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毒酒店

 

2022-10-10 10:10:2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八个人走在街上。
　　没人再理他们了，那个胖乎乎傻笑的唐胖儿也走了，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只好去街上。
　　唐门是传说中最神秘处，一般人在江湖上走动，一说起唐门来，都谈虎色变，哪里有谁敢来唐门？
　　可他们如今能在唐门走动了。
　　柳双说道：“我要去街头玩一玩，谁愿意同去？”
　　五鹰一齐应声。他们五人对于这年轻人很有好感。
　　神胖子说道：“反正要死了，就是在唐门的街上给人打成刺猬，也没什么了不起。”
　　多目神瞽大笑，说道：“好，好。反正还有两日好活，去说，去玩！”
　　就都来到了唐门的街上。
　　唐门是一个大镇，几百年的唐门竟成了一个什么都有的大镇。
　　他们走在镇上，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一个个兴高采烈。来到一家门前，看门面，竟是一家酒楼。上面写道：毒酒。
　　两个大字走凤游龙，在布幌上飘飞。
　　神胖子说道：“好，好。既是有酒，何不去喝上几杯？”
　　上了楼，就见当头有一排柜台，上摆一排大大的酒瓶。这酒瓶都是大大的水晶做的，里面是大蟒蛇、巨蟾、铁背蜈蚣、毒蜘蛛，毒蝎。
　　正中间摆着一只大瓶，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八个人落座，那多目神瞽大声叫道：“来人！”
　　来了一个人，是一个精精壮壮的小二，他笑对八人说道：“客官是外来的吧，要什么，尽管说好了。”
　　五鹰神色黯然，老大道：“来一点好吃的就是。”
　　小二笑笑，说道：“店里所有，都是毒物，烤毒蝎、炒毒蚣、烧蛇肉，有天下最毒的酒，不知道诸位要什么？”
　　八个人除了柳双，都是剧毒在身，他们心道：你再有毒，我们怕什么？
　　五鹰老大说道：“有毒怕什么，我都是毒人了，还怕再添一点儿毒么？”
　　那神胖子笑道：“好，说得好，何惧再毒？”
　　那个五鹰老二是一个好心人，他说道：“你有什么不毒的东西，给我这位柳公子吃吃，我们你尽管来毒物好了。”
　　小二摇头说道：“客官，你弄错了，小店根本就没有无毒的东西。”
　　柳双笑道：“好，你有什么，一样样拿来就是。”


　　上来了一只大大的火盆，上面有烤笼。再拿来了一只大笼子，里面都是毒蛇。
　　小二说道：“好教各位客官得知，在唐门，你只好吃毒了。这些蛇都有毒，你们能不能消受得起，自家忖量好了。”
　　再提来了几只小小的笼子罐子，里面当然都是些毒物。
　　几个人面面相觑。
　　要说吃东西，他们也是天下的食客了，哪里没去过？但唐门的吃法，却是头一回。
　　人都看着，不动手。
　　店小二说道：“头回来的客官都不知吃法，不知几位是不是要我来侍候？”
　　那店小二说话时，神态甚是谦恭。
　　神胖子笑着，说道：“好，好，到了唐门，也有人侍候着，也算威风，你来就来好了。”
　　店小二一礼道：“好，我来侍几位。”
　　他飞快探手去，抓出一条毒蛇。
　　那毒蛇明是不曾去毒，便很是欢实，一探一探毒舌，来噬小二。
　　惊人的是，那舌尖在他手上舔来舔去，他竟无事，只是笑。
　　他挥刀在空中叭叭把那毒蛇挥成数段，扔在那烤笼里。
　　只听得滋滋山响，一会儿便烤焦了。
　　小二说：“蛇肉须趁热时吃，方有味道。”
　　那五鹰的老大叫道：“好，痛快，痛快！”
　　他捞出一块蛇肉，便扔入口中嚼几嚼，叫道：“好，好，好美味！”
　　另几人也去捞肉吃，只是须臾，便吃得尽光。
　　几个人再也不用那小二，他们去抓蛇，只是小心不让那蛇舌舔到自己的手上。
　　打开那瓦罐，拿出毒蝎来。那蝎叭地放出一股烟来，都是毒雾。
　　神胖子笑道：“反正吃也是毒，不吃也是毒，何不放开情怀，好好吃他一场？”
　　他去拿两根筷子，一挟一挟，他的手快，分明是用上乘功夫，一挟便挟个准，把那毒蝎扔在烤笼内。
　　滋滋大响，那毒蝎便烤热。
　　看着那毒蝎，人都打怵，毒是很毒，一烧竟是黑了，看来毒性很烈。
　　一旁的小二说：“很好吃的，几位何不放开情怀，好好吃它？”
　　柳双笑道：“既是几位都很客气，我先尝一尝。”
　　他拿起一条，扔入口中，说道：“好美味，好美味儿，我从前在海岛上，哪里尝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见他吃来无恙，人人都是心内忐忑，他们知道，就是那个毒人无算的唐线，他也不曾把这柳双毒倒，此时的毒蝎怎么能奈何得了柳双？
　　可他们要吃，那结果便不知如何了。
　　先是多目神瞽笑道：“我只有两天可活，不如多吃。”
　　他挟起一条毒蝎，吃下去，竟是大笑：“好美味儿，果然好美味儿！”
　　几位看他们吃得嘴滑，便也心动，反正早晚也是一死，不享受他几日，岂不是傻瓜？
　　便忐忑吃下，竟是好吃极了。
　　小二说道：“五毒俱全方能活命，几位吃下了这两毒，不吃那三毒，便没命了。”
　　再看他拿起那蜈蚣，说道：“这蜈蚣只是得焙，你们看着。”他把那蜈蚣放在火上，一焙即止。
　　闻那味道，也是香气扑鼻。
　　看看蜈蚣，竟是红红的，像是醉了酒。
　　几个知道那毒性烈，便心下也是憾然。可他们吃也吃了几种，再吃下去，也就是一咬牙了。
　　便再喀喀嚼那蜈蚣。
　　吃下了几条蜈蚣，再喝上两坛美酒，几人都是醉了。
　　看看还有两只坛子，便知道那坛子里是另外两毒了。
　　五鹰心道：这三毒听得人说是能吃的，但那毒蟾与蜘蛛，谁真个吃过？
　　不觉几人都是犹豫，忽觉得肚内绞疼，看来是毒性发作了。
　　小二冷冷道：“从来没有人不吃五毒的，你能吃下五毒，方才无事。你吃不吃？”
　　几个都是顾命，人人便答应吃它。


　　这一回看着，人也想呕吐了，那蟾蜍是恶恶的，看它血淋淋的，人哪里想吃它？
　　再看那蜘蛛，一烧便是恶臭，没有一点儿好味道。看它时犹是如此恶心，怎么能吃？
　　但人都是呻吟不绝，看看肚内疼如刀绞，看店内的人都是在吃五毒，肥肥的蜘蛛也吞，吃得喀喀响，全无顾忌，他们只好也来烧那蜘蛛。
　　吃下了蜘蛛，只觉肚内的疼痛稍减，再吃下那毒蟾蜍，竟是肚内再也不疼了。
　　五鹰的老大摸自家的腹内，忽地失色道：“我的腹内怎么有一硬块，像是铁般硬？”
　　众人大惊，一摸自家的肚内，也真如他说，都有一块像铁一般的硬块。
　　老大恶声道：“小二，小二！”
　　小二飞跑而来，看着他笑，问道：“客官要什么，尽管再说。”
　　老大恶声道：“我问你，我吃了你这五毒，竟在肚内生出一块硬块来，怎么回事？”
　　小二不以为怪，笑道：“你那算什么？你看看我——”
　　他掀起衣襟让几人观看。
　　这店小二的肚腹竟是有一块块黑的肉，那肉坚硬如铁。小二扬起手中刀，往他肚上一砍。
　　几人都是惊叫起来。
　　但看小二，竟是行若无事，那肚腹经他一刀，竟是一点儿事也没有，只在他的肚皮上砍了一道白痕。
　　小二说道：“你从今便是五毒俱全的人了，你看这店里，哪一个人不是大吃大嚼，吃下五毒？”
　　几个看着店内，果然生意兴旺，许多张桌子，都是满的，人都在吃那五毒，喝那毒酒。有一个人竟拿起那毒蛇来，哆哆嗦嗦往自己嘴里送。
　　那毒蛇的舌尖在舔他，舔得他嘴角流血，但他毫不犹豫，直往口中送蛇。
　　只见一条蛇，吞咽下去，委委曲曲，也很艰难。
　　再见一个人，他的身子都是抖作了一团，他拿一只毒蝎，放在他的胸前，让那毒蝎把他的胸咬得血淋淋。
　　他大声叫道：“畅快，畅快！”
　　几人看得心惊，知道吃下那毒，便会变成嗜毒的人了。可他们已经身中奇毒，不再吃，又有何用？
　　店小二对多目神瞽说道：“别人我不知道，只是你得多吃。”
　　多目神瞽奇道：“我怎么要多吃？”
　　店小二说道：“如果我看得不差的话，别人犹可，你可是再有两天便就会死了，如果你不想死，就得天天来吃这些毒物，你吃下这些毒物，便可多几天活命。”
　　人听了，都是黯然。
　　多目神瞽叹息道：“人只为了苟活，多活何益？”
　　他叹息是叹息，只是无奈，不得不吃那毒物。
　　小二说道：“你们看，这些人都是江湖客，那一位活吞毒蛇的，是从前江湖上很有名的大侠余风，他是余可义的儿子。这一位是快剑，他只能天天让毒蝎咬他，不然他无法活命。你们如果能在我的店内吃东西，便可不死了。”
　　他叹一口气，那意思很明白，如果唐门不让人在他的店里吃东西，那人的性命岂不是就没了么？
　　只听得那个将活蛇吞下肚去的人唱道：
　　“平生不惧厉，
　　只怕五毒凶，
　　唯有一命在，
　　食得五毒虫！”
　　听得那余风唱，那个往胸前放蝎子的快剑也唱：
　　“何必言剑，
　　不说还钱，
　　只有命在，
　　苟廷残喘！”
　　听得他二人的悲歌，几人都是心惊，看来唐门杀人，也不必真杀，只要把他们放在唐门，让他们生不如死，苟延性命就是了，哪里还有什么雄风在？
　　店小二笑笑，说道：“你们吃不吃了？只是我劝你们，第一天少吃些，以后会慢慢越吃越多，想不吃也不行了。”


　　柳双看着那几人，神色肃然，他对着那余风一揖，说道：“余大侠，失敬。”
　　那余风笑笑，说道：“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大侠？你可曾看过像我这样子的大侠？”
　　他的眼泪在流，但看着柳双，说道：“你也中毒了，你也成了唐门的狗，是不是？”
　　柳双问道：“不知道余大侠怎么在这里，怎么得天天吃这毒物？”
　　余风笑笑，分明是苦笑，他说道：“你如果活在唐门，你就知道了，早晚你也会体味到那滋味儿，何必我说？”
　　他摇头，起身走了。
　　那个把蝎子放在胸前的人也走了，他步子踉跄，走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