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月圆之夜

 

2020-04-07 10:03:3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十五的月亮总是圆的，如果这一夜风平平的，便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儿动静。整个城外都是静静的。狗坡，是一个有无数野狗的地方。从前的人都知道，狗坡不能有人，就是埋在这里的死尸，也是三五日便被那些狗从坟里刨出，生生吞吃了，它们啃剩下的骨头，丢得满地都是，更增添了这里的凄凉。这里的野狗今夜忽地不敢再叫了，它们看到来了太多的人，它们对于它们的领地再也没那么大的把握了。
　　一只野狗不晓事，只是叫了几声。忽地有人说道：“这狗真不晓事，它不知道今夜这里得安静么？”突地飞起来一个人，他的身子在空中曼曼而飞，一抓抓住了那条野狗，他抓得那狗的脖子，抓得紧紧的，那狗想叫几声，也不曾叫得出来，只是哀哀几声，便死在当场了。所有的狗也知趣了，它们再也不敢叫了，只是吐着血红的舌头，盯着人。
　　黑黑的地上坐满了人，一个人说道：“想那一次城垣之战，在我还像是昨天。我看着肃杀与许顺两人一斗，再看米离米大侠与那肃杀一战。肃杀的本事真是不小，要是不与许顺斗得伤了，他说不定也不会输与米离大侠。”
　　另一个人说道：“我没见过那一场战，我只是听得人说，每听一回，恨不曾赶上那大战，能亲眼目睹那一场大战才好。”有人叹一声，说道：“今夜这一场战，便是那一场战事的继续。如果肃秋能胜得了米离，她便能称霸天下了。”有人说道：“上一次米离米大侠便心灰意懒，不愿意再管江湖事儿了，多亏有了一个许夫人，百般劝说，才让米大侠出山，再与这一个肃秋斗。看来江湖真的赖许夫人的不少力呵。”众人中有人说道：“别声张，有人来了。”
　　果然来了人。是一辆车子，推车的人光艳万分，就是在夜里，看她也是美艳夺目。她是许茹仙，那车上推的就是米离了。米离到了眼前，许多人认得他，都站起来对他施礼。
　　人人叫他米大侠。他无一声答言，后来只是闷闷的一声：“我不是什么大侠，我也不是你们的朋友。”人都知道，自从他上次杀了肃杀，就声言他在江湖上再也没有朋友。人都不言。只是许茹仙对着众人笑，说道：“多谢诸位对我夫君的厚爱，茹仙只好来日补报了。”众人心下一热，心道：你就是大侠，又有什么了不起？看你的夫人，却比你更有人情味儿。
　　看看远处再来了人，这一看知道是来了那个肃秋。她的身后跟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老人，再跟着一群人。他们都是白衣白带，束带在头的。一群人居丧打扮，显是要报肃杀的血仇。
　　肃秋来到了眼前，她对着狗坡说道：“狗坡有狗，我如报得了仇，便以百条狗血淋米离的尸体，让他永世不得超生！”米离听了她的话，居然不动声色。看看远处再来了人，那是慕容怀与秀蕾儿，秀蕾儿是肃秋的人，她对着肃秋笑，说道：“姑娘，我与慕容公子来为你掠阵，但愿你能胜得这个假情假义的大侠。”正在说话，忽听得有人声轻啸，但见远处慢慢飞来了一群人，看着百色飘拂。近前一看，原来正是那百名侍姬，拥着一乘轿子，如飞而来。到了眼前，人都知道是苑九公子来了。众人都相告道：“苑九公子来了，苑九公子来了！”苑九从轿上下来，对米离一笑，再看着那肃秋，他忽地对肃秋说道：“肃姑娘，我有一句话劝你，不知你能不能听？”
　　众人听得苑九来插手此事，便都心里一肃：真的江湖上只有苑九才有此资格，才能插手此事，除了他，再也无人能理此事了。肃秋正在呆看着米离，她的眼里无恨无怨，只是看着米离。她应声道：“有什么话，请苑九公子讲好了。”苑九说道：“你与米离动手，你会输。”
　　众人一声哄声齐起。有人不满苑九。不管人家输是赢，干你甚事？你来插手此事，算是什么？
　　但人都不敢再对他吐声。苑九的目光一扫，便无人再吱声了。苑九说道：“肃姑娘，如果你不与米离动手，你可以随我走。”
　　肃秋的心一愣，他说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是看中了我么？她失声而笑了，她说道：“苑九公子，你不觉得你有一点儿可笑么？”苑九被她当众一句抢白，反是心头一震，心道：她是一个直性人，我的妻妾中没有像她一样的人，她的性子可爱极了。他此时反是更坚定了心思，他说道：“如果你死在他的手下，不如你随我去。”肃秋说道：“我不会随你去，你的女人太多了。”
　　众人突地再哄笑起来。苑九也不再说，只是一笑，坐在一旁的地上。他的女人都拥着他坐，坐满一圈。
　　肃秋说道：“月圆之夜，你杀死了我的哥哥……”米离说道：“是，他在月圆时，会犯病的。许顺看准了这一条，才想在月圆夜杀他。”肃秋的声音高了：“可许顺杀不了他，是你杀死的他！”米离说道：“不错。我只是杀了他，就是鱼漂儿在世，她也会杀了他的。”
　　肃秋叫道：“胡说，娘怎么会杀她自己的儿子？除非是你这种假模假样的大侠！”米离叹一口气，说道：“肃杀已死，不能复生，你有什么心思，对我说好了。”肃秋说道：“好，抬上来。”从人抬上来一个小小的台子，肃秋对着那台子跪下，她哭道：“娘，娘，你生下了我与哥哥，哥哥从小便有病，他不能活得像一个正常人。是你的那个米离，他杀死了我哥哥……”她哭了半天，米离只是望着月亮，他是不是在叹，人不能如月，有时过得圆满？肃秋站起来，她把一条白带子束在她的头上，说道：“米离，你死在我手下，我才心甘！”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她这一声诅咒。肃秋正要与米离动手，忽地听到了米离的一声长叹，米离不动。肃秋大吼一声，她的身子飘飞起来。人如飘鸿，直射向那米离。米离不动，他坐在椅子上不动。再一会儿，他还是不动。忽地，肃秋已是落在他的身前。叭地一掌，击在他的身上！
　　哇——，他吐血了。一口血箭直射向眼前。
　　眼前飘飞起一朵血花。
　　肃秋说道：“你动手啊，你怎么不出手？你出手，我要你拿出杀我哥哥的劲头来！”米离看着她，忽地说：“我不该杀你哥哥，我更不能杀你……”他咳起来，他说道：“你哥哥是咳的，他真的咳……他咳得很难受……”因为肃杀是咳得厉害，他才不忍出手杀肃杀，但他不得不出手杀死肃杀，因为肃杀总是夜里出去奸人家的妻女。他必得杀死肃杀。
　　他笑着，说道：“我不会再杀死一个鱼漂儿的亲人。”忽地，许茹仙大声道：“米离，你是一个糊涂人，你不杀她，她会杀死你。你一死，江湖便会大乱。你看那个苑九，只是一个对女人垂涎的怪物。你不主江湖道义，还有谁能主持江湖道义？你快出手，杀了她！”众护花使者都跟着叫道：“米离大侠，杀了她，杀了她！”吼声震天。米离在这吼声里抬起了头。许茹仙忽地披散着头发，她执着一柄剑，说道：“米离，你从来不把我当人，你心里只有一个死人鱼漂儿，我跟着你也是一死，我不如死给你看！”她横颈自刎。忽地当地一声，那剑落地，原来是苑九远远出手，击落了她的剑。她披发叫道：“米离，你不杀她，我便自尽！”
　　肃秋正在此时，飞到了他眼前，她再出手，叭地击在米离的身上。
　　哗，只听得那椅子破碎，竟是半点儿也不容情。米离的身子如纸一般飞出，直落在远处。
　　肃秋大声叫道：“米离，你不出手，我就一直打死你！”
　　远处的人看着，全都看得惊心，原来以为他两人间会有一场大战，谁料得竟是肃秋一人直打，米离一直不还手？众人一直得索然无味，但又不能不看下去。
　　米离忽地朗声长吟：“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他的眉头紧皱，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支撑起来了。他坐在那里，哇地一声，直吐出一升多的血。他再不能纵横江湖了。肃秋看着他，她气得大叫：“米离，你不能活过这个月圆夜！我杀死了你，再到地狱去见我娘！”她飞身而起，直扑向米离。
　　忽地，漫天飞起了彩虹。所有的人都是苑九的侍妾。她们围住了米离。曲十六说道：“人之将死，其情也哀。世上还没有人能像米离，痴情如此，姑娘就放过他一回吧。”肃秋的眼里是泪，她说：“我放过他，谁放过我？”肃秋心里悲苦，她轻声唤着方方的名字，怕今生不得与他聚首。忽地米离说道：“曲姑娘，你让肃姑娘过来，我有话对她说。”肃秋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走近了米离。她恨不恨米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童年最熟悉的名字，便是一个米离。那时的米离是一个死去的人，她的娘说着米离的名字时，那脸上总是有神采。只听得米离说道：“我让他放了方方……他自己走了，我要死了。我一死，你去找他，我告诉你截血止毒的法儿。”肃秋忽地泪流满面，她大吼道：“我不要知道，我不要你告诉我！”她叭叭打着米离。这几下打得很响。
　　众人一听得那响声，以为米离肯定会死了，不料得米离竟是无恙，他说道：“肃姑娘，你肯原谅我？”肃秋大叫道：“不，不，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死你，我不会饶过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纵身远去了。
　　谁料得会有这场虚惊？不管怎么说，米离是败在了那肃秋的手下。
　　人正要散去，忽听得有人冷笑。那笑的人是“伞”，他身着一身黑衣，正站在米离的眼前。他说：“米离，你走不了，你得与我动手。”
　　众人哗然，米离受了重伤，怎么能与他动手？他此时出来，岂不是要杀害米离么？米离咳了半天，说道：“好，好，我便与你一战。”
　　他的眼放出光来，他必是与肃秋不能战，但与这个“伞”，他情愿一战。
　　“伞”忽地大笑，他说道：“米离，人家都说你是一个大侠，可谁看得出你这模样，只是一条病狗？你戴一顶绿帽子，是你的老婆给你戴的，她偷了汉子，你没脸儿了，才戴了一顶绿帽子，是不是？”
　　米离大笑：“伞，你真是无趣，你看重的只是人的臭皮囊，我戴什么帽子，有什么要紧？人重其形，必是无用。你不与我动手，已是输了。”
　　“伞”忽说道：“米离，休再说项，我们只是手下见高低好了。”
　　米离说声好。两人对峙。
　　忽地他们的眼前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是许茹仙。她说道：“伞，你要杀人，必得先杀我。”
　　她屹立在“伞”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