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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 双击滚屏阅读

第29节

作者:真保裕一    来源:真保裕一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5/12/3
  我在早上六点醒过来。
  真巴不得这只是一场梦,但即使翻个身都要换来一阵痉挛的疼痛,清楚地提醒了我这的确是现实。此时的感觉,要比晨间的宿醉还糟得多。宿醉或许会让人厌恶自己,但至少不会让人感觉恐惧。
  没力气爬出被窝,我只能像只蜷在落叶堆里取暖的毛毛虫般紧紧裹在棉被里。抱着膝盖,我开始想起如今仍躺在加护病房床上的竹胁、为了照料竹胁而在候诊室的沙发上打盹儿的枝里子,同时,也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了预防这种事发生,竹胁在调查黑心货买卖集团时使用了假名。而我却傻呼呼地亮出识别证自投罗网,还真是愚蠢至极。我也开始思索是否该就此收手。
  若是就此停止调查,而竹胁也没能存活,这案子百分之百会被当成自杀案件处理。但若是冒着危险继续调查,也无法保证就能查出个什么结果。不,即使我一个人抽手,还有篠田、还有真希江、也还有高木呀。他们一定会继续把这件案子调查下去,到头来也将和我一样遭到对方恐吓。不知到那时候,他们会怎么看我?是伤心、轻蔑、还是同情?
  同时,我也纳闷自己是否熬得住。到头来,大家只能相互舔舔伤口、感叹自己没出息,唯一能做的,只有聚在一起互相安慰。
  不,不只是如此。或许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将不只是恐吓——说不定也可能遭到和竹胁一样的下场。若果真发生了这种事,我真能不痛不痒地继续过下半辈子吗?不消说,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即使已经够清楚,我还是足足花了六小时才下定决心。虽然这决心下得含糊,但六小时究竟算长还是短,我无法判断。
  我缓缓举起手来,抓起床头的电话,拨了通电话到检疫所。
  “是你呀。现在人在哪儿?”
  高木以佣懒的语气问道。没想到这声音现在听来,竟让我感觉如此怀念。
  “今天一早就接二连三有人打电话来找你哟。一个是上回那个美女调查员,另一个是篠田老师。两个都是一听到我回答不知道你的行踪,就像是怪我管理不周似的嘀咕了我几句。”
  我心中顿时涌现想说出昨晚碰上的事、并向他求助的冲动。不过,高木知道的还不多,照目前的情况应该没有遇袭的危险。因此,我便把冲到嘴边的话全给吞了回去。
  “我正在逐一调查最近遭到退货处分的业者。承蒙课长上回的指示,我打算从今天起专心进行调查。”
  “好吧。记得随时保持联络。”
  接下来,我又打了一通电话到检验中心,但篠田碰巧外出开会去了。
  我又拨了真希江的汽车电话的号码。
  才响一声,电话便接通了。我一表明身分,真希江马上咬牙切齿地厉声问道:“你上哪儿去了?难道不知道咱们不允许擅自脱队?”
  “抱歉。我身体不大舒服。”
  “骗人、骗人。打电话到你家你也不接。撒这种昭然若揭的谎,证明你根本是把人当傻瓜。”
  “对不起。当时我蒙着棉被睡大头觉。好了,拿到员工名单了吗?”
  我赶紧转个话题。
  “我从税金开始着手,找到了一个事发半年前离职的司机。”
  她一说出司机的姓名地址,我立刻抄了下来。
  “你现在就要去找他对吧?你人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虽然知道真希江绝不可能答应,但我不可以拖着她一起行动。正当我在烦恼该如何扯谎时,真希江大声问道:“你还在吗?现在在哪里?”
  “噢,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若只是要和他谈谈,应该不需要动用到保险调查员吧。”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出了什么事吗?”
  看来说谎是瞒不过这个高明的保险调查员的。
  真希江的语气里掺杂了几分紧张。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对不对?”
  若不老老实实告诉她,依真希江的性格,她是绝不可能收手的。这下我只好尽可能以冷静的语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昨晚,我在自己家门前被三个人攻击了。”
  虽然真希江没有发出任何惊叫,但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紧急煞车声,紧接着则是汽车喇叭声。我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真希江那台喜美在马路上紧急煞车的光景。听到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液问道:“有没有受伤?”
  “骨头应该是没断。但从早上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真正伤势不清楚。”
  我把话筒凑近嘴边继续说道:“如果咱们一起调查,他们说不定也会找上你。”
  “是呀,应该会找上我吧。”
  真希江不假思索地表示同意。
  “不知道警察若是看到我一身瘀伤,会不会开始有所行动,不过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该和他们谈谈。继续调查下去实在太危险了,接下来就交给警方吧。”
  “要是警方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
  我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撒不出一个像样的谎,真怀疑自己到底算不算男人。
  “你现在人在哪里?”
  “不必来接我。警察那里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你想自己一个人调查下去对吧?”
  我没回答。总不能把真希江也给拖下水。
  “即使你不回答,只要我继续调查下去,迟早会找到你。”
  “别说傻话。”
  “我可不认为放任犯罪者逍遥法外就算聪明。”
  “好吧,我投降。老实说,我也担心自己一个人动不动得了。”
  我给了她随便捏造的旅馆名称和房间号码,并拜托她今天别再继续调查下去,就把电话给挂了。
  接下来,我打了通电话到真希江告诉我的菊冈运输离职员工的新公司。马上就找到了并木达也。
  “我是检疫所的人员。不知是否能请教几件有关你曾服务过的菊冈运输的事?”
  “什么事?这下怎又换成检疫所找上我了?”
  并木达也语带惊讶地说道。
  “怎又?之前曾有谁找过你吗?”
  “是的,有个自称是杂志记者的人曾经来过。”
  正中目标。这下我朝那几个戴墨镜的家伙又靠近了一步。
  “那位记者,是不是《中央期刊》的竹胁?”
  “名字我忘了,但好像是那类杂志的记者。”
  “请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得是三月初,好像是一日还是二日来着。”
  那是桑岛家的丧礼之前。
  我的腋下不禁冒起一阵冷汗;看来情况的确很危险。要是我更早和并木碰面,那几个戴墨镜的家伙或许就不会对我这么客气了。
  虽然我已经下定决心,但似乎还是开始动摇。或许是过于恐惧,我握着话筒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使出混身力气,朝危险再走近一步!
  “能否请你拨出一点时间,当面告诉我当时的详细情况?”
  和他相约下班后碰个面,我便挂上了电话。
  接下来,我试着从床上起身。即使紧紧裹着毛毯,仍感觉浑身僵硬。看样子别说是和敌人对峙,大概连旅馆大门都出不去。
  我咬紧牙关缓缓脱下衣服,这才看到自己变得像只大花猫,身上到处都是红红蓝蓝的瘀伤。光是把衣服脱光,就耗费掉了足以教我昏厥的耐性与时间。
  我以慢如蜗牛的速度缓缓走向浴室,极力避免看到镜子,冲了个热水澡。这还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光是碰到热水,就教我浑身疼痛难耐。骂了自己蠢后,我这才改变策略,在浴盆里放满热水,并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浸入水中。这下,又感觉到浑身的关节仿佛正在一个接着一个散开。我不禁为即将拖着这副身躯前去造访并木达也感到愚蠢,虽然这不过是个逃避心态。
  最后,我冲了一阵冷水。这下似乎就走得动了。
  没有内衣和衬衫可换,晚一点再去买几件吧。在买到可供换洗的衣服之前,只能在沾满冷汗而变得重了些的衬衫里多忍耐一下。
  正当我穿上裤子准备出门时,突然传来一记敲门声。
  若是旅馆里的员工有事联络,应该会使用内线电话才是,而且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寄宿在这里。霎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跟踪”两个字,同时也感觉到背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凉意。
  我只能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房门,但敲门声变得越来越响亮了。
  “我知道你在里头。快开门。”
  一个耳熟的声音说道,我这才乖乖地打开了门。
  在即将寿终正寝的日光灯管闪烁的灯光下,只见真希江威风凛凛地站在走廊上,一脸骄傲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酒涡。
  接着,真希江宛如训斥中学生的训导主任般,以食指指着惊讶不已的我说:“若想找地方躲,就不该用自己的本名订房,更不该选一个离自己家这么近的地方。任何人要是想找你,不出多久就能逮到你了。”
  真希江将我推回房间,并以手肘关上了门。
  我被她吓得有半晌说不出话来,接着才咽下一口唾液,费力地说:“你还真是大胆得不像话,竟然敢只身冲进男人的旅馆。”
  “至少要比拖着这副身子纵身敌营安全吧。”
  她双手抱胸地瞪着我说道:“先去看个医生吧。瞧你根本连路都走不动了。”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饿得没力气罢了。”
  “你这张嘴还很有力气嘛。”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才换个口气说道:“都伤成这样了,做得了什么?”
  真希江迅速地伸出右手,朝我胸口轻轻一按。光是这个动作,就让我站不稳脚步朝床上倒去。
  “瞧瞧你,现在恐怕就连一只猫也抓不住吧。”
  “不过,还是能当一只诱出狮子的小白兔。”
  真希江两眼圆睁地俯视着我问:“你是认真的吗?”
  “竹胁遭人设计,差点被布置成自杀丧命,而我只不过是挨了顿揍。你觉得我们俩的差异在哪里?”
  我的问题让真希江哑口无言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从床上站起身说道:“因为我还没接触到案情的核心。”
  “可是,黑心货流出是千真万确的呀。”
  “那些家伙怕的若是这件事教人给揭穿,我现在的下场应该也和竹胁一样才对吧?当然,如果正在调查竹胁的意外真相的我也离奇死亡,恐怕就要教人怀疑其中可能有些什么关连了。不过,对方既然找来赤崎组的小混混干这种事,或许可以教他们去自首,或者佯装只是在普通的斗殴中过失致死,总之方法多不胜数,但他们却没这么做。其中的理由,或许是他们判断我的价值还不到非得置我于死地的地步。”
  仿佛为了岔开话题,真希江刻意拨了拨前额的头发,并把头别了过去。最后,她才朝我移回视线说道:“你的意思是,保险里头有蹊跷?”
  “还没有证据。但依黑心货流出的路线循线调查的线索全都断了,现在咱们只能靠还原竹胁的行动来追踪。”
  “接下来,恐怕就要遭遇到和竹胁先生同样的下场了。”
  “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日后一定要更谨慎点才行。”
  “你不打算报警吗?”
  “你认为我和他们谈过多少次了?警察是很讨厌被人干涉的。”
  “或许等竹胁先生恢复意识后,再开始行动也不迟?”
  “要是他的意识无法恢复那怎么办?那些家伙整垮了菊冈运输、烧掉了会计师事务所,试图一步一步湮灭证据。咱们现在不调查,还等到什么时候?很感激你为我担心,但这件事非得有人做不可。”
  “谁担心你了?”
  真希江一脸不耐烦地别过头去说道:“我不过是纳闷你为什么要帮朋友,帮到这种地步罢了。”
  “算了吧!”
  遭人误解我是无所谓,但被人看得太崇高可就教人难耐。
  “我和竹胁根本不是朋友,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之所以无法从竹胁这件事抽手,动机可不像你想像的这么正义凛然。真正的理由是……”
  我直视着真希江说道:“竹胁老婆的外遇对象,其实就是我。”
  只见真希江猛然倒抽了一口气,接着才叹着气缓缓说道:“这种事……我早就料想到了。从你们俩在医院里的模样就看得出来。”
  “那么,我解释起来就快多了。”
  我坐在床上。
  “是我把竹胁给逼上绝路的。行事一向谨慎的竹胁,为什么甘冒风险闯进仓库窃取样品?我认为,理由是为了尽早和我做个了断,他得赶快将工作给告一段落,因此才会铤而走险。只是这步棋走得太险,害他差点送了命。不过,这件事一开始就没什么。枝里子对我根本就没有半点意思。而且……说老实话,我对枝里子也没有半点意思。”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能从竹胁身上抢来的,就只有枝里子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接近枝里子。仅仅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赶在真希江愤怒地往前踏出一步前,我继续说道:“因为我痛恨竹胁。”
  真希江顿时僵住,而我的思考也戛然停止。郁积在心里的话全部脱口而出。
  “或许我该让你知道,竹胁踢爆三角输入的功绩,原本应该是我的功劳才对。转任检疫所后,我在听取课长说明退货处分的现况时,发现三角输入的内情。原本课长准备为我介绍篠田老师,接下来我只需要逐步采取行动就可以。没想到竹胁却在这时候冒了出来,当了程咬金。”
  不论对谁倾吐都好,我只希望藉由说出真相,放下心中的负担,让自己感觉轻松些。
  “即使不是篠田老师,要想找人共同研究,与其挑一个没有任何力量、人脉的公务员;杂志社记者当然是更好的选择。首先,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办到什么程度。光是凭一己之力,也没自信能执行到踢爆三角输入内幕的地步。但是,我找到了一个接近竹胁那种地位的机会,一个摆脱了无生趣的公务员生活的机会。倘若这纯粹是枝里子的问题,或许我不至于感到如此悔恨。但是,我实在太嫉妒竹胁拥有的名誉和财富了。就是基于这种无聊的心情,我接近枝里子,逼得竹胁被迫铤而走险。所以……听到这情况,你觉得我有办法就此抽手吗?”
  我抬头仰望错愕得呆立不动的真希江说道:“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所以,你也该就此退出。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没自信能保护得了你。”
  原本皱着眉头聆听我诉说的真希江,突然换了个平静的神色说:“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哪能退出?即使这桩犯罪和我并不相干,不过,我也有个无法抽手的理由呢。”
  她仿佛在解谜似地歪着脑袋继续说:“尤其是竹胁先生的事,我更是有绝对无法撒手不管的理由……”
  我完全猜不透这理由是什么。只能默默地望着她。真希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手肘倚在固定的桌上说道:“最早,我曾在大日生命担任保险业务员。刚进公司时,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拉保险,但马上就得面临不得不达成的业绩压力。每个人一开始大都只能拜托亲朋好友,我也不例外,试图透过每一个可利用的管道拚命争取合约,甚至为此向根本没说过几次话的短大同学拉保险。其中,一个刚毕业就结了婚的同学就这么买了我的保险。当时那笔庞大的保费,真是让终日为了业绩伤脑筋的我开心极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开始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三个月后,她在夏威夷遭人攻击。而当地警察在三天后逮到的犯人,竟然就是她先生……。原来这是一起诈领保险金的凶杀案。”
  真希江以仿佛在朗诵作文般的平淡语气陈述着。不知道熬过多少岁月,她才有办法如此冷静地叙述这件往事?
  “接下来,我就志愿转调到调查课。当时我就发誓,倘若再有诈领保险金的凶杀案发生,自己一定要亲手揭穿真相。”
  “不过,竹胁这件案子并不是诈领保险金的凶杀案呀。”
  “但结果不是一样?他至今还躺在病床上呀。”
  这下我浑身的疼痛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难道,你那个同学并没有死?”
  真希江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她不惜被误会成竹胁的情人,也要坚持调查下去的理由。
  “所以你才接下了这件案子?”
  “我需要钱呀,好支付她的医疗费。”
  我回想起真希江昨晚在医院电梯中诅咒自己的模样。虽然当时认为她没必要这么自责,但我还是没能说出口,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所以,我也没办法逃避。尤其是看到竹胁先生的情况和我那位同学是这么的类似。”
  她站起身子,将手伸进肩包里,从中取出一把套着皮套的蛙人刀。
  “不是说过我曾数度遇袭?所以总是不忘带着它护身。”
  她把刀子放到床上,接着手又再度探进了肩包里。这回她拿出来的,是曾经蔚为话题的电击器。接着她又接二连三地掏出看似折叠警棍和催泪喷剂等行头,逐一地摆向刀子旁边。这下我终于知道在晴海码头叫住她时,她为何要紧张地紧拉着肩包了。
  “虽然很想买,但买不到枪。”
  只见她的手稍事犹疑地摸了摸,最后拿起刀子递向我说:“这个给你吧。”
  只感觉这把刀子沉甸甸的,原来她的肩膀一直背着这么重的家伙讨生活,往后也将是如此。
  我露出一个微笑对她说道:“走吧,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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