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剑难出手伤伊人

 

2021-04-27 15:05:1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湖上，风波不断。
　　据说皇帝已派人传旨，敕封九华仙女为天下武林总护法。这封号既怪异又特殊，让江湖人物不解，江湖上各派纷呈，三教九流，各大门派，泾是泾，渭是渭，怎么会成为一个武林门派？既然没有这一个武林门派，这总护法从哪儿来的？
　　江湖人物对九华仙女也确实不可小觑，她带人上少林，与少林方丈闻达大师印证了三天三夜武功，最后败闻达大师，屈少林而归。她又带人直上武当的九宫观，与武当掌门玉虚道长比武，使玉虚道长不敌，武当也答应不理江湖俗事。这一来九华仙女名声大振，江湖各大门或是依附，或是闭门不理江湖俗务，但由九华仙女在江湖上纵横。
　　她杀死山西言氏一百七十口人；
　　她绞杀山东蓬莱轰天雷仇容；
　　她设计制服了长白山乌龙门掌门人金钟；
　　她准备在终南山开一个天下武林人大会，到那时，她准会提出一个天下武林一统的口号。
　　她忘不了做她的天下武林总护法。
　　江湖上，风波不止。
　　江湖上，只有百鸟群与她公然对敌，只有落魄书生夫妻不与她为伍。
　　凤凰接到了落魄书生一束信札。
　　她拆看这信。
　　信中写道：
　　我与郜亦天素昧平生，但得两次与郜大侠交手。此生唯一可悔之事，便是与郜亦天之争。郜亦天临伤之前，曾嘱我：如我不行，我的一切拜托你来办了。我虽无郜大侠之能，但一时贾勇答应，自然当不食言。我揣想郜大侠之事有三：一是江湖上的平静依赖郜大侠，此是大事，容祁震以后力图。二是郜大侠生平磊落，因即受两个女人之害。这两个女人一是九华仙女，我当尽此生与她周旋。另一人便是凤凰，即郜大侠夫人许媚儿，我约夫人于湖边一会，至时生死相搏，以报夫人投毒于郜大侠，坏郜大侠此生隆誉之耻。
　　落魄书生祁震敬呈
　　许媚儿冷冷一笑。
　　果然又有这一约。
　　天下事偏偏怪诞，你要清静，却遍觅不得，你要热闹，却处处无热闹。谁想得到，两次闯府挑战郜亦天的落魄书生会为郜亦天报仇？而且这仇恨却又落在郜亦天最亲近的女人身上？
　　凤凰明白，这一约必赴。
　　她不想同落魄书生死战，她只想同那个害郜亦天的九华仙女一拚，她明白，以九华仙女目今的势力，她也难与之相争，但她心中有怒恨，又因有郜亦天那被毒之仇，她怎能不报？她明白她与这落魄书生也必有一场血战，但那并不是该在此时，而是在她与九华仙女一拚之后。
　　但落魄书生找上门来了。
　　她怎么办？
　　约战地点在湖上。
　　落魄书生是不是还恨她囚禁孔雀？她以孔雀为要挟，要落魄书生杀郜亦天，几乎铸成落魄书生此生大错，他不恨凤凰又会恨谁？
　　他一定要与凤凰决战。
　　此战已不可免。
　　落魄书生书柬讲得明明白白，此生郜亦天有三件大事，这三件大事他都会为郜亦天办理。这三件事之中最轻最小的一件，就是与她凤凰决战。
　　她不能不去。
　　湖，仍然是那个幽静的湖。
　　湖中有沙洲。
　　沙洲之地是静谧之地，是她与落魄书生都熟悉的地方。
　　凤凰上船，小船鼓帆而去，一直到沙洲。
　　沙洲之上，站着四个人。
　　远远站着的是孔雀。
　　落魄书生祁震正与山雀握手言欢，他们笑着，笑得很响亮，象一辈子没见面的老朋友。
　　百灵在一边看落魄书生，嘿嘿傻笑。
　　凤凰突然明白了，只要是好男人，对百鸟群准有吸引力。
　　她当初恨这些男人，是不是也是嫉妒这种男人？
　　船慢慢靠在沙滩上。
　　凤凰下了船。
　　山雀、百灵都来叩见她。
　　孔雀远远地向她行礼。
　　凤凰笑了，她的眼中没了那冷笑：“孔雀，你好。你是不是很快活？”
　　她笑盈盈的样子很少见，让百灵、山雀也觉得很诧异。
　　孔雀见她到来，心中暗暗嗟叹，发愁，怎么办？这两个人现在还笑吟吟的模样，一会儿就该斗得不死不散。那样子，她还有什么脸面对凤凰？她如果不愿凤凰死，就该制止落魄书生才对。但落魄书生是男人，男人行事从来都是他们自己拿主意，她怎么能阻止住他？
　　凤凰站在落魄书生面前。
　　她很矜持，因为她是凤凰。
　　落魄书生心中暗生怒火：你害了郜亦天不算，还要害我。那一天你给郜亦天下了毒，想让郜亦天死在我的剑下，这用心也实在太毒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郜亦天不是你的丈夫么？你领着这一群好好的女人专门恨毒男人，她们一个个都变了心性，这岂不是害人么？只要有我落魄书生在，你那害人的阴谋怎么会得逞？我要代郜亦天杀死你，让你这害男人的百鸟哄散……
　　落魄书生道：“我与郜大侠比剑时，曾当面答应了他一件事，就是如果郜大侠不便时，我来为他办事。你用毒害郜大侠，这件事咱们今天来一个了断。”
　　凤凰苦笑一笑：“落魄书生，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可以代替得了郜亦天。”
　　她轻轻一叹道：“郜亦天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落魄书生一愣，他没明白凤凰此话的意思，便说道：“我当然比不了郜大侠，但我可以替他寻一个毒杀人的公道。”
　　凤凰冷冷一笑道：“好，好，你来吧！”
　　落魄书生把剑举起来，柄与眉齐。
　　剑一甫出，便有死伤！
　　山雀、百灵一齐扑到凤凰面前，掏出一柄薄薄的女儿刀，怒叱：“落魄书生，你，你……”
　　她们决心护卫凤凰。
　　山雀自然还没忘了回头狠狠地瞪了孔雀一眼。
　　落魄书生：“百灵、山雀，让开！”
　　山雀、百灵不动。
　　凤凰一叹，叱道：“闪开！”
　　山雀、百灵闪开，但手里仍握着那一柄女儿刀。
　　凤凰道：“你们退下，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做的！”
　　百灵、山雀就慢慢退至一边。
　　落魄书生出剑了！
　　剑若龙吟，振一路剑气，漫漫杀来！
　　这是一柄好剑，一柄从凤凰手里拿来的古剑“天地之剑”！
　　凤凰也拔剑出手了，她的剑也不慢，两剑迎面一交，咯地一碰，剑光闪闪，又倏忽而分。
　　落魄书生剑快，凤凰剑也不慢。
　　转眼之间，便斗了三十个回合。
　　落魄书生暗暗吃惊，他不知道凤凰的剑进步如此之快，上一次他在沙洲上与凤凰对敌，若不是她们制住孔雀，他决不会输，他那一次胜凤凰会比较轻松，可这一次，他就得用更大的力气。
　　落魄书生知道，凤凰的剑并不比他慢多少。
　　他怎么办？
　　他一定要杀死凤凰。
　　叭——，双剑相交。
　　剑尖搅在了一起。
　　双剑又贴跟着游动。
　　落魄书生和凤凰都把力量凝在剑尖上，剑若长蛇，蜿蜒而动，一点点刺向对方。
　　凤凰脸变了色，如果比拚内力，她一定不如落魄书生。
　　但落魄书生已用长剑粘住她剑，两柄剑粘在一起，互不可分。
　　落魄书生的剑尖渐渐逼向凤凰。
　　凤凰的剑也向前移。
　　她的剑不动了，她内力不继，她无法把剑尖刺向落魄书生的咽喉。
　　但落魄书生的剑尖刺向她的喉咽，一点点向前移。
　　她从这柄古剑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百灵、山雀明白，凤凰已然危急！
　　她们互相一望，便一齐冲向孔雀，向孔雀出手。
　　她们知道，冲向落魄书生与凤凰根本无望，她们冲不入那重重剑气之中。她们也知道，她们两个人根本不是孔雀的对手，但她们不能不这样做。如果制住了孔雀，她们就可能救了凤凰。
　　孔雀却呆呆地看着她们，不动手。
　　两柄薄薄的女儿刀直指孔雀的胸膛、咽喉。
　　百灵厉声喊道：“落魄书生，孔雀在我们手里，你如果伤了凤凰，我们就杀了她！”
　　落魄书生此时比凤凰更有闲暇。
　　他仍催动内力，朗声道：“孔雀，孔雀，人活在世，有所不为。她们如果杀了你，我要杀尽她们百鸟群！”
　　他最后一句是吼喊。
　　百灵、山雀愣了。
　　孔雀流泪：“百灵、山雀，杀了我，杀了我吧……”
　　她不能忘情，她不能忘记百鸟群，她也不能舍弃凤凰。因为她毕竟是孔雀。
　　百灵、山雀的刀刺不下去。
　　山雀流泪：“落魄书生，王八蛋，木头，你为什么这么狠？”
　　百灵骂道：“混蛋，混蛋，你有能耐，为什么不去找九华仙女，杀了她，好让凤凰死也暝目……”
　　落魄书生不为情动，他一柄剑仍逼向凤凰。
　　凤凰心中悲苦。
　　她不想死，她宁愿自尽于郜亦天的床头，她宁愿死在郜府的一个家人手里。
　　她不甘心死。
　　她马上就会被刺死。
　　她何必那么认真？
　　错了的就是错了，她既已铸成大错，她又怎么能挽回？
　　郜亦天病卧在床，她救不了他。郜府门庭冷落，她怎么能让它振作？浩明失去了左臂，虽然他们夫妻对她和颜悦色，但那也该归咎于她，她不死，活着又有什么趣味儿？
　　至于九华仙女，至于郜府恩怨，有这个落魄书生去管，她轻松一下她自己，又有什么不好？
　　她轻轻一叹，手一松，剑就落在地上。
　　落魄书生的剑也指向她的咽喉。
　　她似乎已闻到了咽喉的血腥。从那儿喷溅出一点儿血花，在眼前一炸，从此世上就没了凤凰，也没有武林第一美人许媚儿。
　　没了武林第一美人有什么要紧，马上会有一个新的第一美人，照旧会有江湖侠少跟在她身后追香逐艳，照样有人会为她痴迷醉倒。只不过那个人不会叫许媚儿了。
　　没了凤凰有什么要紧，这些女孩子回到尘世之中去，嫁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也生儿子，也过一生，有又什么不好？
　　落魄书生冷冷一笑：“凤凰，你活到头了。”
　　凤凰睁开眼，说道：“你是江湖奇人，只要你答应我一句，我死而无憾。”
　　“什么？”
　　“杀死九华仙女，平定江湖纷争。”
　　落魄书生道：“好，我尽力去做。”
　　凤凰眼一闭，向落魄书生的剑尖冲去。
　　她想明白了，她应该死于落魄书生的剑下。这样可使他在江湖上威名更振。
　　她向前一冲，眼前一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湖水染霞，湖上有一只小船慢慢荡去。
　　小船是不是也载得愁，载得怨，不然为什么小船荡得也沉？
　　湖上有人在作歌。
　　这唱歌的是女人。
　　女人在唱一曲古老的歌。
　　这是那首古今女人极爱唱的《华山畿》，唱的是一个女人在啼哭，这是南朝乐府乐曲，这曲儿离今日的大宋已经极久远了。
　　“啼着曙，
　　泪落枕将浮，
　　身沉被流去。”
　　这歌儿哀凄伤情，一遍又一遍地唱，唱得湖水也伤心碎了。
　　凤凰醒了过来。
　　身边是一只锅，锅里沸沸，飘着鱼香气。
　　百灵在唱歌，大眼睛里流着泪。
　　山雀坐在身边，小手儿支颐，在想心事。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还不是女人，不该有什么心事儿的。
　　凤凰看蓝天，看远去的一只小船。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活着。
　　她看着百灵、山雀。
　　百灵和山雀的眼睛睁得很大，她们看着凤凰。
　　凤凰低低说了一句：“我……没死么？”
　　她是不是很想死？她是不是想一死了之？她是不是以为她死在落魄书生剑下，要比死在郜亦天面前好受一些？
　　她看见了泪水，看见了山雀的泪水。
　　女人本来泪水很多，她们硬要想没泪，所以她们才杀人。
　　凤凰看见了她身边放着的一柄剑。
　　只是一柄古剑，是那柄天地之剑。
　　凤凰曾让孔雀送了这一柄剑给落魄书生，如今这柄剑又回到了她手里。
　　山雀流着泪：“他们走了，他们说她们还有事儿要办。”
　　凤凰望着那一只小船，那只小船越划越远，要靠岸了吧？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闻到了鱼香，她觉得她已经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