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南之战

 

2021-04-26 20:07:2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允与南宫一鸣要在晚上决一死战。
　　他们决战的地点是在扶化城的暖心阁上，在那一片楼船之上。
　　他们的这一战在武林中也是一场很重要的恶战。
　　在扶化城的江湖豪杰们都来了，他们决不愿意放过这一场好机会。
　　天还未晚，扶化城的暖心阁上就已经满是人了，他们都是江湖豪杰，他们一个个讲起话来大声豪气，叫几里外的人都听得见。
　　他们都在猜测这一场战事会谁输谁赢。
　　有人说南宫一鸣肯定会胜。
　　“南宫一鸣近来的运气不错，他曾经同锦衣人与无名客交手，他可是都不曾败过。他的武功不知是高是低，但江湖人明眼之人都看得出，他与人动手时，常常是不尽全力，与人生死相搏时，也是敷衍了事儿，象他这样的人，是艺高人胆大了，他敢于心不在焉，实在是因为所有与他动手的人，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才会这样漫不经心。
　　也有人不这样说。
　　江允会胜。
　　他们认为，江南江氏的武功，本来是可以独步武林的，但自上几代江门好手之后，就日见衰微了，这也是因为江门再也没有出现过好手的缘故。据说，这个江允是江门这上百年来的一个好手，他与南宫一鸣、锦衣人、无名客等也确实是不分高下。他们的功夫都是各有千秋。
　　江允一旦与南宫一鸣动手，他必然是想一鸣惊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决不会轻易出手。
　　他们一边在议论，一边在等待。
　　江允从来还没有这样紧张过。
　　他一从日上三竿时，就开始紧张，一直到了晚上，他仍然是很紧张。他紧张得让他自己都明白，他如果不放松他自己，他就完了，他绝活不过今天晚上去。
　　他在床上，放松他自己，他调匀呼吸，一点点地让他进入万念俱空的境地。
　　但他一旦从那内息运行中回来，他便又复感到紧张。
　　他的紧张是从昨日晚上来的。
　　——他看见了南宫一鸣。他看见了一个不畏生死的南宫一鸣。
　　他在那一时刻是后悔了，他后悔，他不该选中南宫一鸣做为他的对手。
　　因为他才看明白了，他明白了唐训的话是对的，南宫一鸣很可怕。
　　他看出了唐训没有看出来的一点：南宫一鸣的可怕，就是他对他自己的生命根本就不在乎。
　　一个对他自己的命根本就不在乎的人，你同他动手，你对你自己的命就该也不在乎。
　　可要命的是，江允对他自己的生命很在乎，真的很在乎。
　　他一点儿也不想死。
　　所以他看见了南宫一鸣的目光时，他明白了他是如何危险，他明白了他是在同死神打交道。
　　他现在很紧张。
　　“你不该这样紧张，如果你一直这样紧张，你今天晚上的命就没了。”
　　他猛一回头，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叫他尊敬的人。
　　这人是锦衣人。
　　锦衣人道：“如果你不紧张，我可以帮助你，把南宫一鸣杀了。”
　　江允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哪一个人，即或他是天下闻名的锦衣人。
　　“你为什么对南宫一鸣这样仇恨？”
　　锦衣人道：“我不喜欢南宫一鸣。”
　　不喜欢，算不算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江允看着他，他不讲话，他也不明白锦衣人的用意。
　　锦衣人道：“我不会告诉你更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那个女城主……”
　　江允的心一动，他也许讲的是真心话？
　　“你为什么不同女城主去说？”
　　他一叹：“我说过了，可惜她听不进我的话去。”
　　江允一笑：“是么？你如果杀死了南宫一鸣，女城主就会听进你的话了么？”
　　锦衣人道：“她不会，但如果南宫一鸣死了，我就可以把她劫走，我要把她带走。”
　　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他是不是该相信锦衣人？
　　锦衣人道：“你相信不相信不要紧，你可以从我这里学到几招金银双钱的招式，用这几招，你很可能会胜他。”
　　江允心中一动，他明白，锦衣人是真心想帮他的，如果锦衣人不想真心帮他，锦衣人决不会教他金银双钱的招法。
　　他点了点头。
　　锦衣人走了。
　　他走时，看着江允道：“江允，你如果打败了南宫一鸣，你要怎么处置他？”
　　江允沉吟，他如今还没有必胜的机会，他哪里会想到他如何处理南宫一鸣？
　　锦衣人道：“杀死他！”
　　锦衣人说完这一句话，起身就走了。
　　江允想，他应该去同南宫一鸣见面了。
　　他如今已经不再哆嗦了，他的手已经很稳定了。他心里很感谢锦衣人，是锦衣人给了他勇气。
　　他穿好衣服，他要走了。
　　可有人对他讲话了。
　　“如果你就这样走出去，你可就再也走不回来了。你以为锦衣人的那几招就足可以制服南宫一鸣，你就错了。你必将会死在南宫一鸣的剑法之下。”
　　他一怔，他慢慢说道：“南宫一鸣并不用剑。”
　　那人很固执，他说道：“你怎么知道南宫一鸣不用剑，他是剑道上的一个大行家，他怎么会不用剑。只不过，你看不见他的剑就是了。”
　　江允道：“他只是用箫。”
　　那人道：“箫即是剑。他的箫，就是天下少有的箫剑。”
　　江允想了想，又问道：“受教了。但不知道南宫一鸣的箫比别人的剑如何？”
　　那人道：“他的箫多霸气。而别人的剑多杀气。”
　　江允道：“那在下可就不明白了，杀气如何？霸气又如何？”
　　那人一叹：“江湖之人多不明白，以为杀气重于霸气。这就错了。昔日要离剌庆忌，他的霸气便使要离虽然剌死了庆忌，但他自己也无法再活在这个世上，他万念俱灰，虽生犹死。昔日楚汉垓下之争，虽然是汉军大胜，但楚霸王霸气仍然在，所以有那首‘霸王别姬’的曲子在，楚霸王不明白机变，所以自寻了死路。如果他一马渡江，后日的胜负也难予料……”
　　江允明白，这人是在指点他，他只是在沉沉思想，他有一些不明白。可他不声响，他要尽力弄明白这些道理，他知道，他如果真的能明白了这个人告诉他的道理，他或许就会成为天下的一个绝顶高手。
　　那人道：“你明白了我的话了么？”
　　江允不语。
　　那人一叹，说道：“你不会明白我的话，看今天这个世上，除了那个被人称为大侠林渊的人，再也不会有人对我的这一番话很明白的……”
　　这是那种被称为世外高人的一种不得世人明澈的悲叹。
　　江允道：“不知道老人家还可以有什么话教我？”
　　那人道：“你为什么要挑选南宫一鸣做你的对手？”
　　江允道：“我以为我能战胜他。”
　　那人一叹：“你不讲实话。”
　　江允沉默了半晌，才轻轻道：“我觉得他太幸运了。”
　　那人更是一叹：“你的眼光这样浅，你把天下最不幸的人看成了幸运的人，你要难受了……”
　　江允道：“南宫一鸣在扶化城是人人皆知的红人，他有什么不幸？”
　　那人一笑：“他的不幸，你怎么会明白？你如果明白了他的苦心，你不也精进了一层么？”
　　江允道：“南宫一鸣有什么苦心？他实在是过上了舒服日子，他还能有什么苦心？”
　　那人不语了。江允再三问他他也只是一叹：“你不明白，这件事也实在是说不得。”
　　江允道：“依前辈之见，我与南宫一鸣的一斗，谁可能胜？”
　　那人一沉吟，显然是在思索这一难题。
　　他慢慢道：“我知道了，你与南宫一鸣这一战，你也不会胜，他也胜不了。”
　　南宫一鸣从他的居室里向外走，他的心里很平静，他知道，他没有什么负担，他如果胜了，他仍然还要回到这一间屋子里来，他如果败了，他就会死了。他情愿死了，也不想再回到这一间屋子里来了。
　　吴帆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娇笑着，看他：“南宫一鸣，人家都说你是一个知疼知冷的男人，人家都说你这个人知道如何对女人温柔。你看你，都要去与人动手了，还这样木木的对你的妻子。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一去，你的妻子就会成为一个寡妇？你死了，让我多恨你？你如果白天不那么显你自己，让花芯儿把那个江允弄死了，你岂不是这会只要同我在一起，悠悠闲闲地喝酒就行了？”
　　她缠在南宫一鸣的身上。
　　南宫一鸣道：“吴帆，你能对我讲实话不能？”
　　吴帆看看他，她有一点儿吃惊，她吃惊他讲话时那神色严肃。
　　“能，为什么不能？”
　　“你已经把黑熊陆四夫妻弄死了么？”
　　吴帆好像刚刚想起来了一件事儿她说道：“糟了，他们已经在那棺材里死过了十一天了。我在那里躺了九天，我才又活了过来。他们已经呆了十一天了，他们已经死定了……”
　　南宫一鸣看着她，她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你把那个山西的老头子弄死了么？”
　　她笑得很开心，对着南宫一鸣笑：“我怎么会把他弄死？他是一棵摇钱树。他现在活得很开心，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南宫一鸣摇摇头。
　　他最后看定吴帆，一字一句地说道：“吴帆，你是不是我的妻子？”
　　吴帆盈盈而笑：“当然是，你不要忘了，你是明媒正娶把我娶去的。”
　　南宫一鸣道：“是就好，我告诉你，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再也不要把这些人杀死的杀死，关起来的关起来，你让他们走，让他们离开扶化城，行不行？”
　　吴帆笑道：“你死不了，如果江允真的动一动你，我要他们一个也不剩，让他们都死在我的手里。”
　　南宫一鸣看着吴帆，他明白吴帆的心思。
　　她并不在乎他的死活，她只想着，如果南宫一鸣死了，那会大大地伤了她做为扶化城主的自尊，她一定要向这些人报复，她一定会把他们全都杀死！
　　南宫一鸣道：“好，我明白了。”
　　他向外就走。
　　皓月当空，人们都等着，等着江允与南宫一鸣动手。
　　人在他的一生中，难得当上几回主要的角色，如今南宫一鸣与江允生死决战，江允俨然已经成为了今天晚上的主要角色。
　　很多人都在看着他。
　　无论如何，他能与南宫一鸣动手，这就让世人不敢小看他。
　　南宫一鸣站在了江允的对面。
　　他慢慢道：“江允，你好！”
　　江允无话可说，他怕一讲话，让当场的人看出了他的心中很紧张。
　　南宫一鸣道：“江允，我不想与你动手，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时人想的主意完全都是错的，你自己一心一意想一件事儿，其实，因为你一开始就钻入了死胡同，你越想就越是错了……”
　　江允道：“无论如何，我同你动手，这一件事不会错。”
　　南宫一鸣笑了，他已经过了这种对一切都用血气来对付的年纪，他明白江允的心意。
　　两个人看来确实是无话可说。
　　南宫一鸣道：“江允，你为什么不动手？”
　　江允道：“我在想，你与我一旦动起手来，谁会胜？”
　　南宫一鸣一叹，这一叹似乎有无限心事：“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战，谁也不会胜。你也不会胜，我也不会胜。”
　　江允道：“那么巧？”
　　南宫一鸣道：“不是巧。有人盼你胜，盼你胜的人多些。有人盼我胜，盼我胜的人势力大些。”
　　江允道“依你看，谁也胜不了？”
　　南宫一鸣道：“你与我一战，有人会胜。”
　　“谁？”
　　“我的妻子，城主会胜。”
　　众人愕然，他们不明白南宫一鸣为什么会这样讲。
　　江允突然一怔，他想起了那个不明身份的人对他的劝告，真的是他讲的对么？真的是他与南宫一鸣的一战会谁也不能胜么？真的会两败俱伤？
　　江允道：“南宫一鸣，你的话我不明白。”
　　南宫一鸣道：“你可以弄明白，这些人都在，他们都是来这扶化城的江湖豪杰，他们中，至少有十几个人盼你胜。你如果胜了，对他们的好处极大……”
　　江允一怔，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一点儿明白了。
　　但众人已经在鼓噪了，他们在一边，对两人久久不动手已经不满。
　　江允与南宫一鸣冲在了一起。
　　他们战了几个回合。
　　江允虽然在江湖上久久走动，但他头一回觉出他的功夫不够用了。他的手很快，但他很恼火，他根本打不着南宫一鸣，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人影在晃动，他击不中南宫一鸣。
　　他想起了锦衣人的那几招。
　　南宫一鸣与他动手，似乎并不想伤他，只是慢慢走动，一招一式都变得很慢，让在一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唐训直冒冷汗，他更明白了，他如果与南宫一鸣动手，他也决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时，江允变招了，他的身子一突而上，叭地一声，他的掌击在了南宫一鸣的身上。
　　南宫一鸣的身子疾忙而退。
　　他站住了，他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
　　他看着江允，声间喑哑：“锦衣人的绝招？”
　　江允看着他，没有讲话。
　　南宫一鸣没有想到，他没有想到，江允居然也会这几招，他用了锦衣人的绝招，才可以伤了南宫一鸣。
　　江允道：“你要死了，你会死在我的掌下……”
　　场上变生须臾，让众人都惊诧不止。
　　江允居然能胜了南宫一鸣？
　　吴帆突然跳了出来，她站在场边道：“江允，算你是胜了，你来会会我，好不好？”
　　江允道：“我为什么要会你，我只要是与南宫一鸣做一次生死之斗。”
　　当场之人都看出，南宫一鸣与江允这一战，因为南宫一鸣的已经受了伤，他绝对讨不到好处。
　　江允反倒可能在这时取胜。
　　南宫一鸣道：“吴帆，你让开！”
　　吴帆只好让开。
　　南宫一鸣道：“江允，你这个人冰雪聪明，却也卷入了这一场是非，真是可叹啊……你既能用锦衣人的绝招，你为什么不要锦衣人来与我动手，你明白，他根本不会伤到我，只有你，才会用这些招术来伤我……你下去吧，让锦衣人来与我动手……”
　　江允不语，他只知道，他如果乘机全力与南宫一鸣一搏，他也许会取胜，那样，他就会成为天下少有的高手。
　　他冷冷道：“南宫一鸣，你今天已经死定了！”
　　南宫一鸣道：“是么？江允，你真可怜，你呀，你象这一群疯子一样，呆在这个扶化城里不走，你早早晚晚也会死在这里。”
　　他看着江允：“你还年轻，你想出名，你以为出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你正急着出名，你想为你们江南江门争光，你想用南宫一鸣的血做到这一点，是不是？可惜，你想错了，你想错了……”
　　南宫一鸣走向江允，他的嘴角在流血，他的身体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