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逃走_江户川乱步《黑色怪物》

　　“哈哈……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二十面相逃到土下面去了。”
　　明智小五郎丝毫也没有慌乱的神情，他看了看惊呆的众人，开始讲述其中的缘故。
　　“土里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鸟清藏吃惊地问道。
　　“这土里挖有秘密的洞穴。”
　　“洞穴？”
　　“是的。二十面相为盗取黄金塔，已事先在地板下挖了个洞穴，然后他化装成门野主管，一副忠心尽职的样子。劝你把真正的黄金塔埋到地板下面。然后，由其手下从洞穴溜进来，从洞穴丅口将黄金塔轻易地取走。自然，大家就无法发现强盗的足迹。因为并不是在土上面走，而是从土里爬过来的。”
　　“但是，我是看着黄金塔埋到地板下的，好像并没有看到什么洞穴？”
　　“这是因为，洞穴上有盖子。来，来，到这里看看。用一块大大的铁板盖在洞穴上，然后再在铁板上盖上土。刚才，二十面相把铁板打开，跳进了洞穴里，之所以他能像一阵烟似的消失，其原因就在这里。”
　　大鸟清藏、门野主管、小林少年急忙跑过来，果然，一块地板扔在地板下，而在旁边，一个古井似的洞穴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那，这洞穴通到哪里呢？”
　　大鸟清藏惊得目瞪口呆。明智侦探做了简略的回答。从哪里到哪里，尽悉知之。
　　“这后面有座空房吧。这洞穴就一直通到空房的地板下。”
　　“那就快追吧。否则就让他逃掉了。先生，赶快到那座空房子去吧。”
　　大鸟已急不可待。
　　“哈哈……他能从那儿逃走吗？中村搜查组长的五名部下已在那个空房子里的洞穴丅口等候了。现在正准备抓他呢。”
　　“啊，是吗？准备得真是充分啊！谢谢。今晚我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个好觉了。”
　　大鸟清藏这才放下心来。他非常感谢明智侦探的周密部署。
　　但是，二十面相是否像明智侦探预想的那样被五名警察逮住呢？他是否又使出什么坏点子使明智侦探的计谋落空呢？哎，总是让人放不下心来。
　　此时黑暗的洞穴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装成门野老人的二十面相乘大家不注意，猛然间跳进洞穴，然后在狭窄的洞穴中如同一只鼹鼠似的迅速朝另一个出口爬去。
　　钟表店后面的空房与藏黄金塔的房间只隔着狭窄的庭院和围墙，两者之间距离很短，仅有二十米左右。二十面相先将此空房租下，然后命令其部下悄悄而迅速地在此挖洞。所以，没有时间用石头和砖块来建，就像一个旧式的炭坑，仅仅用一些木头搭起来以防止土块落下来，是个极其简陋的洞穴。其大小也仅容一个人爬行。
　　二十面相浑身是土，他迅速爬到空房里的出口下面，猛然间朝上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急忙将脑袋缩了回来。
　　“混蛋。想得真周到。”
　　万般无奈之下，他又往回爬。
　　因为在洞穴外的黑暗中他看到了许多黑黑的人影。而且，这些人都像是身着制服的警察。警帽的帽徽和手枪的枪把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太好啦。二十面相终于成了囊中之物。不，成了洞中的鼹鼠。这个可恶的坏蛋也终于到了他的死期。往前爬，有五个警察守着，朝后退，又有可怕的大侦探明智在等着。进退两难。难道二十面相能在这潮湿而漆黑的洞穴中一直呆下去吗？
　　然而，为什么怪盗并没有表露出绝望的神情呢？
　　他折回洞中，在洞穴正中部位一处墙壁的凹陷处拿出一个包袱状的东西。
　　“怎么样？二十面相出什么事了？不，本人才不会泄气。
　　敌人来五个，我来十个。敌人来十个，我来二十个。我在这里准备的东西，想必这位大侦探也不会想到吧。本来，二十面相辞典里就没有‘不可能’这个词。哈哈……”
　　二十面相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着，一边把那个包袱样的东西打开了。于是，里面立即露出了警察的制服、警棒及警靴。
　　果然是深谋远虑。为防万一，二十面相在这洞穴中藏了一套换装用的警服。
　　“噢，不能忘了，先把头发上的染料和脸上的皱纹去掉。”
　　二十面相半开玩笑似的自语道，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从中撕下一块浸泡了挥发油的棉布认真地擦其头部和面部。他把棉布挤了又擦，挤了又擦，如此这般，擦着擦着，老人的白发变成了黑油油的头发，满脸的皱纹也形迹全无。二十面相转眼间变成了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
　　“行啦。终于像个警察了。强盗转眼间变成了警察。”
　　二十面相在黑暗中边换装边快活地低声吹起了口哨来。
　　背后的空房是日式结构的商店，最里间正好和大鸟钟表店的最里面一模一样，掀开草席，取下地板后下面便露出了黑色的泥土。
　　在这块黑土的正中央开着一个大大的洞口，上面没有铁板盖子。
　　洞口周围，五名身着制服的警察有的站在地板上，有的坐在草席上，他们正严密地监视着。当然，他们并没有打开灯，为防突然事态的发生，其中的两人带了电筒。
　　“要是明智侦探再早一点发现这个洞穴的话，那个盗窃黄金塔的手下也会被我们抓住的。”其中一名警察颇感遗憾地低声说道。
　　“但是，只要抓住二十面相，其他人不就一网打尽了吗？
　　反正那个被盗的黄金塔是个假的。这个家伙怎么还不出来？”
　　另外几个警察急不可待地答道。
　　在一片黑暗中，连香烟都不许抽，只能耐心地等待，好像时间都停止了。
　　“嗯，好像有声音。”
　　“哪儿？”
　　拿电筒的警察好几次站了起来。
　　“什么呀？可能是老鼠吧。”
　　眼前，这个二十面相是永远不会露面的。
　　但是，这次是人。是人从洞中爬出的声音。沙沙地泥土掉下的声音，和人的呵呵的喘息声，二十面相终于出来了。
　　五名警察立即站起做好准备，两支电筒分别从左右两侧照向洞口。
　　“是我，是我。”
　　奇怪，从洞中爬出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不是怪盗。一名年轻的警察出现在大家面前，虽然不认识，但一定是本警察署的。
　　“强盗呢？是不是逃走了？”
　　其中一名警察试探着问道。
　　“不，被抓住了。明智先生带着我们署的人成功地逮住了他。你们也快去吧。我是来检查这个洞穴的。看有没有人在里面。但是，没有发现任何人。”
　　年轻的警察把手铐弄得咣咣响。他好容易爬出洞穴来到五名警察面前。
　　五名警察还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呢，得到这个消息后，都非常失望。岂止是失望，被别的警署的人抢了功劳，所以极其不平。
　　“明智侦探说不用再守了，赶快到他那儿去。警署那儿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年轻的警察爽快地说着，在黑暗中大踏步地向空房的门口走去。
　　五名警察呆在那儿，内心很不愉快，甚至连动都不想动。
　　“真没意思。”
　　有人嘟囔道，不一会，其中一人突然间叫了起来，他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奇怪呀，那小子说奉命到洞中检查，结果连报告都不打就回警署了，也有些不对头呀。”
　　“你这么说，是可疑吗？那家伙在洞穴里检查却不带电筒。”
　　几位警察突然间产生出一种无法形容却又相当奇怪的不安心情。
　　“对啦。二十面相可以装扮成任何人。以前他就曾装成国立博物馆馆长，说不定刚才那位……”
　　“哎，什么？刚才那位就是二十面相。”
　　“快追。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没脸见组长了。”
　　“好，追。这家伙休想逃掉。”
　　五名警察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屋，开始在深夜的大街上寻找起来。
　　“啊，正在那跑呢。喊喊看。”
　　于是大家齐声喊道。
　　“哎……哎……”那小子一看到这，乍一回头，便不再停下来，而且比以前跑得更快了。果然是他。那家伙是二十面相。
　　“混蛋，看你往哪儿跑。”
　　五人迅速追了上去。
　　已是深夜一点。白天里热闹的商店街此时一片废墟般的寂静。只有那稀疏的路灯，大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远远地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一名警察在逃着，五名警察随后在追。开始了一场狐狸捕捉猎物般的奇怪追踪。年轻的警察跑得出奇的快。
　　在拐角处忽左忽右，胡乱地改变方向，想甩掉后面追踪的警察。
　　很快，他跑到中央区内的某个小公园的墙外，右侧是公园的水泥墙，左侧则直对着河，一处很僻静的地方。
　　二十面相跑到这突然间停了下来。他朝后看了看，五名警察看来还在街的拐角处跑着。四周没有追踪的身影。
　　二十面相确认四周没人后突然间蹲了下来。他双手伸向地面，一用力将一块五十公分左右的圆形铁板盖掀了起来。
　　下面出现了一个黑黑的洞穴。
　　各位东京读者，大家经常看到这种情况吧。下水道的工作人员经常把圆形铁板盖掀开，然后进到地下做工。刚才，二十面相把铁盖给掀开了，迅速跳了进去，又从里面将盖子盖好。
　　铁盖盖上的时间同五名警察转进拐角的时间几乎处在同一时间。
　　“呀，奇怪，这家伙确实是从这里拐弯的。”
　　警察们停下脚步，环视着寂静的大街。
　　“到下一个拐角有一百多米，不可能就不见了。难道说，他越墙进入了公园了？”
　　“也许，他跳进河里了。”
　　大家边说边密切注视着四周。然后踏着铁盖子向公园的入口处跑去。
　　下水道的出入口铁盖在五位警察的踩踏下发出当当的声音，警察们就这样从二十面相的头上跑过，却丝毫没有想到二十面相就躲在下面。东京人对下水道入口已习以为常，所以，从上面走一般不会留意什么。
　　十分钟后，五名警察失望地返回大鸟钟表店，将情况向明智侦探作了汇报。
　　对此，明智侦探失望吗？他是否对警察的失策非常恼火呢？不，不，绝对没有这样。各位读者，请放心吧。我们的大侦探不会为这些失败就失去勇气，在他聪慧的头脑里早已准备好了绝招。
　　“不，有劳大家了。我也没有想到这家伙会在洞穴里换装。但是，大家不要失望，这家伙虽然逃掉了，不过，我已准备好了用更绝妙的办法抓住他。二十面相认为已顺利地逃脱了，但他仍没有逃脱我张开的捕网。等着瞧吧，明天早晨之前一定将其抓住。说句实话，这家伙逃了正中我心意。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下一步我使的绝招实在是太精彩了。各位，你们就等着瞧吧。二十面相会怎样哭丧着脸？我的那些部下又会做出什么漂亮的举动。好吧，小林君，我们赶快去看二十面相最后一出戏吧。”
　　大侦探总是这样带着微笑，带上他最喜爱的弟子小林君。接着，他们走出大鸟钟表店，坐上在此等候的汽车，在夜雾中疾驶而去。
　　那么，我们再一次回到那个公园前，来确认一下躲在阴井盖下的二十面相做了些什么。
　　警察一走开，四周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远处传来狗的叫声，不一会狗的叫声也停止了。四周又寂静起来。好像声音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黑暗的夜空下，公园里的树枝吱吱地动了一下。虽然没有风，但夜鸟偶尔也发出可怕的一两声叫声。
　　夜空阴沉漆黑，看不到一颗星星。说到光亮，只有稀疏的几盏路灯。其中一盏在二十面相躲藏的铁盖上方发出昏暗的光芒。
　　但是，阴井盖一直没有动。二十面相在下面到底在干什么？
　　长长的两个小时过去了，到了四点。东方的天空中露出了一丝晨光。远处江东区的天空下不时传来工厂通宵工作的汽笛声，好像在告诉大家黎明即将来临。
　　于是，街灯照射下的阴井盖像个动物似的慢慢地动了起来。不一会，铁盖响了一下，被卸了下来，滚落到一旁。接着，从下面黑漆漆的洞口一公分一公分渐渐地开大了。
　　过了许久，铁盖才完全打开。于是，从圆圆的洞口处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灰色的软帽。接着，是鼻下黑色的胡须。一张很漂亮的青年绅士的面孔。内着雪白衬衫，软领，漂亮的领带，笔挺的上等西服。他探出头来很小心地环视一下，当他确认四周确实没有什么人后一下了从洞里窜了出来，迅速将铁盖盖好，旁若无人地走了。
　　不用说，这位绅士就是怪盗二十面相化装的，如此深谋远虑。二十面相为防在动手时发生意外，他总是在阴井盖附近准备好化装用的衣服，万一有警察追赶，他就快速地躲进阴井盖，化装成另一副面孔和穿上另一套服装，然后轻而易举地逃脱掉。
　　各位读者，在你们家附近有没有阴井盖？说不定里面就藏有很大的黑色包裹。一旦发现那样的黑色包裹，它一定是二十面相在那一带进行恐怖计划的罪证。
　　再说，化装成青年绅士的二十面相快速地向附近的大街走去。他走近停车场里最前面的汽车，叫醒正在睡觉的司机。
　　接着，司机打开了车门，青年绅士便急不可待地钻了进去，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
　　汽车以很快的速度在黎明的大街上飞驰起来。经过新桥，沿环行线朝品川方面，再从品川方向上了京浜国道，向西开了一公里左右，从一处岔路口向北开去，不久，居民渐渐稀少起来，在弯弯的坡道前面，有一处被树林环抱着的小小山丘，山丘上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洋房。
　　“好，到了。”
　　青年绅士叫司机停车，付了车资后朝山岗走去，穿过树丛，来到洋房的大门前。
　　各位读者，这就是二十面相的藏身处，强盗终于逃进了自己安全的巢穴。那么，明智侦探所花费的苦心就化成水泡了吗？二十面相能完全骗过大侦探的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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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逃走

第22章　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