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客

 

2022-10-07 16:25:23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沙河庄是个不大不小的村落，有一百多户人家，虽然与风沙堡相距不过十几里地，民风却与风沙堡完全不同，都是善良的农人。
　　挑灯客杨明骑着一匹马来到这小村落时，天已入暮，但是他立刻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因为大家发现他趴在马鞍上，好像已经睡着了，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村长文长清正在家门口与邻居聊天，发现来了一位陌生骑士，连忙迎上前，拱手问道：“请问足下是……”
　　挑灯客仍然趴在马鞍上，只略略抬头道：“你是村长文长清？”
　　文长清一见他背上插着一把飞刀，鲜血已染红了整个背部，不禁大惊失色道：“老汉正是文长清，你这位壮士怎么啦？”
　　挑灯客苦笑一声道：“我在潘二娘的酒馆中挨了一刀，不过不要紧，死不了的……”
　　文长清惊问道：“你贵姓大名？怎么会在酒馆中挨了一刀？”
　　挑灯客道：“我是你发信邀请来的人。”
　　才说完这句话，人便从马鞍上跌了下来。
　　文长清慌了手脚，赶紧向旁边的人叫道：“快，快去请宋老爹来！”
　　一人应声而去，其余之人便合力将挑灯客扶入村长的家中，让他在一张木榻上俯卧下来。
　　村长文长清的确曾经为了一封信托人捎去中原给一位名满武林的“挑灯客杨明”，可是他没想到“挑灯客”真的来了，更料不到他一到此地就已身受重伤，因此他心中充满疑惑，看着“挑灯客”在木榻上俯卧下来之后，忍不住立刻问道：“你……你真是那位名满中原武林的‘挑灯客杨明’杨大侠？”
　　挑灯客一笑道：“我是啊。”
　　文长清脱口道：“奇怪……”
　　挑灯客又一笑道：“您老怀疑在下是冒牌人物？”
　　文长清忙的连连摇头道：“不不，老汉觉得奇怪的是，你我从不曾见过面，可是……可是老汉又觉得你有些面熟，好像以前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似的。”
　　挑灯客道：“没有，你我不曾见过面。”
　　“杨大侠是怎么受伤的？”
　　“今天中午，在下抵达风镇，进入潘二娘的酒馆打尖时，恰巧碰上风沙堡的人在里面胡闹……”
　　他将经过情形详细说明，最后再加解释：“当时酒馆中乱成一团，声音十分吵杂，以致那越西宝从背后发出飞刀时，我没听见。”
　　文长清面色发白，道：“你杀了越西宝？”
　　挑灯客闭上眼睛，缓缓道：“是的，我杀了越西石的宝贝儿子越西宝……”
　　文长清为之忧心忡忡道：“糟了，这下糟了！”
　　挑灯客道：“不要担心，我如无把握，就不会应邀而来。”
　　文长清长叹一声道：“杨大侠错了，越西石的武功非常高强，而且麾下高手如云，如今你杀了他的儿子，他一定会倾全力……”
　　挑灯客截口道：“您老如果认为在下收拾不了越西石等人，为何千里迢迢托人捎信邀请在下来呢？”
　　文长清嗫嚅道：“这个……唉，老实说我们实在受不了越西石的百般欺压，去年老汉听那位朋友说起你杨大侠这个人，他说你杨大侠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在中原专干锄奸济弱的义举，所以老汉一时心动才写了那封信，托那位朋友带去中原给你，后来老汉仔细一想又很后悔了。”
　　“为什么？”
　　“越西石的势力太大，你杨大侠一人之力未必对付得了，而且他还有一个儿子的武功比他更厉害，据说在甘肃一地已是无出其右的人物。”
　　“越西煌？”
　　“正是，越西石生有三子，长子越西辉十几岁即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次子越西煌人品不错，不像他老子那样胡作非为，不过却有一身强爷胜祖的武功，三子越西宝品行最差，经常到处强暴良家妇女。你杨大侠杀了他可谓人心大快，但是越西石是何等人物，爱子被杀他怎肯善罢甘休？越西煌为人虽然较为正派，但是弟弟被你杀死，他当然也……”
　　“好了，这些我都明白，在我动身前来此地之前，我已将一切打听清楚，总之您老放心，我会把一切处理得很好，绝不会带给你们沙河庄些许麻烦。”
　　不久，一个老人提着药箱匆匆入房，他是沙河庄唯一懂得治疗外伤的人，看过挑灯客背上的伤势，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还好没伤到内脏，不然你早就没命了。”
　　这个宋老爹当即替他拔去飞刀，进行止血及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停当之后，特别嘱咐：“这几天内千万不要动，一动伤口还会流血哩！”
　　然后，他把文长清拉到房外去问缘由，文长清把一切告诉他，他听了也大惊失色道：“这下怎么办？”
　　文长清满面忧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是我请来的，可是他杀了越西石的儿子，明天越西石一定会带人前来报仇，那时候我们沙河庄只怕要鸡犬不留……”
　　宋老爹道：“那么，最好的办法是赶快把他送走，明天越西石的人马一到，咱们就矢口否认有这个人来过本庄，这样或许能逃过一劫。”
　　文长清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
　　宋老爹加重语气，正色道：“长清兄，你是咱们沙河庄的村长，咱们沙河庄全村五百多口没有一人懂得武功，最近越西石又变本加厉谋夺咱们那些土地，如今你请来的人杀了他的儿子，他更有借口来闹事了，为了全村五百多人的安全——”
　　一语未毕，忽见一个庄稼汉子神色惊惶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叫道：“爹，不好了，风沙堡的人来了！”
　　文长清登时面孔收缩，颤声道：“来……来了多少人马？”
　　他儿子道：“来了一个。”
　　文长清一怔道：“一个？”
　　他儿子道：“来的是越西石的次子越西煌！”
　　文长清又惊又喜道：“奇怪，怎么只越西煌一个人来？”
　　宋老爹冷笑道：“来一个越西煌就够了，他一个人可以抵得上半数风沙堡的人呢！”
　　文长清忙道：“不，越西石若知他儿子被杀，一定会亲自率众前来报仇，如今只来了一个越西煌，这一定有原因。”
　　他接着转对儿子问道：“他在哪里？”
　　“在这里！”
　　人影一晃，越西煌已站立在他们面前。
　　越西煌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他手上握着一口长剑，态度冷静沉着，但表情十分严峻。
　　文长清一看越西煌携剑而至，已知无法善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少堡主来得好，关于今天中午在风镇酒馆中所发生的不幸，请听——”
　　越西煌不等他说完话，就接口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行了。”
　　他发现宋老爹的眼睛向近处那间房子望了一下，便知“挑灯客杨明”就在那里面，当即举步走过去。
　　文长清待要跟去，却被宋老爹一把拉住。
　　越西煌推门入房，看见“挑灯客”俯卧于木榻上，便上前道：“你就是‘挑灯客’杨明？”
　　挑灯客毫无惧色，冷冷淡淡地道：“不错。”
　　越西煌道：“起来。”
　　挑灯客道：“背上的伤口痛得厉害，起不来啦。”
　　越西煌又道：“起来。”
　　挑灯客冷笑道：“不要用这种口气来唬人，你若要替你弟弟报仇，只管动手便是。”
　　越西煌也冷笑道：“你这样赖着不起来，就以为我不敢动手不成？”
　　挑灯客道：“你当然敢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弟弟既敢从后面发刀偷袭人，你当然也敢动手杀一个已无力抵抗的人了！”
　　他抬目瞄了越西石一眼，又道：“你可以动手杀我，但不得伤害这沙河庄的任何一人，他们与日间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牵扯，我来沙河庄是想找一位——”
　　越西煌突然持剑向他腰上点去，剑鞘末端一下就点中了挑灯客的软麻穴，随即长臂一探，将挑灯客拦腰揽起，转身出房。
　　文长清在房外拦住他，神色激动地道：“越西煌，大家都说你人很正直，看来是错了！这位杨大侠被你弟弟偷袭受伤，现在还无力行动，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应乘人之危——”
　　越西煌伸出连鞘长剑将他推开，大步走出他的家宅，一跃上了他自己的坐骑，立刻纵马向村外飞驰而去。
　　此际，天已全黑，四野视界不清，被越西煌抱在马上驰聘的挑灯客一时也搞不清马行的方向，他只断定越西煌必是要将自己带回风沙堡发落。
　　对此，他反倒感到安心欣慰，本来他也担心越西石会率人攻入沙河庄，使村民无辜受害，如今既未发生此种不幸，他觉得事情好办多了。
　　但是过不多久，他就发觉情况不对，敢情越西煌走的并非返回风沙堡的路，而是背道而驰，正在往南方飞驰！
　　他是名震中原武林的一位大侠客，但对甘肃海原一地却也十分熟悉，于确定越西煌不是要将自己带回风沙堡后，心中可就纳闷了，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照理说，越西石于获知幺儿被我杀死后，应该会亲自前来找我才对，他为何不来？却只派他的次子越西煌来抓我？而现在越西煌显然不是要将我带回风沙堡，他们父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
　　正疑惑间，越西煌已将坐骑勒停。
　　挑灯客还没看清楚置身于何地时，越西煌已一掌拍开他受制的软麻穴，接着将他抛落地上，说道：“再往前走一二里路便是西吉县城，你可以在城中客栈过一夜，明天一早立刻滚回中原去！”
　　挑灯客觉得意外而有趣，笑问道：“你不想杀我为你那宝贝弟弟报仇？”
　　越西煌冷冷道：“关于日间所发生的事，我已查询明白，错的是‘妙手索命柯烈’和我弟弟，尤其是我弟弟，他不该从背后偷袭你，所以虽然结果是你把他杀了，我却不能杀你抵命。”
　　挑灯客道：“令尊的看法也和你一样？”
　　越西煌道：“不，家父有事出堡去了，明天午后才能回来，所以趁着家父尚未返回风沙堡的时候，你赶快滚蛋。”
　　挑灯客哈哈笑道：“看来传言不误，你越西煌的为人的确比令尊好得太多了。”
　　越西煌冷笑一声道：“错了，我只放过你这一次，如果明天中午以前你还没离开本地，第二次让我再见到你时，你就死定了！”
　　语毕，拨转马头，循原路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