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悔是女人刀

 

2021-04-27 15:04:3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女人戴着面纱，慢慢向庭院飘去。
　　庭院虽深，但寂寂无声。
　　没有人的庭院更显得寂静、幽深。
　　女人的脚步很慢，她似在留连，在追忆。
　　过去平淡的日子如今都历历在目，都显得十分可贵。
　　她本是俏丽女儿，干嘛要弄刀？
　　她本来在大树荫下，为什么要搅来暴风雨？
　　她今天才明白，郜亦天挂琴封棋那心思，人求平静，难得。人求无为，更难。
　　江湖血腥，是不是由她而起？
　　江湖骚乱，是不是由于先起了一个百鸟群？
　　她站住了，她面前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男人，是一个没了右臂的男人。
　　微风轻拂，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飘拂。
　　这男人身体笔直，一身白色长衫更显得一尘不染。
　　这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偏偏对世人自称他是鬼。
　　男人目光不眨地望她。
　　她畏惧这目光，如果没有面纱，她闭上眼也会感到这目光凌厉。
　　男人轻轻一叹道：“你终于来了！”
　　这一叹，这一句，说出了男人的心里话。
　　她是不是早就该来？
　　但她没来。
　　她终于来了，他认为她还是会来，是不是？
　　她心中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男人很坦荡，说了这一句话后，就再也不讲话了。
　　她想讲话，似有许多话要对这个男人讲。她头一回明白，男人有时很威严，很让女人渴望他们，渴望同他们说话，渴望同他们接近。
　　因为这样的男人很高大。
　　对付这样的男人，不能用那一柄薄薄的女儿刀。
　　她说了一句：“我去看他了……”
　　他一叹，她来，自然会去看郜亦天。
　　她低声说道：“他……会不会好？”
　　男人摇头。郜亦天不会好起来，除非出现奇迹。
　　他眼光闪亮：“你相不相信奇迹？”
　　女人迟疑了一下，眼光淡了下去，她不相信奇迹。
　　面前就是天下第一的名医，他都无法让郜亦天站起来，天下哪还有人会创造奇迹？
　　浩明也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相信奇迹。”
　　许媚儿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但她确实说不出来。她想告诉浩明那天亦天倒下时她为什么走了。按常理她该出现在郜亦天的身边，她应该为郜亦天熬药，为他洗脸，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一下一下地给他梳头。她不是郜亦天的妻子么？她为什么不做这些？即或是郜亦天已经人事不省，她也该做这些事的。
　　但她不这样做，只因为她是许媚儿，她欠郜亦天的是情，是血，而不是服侍他。
　　她做的这一切，浩明能明白么？
　　浩明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媚儿，媚儿，你是媚儿，他是郜亦天，你们都不是平常的人。”
　　她看着浩明，眼前这个独臂人也不是一个凡人。他明白护着郜亦天只有一死，但他仍拚命维护郜亦天。
　　许媚儿一叹：“我不明白我做得对不对？”
　　她的口气有些迟疑，也有些疲惫。
　　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脆快声音。
　　“只要你自己认为对，别人怎么看，又有什么关系？”
　　许媚儿一回头，她看见了宁馨儿。
　　这仍然是那个大家风范的宁馨儿，是那个阅尽男人无数的宁馨儿。
　　宁馨儿对浩明一笑，这笑满是爱意与自豪。
　　许媚儿心中一震。
　　她不是自诩她很有心境么？她不是为了嫉恨男人而建起了百鸟群么？她一向做事不是雷厉风行，自行其是么？为什么她犹豫了？因为她没有一个男人么？因为她没有一个象浩明一样的男人可以凭依么？她疲惫时，没有男人，艰辛向谁诉说？
　　宁馨儿道：“我与浩明时时听到你的消息，我曾向郜大侠也讲起你，我那一个下午向他讲起你……”
　　许媚儿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他……他怎么说？”
　　她忘了，郜亦天已不能动，郜亦天已不能说。
　　宁馨儿道：“我讲时，他不眨眼，他一直不眨眼。他听得很认真。我告诉他，你在江湖上都做了些什么。”
　　许媚儿无语。她在想，宁馨儿坐在床边，向郜亦天讲她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如果是她自己向郜亦天讲这些，那有多好？可惜她自己没法儿向他讲。只好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他昏睡，才能向他倾吐衷肠。女人与男人之间，有一道很高很高的山峰。
　　她能不能越过这山峰？
　　许媚儿不知道她该说什么好。
　　她看着宁馨儿，突然明白她自己错了。
　　如果你一味嫉恨男人，你的世界中只会出现那些肮脏男人。只有你爱男人，你才会找到象浩明这样的男人。
　　宁馨儿好幸运。
　　可她许媚儿就没那么快活了。
　　她当初去找郜亦天时，她是认识到了郜亦天这个人了么？不是。她只是认定，她是江湖上的第一美人，而郜亦天也是江湖上的第一人，他是武林中的第一高手，所以她才决定要嫁给他。
　　宁馨儿看男人太多，她明白她应该寻找到什么。
　　她许媚儿也看男人太多，她不明白她应该寻找什么。
　　她失去了郜亦天。
　　这是命运。
　　她活在这世上已了无生趣，但她还要活着，她要办她自己的事，要走完她自己的路。
　　她要去找九华仙女。
　　她要挑战落魄书生。
　　她要为郜门雪耻。
　　活下去已经不是为了她自己，如今，她要为别人活着了。
　　她心中很悲凉。
　　她想马上去死，死在郜亦天面前，但她不能。
　　宁馨儿看着她，宁馨儿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明白许媚儿此时的心境。
　　她什么也不说。
　　宁馨儿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你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许媚儿摘下面纱，让宁馨儿看她。
　　宁馨儿一叹：“还是那么美！好象你更漂亮了，浩郎，你说对不对？”
　　浩明道：“对，媚儿，你脸上又多了一份诚挚，又有了一些深沉。”
　　许媚儿一笑，这是苦笑。
　　他们是安慰她么？
　　宁馨儿娇声道：“面纱给我。”
　　许媚儿不知她要做什么，一怔，但还是把面纱给了她。
　　宁馨儿接过来，又把它递给了浩明。
　　浩明看着宁馨儿，笑了一笑，把这面纱扯碎。
　　宁馨儿看着发怔的许媚儿，笑道：“媚儿，媚儿，浩郎知我心思。你既然要无愧于人，走到哪里，何必又戴着这东西？”
　　浩明也笑，望着媚儿：“百鸟群如今在江湖男人的眼里，都是一群美丽至极，可爱可亲的漂亮鸟儿，凤凰怎么会例外？”
　　许媚儿眼中热泪盈眶，她不知说什么好。
　　她身子一纵，人就飞射出去。
　　她转瞬间已经去远了。
　　只有浩明与宁馨儿在对望着，他们眼中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