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止戈为武

 

2022-10-10 11:31:2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唐日在等待，他在等待着那些唐门的人说话。
　　唐六说道：“唐日，你得罪了掌门，罪该万死！”
　　唐日冷冷说道：“我死与不死都是次要，只要唐门不在江湖中自相残杀，我便心愿已足。”
　　唐明儿说道：“唐日，你也知道，如是要他做了唐门的掌门，唐门只会灭亡！”
　　唐日不语，他手执暗器，说道：“六老爷子，你也能杀死我，但你不能不让我杀死你的儿子。”
　　唐六的脸上忽阴忽晴。
　　要说他此时能杀得了唐门的三老，正是一个好时机，但出了一个执拗的唐日，他怎么出手？
　　唐明儿看着唐六，忽地说道：“六叔，你还是罢手好了，我们来日再议短长，好不好？”
　　唐六看看她，说道：“好！”


　　唐明儿的人都撤了，他们都走了，只剩下了唐胖儿与他的三十六铁骑以及抓来的那些峨嵋派人。
　　唐日再说道：“放了峨嵋派的人！”
　　唐胖儿心内暗暗叫苦，他心道：要不是我怕你个狗日的“阎王敌”，我怎么会笑脸对着你？
　　他笑说道：“唐日，我们都是唐门人……”
　　唐日冷冷道：“放了她们！”
　　唐胖儿大声叫道：“我不放！她们是你什么亲戚？你与她们有什么关系？我带她们回去，如果我的老婆喜欢，我便放了她们。如果我的老婆不喜欢，我便宰了她们。再说也不是我抓来的，我拿来做一个人情，不是最好？”
　　唐日大声道：“放了她们！”
　　唐胖儿看着唐六，忽地笑了，他说道：“我看老爹也喜欢你这个人，不如你跟着我们走吧？”
　　唐日不语。
　　唐胖儿大声道：“放，放放，告诉你们，是唐明儿抓的你们，我来了，才放了你们，你们将来见到了我老婆时，好好说话。”
　　伊文静与她的姐妹们都走了。


　　唐日看着唐六，笑笑说：“六老爷子，我做到了，在我生时不让你们内讧。你要杀我，你便杀我好了。”
　　唐胖儿看着六老爷子，他心内恨不得六老爷子一句话说出：“杀！”
　　但六老爷子只是一笑，他说道：“我也是做大事的人，我佩服你！”
　　六老爷子与唐胖儿走了，带着唐门三十六铁骑走了。


　　唐胖儿问六老爷子：“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六老爷子冷冷看他。
　　唐胖儿忽地醒悟，他大声道：“对，对。我做掌门，一定不让唐门起内讧。”
　　他急急催马而去。


　　唐日看着所有的人都走了，他忽地叹了一口气。
　　有人笑了，拍手笑，说道：“人都说唐门没好人，我看也不尽然，你看这不是唐门的一个好人么？”
　　唐日一惊，他抬头看时，就看到了一群人，有峨嵋派的伊文静等，还有关东七雄，更有那个叫他恨得入骨的柳双。
　　唐日的手就去抓鹿皮手套。
　　柳双忙说：“别动手，别动手，说说话好不好？”
　　唐日冷冷道：“与你没什么话要说！”
　　柳双坐下，他说道：“唐日，我有话与你说，如果你说得过我，我便自尽。如果我说得过你，我便求你一件事。”
　　唐日大声道：“你要我自尽？休想！”
　　柳双说道：“我不要你自尽，我只要你再莫在江湖上滥杀！”
　　唐日忽地大声道：“好，我便与你坐以论理！”


　　两人对面而坐。
　　柳双说道：“天下兵器，暗器最毒。”
　　唐日道：“不对，有黑砂掌、五龙掌，还有许多的兵器，都比暗器更毒。”
　　柳双点头，说道：“对，你说得对。”
　　他再说：“唐门杀人，总是杀死江湖上的志士，杀少林高僧，毒武林一脉，实在是做了亏心事。”
　　唐日低头，说道：“你说得是。”
　　柳双说道：“不管是唐思姑娘做掌门，还是唐胖儿做掌门，唐日兄是不是能答应我，不再在江湖上滥杀人？”
　　唐日抬头，他看到了柳双的一双清湛的眼睛。
　　他说：“好！”
　　柳双拍手道：“唐日兄，能得你一句承诺，千金不易，我与唐日兄再无可说的了。”
　　柳双对唐日一揖，说道：“天下五大门派，要联手止杀。看来唐门害人的日子不久了，你能如此，也是五大门派的幸运。”
　　唐日说道：“我要得柳公子一句话，你能保我唐门一脉么？”
　　柳双说道：“能。只要他们不再害人。”


　　唐日与柳双一揖而别。
　　他要再走，再回到蜀中去。如果五大门派真的冲杀唐门，他有许多事儿要做。
　　他急匆匆赶路
　　前面到了一家酒店。
　　是路边的一家小酒店，他又渴又饿，便进去了。
　　他要了一碗面，喝下了一角酒。
　　走时店主人对他说声：“珍重！”
　　他心里很高兴，因为他知道了他如何活，他不能再平白地去杀人了，从此后他会像前一代的那九少爷一样，只要是他回到了唐门，所有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是欢呼，他们会欢呼叫着：“唐日回来了，唐日回来了！”
　　他再也不是一个阴森可怖的杀手。


　　忽地，他的肚子有些绞疼。
　　是不是他走得太急了？他刚才吃东西也有些太快。
　　但不像。他运气一试，他的气力正在渐渐消失。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他此时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像他这种人，怎么能做得唐门的掌门？他长得其丑无比，看样子便知道是一个卑琐的人。
　　只听得那个人对着他笑：“你吃下了我的毒药，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一个人在我手里，如今眼前再也没有一个唐门的人，你死定了！”
　　唐日的手忽地伸出！
　　他撒出了一把暗器！
　　那人笑微微，让开了。那暗器不听使唤了，在空中飞了两步，便落下来。
　　那人啧啧说道：“哎呀呀，这就是那天下人人害怕的‘阎王敌’么？也没什么了不起啊？你看我的本事，你试试看！”
　　那人唰地一刀，劈在唐日的右臂上！
　　他“啊”一声惨叫，倒下了。
　　那人站在他身旁，说道：“你说我杀你不杀你呢？”
　　他再走了两回，说道：“别杀了，我杀了你一个废人也没用，不如留着你，让唐门的人看看我的威风。”
　　那人走了，他想一想，再回来，他说道：“不行，不行，留着他的左手也不行，他左手也会使暗器，我还得小心他。”
　　他走过来，叭地一声扭断了唐日的左手。
　　这一回他大笑了，说道：“好，好，真好，这一回不是唐日了，就是唐狗也不像了。”
　　他唱着歌儿走了。
　　他唱的是一支怪曲儿：
　　“人说胖子最富态，
　　姑娘个个见了爱。
　　到了老时更富态，
　　躺的棺材大一块。”


　　唐日躺在那里，慢悠悠醒来，他看到了天，看到了一个净净的天。
　　他才知道，他此时已经从昏死里醒过来了。
　　他想用手支撑着站起来，手一支地，他“啊”地一声大叫，他再躺在地上。
　　再过了一会儿，忽地听到了一声叫声：“爷爷，你看，这里有一个人！”
　　一个老人的手很暖，轻轻握住了他的肩头，说道：“被人害了，看他还有没有气？”
　　那孩子说道：“有气儿，只是流血太多了。”
　　老人说道：“好，我们把他弄回家去。”
　　唐日又昏死过去了。
　　待得他再醒来，已经在一个农家的床上，他看到了一个姑娘看着他，那眼神很是关切，她说道：“你醒了，你可吓坏我们了。”
　　他轻声说道：“谢谢你们。”
　　那老人说道：“你是哪一家的娃儿，怎么躺在那树林里？”
　　唐日说：“我是一家保镖的，被人劫了镖，又受了重伤，只好躺在那里等死。”
　　姑娘说道：“我与爷爷两人看到了你，你再也不会死了。”
　　唐日看看他的伤，已经完全包好了，且用了药，知道老人是一个行家，便笑笑，不再吱声。
　　在这一家呆了十天，一天姑娘不在，老人来到了唐日的面前。
　　老人像是有重重心事，他说道：“我有事儿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答我。”
　　唐日很诚挚，他说道：“老人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问什么我一定告诉你。”
　　老人看着他，那眼光分明是敏锐起来，他问道：“我看你的怀里有镖袋，而且那镖都是有毒的，看那样子，像是有人说过的铁相思刺什么的，你说，你是不是蜀中唐门的人？”
　　一言直问，问得唐日哑口无言。
　　他说什么？好久他方才说道：“我就是蜀中唐门的人。”
　　老人霍地坐起，他说道：“你是蜀中的人，你真的是唐门的人？”
　　唐日说道：“我是，我是唐日。”
　　老更是一脸怒气，他大声问道：“你是唐日？你就是那个天下第一杀手唐日？”
　　唐日叹气道：“我就是唐日。”
　　老人大声道：“好，真个是好，我从前听说天理不爽，报应必来，我还不信，今天看了，真个是对了。”
　　老人说道：“我告诉你，五年前，你在洛阳杀死一对夫妻，名叫鸳鸯刀骆亭夫妻的，他们就是我老汉的儿子儿媳，你杀死了他们，逼得我们爷孙两人逃到了此处。我看你的镖袋，便疑你是唐门的人，如今果然。我看你也活到头了，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只掉了一条臂怎么能够？只断了一只手怎么能行？我一定要杀了你，替我的儿子儿媳报仇！”
　　唐日此时心忽地平静极了，他想到了：原来我在世上有那么多的血债。只可惜我不能一一偿还了，得这老人杀了我，我也不枉了。
　　他闭上了眼睛，等死。
　　老人握刀的手在抖，他叫道：“我杀了你！”
　　他挥刀欲砍，忽地有一个人冲了进来，那人抱住了老人，叫道：“爷爷，爷爷！”
　　老人流泪，说道：“雪儿，他就是那个唐门的唐日，他就是那个唐门的唐日，就是他杀死你爹你娘的。”
　　雪儿哭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一解开他的镖袋便看到了，他的镖袋上有一个小小的日字，他的那一双鹿皮手套很精致，一定是他的妻子缝的，上面也缝有两个小小的太阳。他是唐日，我早就知道了。”
　　老人叹气说道：“我的眼睛不好使，你看得清，你为什么不说？早就知道他是恶人，我们为什么还要救他？”
　　雪儿哭道：“爷爷，他那时疼，他疼得直叫妈，你听见的。”
　　唐日忽地眼泪流出来了，他遇上了两个好人，他遇上的怎么尽是些好人？
　　雪儿说道：“爷爷，他不能再做坏人了，你放了他吧。他的手也不能拿暗器了，他只能在世上干活着了，如果有人要杀他，他连动手都不能。”
　　老人看着他，说道：“雪儿，雪儿，我看到了他，不杀了他，怎么能对得起你的爹娘？”
　　雪儿哭，说道：“爷爷，他是一个坏人，但爹娘从来不做坏事，他们不杀人，我们也不杀人，好不好？”
　　老人跺脚，说道：“好，好，我不杀他，你走吧！”
　　唐日站起来，他站在那老人与姑娘的面前，他跪下去，说道：“我不会再杀人了，我对天起誓，我再杀人，我就不是人！”
　　他趔趄走出去，慢慢走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