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像瘟疫般在各地传播。 谣言说:断肠花的主人,似乎要大开杀戒,血洗芜湖了;今后,任何时候都可能有人遭殃,当然是做了坏事的人有死的优先权。 近午时分。 钟百万另带了两名保镖,鬼鬼祟祟闪入街西小巷底,地棍头头双尾蝎蔡永康的家。 领他进入内厅的人,正是双尾蝎的死党,四杀手之一的歪嘴老七梅七。 厅中除了面目阴沉,喜怒不现词色的双尾蝎之外,还有杀手老四赤练蛇刁祥。 钟百万的两个新保镖留在外厅,四个人关起厅门商量要事。 双尾蝎神色冷漠,冷然请客人就座。 “钟老爷,我正打算到府上去找你。” 双尾蝎冷冷的语音令人想到蝎子的毒尾钩:“昨晚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我……我看到她了。” 钟百万犹有余悸,语音抖切:“青花衣裙,披头散发,脸上全……全是血……” “那一个她?”双尾蜴脸上毫不动容。 “那个女……女人.…:” “你说清楚好不好?”双尾蝎语气更冷。 “船上那……那个女人,投……投了水的那……那个,是……是她!” “什么?”双尾蝎终于不再冷漠了。 “是她……” “胡说八道,你是见了鬼吗?” “错不了,是她。” 钟百万定下神:“死了的八个人,几乎我也成为第九个。蔡兄,全是那天晚上乘同一条船的人。 本来胡非在留香阁被杀我没在意,以为是争风吃醋惹上杀身之祸,连一夜间咱们的手下各死一人,我也末太在意,甚至骆老兄死了,我也没留心,但昨晚……” “说昨晚发生的经过。” 钟百万将经过说了。 最后他说:“脸虽然看不清,但我知道是她。青花衣裙上,绣的就是海棠花。跳下水之后,我才想起这件事。蔡兄,你,梅七,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老天爷,也有我。”赤练蛇惊煌地轻呼。 “还有徐老兄,船是他的。” 钟百万在发抖:“所以那次在船上的人,先后一个个遭殃。老天!什么我都不怕,但冤魂索命……” “世间没有鬼神,冤魂也不会有,那是武功和迷药皆超尘拔俗的女人,在暗中捣鬼。” 双尾蝎推椅而起:“我不怕她,我要着手准备应变。钟老爷,这件事千万不要传出去,你知道后果吗?” “是的,我怎么敢传出去?我……” “我得准备,钟老爷,你赶快回去,好好严加戒备,没有要事,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跑,你请吧!” 送走了心惊胆颤的钟百万,双尾蝎立即下令召集人手。 钟百万回到家,家中正在大兴土木,改换坚牢的门窗,增设外面的灯座安设照明灯笼,由新的总管,将家了长工组织起来,分配夜间放哨巡夜的人手。 他有一妻三妾。 第三位小妾花小菡,也就是去年娶回来的秦淮名姬,芳龄二九花样年华,是秦淮名鸨群芳阁主花艳芳的女儿。 当然不是亲生的。 风尘女人没有真姓名。 花小菡到底是不是姓花,并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她美,而且弱不禁风我见犹怜,正是做富家姬妾的好材料。 进入花小菡的雅院,钟百万仍有点心神不定。 “官人,你……你的气色很不好。” 花小菡忧心仲仲地说,奉上一杯香茗。 她傍着他坐下:“外面的事有人照顾,不用官人你操心,你又何必整天往外跑呢?出了事,我……我好害怕,我……” “小菡,不用怕。” 他强定心神,用手抚花小菡那吹弹得破晶莹腻滑的粉颊:“我不会再往外跑了,昨晚可 怕的遭遇,真像一场可怖的噩梦。” “官人,昨晚到底发生了……” “不要问这些烦心的事。” 钟百万支吾以对:“今晚前院里要派人守夜,你可安心。如果我不在,晚上把两个丫头叫来陪你……” “官人,你……你一定要来,我……我害怕。” 花小菡脸部吓白了:“派人来守夜,家里的人我都不太熟。大娘那边人多可以壮胆,我这里只有五六个人……” “我会多派两个仆妇来陪你,不必担心。” 他笑笑:“我会常来,没什么好怕的,我已经有了周全的准备,我不信真的会有冤魂,敢到人气旺的地方来索命。” “冤魂索命?” 花小菡打了一冷战。 她惊恐地将娇躯往他怀中躲:“官人,难……难道梁总管他……他做了些什么遭鬼神嫉的伤天害理……” “不要胡说。” 钟百万急急地说:“晚间如果有什么动静,切记不可出房……咦……” 一位十二二岁的侍女,正捧着朱漆托盘入厅,盘中有一碗钟百万喜爱的银杏露。 钟百万的目光,落在侍女的身上。 只见他双目睁得大大地,身躯在发抖,像是见了鬼。 侍女穿了一袭天青色布衫裙,襟领、袖口、裙袂,绣着一朵朵海棠花。 “老爷。” 侍女含笑走近:“三姨少奶……” “别……别过来,站住!”钟百万跳起来大叫。 “乒乓!” 侍女惊得失手落盘,精巧的磁盅打得粉碎,吓楞了,惊恐无助的发抖。 “你……你这身衣裙是那儿来的?”钟百万简直像在怒吼。 “小……小婢……” “说!” “昨……昨晚小婢看……看到这身衣裙,搁……搁在床口,小婢以为是三姨少奶奶赐……赐给小婢穿的,所……所以就穿起来……” “你给我剥下来,剥!”钟百万狂叫。 “官人,你……” 花小菡吓得花容失色,几乎跌倒:“我……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衣……衣裙……” “不关你的事。” 钟百万定下神,扶住了花小菡道:“她能把梁总管弄出去杀掉,可见她必定把我这里摸清了,她在向我示威。” 侍女已惊忙失措地脱衣裙,在暴怒的主人面前,侍女婢仆是没有地位的,脱衣裙平常得很,对主人的命令只有绝对服从。 侍女原来是背着两人脱衣裙的,刚脱下裙子,一朵断肠花飘落在脚下。 钟百万又是一惊,见了鬼似的飞奔出室。 他想像中,这朵断肠花昨晚应该是在他尸体上的。 他机警地逃过大劫,对方依然不甘心,把花送回来了,似乎已认定他要死的,真令他心惊胆跳。 “官人,你怎么了……”花小菡在他身后惊慌地尖叫。 当晚,钟家到处灯火通明,警哨密布,如临大敌。 口口 口口 口口 双尾蝎的家在巷底,左右邻舍都是些在码头混的人,也可以说是他的党羽或徒子徒孙,防守应该没有问题。 他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防守的方法与钟百万不一样,屋附近皆布上暗哨,灯火全部熄灭,入侵的人如想进来找他的宿处,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三更初。 码头人声渐止。 右邻第四家房舍的院角墙侧方,隐伏着两个本地颇有头面的地根,他们是双尾蝎的得力臂膀。 隐伏的地势相当良好,可以监视利用房屋接近蔡家的人,视界上面也可以监视屋顶,下面可以完全监视巷道两端。 但是,他们忽略了墙根。 如要看到墙根,头部得伸高。 两个黑影利用墙根接近,一前一后相距约十步。 前面的黑影像猫一样挫低身躯潜行,无声无息时起时伏,动时如流光遁行,伏时贴壁低伏蜷缩成小小一团。 到了院墙下方,人突然贴墙揉升,手一搭墙头,引体上升突然疾滚而过,飘落速度奇快绝伦。 墙角后两个地棍非常的聪明,他们是分两边对向贴伏。 这是说,可以监视对方身后的动静,任何一方皆将自己人纳入监视下,随时可以提前发现警兆。 但黑影是有备而来。 人在滚越墙头的刹那间,致命的暗器已经出手。 同时,第二名黑影已占住最佳的支援位置,并不随第一个黑影深入。 两个地棍骤不及防,一声未出便被弹丸型的暗器击中头部,向下急栽。 先下的黑影接住最近的一个地棍,将人抗上肩立即撤走,远出三五十步,到了城根下的草丛中。 片刻,地棍猛地惊醒,想叫,咽喉已被一只手管制住;相反地,却发现手脚已经僵死动弹不得。 “阁下,我要口供。” 黑影扣喉的手略松,语音硬梆梆地像是京腔官话:“如果半字不实,你死定了。” “你……你要什……什么口供!”地棍恐惧地答,似乎喉咙发紧,发音艰难得很。 “双尾蝎躲到何处去了?”黑影开始问日供。 “他……他他……” “他家布下了空城计,他怕死得很,天一黑就乘乱偷偷跳邻墙,化装易容溜之大吉。他藏匿的地方很多,在下要知道他认为最安全的藏身所在。”问口供的黑影抢着说,表示自己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我……我的确不知道他……他在何处。” 地棍胆颤心惊地说:“你……你逼死我也没有用。” “在下不杀无辜的人。” 黑影说:“但对付死仇大敌那些不合作的党羽,又当别论。阁下是不打算合作了,不要紧,反正命是你的。” “饶我!我的确不知道他躲到何处去了,也许,在船上可以找得到他。” “太平栈徐大雄的船?” “不是不是,是……” “说!” “麻三姑的船。” “他很机警,那种人人可去的不三不四地方,反而容易躲藏。在下不杀你,为了你的命,你最好离开他远一点,以免枉送性命,他会被杀的,而且为期不远。” 除了正式的客货船,必须在码头停泊之外,其他私人或自用的船只,在长街每一段的河岸边都可以任意停泊。 街西的河岸旁,泊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私人船艇,龙蛇混杂,这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总之,这里是下层社会江湖各式人物的荟萃区。 麻三姑的船,其实是用一艘已退休的大型客船,改装成很难行驶的船屋。 每晚,船上都有赌局,供应吃食,也供应歌妓与陪宿的粉头。 简单地说,这是不折不扣的藏污纳垢的地方,没有一件事是合法的。 但连飞熊安捕头,也无法执法取缔。 第一,陌生人一进入河滩,警讯就传到船屋去了。 其二,在这里玩的人,都互称是亲朋好友叙聚。 第三,落了案的人,只要往船边滑入水中,便形影俱消,巡捕绝难将他们逮住。 麻三姑本地的名女人,卅岁左右成熟美丽得像朵盛开的玫瑰花,风骚入骨手腕八面玲珑。 在她手中,只要你不是公门中人,而且只要有钱,你要什么她就可以给你什么。 要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花闺女陪宿,或者买某一个人的命,打断某个人的腿,销某些价值连城的金珠赃物……她都可以包君满意,问题是你必须是圈子里的朋友。 双尾蝎与麻三姑是死对头,双方吃的都是江湖饭,有了利害冲突,一山不容二虎。 可是,双尾蝎从来就没占过上风,麻三姑的手腕比他活,门路多门槛精,精明的女人如果出人头地敢作敢为,决不是双尾蝎这种玩命匹夫所能比得上的。 没有人会相信双尾蝎会躲在死对头麻三站的船上避灾,那是不可能的事。 官舱改装的客厅中,设了四桌酒席。 为首一桌的客人,赫然是英俊的阴阳扇余天禄。 天罡地煞当然也在场。 三更天。 这里正是最兴旺的时刻,天不亮灯火不会熄,这里是畸形人生活的天地。 麻三姑一头秀发梳成盘龙髻,凤钗晃荡着一颗宝光四射的大红宝石,窄袖子薄绸绣富贵花春衫,露出一段白藕似的小臂,十指尖尖涂着蔻丹,瓜子脸薄施脂粉,灯光下,她那双会说话的明亮眸子,焕发出勾魂摄魄的媚光,高耸的胸部令人想入非非,浑身散发的幽香也令人心荡神摇。 她真像一团火,情欲的化身。 她倚坐在阴阳扇的下首,并得那么近,笑得那么媚上全不在意其他三桌的熟客那些妒嫉贪欲的目光。 “我说余爷。” 她放肆地握住了阴阳扇搁在桌上的大手:“你是天上的大菩萨,我是地狱的小鬼卒,我那敢不听你的?自从徐大爷把你的话传到,我就作了必要的安排,我有我办事的原则和方法。” “对,碰上了事,任何人都会作必要的安排,这是可想而知的。” 阴阳扇盯着她迷人的媚目说:“任何人都有他自己的独特办事原则和方法。问题是,能不能合乎对方的要求,对不对?” “余爷,这就难啦!” 她笑得出奇地娇媚:“要求是无尽的,人都是自私的,想调和谈何容易?接到徐大爷的口信,我倒有点相信断肠花事件,很可能是有人想在芜湖地面开创局面,杀鸡儆猴要迫咱们这些混口食的人就范。但经过昨晚钟百万死里逃生的事件看来,我不得不对余爷你的判断有所保留。” “你的意思是……” “那该是最平常的寻仇报复事件。” 她明白地表明自己的看法:“冤有头,债有主,自己造的孽自已负责,债主不会向不相关的人滥施毒手。 当然,我也不得不承认余爷你的判断也有正确的可能,所以专诚请余爷来当面商量。余爷开出的价码,我一文钱也不少付。但是,我要得到余爷的亲口保证。” “保证什么?”阴阳扇冷冷地问。 “保证我这里不出现断肠花,这够公平吧?” 她扭头向远处的一名仆妇举手一挥:“凭余爷的武林声誉,这点保证谅必难不倒余爷的。” 仆妇从内间里出来,捧着一只漆金拜匣放在桌上退至一旁。 麻三姑打开拜匣,珠光宝气立即吸引了大众的目光。 匣内有八色金珠首饰,一张南京宝泉局凭票即付,不扣厘金的五千两银子庄票,在各地的宝泉局都可兑现的铁票。 “八色金珠,算是我另外孝敬的心意。” 麻三姑说得大方:“现在,只等余爷的金口玉舌保证了。” 阴阳扇真没料到麻三站会来这一招,本来这种事该由中间人拔山举鼎徐大爷转手的。 他也没料到麻三姑会毫不心疼的付出五千两银子保护费,还以为今晚麻三姑请他来谈条件讨价还价呢! 他算是栽在麻三姑手上了,当这么多人面前,他想不答应也不行。 “我答应你断肠花不会出现在你这里。” 阴阳扇终于下了决定,“我另外的条件,是必须住在你这里一些时日。” “没问题。” 麻三姑更干脆,大有女中豪杰气概。 她说道:“至少我这里比徐大爷家舒适,余爷要什么就有什么,客室是本地最好的客室,保证余爷满意,张嫂!” “小妇听候姑娘吩咐。”仆妇欠身恭敬地答。 “把客室整理好三间。” 麻三姑向天罡地煞嫣然一笑:“三位爷有什么需要,你办得到的,不必请示可以自行作主。贵客如果有所抱怨,我唯你是问。” “小妇遵命。”张嫂顺从地行礼退去。 “麻姑娘,谢了。”阴阳扇笑笑,向天罡挥手示意,天罡将礼匣不客气地拨至自己面前。 “不客气。” 麻三姑说:“三位爷是先安顿呢,抑或是先到客处走走?稍候将酒席设在客室,我找几位一定可令三位爷满意的姑娘作陪。” “先四处走走也好……” 话未完,靠舱窗的一位酒客突然惊骇地大叫:“瞧,这是什么飘进来了?” 一点红中带绯的光芒,穿越敞开的花窗,似是顺风飘舞,飘入厅中央。 “断肠花!”一个眼尖的冒失鬼跳起来惊叫。 阴阳扇身形倏动,身法快如电光一闪,离座到了厅中央,手一伸,便抓住了飘舞的断肠花。 不用看,他也知道的确是断肠花,他曾在拔山举鼎处见过,在千手灵官的尸体上仔细察看过这种缎制的花,入手便知。 接着,他飞跃起来,越过一张食桌上空,无声无息地挫身站在窗台上向外瞧。 幸好他人高胆并不太大,并未穿窗而出追查将花射入的人,不然将掉入水中。 因为外面的舷板过道并不宽阔,穿窗越出绝难落在舷板上。 众目睽睽之下,在他刚亲口保证断肠花不会在此出现的后片刻,断肠花竟然出现了,这比当面掴他两耳光更令他难受。 他愤怒如狂,跨出窗倒飞上舱顶。 后舱可看到仆妇婢女在忙碌,前面舱面有几个客人,正席地而坐高声谈笑,跳板口有两名大汉把守,当然不会有人逃向岸上而不被发觉。 船很大,是可载三两百人的大型旧客船改装的,一排排明窗灯光通明,谁知道来人躲入那一座舱间里去了? “看见有人走动吗?”他向在舱顶近主桅处站立的两名警卫询问,指指他这一面的舷板 “你是谁?好高明的轻功纵跃术。”一名警卫不胜惊讶大声喝问。 舱顶仅在前面和后面装了两盏桅灯,两警卫站在桅后的暗影中,很难看清面貌与身材。 他不愧称宇内七大风云人物之一,已听出口音不对,不是中气充足的男人声音,冷哼一声,飞跃而进。 他的霸道兵刃阴阳扇插在腰带上,并未撤出,单手前伸,要用擒拿手抓人。 刀光一闪,来势似奔雷。 他本想用手格刀,普通的刀剑伤不了他的手。 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刀光有异,速度也会令他悚然而惊,当机立即收手,身形强行斜飘八尺,在刀尖前斜退出险境。 凛凛刀气令他感到心惊,碰上敌手了。 一声冷哼,他撤下阴阳怪扇。 警卫一刀落空,显然也吃了一惊。 两人不约而同飞跃而起,噗通两声水响,跳水走了。 两个担任警卫的人,被人点昏塞在角落里。 全船一阵乱,有些人匆匆登岸,像是逃避瘟疫。 幸好,没有人死亡。 阴阳扇留下了,被麻三姑高明的手段留下做保镖。 能及时将意图作案的刺客赶走,他获得麻三站的绝对信赖,把他当作姜太公,诸邪大概都得回避,断肠花怎敢再来生事? 次日一早,拔山举鼎匆匆上了船,带了两朵断肠花。 原来住在太平栈的两位船伙计,破晓时分被人发现死在床上,死状与前几人相同,尸体上各留下一朵断肠花。 拔山举鼎坚持要阴阳扇回家坐镇,以免再发生血案,但遭到麻三始的坚决拒绝,女人放起泼来,男人真无可奈何。 阴阳扇留在麻三姑处,他舍不得离开。 正如麻三姑所说,这里比徐家舒服多了,可把拔山举鼎气得跳脚。 白天是安全的。 早餐毕,阴阳扇带了天罡地煞,说是要到处走走查线索,入城出城走上了北门至赭山的大道。 大道边是一座树林,林北岔出一条小径,穿越两处竹木丛生的坡地,通向两里外的周家。 周家的庄院在望,前面的竹林内,突然出现神剑周百川的佩剑身影。 接着,鱼贯出来了八名老少,其中有周百川的爱女周倩倩。 这位年方二八,刚迈向成熟芳华的美丽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个家学渊源的剑术高手,青衣布裙,梳代表闺中少女的三丫髻,显得清丽绝俗。 九个人左右一分,列阵以待。 “百川兄。” 阴阳扇亲热地抱拳抢先行礼打招呼:“昨晚令媛及时现身,及时见机边走,给足了面子,在下非常谢谢。” “你胡说些什么?”神剑周百川沉声问,真搞不清对方在弄什么玄虚。 “别装佯了,百川兄。” 阴阳扇邪邪地笑,目光贪婪地在倩倩姑娘身上转。 他从呈现美好曲线的胸口往下移:“像麻三姑那种地方,令嫒也敢出入,呵呵!这就不像是名门淑女大家闺秀了,是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神剑周百川肝火上升了。 周家住在城郊,怎知昨晚河口街所发生的事? “没有阴谋诡计,百川兄,在下是专诚趋府道谢的。” 阴阳扇神色渐变,变得阴森冷酷:“道谢是一回事,在下日前所提的条件又是另一回事,因此顺便提醒你老兄,三天的期限将届,务请速作决定。 在下已离开徐家,目前落脚在麻三姑的花船上,令媛不必到徐家了,可到花船上与在下接头。” “天杀的!” 神剑周百川怒火焚心:“你竟然如此羞辱我周百川,要我的女儿到那种地方……” “百川兄,不要假道学。” 阴阳扇枪着说:“麻三姑的花船有什么不好?全城一大半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都往那儿跑,令嫒昨晚就曾经上了船……” 铮一声剑呜,神剑周百川愤怒地撤剑出鞘。 不等周百川亮出门户准备,阴阳扇已一声长笑,手中怪扇一拂,特制的扇面一面白一面黑,晶芒耀目。 人如电火流光,突然抢进出其不意发起狂野的攻击,扇动风雷俱发,迎面削到奇快绝伦。 神剑周百川骤不及防,立即手忙脚乱飞退走避。 这些自诩高手名家的人,与人交手有一套麻烦的礼数,如果是以武会友印证礼数,并没有什么不好,但真要生死相拚,麻烦的礼数规矩必定自缚手脚,绝难主宰机先。 剑对不住无孔不入的扇招,仅片刻间,神剑的衣裤已成了七开八裂的破衣,挨了十余扇之多。 阴阳扇并不想要神剑周百川的命。 他要别的东西。 双方的艺业相去太远,神剑周百川手中的剑完全无法递出,也封架不住绵绵不绝贴身削打的怪扇。 那把怪扇乍黑乍白闪动如电,业已令他眼花撩乱,头晕目眩,一削一条痕,一敲一下痛,衣衫被削得七零八落,血染透了破衣,发疯似的推剑狂乱地左闪右避占全陷入挨打的狼狈境界。 七名子弟全吓呆了,未奉命令又不敢冒失地加入救应。 倩倩姑娘花容变色,银牙一咬,伸手夺过一名子弟的长剑,蓦地大喝:“住手!” 喝声中,她挥剑冲出。 “铮!”怪响震耳,阴阳扇一扇震偏了周百川的剑,扇尖突然锲入,顶在周百川的咽喉下。 “姑娘来得好!” 阴阳扇狞笑着说:“光天化日之下,此地也无水可跳,在下得看看你能否逃得掉。” 周百川像条垂死的老牛,脸色灰败浑身血汗,扇尖顶在咽喉下,像是快要崩溃了。 周倩倩大骇,在丈外止步,伸出的剑在发抖。 “放了我爹。”她丧胆地尖叫。 阴阳扇淡淡一笑,抬起右脚向前一挑,靴尖吻上了周百川的胸口七坎大穴,怪扇抽回了。 “砰!”周百川仰面便倒。 “姑娘,你满意了吧?”阴阳扇得意地笑问。 “你……你把我爹……” “他死不了!制了任脉封闭了七坎穴。” 阴阳扇拂开怪扇,折扇轻摇像个公子少爷,神色轻松已极:“现在,该你上了。” 两名子弟举步迈进,剑尖上升。 天罡地煞迎面挡住去路,不撤剑冷然狞笑。 “这七个人。” 阴阳扇向七名子弟一指:“天罡地煞即使赤手空拳,也可以保证在片刻间,把他们屠光。” 周倩倩心中雪亮,这凶枭的话,绝非空言恫吓,赶忙挥手示意,命七子弟退远些。 “你周家的家传武学,不登大雅之堂。” 阴阳扇也用手示意命天罡地煞退开:“令尊那两手臭剑术,居然敢号称神剑,啧啧啧!可怜!” “你……”周倩倩咬牙叫。 “你太小了,剑术决不会比令尊高明,谅你也不敢向我递剑。” 阴阳扇将手往身后一背,扇当然也到了身后,似乎有意让对方也抓住机会突袭:“在下的话,说一不二,已经给了令尊三天时限,时辰未到,不会提前对尊府不利。告辞,别忘了,在下落脚在麻三姑的花船,期限一过,后果自行负责。” “你……你这……说吧!你到底想怎办,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周倩倩悲愤地尖声问。 “想要你和我一起商量一些事。” 阴阳扇欣然说:“哦!应该说是合作。你继续扮断肠花,我继续扮保护神。贵地商旅云集,富豪甚多,不消百十天,赚上万金银轻而易举,对双方都有利,这主意不错吧?” “我继续扮断肠花?” 周倩倩苦笑:“原来你在制造时势,以便趁火打劫,那么,是你派人扮的断肠花,你又何苦把我也拉上一把?我绝难胜任的,因为我这一辈子,连鸡都没杀过一只,要我扮断肠花杀人开膛,你是枉费心机了。” “难道你不是断肠花?”阴阳扇正色问。 “凭什么你认为我是断肠花?” “把四霸天吓走或杀掉,你周家不是在芜湖唯我独尊了吗?” “见了鬼了!唯我独尊能有什么好处?你这些话,对我周家简直是最大的侮辱。”周倩倩愤怒地说。 “咦!昨晚给我一刀的女人不是你?” “你见了鬼!周家用剑不用刀。” “哼!练武人那能不练各种兵刃?” 阴阳扇眼中有疑云:“好,就算你不是断肠花,但不妨多加一个断肠花。我看上了你,你就得和我合作,不然……哼!明天是最后期限,来不来悉听尊便。来了当然好:不来,你将是断肠花。我会让芜湖的人,都相信你是断肠花。” 三个凶枭扬长而去,得意洋洋地返城。 进入树林,走在前面的阴阳扇说:“凭周百川那两手鬼划符剑术,距一流高手的境界遥之又遥,他的女儿即使青出于蓝,也好不了多少。 昨晚那伪装警卫的人,身材确是女的,刀气之凌厉,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恐怕不是周倩倩。” “主人,管她是与不是?” 天罡在后面接口:“主人说得不错,多加一个断肠花,自然更为热闹,愈乱愈好,主人就可以左右逢源了。” “我真有点担心断肠花了。” 阴阳扇皱着肩头说:“断肠花如果是周家的人,应付容易,如果不是……” “主人,我们夜间出动,早晚会逼断肠花现出原形的,用不着担心。” 前面三二十步,一个老村妇正在往县城方向走,点着一根乌木手杖,背有点驼,走一步顿一顿,背影相当苍凉。 人总是会老的,老而还能走已经不错了。 三人谈谈说说,接近了老村妇身后。 老村妇似乎耳背,不知道后面有人跟来。 阴阳扇毫无戒心地从老村妇身左超越,心中还在思索有关断肠花的事。 蓦地,他嗅到了些什么? 超人的反应,令他想起钟百万受到袭击的经过。 “吠!”他突然发出怒极的沉喝,右掌一挥,因心生警兆而仓卒运起的奇功骤发威力,行致命的雷霆一击,无与伦比的劈空掌力吐出,人也乘势向左仆倒,奋身急滚,滚了两匝身形再起。 只见阴阳扇已在滚转中撤出,立下门户摆下严密的防卫姿态,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一阵昏眩感袭到,他身形一晃,但超人的意志力控制住肉体的活动,终于双脚钉牢地面,支撑住了。 老村妇反应虽快,但没料到他出手那么迅疾,刚来得及转身,劈空掌力已从八尺外涌到,响起一声气漩的及体迸爆,掌力击中她的左肩。 她连退五步几乎摔倒,吃力地向树林深处飞奔而去。 天罡地煞两个人,寂然地躺倒在路上。 阴阳属探手入怀,取出一颗丹丸塞入口中,手抖得厉害,移动得十分吃力。 但他办到了,丹丸入腹,护住胸腹的怪扇,也勉强能支持着不堕下。 “天助我,希望丹药对症。”他心中狂叫。 他心中明白,如果这时出现一个三流人物,也足以制他的死命。 他心中暗向上苍祷告,千万不要在这紧要关头来一两个仇敌,尽管他坏事做尽不信天地鬼神。 终于,他已看清眼前的景物,昏眩感正像浪潮般消退,解药对症。 他看到路中间站着一个人,一个高大英俊,但穿得粗俗的村夫,手中吊着一只酒葫芦,正用诧异的目光,向站在路旁伸扇戒备的他好奇地审视。 “你怎么啦?” 村夫笑笑说:“站在路边像是失了魂,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要不要找郎中?” 他收了怪折扇插入腰带上的扇囊,举步回到路中。 人与人之间见面,第一印象十分重要,第一眼你看对方不顺眼,以后很难转变为好感。 他看到村夫的笑意似乎有点邪邪地;再就是他刚渡过难关,村夫却站在一旁取笑,难怪他心生反感,怒火上升。 “你是什么东西?有何好笑?” 他觉得自己的肝火旺得很:“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怎么不知死活?你是活的东西。” 村夫指指不远处皆昏迷不醒的天罡地煞:“他们是死的东西,赶快报官,人命关天,可不是好玩的。需要我帮忙吗?当然,我不能和你打人命官司,那麻烦得很。” 他更是怒火冲天,阴森森走近,突然一耳光抽出,口中同时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 这一掌又快又重,村夫可能会被打掉几颗大牙。 不料,村夫左手不知怎么一抬一举,便不可思议的扣住他的脉门,抽击的劲道化为乌有,接着巨大的力道君临及体。 “砰!”他来一记笨拙的前空翻。 背部着地,摔的劲道可怕极了,惯得他眼冒金星,脊骨欲折,四肢百骸像被摔散了,奇痛令他浑身发僵。 他总算禁受得起,本能地忍痛滚转虎跳而起。 千斤巨槌似的大拳头正等候着他,连人影也没看清,小腹砰噗噗连中三元,三记重击似乎在同一刹那及体,其快可知。 “哎……”他厉叫一声,佝偻着身子踉跄急退。 “劈拍!”耳光声暴起。 他只感到眼前发黑,星斗满天乱飞,口中咸咸地,胃要往外翻,双颊痛得发麻。 他伸手拔扇,想用扇反击。 巨震传到,双肩各挨了一劈掌,双手立即不听指挥,打击太沉重了,刚运起的护体神功亦被打散,气散功消无法护体。 “去你的!” 村夫不屑地说:“不知自爱。” 胸口挨了一推,他仰面便倒,只感到天昏地黑,各处被打的地方疼痛加剧,他再受不了啦! 他躺下去好半天爬不起来,似乎全身的力道都消失了。 等他挣扎着挺身坐起,村夫已经不见了,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淡淡的酒香,而不是迷香。 “这……这人是谁?”他心惊胆跳的自问,用掌背擦拭口中流出的鲜血。 他名列宇内七大风云人物,出道十年还没碰上敌手,作恶多端为所欲为,内家气功已臻炉火纯青境界。 今天竟然被一个愚蠢的村夫,打得七荤八素毫无躲避的机会,如果不是痛仍在,他无法相信这事实。 他拒绝相信这事实,所以救醒了天罡地煞之后,没将被痛揍的经过说出,甚至没提到村夫的出现。 他只说老村妇用迷香设伏偷袭,可能是断肠花的主人。 如果这老村妇是断肠花的主人,那就不可能是周倩倩了。 明显地,断肠花的主人经常在他左右出没,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敌暗我明,威胁他的安全,必须小心谨慎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天黑后不久,钟百万正在花小菡的房中,商量应变大计,这位家财百万身怀绝学的大霸天,已有点信心动摇,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了。 “小菡。” 他的眉心锁得紧紧地:“双尾蝎已经躲起来了,我也必须为自己打算打算。明天一早,我就乘船过江,先到无为州住一段时日。” “官人,我呢?” 花小菡紧偎在他怀中,娇怯怯地我见犹怜:“官人,我好害怕,带我一起走吧,我……” “小菡,不要害怕,凶手不会找你的。” 他温柔地轻抚爱妾的脸颊,这令他心荡的可爱粉颊变得凉凉地,令他心醉的美好胴体在颤抖:“千手灵官死在房中,他房中三个女人都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没有受到惊吓。” “哦!官人,那又为什么,断肠花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冤有头,债有主……” “官人,你……你与断肠花有冤有债?这……” “别乱说。” 他不胜惊恐地伸手按住那令他神往的樱桃小口:“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断肠花……” “官人,你是认识的。” 花小菡泪眼盈盈地拉开他的手:“小丫头小春身上有一朵,钟干钟坤与梁总管身上……” “不要说了……咦……” 明窗本来是半开的,突然阴风刮到,一朵断肠花飘舞而入,像是活物。 “吠!”钟百万吐气开声,一掌拍出,浑雄无匹的掌劲,将丈外飘来的断肠花震碎了,好可怕的掌力。 “砰!”钟百万飞跃出窗,撞毁了明窗冲出外面去了。 “哎呀!”花小菡惊骇地尖叫,扑上床往被子底下一钻,在被子里发抖,似乎连沉重的大床也在抖动。 两名劲装仆妇撞开房门抢入,两支剑守住了大床。 钟百万跳出院子,一眼便看到廊柱的明亮灯笼下,两名警卫躺在一起像是死尸。 全庄大乱,今晚谁也别想睡啦! 一个幽灵似的黑影,突然出现在庄南,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自屋角闪出扑向两名警卫。 这两位外围警卫只是稍有几斤蛮力的庄稼汉,看到鬼影已吓得手脚发软。 另一原因是鬼影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从庄内掠出,一时无法弄清到底是敌是友。 就在这刹那间的迟疑,鬼影已经贴身扑到。 “砰!”一名警卫倒了。 鬼影擒住了另一位警卫的双手,扭至身后向下压,一脚踏住警卫的膝弯劲道渐发。 “快叫救命,叫!大声些。”鬼影在后面发令。 警卫看不见身后的鬼影,却感到双手欲折,跪在地上的膝骨像要爆碎,痛得不知人间何世,本能地发出痛苦的叫号。 大批警卫人员闻声赶来,但鬼影已先一步向外面的田野飞掠而走。 没有人敢追赶。 直等到钟百万带了四个保镖到达,方一窝蜂向鬼影逃走处狂追。 同一期间,太平栈的拔山举鼎徐大雄,正在拾夺行装,准备远走高飞。 他恨透了阴阳扇,那家伙是他花重金请来的,目下却成了麻三姑的保镖。 由于阴阳扇的离去,他又死了两名得力伙计,难怪他愤怒如狂,也心惊胆跳,怕断肠花落在他的身。 卅六计走为上策。 他要利用夜间秘密登上早已备妥的快船,离开本地到外埠去避避风头,他可不想在此地等死。 快船停靠在通济浮桥的下游,表示他要出河入大江远走高飞,而不是逃往上游的偏僻城市避灾。 三夏天,码头人影已稀。 由于白天码头与长街人群拥挤,他怕被人利用人丛行刺,也怕被人发现他逃亡,所以利用夜间秘密上船。 码头半夜以后人迹稀少,即使有人行刺,也有充足的时间应付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不再是芜湖神气的三霸天,而是丧了胆的老鼠,悄悄地从太平栈的边门溜出,急急忙忙穿越黑暗的长街,直趋浮桥旁的泊舟码头。 他前面有两个保镖,后面也有两个,在中间他是绝对安全的。 到达长街折出码头的街口,码头冷冷清清,街上的店栈皆门窗紧闭,稀疏的几盏门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秋风一吹扬起一阵沙尘,好个凄清的夜。 风声中,突然传来低咽、凄楚、抖动的隐约呼号:“断……肠……花……” 他大吃一惊,只感到毛发森立,心底冒冷气。 前面两个保镖两面一分,拔刀出鞘。 他也拔出了佩剑,强定心神吸口气功行百脉。。 “咦!老七和老九呢?” 前面两名保镖之一扭头回望讶然叫:“他们不是负责断后吗?” 后面两个保镖,不知何时离去的,反正人确是不见了,后面三五十步宽阔的街道上,也不见有躺倒的人。 “大爷!快下去上船。” 另一名保镖惶然叫:“那话儿来了,快!” 拔山举鼎怎敢不快? 两个武艺了得的保镖,被人从他身后弄走,而他却一无所知,太可怕了,按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因为在他怀有强烈戒心的时候,不可能有人接近他身后而不被发觉,除非那人已练至神化境界了。 他剑隐肘后,发狂似的一跃三丈,向河岸狂奔。 “啊……”身后传来两保镖可怕的狂号声。 他心胆俱寒,脚下更快。 前面是河岸,右面便是泊满舟船的码头。 可是,还有五六十步距离。 “老天爷保佑,让我安全奔过这五六十步。”他心中狂叫, 只要到了码头,不但可以逃上任何一艘船求救或躲藏,必要时更可跳水逃命。 他的轻功非常高明,凶手被两个保镖拚死挡上一挡,决不可能追上他了,所以他大有希望。 五六十步,平时三五起落便可以超越。 仅掠过一半距离,前面出现一个小黑影,似乎突然涨大,像是从地面长出来的,瞬间,便成了一个头发掩面下垂至腰,衣裙曳地的女鬼。 他是不怕鬼的,只怕看不见的凶手。 一声暴吼,他挥剑冲刺,招发射星逸虹,功贯剑尖剑气迸发,行最狂野的致命一击。 女鬼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狭锋单刀,映着朦胧的星光,发出寒森森的冷电,刀光一闪,刀气激发如骇浪惊涛。 “铮铮!”刀剑接触两次,火星直冒。 拔山举鼎骇然一震,被强大的震撼力迫退了两步。 刀光破空追袭,刀气澈骨奇寒。 功力相当,由于刀的弧度有聚力作用,剑与刀硬接必定讨不了好。 他不再硬接,闪开正面改攻偏门,立还颜色剑取女鬼的右胁,避招出招一气呵成,实力与技巧都到达上乘境界。 可是,女鬼要比他高明一两分,刀下沉、反拂,电芒一闪,诱出他的剑,转从斜刺里探入,神乎其神。 “嗤!”刀气击破护身气功的异响传出,刀尖已无情地刺入他的右背肋。 嗯一声闷叫,他被贯入体内的刀尖一带,身不由己扭转身躯,手仍死死地抓住剑,但已无法挥出。 女鬼就在他的身形被扭转的刹那间,反手向上抽刀,划开他的小腹,直剖至胸口,疾退两步。 他身形一晃,想站稳已力不从心。 摇晃了几下,仰面便倒,在血泊中呻吟抽搐。 女鬼收了刀,将一朵断肠花丢在他仍在抽搐的脸部,停在眉心上,转身缓步走了。 码头泊了不少船,有几个看守船只的人被惊醒,看到模糊的人影,看到快速闪动的剑影刀光,却都不敢作声,目击这一场结束得很快的血案。 破晓时分。 有人发现双尾蝎手下四杀手的两个,横尸在一条小巷子里,他们是无中生有盛隆,和丧门陈兴,尸体上各有一朵断肠花。 一夜之间,共出现了七朵断肠花,也就是说,出现了七具尸体。 拔山举鼎五个人,一个也没逃脱厄运。 四霸天已死了两个,双尾蝎失了踪,只剩下钟百万一个人了。 由于拔山举鼎死在码头,船伙计也证实了他是因逃走而被杀的,可把钟百万逃离芜湖的念头吓消了,要逃离必须详加计划,不然…… 近午时分。 双尾蝎四杀手之一的赤练蛇刁祥,扮成水客夹杂在上下船的拥挤人丛中,走向下行南京的金陵船行定期中型客船。 血案丛生,这个心狠手辣,聪明机警的杀手,已嗅到了死亡气息,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凶险。 再不远走高飞,断肠花很可能搁在他身上啦!他的主子双尾蝎已经躲起来了,他再不走岂不愚蠢已极? 因此,他化装易容要登上下金陵的客船,先躲一躲风头再说。 船刚抵步,百余名旅客忙乱地下船。 等候上船的旅客只有先在一旁等候,船行的管事与船上的执事伙计,皆在码头上照料,船仅预定停泊一个时辰,真够忙的。 大白天,人多眼杂,安全得很。 一位廿余岁水夫打扮的人,挤入人丛接近了赤练蛇,目光在远处便落在赤练蛇的脸上,显然已认出了他。 他为人机警精明,江湖经验丰富,已看出水夫是冲他来的,面生得很,一定是途经此地的外地水夫,本地码头的水夫他大部份认识。 他紧了紧挟着的包里,心生疑云。 他心中一动,警觉地注意水夫的一举一动。 水夫终于排开人丛,到了他身旁。 “请问。” 水夫友好地笑笑:“尊驾是不是姓刁?” 他暗中运功戒备上角眼凶狠地注视着对方,不言不动冷然逼视,不承认也不否认。 “如果是,有人托小可捎给尊驾一只小包。” 水夫将右手伸出,掌心有一块白布包着一只匣形小包:“如果小可找错了人……咦……你……” 他一把扣住了水夫的脉门,将人拉近。 “谁托你送的?”他沉询问,对方已完全受到他的控制,毫无反抗的机会。 “一……一个姓……姓钟的仕……仕绅。”水夫畏怯地说。 “姓钟?” 他知道一定是钟百万:“什么东西?” “小的不……不知道,他……他只说是一……一件首饰,原是一位什么蔡……蔡爷的东西,要请刁爷转交。尊驾如果不是姓刁,还给我吧,我再……再去找……” 蔡爷,一定是他的主子双尾蝎蔡永康了。 双尾蝎已躲得稳稳地,大概钟百万找不到人,所以找他将首饰转交了。 他是知道四霸的底细的,四个家伙表面上各拥有地盘,各有势力范围,其实暗中人已作,各谋其利各取所需,相互表里,狼狈为奸。 钟百万托他将首饰转交给双尾蝎,事极平常。 逃亡正需要金银,妙极啦! 带首饰比带金银好多了,至少重量轻而且容易收藏,价值也高。 送上手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他目前正用得着。 他将包里行囊挂上肩,取过水夫手中的小包在手中掂了掂,估计似乎重量不轻,心中大喜。 这是一件不轻的大型首饰,如果不是手钏脚环,也将是胸佩或发环一类责重的饰物。 “在下姓刁。” 他放了水夫:“蔡爷是在下的结拜见长,他是钟仕绅的知交。你找对人了,你走吧!” “是,这就免得小的再乱找了。”水夫转身欲行。 “不要回音?”他谨慎地问。 “不要。” 水夫扭头答:“钟爷说,只要交到刁爷手中,刁爷一定会转交,靠得住。” “对,在下是很靠得住的。” 水夫挤开人丛,消失在拥挤的人丛中。 他很谨慎,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他竟然没有想到水夫是怎样才找到他的?码头上人多得很呢,何况他已经改了装易了容。 目送水夫的身影消失,他淡淡一笑,再将小包掂了掂,本想收入怀中,却又忍不住好奇。 “这老狐狸居然会替我送盘缠,真妙!” 他自言自语:“他们都喜欢女人,都喜欢用首饰讨好女人,经常互送首饰表示自己大方慷慨,今天可送到我手上了。” 他得意地阴笑,慢慢打开了小布包。 里头果然是一只雕金小匣,女人盛耳坠、金钗、扇坠等等小小珍饰的专用精巧饰盒。 揭开盒盖,他猛然地浑身一震,如中雷殛,眼中陡然涌起惊布骇极的光芒。 盒中没有耳坠,没有金钗,没有扇坠,没有任何珍饰。 一块铅坠上,插上一朵红中带绯的断肠花。 他的手在发抖,上身一挺,想张口呼叫,但有气却没有声音发出,双目睁得大大地,眼珠似要突出眶外。 “啦达!”饰盒脱手坠地。 “噗!”挂在肩上的包里也往下掉。 “哎呀!这个人不妙……”他身旁四周有人大叫。 他的身躯突然猛烈地抽搐数下,然却在人丛惊慌避开所露出的空隙中,向地面一仆。 他的左背肋上,小刀柄赫然入目,锋利的刀尖从第十一第十肋的缝中贯入,刺破了心房。 这是高手刺客在人丛中行刺的极巧手法,准确、力足、熟练,一刀致命,中刀人因全身神经突然收缩,无法叫出声音。 “有人被杀了!”有人狂叫。 “断肠花!”有识货的人大叫。 花跌落在尸体旁,鲜明触目。 人群大乱,胆小的人发狂般奔跑,走避唯恐不及,有如逃避瘟疫。 双尾蝎手下那些狐鼠们赶到之前,捕头安维扬已先一步带了三名公人赶到处理。 “老天爷,又是一个。” 安捕头拾起断肠花苦叫:“这种事,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完?” “安捕头。” 挤近他身边的酒鬼海平说:“该死的人死光了,事情也就完了。” “死了的这些人……” “每人一朵断肠花。” 酒鬼海平将手伸出:“给我吧,我倒要看看这种花,为何有这么大的魔力,居然有人会那么踊跃地争取,连命都不要了。” “希望你得到了花,而没把命送掉。” 安捕头将花塞入他手中摇头苦笑:“不祥的花,不幸的人。哦!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定是为了色。” 海平将花纳入怀中:“千朵梨花压海棠;死了这么多大男人,我想,他们一定曾经扮过梨花,压过海棠。安捕头,赤练蛇决不是最后死的一个,你的屁股蛋要遭殃了,呵呵!” 酒鬼海平走了,安捕头只能苦笑。 不错,再出一两次血案,他板子是捱定了。 因为他心中明白,这种奇案他是破不了的。 他根本不知道血案的内情,如何去防止血案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