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快乐门主
2019-07-29 23:19:41 作者：独孤红 来源：独孤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行人跟在那高大黄衣人身后，一会儿东，一会西，一会上，一会下，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才见前面高大黄衣人停下不动了。
这时候暮色低垂,山里比外头黑得早，眼前浓浓的暮色一片，只知道已在深山里，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见那高大黄衣人抬手往前指点，嘴里叽哩咕噜地对金婆婆说了一阵。
金婆婆目光一凝，直望着几十丈外一片林木浓密处，道：“梅少爷，他说分坛的入口就在那片浓密的林木后，那儿也有一处山洞，苗疆八峒的人永远住在洞里。”
梅剑秋道：“老人家，咱们是不是就这么进去？”
金婆婆道：“用不着进去，老身自有办法叫他们出来，为防他们上报总坛说老身已经脱困，老身要布置一下，梅少爷请往后站站。”
梅剑秋当即往后退了几步。
金婆婆双手往上一举，满头白发根根竖起，那模样好怕人，陡见五线金光从她口鼻及两耳之中飞出，直上半空，然后分作几个方向斜下投，没入四下林木之中。
梅剑秋默察那几线光投的方位，恰好围住了那片浓密的林木，他知道，百灵门这处分坛就是只蚂蚁也走不掉了。
高大黄衣人面如死灰，低着头不敢看。
他是苗疆八峒的人，他知道这位总峒主蛊术的厉害。
梅剑秋心念转动间，金婆婆两只袍袖中又飞出两线金光直往数十丈外那片浓密林木丛中投去，一闪不见。
转眼工夫之后，梅剑秋听得清清楚楚，适才从金婆婆口鼻两耳之中飞出的金光，没入林木中的那几个地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吱吱异响，但是很快地就趋于沉寂了。
金婆婆冷哼一声道：“果然，幸亏我事先想到防着了，要不然岂不让他俩把蛊放出去了。”
一声凄唳惨呼，右前方一片林木内划空响起，旋就枝叶哗啦几声，然后又归于沉寂。
金婆婆冰冷说道：“你这不是逞能么，蛊都出不去，你出得去？”
那髙大黄衣人头垂得更低了，身躯都泛起了颤抖。
金婆婆话声落后不久，那片浓密的林木中，一前一后踉跄着跑出两个人来，大伙都看见了前面一个是个黄衣人，后头跟一个黄衣女子。
金婆婆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两个能撑多久呢！”
那黄衣一男一女踉跄着冲出那片浓密林木之后，一直往这边跑，跑着跑着摔了下去，摔下去之后又支撑着爬起来往这边跑，跑没多远又摔了下去，摔下去，又爬起来，等到跑到金婆婆跟前的时候，衣裳破了，手也破了，好不狼狈。
不过几十丈远近，两个人像跑了千里路途，虚弱，疲累直喘，身子软绵绵的，喘着喘着就跪在地上趴下去。
这时候大伙儿都看清这一男一女的面貌了，男的三十多岁，长得很白净，女的二十多岁，有一副很诱人的身材，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只是这当儿两个人都够狼狈的，而且脸色都跟金纸似的。
只听金婆婆声色俱厉用苗语说了一阵。
那黄衣人抬起头来满脸畏惧之色也用苗语说了一阵。
金婆婆冷冷一笑道：“梅少爷，他说他不知道百灵门的总坛在哪里，你信么？”
梅剑秋道：“老人家，可否让我来问问他。”
金婆婆道：“梅少爷只管请，他们一向骄狂得很，不要跟他们客气！”
梅剑秋道：“他二人是不是中了老人家放出去的蛊了。”
金婆婆道：“不错，不这样他们会这么乖跑出来？”
梅剑秋道：“可否请老人家暂时把蛊收了。”
金婆婆迟疑了一下，微一点头道：“行，有老身在这儿，谅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招来。”
她一扬手，两条金光从那黄衣人跟黄衣女子鼻中飞出直投她一双袍袖中，说来也怪，那黄衣人跟黄衣女子脸色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而且虚弱、疲累一扫而尽，跟服了什么灵丹仙药似的，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梅剑秋望着那黄衣人道：“阁下谅必不愿再受那蛊的折磨。”
那黄衣人道：“我真不知道总坛在何处。”
梅剑秋淡然一笑道：“阁下把我当成三岁孩童了，阁下要不是不知道总坛在何处，刚才放蛊的用意何在？”
“对啊！”金婆婆怔了一怔，厉声叫道：“好畜生，你敢欺我！”
抖手挥了出去，“叭”地一声，黄衣人右半边脸马上出现了几条指头印痕，嘴都破了。
梅剑秋淡然一笑道：“老人家不必动气，他会说的……”
顿了顿，望着满嘴是血的黄衣人道：“说吧，阁下，不要等我动手，更不可等金婆婆再次把蛊放出来。”
黄衣人低下头去，没说话。
梅剑秋转望蒙面黑衣人儿，说道：“姑娘，我把这位姑娘交给你，你是不是能够逼出她的话来。”
蒙面黑衣人儿明白梅剑秋的用意，娇笑一声道：“我们残缺门有一个惩治叛徒的办法，把头发上撒上火药，然后用火一点，刹时间……”
那黄衣女子花容失色，机灵一颤叫道：“你们不能这样！”
“当然，”蒙面黑衣人儿娇笑说道：“你我都是女儿家，只有女儿家才知道女儿家的花容月貌是多么珍贵，只要你肯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也舍不得毁了姑娘。”
黄衣人忽然抬起头望着黄衣女子用苗语叫了一声。
金婆婆脸色一变，扬手又要出动。
蒙面黑衣人儿伸手拦住了她，道：“老人家，别动气，请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
金婆婆道：“他告诉她别让姑娘你吓住。”
“吓住？”蒙面黑衣人儿望着黄衣人儿笑说道：“我以为这是你的娇妻，不知道想法子护自己的娇妻，反而害自己的娇妻，你羞也不羞！你且看看我是不是吓唬她的，六使何在？”
残缺六使应声越出。
蒙面黑衣人儿道：“过去两个抓住她，抓紧了。”
两个长发披散的黑袍怪人应声掠了过去，一人抓住黄衣女子一只粉臂把她架了起来。
蒙面黑衣人儿探怀取出一颗指头般大小的蜡丸，两根水葱也似的玉指捏开了蜡丸，倒去一些黑色粉状物，撒在黄衣女子一头秀发上，然后手往后一伸道：“拿火折子来。”
一名长发披散的黑袍怪人立即探怀取出火折子，双手递了过去。
蒙面黑衣人儿迎风一晃燃着了火折子，道：“现在再给你们俩最后一个机会，你们俩之中谁说话？”
黄衣男人紧闭着嘴，一点说话的意思也没有。
黄衣女子颤说：“我说。”
黄衣人怪叫一声向黄衣女子扬起双手。
金婆婆陡然厉喝，袍袖一抖，黄衣人惨叫倒地，满地滚翻了一阵，两腿一伸，趴了在那儿不动。
黄衣女子吓得脸色如土，两眼都发了直。
蒙面黑衣人儿冷笑一声，道：“他倒是忠心耿耿，学起杀妻来了。姑娘，象这种夫婿不要也罢。”
黄衣女子颤声说道：“百灵门的总坛设在由此往西百里之处，那儿有一座山，山里有一处秘谷，叫‘亡魂谷’。”
蒙面黑衣人儿道：“谢谢姑娘，我这颗本门特制的伤药总算没浪费。”
金婆婆呆了一呆，道：“姑娘，还是你行，老身我自叹不如。”
黄衣女子突然跪在地上，泪眼望着金婆婆用苗语说了一阵。
金婆婆冷冷一笑，也用苗语说了一阵。
金婆婆说完了话，黄衣女子泪如雨下，突然垂下螓首。
蒙面黑衣人儿道：“老人家，这位姑娘是……”
金婆婆道：“她体内有我那位好师妹下的蛊，她求我给她除去，也求我收留。”
蒙面黑衣人儿道：“老人家想必没答应。”
金婆婆道：“不错，我没有答应。”
蒙面黑衣人儿道：“老人家可否看我薄面。”
金婆婆道：“姑娘是让我收留她？”
蒙面黑衣人儿道：“正是，不知老人家能不能……”
金婆婆突然扬手向黄衣女子一招，黄衣女子机灵一颤，猛然扬起螓首，娇靥上满是惊喜神色，旋即磕下头去。
金婆婆摆摆手，冷然说道：“要谢你该谢这位残缺门主。”
黄衣女子转过来冲蒙面黑衣人儿磕下头去，道：“小青谢过门主。”
蒙面黑衣人儿忙闪躲向一旁，道：“姑娘快快请起，我不敢当。”
金婆婆道：“起来吧，你既要跟着我，从今乖乖跟着我，要是你敢有二心，我处罚比金花罚的还重。”
黄衣女子道：“小青感激总峒主不杀之恩，绝不敢。”恭恭敬敬又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金婆婆转望梅剑秋道：“梅少爷，如今百灵门的总坛咱们已经知道了，咱们现在是不是马上赶去？”
梅剑秋道：“老人家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金婆婆道：“如果能缓到明早再动身，老身有些事要办办。”
梅剑秋毫不迟疑道：“老人家尽管请，我们在这儿等老人家一夜就是。”
金婆婆深看了梅剑秋一眼，微一点头道：“好，就烦诸位在这儿等老身一夜，明天天亮以前，老身一定会赶回来，至于老身去干什么，等老身回来之后再详告诸位。”
一顿喝道：“小青跟我走。”
一顿脚，破空腾射而去。
黄衣女子立即飞身跟了去。
金婆婆带着小青走了。
梅剑秋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各自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吧，能睡会儿，明天赶过百里路还有一阵搏斗呢！”
高天龙兄弟找石头的找石头，找草地的找草地，全坐下了，高天龙走到梅剑秋身边，挨着梅剑秋坐下，微皱着眉头道：“三少，你看咱们有几分把握？”
梅剑秋道：“您是指救赵大人？”
高天龙道：“我是指对付这班邪魔，三少，人没有不自私的，咱们要是真对付不了他们，救出赵大人跟五叔来就算了，老人家临终的时候一再交代，五叔跟他几位不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我无论如何好好孝顺他老人家，我自开了车行之后一直忙着照顾生意，没能好好地孝顺他老人家。现在倒好，反而让他老人家落在了这帮邪魔手里。”
梅剑秋忍不住想把申一变的话告诉高天龙，可是他又忍住了，笑了笑道：“大叔，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有些事儿是没办法自私的，咱们能对付这帮邪魔，就能救出赵大人跟五权爷来；要不能对付这帮邪魔，也就救不出赵大人和五叔爷来，您说是不是？”
高天龙微微点了点头，道：“您说得不错，只是想想我心里难受。高家两三代，哪一代不是响当当的，虽不敢说名气怎么大，可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到了我几个这一代不行了，赵大人被掳，五叔也落入贼手，车行关了门，甚至连老二的棺木都没能护住，还有我们几个。说起来也都是在江湖道上跑了多少年的，哪个经验阅历不够，却都着了人家的道，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高家两三代的名声，全断送在我们几个手里。简单说一句，是我一个人无能，我，我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剁了！”
梅剑秋目光一凝，道：“大叔，您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是到了这节骨眼儿，我又不能不说，人生在世不可能不碰上一两次挫折，一辈子一帆风顺，无往不利固然好，可是受点挫折也不能说坏，大叔爷几位的名声并不是侥幸得来的，您比我清楚，难道他几位从没碰着过挫折？只是他几位能越挫越勇越挫越强，摔倒了马上又就爬了起来。要是他几位碰上挫折就仆地不起，一厥不振，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名声了，您说是不是？”
高天龙道：“三少，谢谢您的金玉良言，我并不是经不起打击，经不起挫折，我只是惭愧，只是自责！”
梅剑秋道：“您为什么愧为什么责，没有这次的打击与挫折，不会自责，说来说去您还是经不起打击，经不起挫折。”
高天龙苦笑一声，没说话。
梅剑秋道：“大叔，咱们现在该想的，只是怎么想办法救出赵大人跟五叔爷，怎么铲除这帮祸害，别的似乎不必多想。统驭作战讲究的是两个字——士气，假如军心涣散，士气不高，这场仗打下来，那后果是不堪想象的。铲除不了这帮邪魔事小，万一救不出赵大人跟五叔爷，到那时抱疚的不只你一个人了。”
高天龙机灵一颤，凝目说道：“谢谢你，三少。”
他站起来走开了。
这当儿高家兄弟有的都已经躺下了，梅剑秋当即也躺了下来，细草如茵，软绵绵的，挺舒服的，幕天席地，耳听四下虫叫，眼望群星眨眼，也别有一番情趣。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
转眼一看，只见蒙面黑衣人儿袅袅走了过来，他忙挺坐了起来。
蒙面黑衣人儿忙道：“三少尽管躺着，我坐下跟三少说。”
她过来就坐下，坐在梅剑秋对面。
尽管她让梅剑秋躺着，梅剑秋怎么好意思躺着，他坐着没动，笑着问道：“姑娘怎么不歇会儿？”
“怎么，”蒙面黑衣人儿道：“不欢迎我来跟你聊聊，刚来就下逐客令？”
梅剑秋失笑说道：“瞧我有多不会说话，我是由衷欢迎。”
蒙面黑衣人儿道：“恐怕不是由衷之言吧。”
梅剑秋笑笑说道：“我不做辩解，姑娘应该知我。”
蒙面黑衣人儿道：“要是不知道你，我早就站起来走了。”
蒙面黑衣人儿沉默了一会道：“三少，说正经的……”
梅剑秋道：“我洗耳恭听。”
蒙面黑衣人儿微一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跟三少聊聊。”
梅剑秋心头震动了一下，没说话。
蒙面黑衣人儿道：“这件事完了之后，三少有什么打算？”
梅剑秋道：“姑娘是指……”
蒙面黑衣人儿道：“三少是不是要回长白去？”
梅剑秋沉默了一下道：“我出来不少日子了，能早点回去，自然是要早点儿回去。”
蒙面黑衣人儿道：“以后三少会常到江湖来么？”
梅剑秋微一摇头道：“不敢说，长白路远，出来一趟不容易；再说家父母年纪又很大了，我们几兄弟不好老往外跑。”
蒙面黑衣人儿点了点头，道：“三少的意思我懂，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缘分到的时候会见面，一且缘分尽了也是不能强求的。不管怎么说，我这趟出来能认识三少，尤其能跟三少并肩除邪，这一段日子在我一生之中弥足珍贵，日后也可以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
梅剑秋道：“谢谢姑娘，我深感荣幸。”
蒙面黑衣人儿道：“三少心里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说出来。”
梅剑秋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话说。”
蒙面黑衣人儿道：“说了也是白说，反而更让人受不了，是不？”
梅剑秋忽然目光一凝，道：“姑娘，残缺门在什么地方可不可以告诉我？”
蒙面黑衣人儿一怔说道：“三少忽然问这，是……”
梅剑秋的双目微扬道：“我打算等这件事完了之后回一趟长白，然后到残缺门去一趟，问问姑娘的长辈，残缺门门规中这个情戒是谁立下的，有什么理由，顺便也让姑娘的长辈看看，梅剑秋这个人怎么样？他能不能让人相信？”
蒙面黑衣人儿身躯泛起了轻颤，道：“三少这是干什么？”
梅剑秋道：“不干什么，为天下有情人尽点心力而已！”
蒙面黑衣人儿颤声说道：“三少真有这意思？”
梅剑秋道：“是真是假，只在姑娘方寸之中！”
蒙面黑衣人儿微一点头说道：“我相信三少，那么三少不必上残缺门去，我跟三少上长白山去就是，只要三少的长辈能容我。”
梅剑秋道：“梅家的人没有不容人的，只是我认为残缺门这条门规不合理。”
蒙面黑衣人儿道：“那么三少的意思是……”
梅剑秋道：“这件事完了之后，姑娘请回残缺门等我，我定会到残缺门去把这件事作个合理解决。”
蒙面黑衣人儿突然垂下螓首，道：“我知足了，三少，不管三少将来会不会到残缺门去。三少，残缺门在梵净山‘凝翠谷’里。”
梅剑秋道：“我记下了。”
蒙面黑衣人儿忽然抬起了头，道：“三少，万一……”
梅剑秋双眉一扬，道：“没有万一，即使有，姑娘的长辈持理在先，也就不能怪我越理在后。”
蒙面黑衣人儿没说话，又把一颗乌云螓首垂了下去，呆了一会之后，她扬起头说道：“你歇着吧，明天还要累一天呢！”
她站起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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