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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雨欲来 风满京都
2023-05-27 15:51:26   作者:欧阳云飞   来源:欧阳云飞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北京城内东北角上,有一大片空旷的地方,是一个酱园,靠城墙脚下,筑有一栋精巧别致的四合院。北上房里,聚集着六七位武林人物,一个个面色凝重,坐立不安,空气静得近乎窒息,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坐在主位上的一位虎目浓眉、年约五旬的老者,是山西西门堡的堡主西门瑜,依次是乃弟西门瑾、西门璞。
  坐在客位上的那位身着锦袍、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是山东东方堡主东方亮,依次是乃弟东方明、东方白。
  东方亮的身后站着一个魁梧昂藏、一身黑衣、一脸粗犷的大汉,是东方堡的总管潘一夫。
  西门堡的总管杜巴,鹰鼻环眼,满面阴鸷,一望就知道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家伙,正在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大伙儿的茶水。
  东方堡的三堡主东方白,似乎已憋不住这股子沉闷的气氛,首先打破沉默,抱拳说道:“西门堡主,事情的始末究竟如何,可否请先明示一言?”
  西门堡主西门瑜的目光从东方明、东方白的脸上一扫而过,望着东方亮,沉声说道:“事情的梗概,老夫适才巳经向三位堡主提及,至于细微末节,是否等石大侠、冷女侠到了以后再作深谈,以期作成一个具体可行的结论,未审东方兄高见如何?”
  东方亮颔首表示同意,未置一词,东方白却满脸不悦的道:“老堡主,‘魔鞭’乃武林瑰宝,兹事体大,小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找黑道人物面对面打商量的理由。”
  西门瑜满脸堆着笑容的说道:“三堡主,石恨天与冷小凤虽寄迹黑道,但言行磊落坦荡,素为武林各派所敬重,近又被北六省江湖道一致公推为总瓢把子,这一股力量我们必须借重,不可轻视,这就是老夫与令兄联名柬邀石恨天、冷小凤的原因。”
  东方白没再言语,潘一夫望望将暗的天色,粗声大气的道:“老爷子,我们东方堡远在鲁东,能准时赶到,石、冷二人距离稍近,理当早到才对,该不会是故意拿跷吧?”
  话声甫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希聿聿”的马鸣声,杜巴第一个冲出去,立见有两匹骏马射进酱园来。
  马儿全身是汗,口里还吐着白沬,石恨天与冷小凤甫跃离马背,马儿便仆倒在地不动了。
  杜巴扬声说道:“石大侠、冷女侠到了!”
  其实,这话是多余的,因为西门瑜、东方亮已经亲自迎出来,同声说道:“欢迎!欢迎!”
  弹掉满身的灰尘,在西门瑜、东方亮的揖让下,二人携手入内,见过另外四位堡主,落座在东方亮正对面的两张太师椅上。
  杜巴早已献上香茗,石恨天润润嗓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恨天因为他往,未能与贵使相遇,以致延迟了半日的时间,足足累死了六匹马,才兼程赶到。但不知到底为了何事,居然惊动两位堡主,如此十万火急的将我们兄妹召来京都!”
  西门瑜没有说话,给杜巴使了一个眼色,杜巴出去没一会儿工夫,便命人抬进一口棺材来。
  除了西门堡的人外,大家的脸色都变了,一齐站起身来。打开棺木,立有一股浓浓的臭气溢出,冷小凤马上惊叫出声:“是四堡主?”
  西门瑜的眼眶子里满含着泪水,招呼大家拢过去,悲声说道:“正是四弟西门瑞。”
  东方明道:“四世兄是怎么死的?”
  西门瑜道:“这正是老夫请各位来京的目的之一。”
  石恨天愕然一愣,道:“西门堡主也不知道四堡主的死因?”
  西门瑜沉重的点点头,道:“事实确实如此。”
  “遇害的时间老堡主总该清楚吧?”
  “四天前。”
  “地点呢?”
  “先在别处遇害,然后移尸此地。”
  “曾移尸?这无疑是谋杀,甚至有示威的意思在。”
  “不错,”西门瑜道:“移尸的目的,就是为了示威。”
  冷小凤黛眉双挑,语急声洪:“西门堡独霸一方,威震武林,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西门瑾代兄答道:“事后曾加严查,并无半点消息。”
  石恨天道:“难不成从凶手的武功路子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撩起死者的寿衣,大家立即看到,西门瑞肚脐以上,有四条一寸宽,寸半深的勒痕。由于勒痕太深,两肋业已见骨,其他的地方血肉模糊,已开始溃烂,看不清是何物所伤。喉部以上更严重,早已腐烂不堪。
  东方白道:“是否被麻绳勒毙?”
  西门瑜道:“不,就当时的纹路观察,绝非麻绳。”
  石恨天望了大伙一眼,道:“而且,深浅,方法也不对,如用麻绳勒人,应该勒咽喉才对,同时,四条勒痕也绝对不可能如此深浅、宽窄一致。”
  西门瑜神色一紧,道:“那么,石大侠的看法是——”
  石恨天略作寻思,答非所问的道:“四五十年前,武林中出现一位‘魔神’,凭手中的一条‘魔鞭’,不知道杀了多少武林人的事,相信诸位一定耳熟能详。”
  东方亮沾沾自喜的道:“当然,四十年前,还是东方堡、西门堡与江南卧龙庄的三位先人,不惜千里追踪,最后终于在昆仑之巅将魔神制伏。”
  石恨天接着他的话头说道:“也因而奠定了东方、西门、卧龙三派鼎足而立,分执武林牛耳的霸主局面。不过,据石某所知,当时三派的三位前辈,系与魔神同归于尽,未知是否属实?”
  东方亮道:“这是事实。”
  “可知三位前辈是如何死的?”
  “老夫当时年幼,并未参与搜寻,据后来得知,当三派的高手找到昆仑时,早已变成三堆白骨。”
  “换句话说,根本弄不清楚是如何致死?”
  “嗯。”
  “可是,魔神的尸体却尚称完整,并未变成白骨。”
  “不错。”
  “三派高手也不曾得到‘魔鞭’?”
  “咦,石大侠,这件事你怎么这样清楚?”
  “在下是听一位江湖异人说的,三派的三位前辈全部是死在‘魔鞭’之下。”
  西门瑜听得一呆,道:“ ‘魔鞭’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石恨天道:“不知道,这位江湖异人说,凡是见到魔鞭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无一幸免,却见到过死在魔鞭下的人。”
  大伙儿齐声追问:“是什么样子?”
  石恨天指着西门瑞的勒痕道:“就是这个样子。”
  西门瑜、东方亮互换一个惊诧的眼神,异口同声的说道:“如此说来,‘魔鞭’的确已经出现在北京!”
  命人抬走棺木,重新入座,西门瑜接着又道:“老夫兄弟此番入京,就是因为得到‘魔鞭’的消息而来,四弟遇害后,始知事态严重,这才不得已快马惊动三位堡主,并擅作主张,联名柬邀石大侠、冷女侠,尚祈东方兄见谅是幸。”
  东方亮淡淡一笑,道:“那里,西门、东方亲如兄弟,西门兄请勿过谦,关于‘魔鞭’重现江湖的事,老夫也有个耳闻,可知落在何人之手?”
  西门瑜关起门窗,郑重其事的道:“消息来源显示,似已落入卧龙庄。”
  石、冷二人对望一眼,冷小凤追问了一句:“是江南五侠?”
  西门瑜点头不语。
  石恨天皱着眉头道:“奇怪,‘魔鞭’何等重要,理当秘而不宣,他们为何要带到北方来炫耀?”
  人同此心,这也正是东方堡的三位堡主急于知道的,立刻投来了六道探询的眸光。
  西门瑜一本正经的说道:“此事到目前为止,只能够说是道听途说,并无确切根据,‘魔鞭’可能是他们在北方得到的,也可能另有图谋,甚至尚未到手也说不
  定。”
  冷小凤道:“听老堡主的口气,那江南五侠似已身在北京?”
  “确已来到京都。”
  “可曾照过面?”
  “尚无一面之缘。”
  “他们来此多久了?”
  “大约五六天,在老夫之前。”
  石恨天喝了一口茶,眼珠子不停的转着,字斟句酌的道:“四堡主的死,严格的说起来,乃贵堡的私事,‘魔鞭’虽说是武林瑰宝,但石某兄妹并无贪得之心,我想请教老堡主召我们来的原因。”
  西门瑜的脸上掠过一道奇异的光采,道:“实不相瞒,老夫是想借重两位的大力,为亡弟报仇,并进而夺得‘魔鞭’,为咱们北六省争光。”
  “哈哈,老堡主在说笑话了,东方、西门,三分天下有其二,单凭你们两派的实力,巳绰绰有余,何需他人插手?”
  “石大侠有所不知,江南五侠,如日中天,势力已凌驾东方、西门二堡之上,如得‘魔鞭’之助,更加如虎添翼,若无二位助臂,恐将难竟全功。”
  冷小凤抢先说道:“抱歉,我们既不想争霸,也不想夺宝,西门堡主找错对象了。”
  这话太直爽,使得西门瑜下不了台,东方亮接口说道:“冷姑娘言重了,西门兄完全是为咱们北六省的颜面着想,并无半点私心,务请三思。”
  冷小凤冷哼一声,道:“黑白两道,素来泾渭分明,名门正派的人就从来不曾将我们这些小混混看在眼内,我们又何必高攀。”
  潘一夫闻言大怒,脸一沉,粗声说道:“两位老爷子出面请你们,是看得起二位,不要——”
  他本想说“不要不识抬举”,却被东方亮严厉的目光制止了。
  西门瑾张口欲言,突然推门走进一位护院来,对石恨天说道:“有一位九千岁求见总瓢把子。”
  东方明一怔,道:“九千岁?莫非是万岁爷的御弟?”
  石恨天笑道:“二堡主别开玩笑,是北京三十六堂口的舵主柳长青。”
  西门瑜补充说道:“这位柳舵主的本事可大着哩,在北京城里可以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没有他管不了的事,上自达官显要,下至贩夫走卒,无所不交,只要柳舵主跺一跺脚,半个北京城都会发抖,所以大家都昵称他为九千岁。快请!快请!”
  外面天已大黑,屋里已掌上了灯,在一只灯笼的引导下,九千岁柳长青大步而入,六位堡主全部起身相迎。
  三十来岁的年纪,风度翩翩,一袭海蓝色的长袍上罩着一件黑马褂,九千岁柳长青抱拳环施一礼,停立在石恨天的一侧。
  杜巴早搬来一只太师椅,西门瑜一面作着手势,一面笑嘻嘻的说道:“请坐!请坐!”
  九千岁柳长青却不敢坐,正容说道:“西门堡主别客气,有我们总瓢把子在,那有我柳长青的位子。”
  石恨天笑道:“长青,坐吧,咱们不时兴这一套。”
  九千岁柳长青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虽然身在黑道,主从尊卑之礼还是要守的,总不能让名门正派的人笑咱们没规矩。”
  石恨天见他坚持不肯落座,只好由他去,道:“柳舵主,你是什么时候得知我来到北京的?”
  柳长青道:“总瓢把子还没有入正阳门时,属下就得到消息,已经在酱园外守候了半个多时辰。”
  西门璞扬眉说道:“凭石大侠兄妹的本事,龙潭虎穴都可以来去自如,何须九千岁来护驾?”
  柳长青环目四顾,声音爽朗:“这倒是句实话,放眼当今武林,还没有人能把我们总瓢把子怎么样,柳长青只不过略尽作属下的本份罢了。”
  双方话不投机,西门璞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东方亮忙将话题岔到一边去,道:“柳兄在这北京城里是有名的包打听,老夫是否可以探听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江南五侠是不是已来到北京?”柳长青瞄了石恨天一眼,道:“到现在为止,柳某还不曾遇见卧龙庄的人,意思也就是说,不是江南五侠未到,就是他们隐藏的工夫到了家,未被我那三十六堂口识破。”
  “那么关于‘魔鞭’的事,柳舵主可有个耳闻?”
  “听是听说了,不过可能只是捕风捉影。”
  “柳舵主不相信‘魔鞭’已在北京出现?”
  “起码柳某未曾亲眼目睹。”
  “什么人?”
  “什么人?”
  石恨天、冷小凤霍然脸色大变,喝声未落,人已穿窗夺门而出,霎时便腾身上了屋面。
  九千岁柳长青的动作也不慢,一个“鹞子翻身”,直从后窗窜到了一棵大树上去。
  来人原在窗外偷听,石恨天一把没有捞住,被他飞上了房,冷小凤劈出一掌,正好助长了他退走的冲势,借力飞下屋面去,也合该他倒霉,大树上杀出一个柳长青,伸手便将来人的腕脉扣住了。
  此时,东方、西门二堡的人俱已赶到,彼此面面相觑,皆有愧色。
  杜巴提过一个灯笼来一照,原来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小伙子,西门瑜怒声说道:“是谁派你来的?来干什么?”
  小伙子一言不发。
  柳长青腕上加力,小伙子的腕骨“卡巴!卡巴!”直响,厉声说道:“你最好是说实话,免得皮肉受苦。”
  小伙子咬着牙,直淌汗,但还是不说话。
  惹火了一旁的潘一夫,暴跳如雷的喝道:“他妈的,你再不开腔老子就活劈了你。”
  唰!拔刀就砍,杜巴想用灯笼来阻止,反被潘一夫将灯笼劈成两半,慌乱中柳长青拖着小伙子暴退五尺,发出了一声惊呼。
  当杜巴提来另一只灯笼时,小伙子已气绝身亡。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东方明急急追问道:“这小子是怎么了?”
  柳长青拍拍双手,道:“自然是被人杀了灭口。”
  西门璞道:“是怎么死的?”
  柳长青道:“是被人以‘隔山打穴’的手法点中死穴。”
  东方明跨上一步说道:“这是谁干的?”
  石恨天道:“不管是谁,手法相当高明,此刻想逮已经太迟了。”
  西门瑜上前一阵猛搜,死者身无长物,不由的心头一沉,道:“姑不论此人系何人所派,必与‘魔鞭’及舍弟之死有关,必须从长计议,老夫已备好酒席,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石恨天望着冷小凤、柳长青,说道:“谢了,谢了,我们还有点事,想先走一步。”
  西门瑜作势拦阻,词意颇为诚挚:“难得北六省的精英齐集一堂,有许多事情正可作一深谈,何必急着要走。”
  石恨天道:“来日方长,反正我们不会马上离京,如有必要,愿随时候教。”
  抱拳环施一礼,立与冷小凤、柳长青举步行去。
  西门瑜快步追上来,道:“老夫想知道,关于联手对付卧龙庄的事,石大侠意下如何?”
  石恨天知道,这是二派最最关心的事,却无法给他们一个最最满意的答复,道:“我说过,四堡主的死,到目前为止,仍为贵堡的私事,外人似无插手的必要,至于‘魔鞭’,石某从无贪得之心,是以不便作任何承诺。”
  东方亮紧走几步,上来说道:“卧龙庄主开碑手雷震天亲率江南五侠北来寻衅,有意吞并我北六省武林道,独霸江湖,石大侠难道能置身事外?”
  石恨天道:“请恕石某说句放肆的话,我不能单听老堡主一面之词,江南五侠目前是否身在北京尚在未定之天,一切未免言之过早,再见。”
  去势陡然加快,眨眼间便消失在酱园外。
  西门瑜、东方亮双眼互望,霎时交换了数个不同的眼神。
  酱园外的一角暗处站着一个年轻人,面貌俊逸中透着几许刚毅,正是柳长青的副手翁子奇。此人虽仅二十五六的年纪,不论内外功夫,手腕口才,都俱属一时之选,故在天子脚下的各色人等,皆昵称他为八千岁。
  八千岁翁子奇一见三人行来,撮口发出一声“胡哨”,快步迎上来,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总爷!”
  就这么一句话的工夫,四下里人影晃动,已从酱园的四周撤回二十条黑色劲装、手持家伙的大汉。
  柳长青双目如电,从弟兄们的脸上一扫而过,道:“刚才可曾发现有高来高去的人?”
  弟兄们齐说没有,并向石恨天、冷小凤行礼问候,翁子奇躬身答道:“除前面准许出入外,照九爷的吩咐,其他的地方早已封锁,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一行二十余人放步疾行,石恨天觉出气氛有点不对,问柳长青:“长青兄,干嘛这么谨慎,莫非有何特殊的原因?”
  九千岁柳长青道:“那倒没有,只是这些名门正派一向尔虞我诈,诡计多端,怕他们不安好心,故作预防。”
  立刻引起冷小凤的回响,道:“说的也是,这群老家伙都是狐狸转世的,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表面上看起来是打着维护北六省尊严的旗号,实际上却是想借刀杀人,借机消灭江南五侠,满足他们称霸武林的野心。”
  石恨天道:“凤妹之言极是,西门瑜、东方亮的确用心难测,这也正是我不愿深谈,匆匆离开的原因,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北京城内,可能免不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话甫落地,猛回头,冲着身后的一堵矮墙发出一声冷笑,有一条黑影一闪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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