面“六阳玦”。这“六阳玦”如遇午年午月,每日午时,阳盛阴衰,物极必反,转致失了效用。同时那七口宝剑在洞内相击刺,因有生克关系,较弱的一口必乘此时被迫穿出,石门阻隔不住,自然随它本身灵性飞遁。内中有一口“玄龟剑”首先化形飞去,第二口蛇形的“青灵剑”也在次日相继飞出,虽然当时收住,如不会运用,仍要飞逃。头一口“玄龟剑”飞出之后,落在一个未入门的弟子手内,不久自会珠还。其余六口务要早日下手,以免失落异派之手。妙一真人因为与玄真子苦行头陀轮流合炼一样纯阳至宝,不能分神,恰好妙一夫人到东海看望,也因有事他去,才用飞剑传书,命灵云率领轻云、朱文等照长眉真人所传收剑之法,即时下手。收剑之后,由灵云收藏,等真人回山,再行分派。

  看完第一封柬帖,灵云吩咐好了人众,传了咒语,手举“九天元阳尺”,念动真言,朝洞门内旋转的光华一指,金光闪处,光华全敛,一面玉玦随着飞入灵云手内。众人入内一看,洞中五道光华仍在闪转腾挪,互相纠结,斗个不息。正待往里进步,门外“六阳玦”一收,宝物好似有了觉察,倏地相次分散,往外便飞!

  灵云早有防备,手中“九天元阳尺”往上一起,先化成一道金虹,往那五道光华圈去。余人早各按分派,念动收宝真言,照预说的方位,往左右四壁一指。那五道光华各依众人指处,掉转头,疾如闪电在往壁上飞去,晃眼钻入壁中不见。灵云收了“元阳尺”,见适才遗失的“乌云神鲛网”等宝物仍在地上,因未使用与剑相敌,并未损伤,便取来收好。同了众人近前一看,有大小七个玉囊嵌在壁上,色如羊脂,与壁相平,仅看出周围细缝,囊形也与剑形相类。注有古篆剑名:龙名“金鼍”、蟾名“水母”、鸡名“天啸”、兔名“阳魄”、蜈蚣名“赤苏”,除去“玄龟”、“育灵”二剑外,俱在囊内。

  众人各用真气,将七个剑囊一齐吸出,忽见金光闪处,壁上空穴全都生长还原,并无缝隙,俱都惊叹仙法妙用不置。再看手上玉囊,竟是透明如晶。囊中剑形俱与名称相似。各人高高兴兴捧了出洞,驾剑光上升穴顶,招呼洞外诸人同往太元洞内,又向寒萼要过“青灵剑”藏入囊中。众人见那七个剑囊,只龙、蛇二剑最大,约有尺许,小的三、四寸大小,听灵云说起收剑经过,才知竟有若干妙用,互相称贺了一阵。

  灵云便将“天啸剑”取来带在身上,其余五剑,“金鼍”交与紫玲,“水母”交与轻云,“阳魄”交与英琼,“赤苏”交与朱文,“青灵”交与若兰,“元龟剑”空囊交与芷仙暂时佩带,静等教祖回来定夺。

  灵云原意“七修剑”乃是灵物,等三次峨眉斗剑时破异教“五毒囊”至宝,剑数太多,既不能全数随身携带,供在室内又恐疏虞,不如分给众人佩带较为稳妥,既非私相赠授,又未传付用法,不过是暂时分着保存,并非有所厚薄。不料随意一分,又引寒萼许多不快,心中好生怏怏。

  紫玲从旁看出,知道灵云事出无心,寒萼尘孽本重,深恐她倚强任性,入门未久,得罪同门,大是不便。觑着众人不注意时,偷偷用目示意。寒萼明白乃姊用心,只微微笑了一笑,面容转趋和蔼,仍和往常一样寻着若兰说笑,好似依了紫玲暗示一般,紫玲才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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