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喋血京华
2023-04-23 11:29:32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张碧琪一再暗示

  她忍不住心中欢喜,正想向风鸣玉问得仔细一些,但她想问的话,却已由张铁虎先说出来了。
  张铁虎这么样急不及待的一问,倒是令得她蓦然一省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他是我的堂兄,但近来蛛丝马迹,样样可疑,我岂可在他面前说出真话?”
  当下口风一转,冷冷说道:“哦,金刀寨主居然对我关心,这倒是奇闻了!我是镖师,他是强盗,但求河水不犯井水,我已领情,用不着他替我操心了。”
  此言一出,风鸣玉惊诧更甚,心里想道:“难道碧琪姐姐当真是因为突遭祸事,以至神智失常了么?”
  “琪妹,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金刀寨主大仁大义,天下共知,岂是寻常‘强盗’可比!”这次是风鸣玉想说的话,由张铁虎说出来了。
  “人心难测,素不相识的人无故对我大表关心,我管他是大仁大义也好,是假仁假义也好,总之,我就不能领他的情!”张碧琪道。说到“假仁假义”四字,两道凛若冰霜的目光忽地向张铁虎射去。风鸣玉正自一片茫然,没有留意她那异样的目光。霍天云却已瞧在眼里,不禁又多了一分疑心。
  张铁虎连忙打了一个哈哈,掩饰他的窘态,说道:“她这几天为了浩明的事情急得有点糊涂了,你们莫理会她的疯言疯语!”
  说罢,回过头来,对风鸣玉道:“风女侠,如此说来,你们敢情是受金刀寨主之托进京的了?不知是为了我们的事情还是另有别的事情?”
  霍天云慌忙抢在她的前头说道:“都不是。我们只是想来京师游玩而已。贵镖局被封,我们也只是刚刚知道。”
  风鸣玉心中气恼霍天云对待张碧琪这样“冷淡”的态度,但她不过容易相信别人而已,却也并非糊涂。登时想起他们所要办的那件“大事”,霍天云曾经再三叮嘱过她,决不可以轻易露出口风的,心里想道:“其实让碧琪姐姐知道,又有什么打紧?他过份小心,我不说也罢。不过,他对碧琪姐姐的事情却怎的会突然变得如此漠不关心,今天早上他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张碧琪道:“霍大侠,风女侠,你们虽然不是为了我的事情而来,但一听到我们镖局的不幸消息,你们就来看我,这份好意,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你们走吧!”这几句话倒是说得颇为诚恳。

  去找真经的秘密也泄漏了

  风鸣玉却因霍天云对张碧琪的“冷淡”态度,深感过意不去。便与张碧琪陪笑说道:“琪姐,你不用赶我走。有一件事情我还未曾告诉你呢。虽然我们不是专诚为了你的事情而来京师,但有另外一个人却是为了你们的事情,如今正在奔波,就快要来京师的。他一来到,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丈夫。”
  虽然她没有吐露秘密,但语气之中亦已透露出他们确是有事才来京师的了,并非如霍天云刚才所说的只是“游玩”。
  张铁虎连忙问道:“那人是谁?”
  风鸣玉道:“是上官英杰。他正在去找那部武功秘籍般若真经,可以得手的希望很大。他说只要真经到手,就有办法给你们消灾解难!”
  张铁虎掩饰不了他心中的狂喜,叫起来道:“当真如此,那就好了!”
  张碧琪忽地又恢复了冰冷的脸色,说道:“他为什么要替我这样出力?我不领他的情!”
  风鸣玉只道她是有点神智失常,笑道:“琪姐,你也忒多疑了。金刀寨主想帮你的忙,你说与他素不相识,不愿领他的情。但上官大哥可是和你相识的啊。为什么你也不愿领他的情?”
  张碧琪冷冷说道:“谁不知道上官英杰是个出身邪派的魔头?他会无原无故帮我的忙?我好歹也是张震山的女儿,岂能领受魔头的恩惠?”
  风鸣玉惊诧之极,想道:“莫非碧琪姐姐当真是有了病自己也不知道,她病得如此神智不清了!上官大哥过去也曾帮过她的忙的,那时她又肯接受?难道过去的事她都忘了?”
  霍天云也故意作出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说道:“其实虎威镖局交游广阔,也用不着咱们帮忙。人家既然不领情,那咱们还是走吧!”
  风鸣玉大声说道:“不,我一定要弄个明白才走。不错,上官大哥过去是被人目为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但如今却是丝毫也没渗假的侠义道!这次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帮你的忙,你还记得令尊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和你们镖局南北齐名的龙翔镖局前总镖头邓百川吗?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可得请你忍耐点儿,听我从头说起……”
  她要“从头”说起,张碧琪却是不禁大皱眉头,第三次打断她的话道:“既然说来话长,请恕我没有耐心听了!”

  喝下毒茶

  张铁虎好像要挽救这个尴尬的局面,说道:“对啦,茶都快要凉了,你们还没喝呢!琪妹,你也真是的,好朋友远道而来,你再没耐心,最少也得陪人家喝一杯茶!”
  霍天云心中一动,有意再试一试,便道:“鸣玉,咱们做客人的应该知趣,别要骚扰主人了。喝过这杯茶就走吧!”
  张碧琪因为一再暗示,风鸣玉尚未醒觉,她正自心烦意乱,听得霍天云这么说,随口便道:“好,那就请两位喝茶。”她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茶杯并没放下,作出的乃是“端茶”送客的姿态。
  这一来倒是令得霍天云猜疑不定了,心道:“这张铁虎恐怕没有我想得那样坏吧?我是疑心太过了。”原来他一直不敢喝茶,乃是恐怕张铁虎在这杯茶里放了麻药。
  风鸣玉却是另一样心思,她也端起茶杯,心里想道:“你要端茶送客,我喝过了偏偏不走,非要跟你说个明白不可!”
  张铁虎见他们都端起了茶杯,情不自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霎那间,霍天云不禁又是心念一动,他把茶杯凑近唇边,但却没有喝茶,笑道:“张大哥几次催我们喝茶,这茶也真香,想必是名茶无疑。”
  张铁虎道:“不错,正是家叔生前最喜欢喝的云雾茶,好像王妈也已经对你们说过的了。”
  张碧琪本来还未想到她的哥哥可能在茶水中下毒的,一见张铁虎露出笑容,而霍天云又那么说,她登时大吃一惊,赶忙挥袖一拂,当啷一声,把风鸣玉茶杯扫出手去,摔在地上,碎成片片。
  但可惜这一拂已是稍为迟了点儿,风鸣玉已经喝过一口了。
  这霎那间,她的吃惊比张碧琪更甚,失声叫道:“你,你这是干嘛?”
  说时迟,那时快,风鸣玉话犹未了,只听得张碧琪一声尖叫,但她的叫声好像给利刀迅即切断一般,底下的话说不出来。她已是给她的哥哥抓住。
  原来张铁虎早就想谋夺他叔叔的这间虎威镖局的,结果张震山把镖局给了女婿,他只能在镖局当个镖师,他自是大为失望。
  这次他趁着镖局的灾难,暗中已是接受了七王子和东厂总管汪直的收买。这两方面都是要利用李浩明的妻子来“放长线,钓大鱼”的,是以都答应了张铁虎,只要他能够立下令得他们满意的“功劳”,就发还镖局财产,让他当上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

  兄妹相残

  他外貌鲁莽,实富机心,一见张碧琪挥袖碎杯,便知已经给她识破。而她之所以能够识破,则是由于听出了霍天云语气之中所藏的怀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但他亦有自知之明,情知自己的武功和霍天云风鸣玉二人相差得实在太远,是以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只能向自己的妹妹下手了。
  “虎爪擒拿手”是张家绝技,如今他就用张碧琪父亲所传的绝技来对付张碧琪。
  一来张碧琪对这门绝技学得不及他精,二来她对这位堂兄虽然早有怀疑,也还做梦都想不到他竟敢对自己下这毒手。
  张铁虎“虎爪”虚悬,一拿就拿住了张碧琪后心的大椎穴。登时令她动弹不得。
  霍天云虽然醒觉,却已迟了半分。
  张铁虎喝道:“姓霍的,你敢动手,我先把这丫头毙了!”
  风鸣玉尚自茫然,一时间脑筋都未曾转得过弯,不知道眼前发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忽听得嗤嗤声响,冷电精芒,耀眼生缬。原来是有人从窗口射进一把梅花针,却给霍天云一招“风卷残云”的剑法,梅花针在闪电般疾转的剑光之中绞成了粉碎。
  张铁虎挟着他的妹妹早已退入内室,连那王妈也不见了。
  霍天云叫道:“玉妹,咱们着了奸人暗算,快冲出去!”
  话犹未了,又是一颗暗器打了进来。一打进来,立即爆炸,“乓”的一声,浓烟四布,烟雾之中,金光闪烁。霍天云曾经见识过这种暗器的厉害,识得是丘逢时、西门化这对师兄弟的独门暗器——毒雾金针烈焰弹。
  霍天云屏息呼吸,呼呼呼,劈空掌接连发出,扫荡浓烟。迅即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直冲出去。
  脚尖尚未着地,只觉劲风扑面,守在门外的人已是一掌向霍天云劈下。
  霍天云这招“白虹贯日”尚未使老,剑锋一转,刺喉削肩。这是天山剑法追风剑式中的连环杀着。若非霍天云痛恨奸徒,等闲不会用这样狠辣的夺命剑法!
  那知对方竟然不躲不架,而且还迈进一步,一个阴阳双撞掌反击过来,竟然和霍天云一样,同时施展杀手。
  高手过招,只差毫黍,谁人稍有不慎,便有血溅尘埃之险!
  但也正因为是高手过招,彼此相克相消,双方抢攻,结果却正好是在这瞬息之间,彼此都化解了对方的杀着!

  风鸣玉气力不济

  饶是霍天云艺高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想不到鹰爪之中,竟有如此人物!”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七王子朱建手下武功最强的“总护院”东方景和。
  另一个人则是宇文成都。
  原来当霍风二人在绸缎店访友之时,已经有人暗地里跟踪他们了。
  后来张铁虎到那茶馆里故意发出一通激昂慷慨的议论,诱风鸣玉上当,这也都是他们这伙人安排的。
  张铁虎出了茶馆,本来想去通知东厂的人的,但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已是在茶馆附近截住他。
  张铁虎和东厂与及王府都有勾结,既然先碰上王府的人,他就把这宗“大买卖”让给了东方景和。
  东方景和与霍天云交上了手,宇文成都也和风鸣玉交上了手。
  “在和林给你们侥幸漏网,嘿,嘿,你们想不到还是要在这里碰上我吧?小姑娘,你已经中了毒了,你长得如此美貌,我也舍不得辣手摧花,你劝你这位霍大哥一起投降了吧。”宇文成都一面出剑,一面笑道。
  “放你的屁,你这鞑子胆敢跑到我们的京城来胡作非为,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风鸣玉斥道。
  宇文成都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倒有怜香惜玉之心,你这小丫头偏偏不识抬举。好吧,如今是我找上了你,你有本领尽管施展,看你可能逃得出我的掌心?”
  他只道风鸣玉比较霍天云容易对付,那知话犹未了,风鸣玉剑光疾起,已是一口气攻了他七八招。每一招都是快如闪电,而且几乎都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只听得“嗤”的一声,风鸣玉一招“玉女穿针”,陡地变为“金针度劫”,虚虚实实,变化莫测,宇文成都一剑挡空,衣袖给她剑尖穿过。
  这一剑风鸣玉只要剑锋稍偏,加上一点力道,横削过去,就可以把他的手臂斩断,但就是这么一点毫黍之差,风鸣玉的剑招已经使老,有如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了。
  宇文成都也不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大吃一惊过后,登时省起:“她那一招稍加变化添一点劲就可伤我,以她这样高明的剑法,岂有不知要如此变化之理?啊,对了,不是她不想伤我,是她力有不逮,她中的毒已经开始发作,力不从心了啦!”当下力透剑尖,加强劲道,使出了一套绵密异常的护身剑法,只守不攻。

  酥筋软骨散

  风鸣玉运剑如风,疾如闪电,但不论她出剑如何快速,却总是攻不进宇文成都的剑圈之内。一片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每次碰着宇文成都的长剑,虎口就不禁为之一震,竟是越来越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原来她喝的那杯茶,霍天云以为内中放了麻药,这还是把张铁虎设想得心肠好了。要是普通的麻药,以风鸣玉现有的内功造诣,还不至于受毒的。
  他放在杯中的是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秘方制炼的一种毒药,名为酥筋软骨散。中了此毒,多好武功,也会变得浑身无力,不过内功深厚的人,发作的时间,可以稍为延长一些而已。
  幸而风鸣玉在得了父亲临终的传授之后,这一年多来,和霍天云朝夕相处,又得到了天山派的内功心法,她融会三家之长,内功的造诣,已是大胜从前。
  另一方面,宇文成都由于那次在灵鹫峰上跌下,如今他受的伤虽然已经痊愈,但功力却已打了折扣。此消彼长,是以风鸣玉才能够支持得这样久的。
  不过在斗到百招开外,她亦已是只能勉强支持,发出的剑招甚至不成章法了。好在宇文成都对她的闪电快剑尚有顾忌,既然胜券在操,便想等待她的气力耗尽之后方始拿她,不敢在未有绝对把握之前,冒险反击。
  霍天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风鸣玉左支右绌的“困态”,他已是看在眼内。
  他要救风鸣玉必须先把东方景和打败,越快越好。但两人各有所长,可说是功力悉敌,要分出胜负,恐怕最少也得在三五百招开外,他心情越急,越是不济,莫说想打败东方景和,连摆脱他的缠斗也办不到。
  霍天云一咬牙根,心道:“罢、罢,我拚着豁了这条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玉妹落入敌人之手!”一招追风剑式的“白虹贯日”刺将过去,已是完全放弃防御的打法了。
  东方景和笑道:“想拚命么?你若不是这样蛮打,还可以多接几招。”霍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出,猝击霍天云的命门要穴,避招进招,恰到好处。
  霍天云不理凶险,继续抢攻,身形一晃,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一招“金针度劫”反挑对手脉门。东方景和似乎早已料到他要使这招,抢先一步,霍天云的剑尖在他肋旁倏然穿过,却只挑破了他的衣裳。

  两败俱伤

  东方景和变招快极,双掌合拢,左右一分,霎忽之间,已从“童子拜观音”的招式变为阴阳双撞掌,向霍天云痛下杀手!
  霍天云亦早已防他有此一招,当下剑身一沉,剑锋反弹,以一招“玄鸟划砂”,反刺东方景和胁下的“期门穴”。
  双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彼此同时施展杀手,很可能就恰好是相克相消。但因霍天云完全放弃防御,也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而且在这样情形底下,必将是霍天云伤得更重。
  就在此时,那个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忽地又从黑暗的角落里现出身形来了。
  他是早就和东方景和约好了怎样配合作战的。是以此际紧抓这个时机,出来助东方景和一臂之力。
  他一扬手,三枚蝴蝶镖向霍天云飞去。他的真实武功算不上第一流,但暗器功夫却足以和四川唐家比美,是顶儿尖儿的高手。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蝴蝶镖是“喂”上天下五大毒物之一的雪蛛之毒的,内功稍弱之辈,中了此毒,见血封喉。内功高强,也是只能苟延残喘,倘若没得他的独门解药,始终都要一命呜呼。
  若在平时,以霍天云的超卓武功,泼水难入的天山剑法,任凭他暗器手法如何巧妙,霍天云亦不惧给他打中,但此际却是绝难兼顾了。
  丘逢时的暗器就像长着眼睛,不差毫黍的对准霍天云后心的三处要害穴道射来,快如闪电。
  而与此同时,东方景和也在运足功力,一个“大手印”向他胸膛印下。“大手印”是西藏密宗的绝顶功夫,掌力阴狠异常,能伤高手的奇经八脉!
  在这瞬息之间,霍天云心念电转:“雪蛛之毒,料这厮也难抵御,我何不借镖杀人!”大喝一声“来得好!”反剑一引,使出天山剑法中绝妙的一招“旋干转坤”,剑尖上生出粘黏之劲,一引之下,一枚蝴蝶镖陡地改了方向,射到东方景和身上。另外两枚蝴蝶镖,则一枚给他剑柄击落,一枚打着他的背脊,但已经不是打正他的穴道。
  东方景和怎也料想不到他居然敢不招架自己的“大手印”,电光石火之间,已是谁都无法闪开了!只听得“乓”的一声,东方景和一掌“印”下,结结实实的打在霍天云的胸膛上。

  丘逢时患得患失

  东方景和一个“大手印”,在霍天云的胸口“印”个正着,正自狂喜,陡觉肩头一麻,已是给霍天云牵引过来的那枚蝴蝶镖射中。丘逢时发出暗器之时的力道加上霍天云用大须弥剑式牵引暗器的力道,这枚蝴蝶镖深深嵌入了他的“肩井穴”。
  他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击中了霍天云的要害,但更想不到自己竟会着了丘逢时的喂了剧毒的暗器。
  狂喜继以大惊,两者都是来得这样突然,饶是他的武功修为何等精纯,这霎那间也是禁不住心神大乱了。
  霍天云闷哼一声,反手一掌,这一掌也击着了东方景和的胸膛。
  但由于霍天云中暗器、中掌在前,而且他的内力大部用于牵引暗器,故此虽然彼此都是击中了对方的胸膛,他受的内伤当然是要比东方景和严重得多。
  霍天云“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踉踉跄跄的斜窜出七八步,身形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但东方景和所中的暗器之毒,却又是比霍天云重得多的。
  肩井穴是三阳经脉的会点,蝴蝶镖所淬的雪蛛之毒迅即扩散,不过片刻,上半身已是麻痹不堪。
  东方景和知道雪蛛之毒的厉害,慌忙叫道:“快,快拿解药给我!”
  此时形势,宇文成都和风鸣玉尚在紧紧缠斗,但即使是丘逢时亦已看得出来,是宇文成都占了绝大上风。
  霍天云和东方景和都受了伤,东方景和中毒较深,霍天云受的内伤较重。
  这样的形势,只要东方景和中的毒稍解一两分,他就可以有能力杀掉霍天云。丘逢时的解药一给他服下,以东方景和的内功造诣而论,估计也还得一个时辰之后方始能够完全解毒,但要消减一两分,却是马上就可见效的。
  当然也还有另一种做法可以更快的获得全胜,那就是丘逢时先杀掉霍天云,然后才给东方景和解毒。
  但丘逢时却是患得患失,他是曾经几次吃过霍天云的亏的,生怕此际霍天云虽然业已受了重伤,自己也还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延迟时间给东方景和解毒,只怕东方景和的功力受了影响,将来也一定会埋怨他。他是必须巴结东方景和的,岂敢冒这个险?

  临危出绝招

  就在此时,风鸣玉和宇文成都的搏斗,忽然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原来风鸣玉看见霍天云受了重伤,情急之下,也不知那里来的气力,突然一跃而起,使出了她父亲临终所授的绝招。
  这一招名为“云龙三现”,凌空刺下,当真宛似游龙探爪,从天而降!
  宇文成都正自以为胜券稳操,准备再出几招就下杀手的。那想得到看来早已是“气衰力竭”的风鸣玉,竟然会有如此凌厉的反击。
  剑光一闪而过,宇文成都身上已是受了三处剑伤!
  此时丘逢时尚未走到东方景和身边,和霍天云的距离却已不远,见此情状,不觉呆了!
  风鸣玉这一剑重伤了宇文成都,气力亦已耗尽,落在地上,竟然站立不稳,摔了一跤。
  霍天云看出危机,心知胜败存亡,全在他这瞬息之间的作为了。
  他一咬牙根,把残馀的气力全都运到剑上,趁着丘逢时蓦地一呆之际,长剑脱手,化作一道银虹,向丘逢时掷去。
  这是天山剑法中拚着与敌同归于尽的绝招,本来是当作“回马枪”使用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若然杀不了敌人自己就只能拚着送命。
  此际霍天云用长剑当作暗器,使出此招,情形虽然不同。但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却是一样,他若杀不了丘逢时,即使东方景和之毒未解,丘逢时也能杀掉他了。风鸣玉气力消耗殆尽,性命亦将不保。
  这一招实在等于是把两人的性命拿来赌博。但也只能博它一博,否则仍是不死也免不了落入敌人之手的。
  一声惨呼,霍天云这一搏成功了。丘逢时给长剑钉在地上!
  霍天云绷紧了的心弦一松,人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了。
  风鸣玉却已爬起身来,看见霍天云倒下,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向他奔去。
  她固然吃惊,东方景和比她吃惊更甚!
  他上身麻痹,双腿还能走动。当下也把残存的功力全部逼了出来,急急忙忙逃跑!
  其实,他要是敢于拚命的话,三个人都是受了重伤的,他以一敌二,和霍风二人决一死战,鹿死谁手,难以逆料。
  另一个身受重伤的宇文成都逃得更早,不过他刚跑到屋子后面就晕倒了。

  自有解药

  风鸣玉顾不得去追他们,连忙去搜解药。她把丘逢时身上所藏的东西都拿出来,只见许多个小瓶子,装着五颜六色的药丸药粉,却不知哪个瓶子才是解药,倘若误服毒药岂不糟糕?
  她把瓶子都拿到霍天云身边,说道:“大哥,你认不认得解药?”
  霍天云道:“你把瓶子全都给我打烂,药丸药粉埋入泥中!”
  风鸣玉吃一惊道:“那你身受之毒……”
  霍天云道:“不用担忧,我已经知道中的是雪蛛之毒,你忘记了那位蒙族神医戈古朗送给咱们的解药了么?这解药就在我的身上。”声音断断续续,细如蚊叫。
  原来霍天云是中过柏列的蝴蝶镖的,故此他从身受的痛苦,立即就能知道丘逢时打他的那枚暗器就是柏列所用的那种蝴蝶镖,而镖上所“喂”的毒,亦是雪蛛之毒无疑。但风鸣玉未曾中过此毒,自是不知道了。
  风鸣玉这才恍然大悟,说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其实她刚才急急忙忙跑去搜丘逢时的解药,霍天云说话都已没了气力,如何能够唤她回来。
  风鸣玉连忙在他身上掏出解药,喂他服下。再以残存的一点内力,替他推血过宫,霍天云想要阻止她亦是不能。
  霍天云道:“你中的毒怎么样?”
  风鸣玉道:“我倒不觉什么,只是气力大不如前,稍稍有点晕眩之感。歇一会儿可能就会好的。”其实她中的酥筋软骨散早已发作,此时已是气力连普通人也比不上,岂只“大不如前?”
  霍天云精神稍振,笑道:“和我交手那人也中了蝴蝶镖,他没解药,我这一掌之仇已是不用自己报了。”原来他正是因为有对症的解药,方敢拚着受毒伤、掌伤,“借镖杀人”的。而他要风鸣玉打烂那些瓶子,目的也正就是要东方景和无法再从丘逢时的身上取得解药。
  风鸣玉道:“大哥,我想进这间屋子再看一看。你的气力恢复一点了么?”
  霍天云知道她是要去看一看张碧琪是否还在屋内,虽然他明知找到张碧琪的希望甚属渺茫,但见风鸣玉如此热心肠,却也不忍泼她冷水,说道:“我已经好了一些,气力不济,剑法还在,张铁虎这奸徒料还能够应付。”
  其实他的毒伤虽解,掌伤仍是极重。对付张铁虎也未必能有把握,要是碰上一个武功稍强的对手,那就更不必说了。不过他此际亦无可以容身之地,逃走同样是有风险。

  又有人来

  不出霍天云所料,屋子里早已是空无一人,莫说张铁虎和碧琪,连那王妈也不见了。
  风鸣玉叹口气道:“都是我的不好,非但帮忙不了琪姐,反而给她加重灾难,还连累了你。啊,霍大哥,你、怎么样?你这伤,你这伤——”
  霍天云胸部着了一掌,气闷难耐,此时正把上衣领口松开,让呼吸可以舒畅一些。风鸣玉瞥见伤痕,拉开他的上衣一看,只见胸口上有个掌印。
  霍天云道:“别担忧,不会要了我的性命的。你怎么样,走得动么?”
  风鸣玉道:“或许勉强可以。”此时她心力交疲,脸色越发不对了。试一试走了几步,只觉举步维艰,似是风中之烛摇摇欲坠,终于不能不软绵绵的靠在霍天云身上。
  霍天云暗自思量:“我背着她走,走个十里八里路大概可以,但我这样背着一个年青姑娘走路,只怕一走出路口,就要惹人注视,非给人盘问不可。而且我也不能再回客店,却到那里养伤?”
  这是意想得到的决计避免不了的危险,是以霍天云虽然急于离开“是非之地”,却也不敢冒此风险了。
  他扶着风鸣玉坐下,说道:“如今咱们只能希望半个时辰之内鹰爪别要再来了。”当下他要风鸣玉和他一样,盘膝静坐,他默运玄功,两人掌心相贴。
  天山派的内功心法有一门功夫可以把内力输给别人,霍天云如今就是希望能够在半个时辰之内,自己可以恢复得四五分原有的内力,输送给风鸣玉。
  风鸣玉道:“霍大哥,你莫耗损内力,这是无济于事的。”
  霍天云笑道:“你刚才帮我推血过宫,耗尽了你的内力,如今是我好了一些,难道我就不能反过来帮你。”
  风鸣玉道:“我的真气完全不能凝聚,无法运功与你配合。你的内力输送过来,我也无法拿来运用!”
  霍天云不知她中的是什么毒,但从双掌相贴的感应上,却也知道风鸣玉说的是事实,自己输送过去的内力她根本不能吸收,确是无济于事。
  正在霍天云束手无策之际,忽听得有人说道:“这屋子里似乎有人,说不定那姓霍的小子当真未曾跑掉,咱们进去看看!”

  “空城计”给识破

  霍天云深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说道:“不错,霍某人就在这里,有胆的你们进来!”
  他摆下空城之计,果然吓得那些人不敢进来。
  为首的那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看,见霍风二人盘膝坐在地上,也不知他们弄的是甚么玄虚。他是领教过霍天云的厉害的,心里想道:“按说他已经和东方景和打过一场,如今都未离开此地,十九应该是受了重伤了。但万一我料得不准,那可就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患得患失,结果还是只敢守在外面。
  霍天云认出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月之前,在和林见过的那个汪直派去向瓦剌大汗祝寿的密使郑元昌。
  他是汪直的心腹,与东方景和并非一路。但都是各为其主,想要利用张碧琪来“钓大鱼”的。他来得较迟,在路上碰见那个受了伤的东方景和和张铁虎兄妹。张铁虎要照料受伤的东方景和,不能和他回去,但已是把霍风二人都受了重伤之事告诉他。
  这次他是带了四名东厂的卫士来的。但由于事起仓卒,这四名卫士却并非一流高手。不过虽然并非一流高手,武功也还是要比张铁虎稍强的。
  郑元昌等了一会,不见霍天云和风鸣玉冲出来,不觉起了疑心,虽然仍是不敢立即就冲进去,但已是开始怀疑霍天云刚才那番做作,乃是虚张声势了,心中正在琢磨恶毒的主意。
  一个手下悄悄说道:“不如回去多找点人手再来?”
  郑元昌冷笑道:“他们会在这里坐以待毙?不会跑么?”
  那个手下也甚机灵,登时一醒,说道:“郑都统,依你看,他们是正在运功疗伤?”
  郑元昌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那人说道:“小人倒有一个主意。”
  郑元昌道:“什么主意?”
  那人说道:“放一把火将屋子烧掉,看他出不出来?”
  郑元昌笑道:“好,我也正是打这个主意!”当下喝道:“姓霍的小子和姓风的丫头,把你们的兵刃扔出来,跟着乖乖的自己反缚双手走出来,否则我可要不客气放火了!”

  用贺表威胁郑元昌

  风鸣玉自知无力逃脱,在霍天云耳边悄悄说道:“大哥,走得一个是一个,趁着他们尚未放火,你赶快冲出去,别要理我!”
  霍天云哈哈一笑,提高声音说道:“郑元昌,你放火好了。可惜你火头再大,也烧不掉那张给瓦剌大汗祝寿的贺表。”
  这次可轮到郑元昌大吃一惊了。要知这张贺表上列有给瓦剌大汗送寿礼的文武百官名字,而且对瓦剌大汗自称“外臣”。他们给实际上已是等于敌国的君主祝寿,这事是瞒住皇帝进行的。虽说皇帝亦是主和,这秘密给皇帝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落在“外人”手中,总是不妥。尤其是落在和金刀寨主有关系的人手中,更是大大的不妥。
  那晚瓦剌大汗召他入宫,他的这张贺表尚未呈上,就碰上霍天云、上官英杰等人闯宫,混乱中他只顾逃命,过后方才发觉这张贺表已经失去。当时他也曾怀疑这张贺表是落入“敌人”之手,但还抱着万一希望,希望是在混乱中自己不慎跌落,这张贺表说不定早已给践踏得稀烂了。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总是他心头上的一个刺,令他魂梦难安。
  这件事情如今从霍天云口里说出来,虽然他早已有此怀疑,但一旦得到证实,这一惊仍是非同小可!
  不过在惊魂稍定之后,他却也放下了心上的另一块石头了。
  霍天云要拿这张贺表来威胁他,显而易见,他和风鸣玉确实是业已受了重伤,无能为力了。
  郑元昌哈哈大笑,说道:“好,那咱们就谈一谈这宗交易吧!”砰的一脚踢开两扇半掩的板门,把手一挥,叫四名东厂卫士全都跟他进去。
  霍天云和风鸣玉仍然盘膝坐在地上,对他们的闯进,恍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郑元昌道:“把这张贺表交出来吧,我让你们平安离开此地。”
  霍天云这才抬起头来,冷冷说道:“你没有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么?这张贺表要是在我身上,我怎能说你们的火头再大,也烧不掉?”
  郑元昌道:“这样重要的物事,你不随身携带?”
  霍天云道:“不用你替我担心,我早已交给最靠得住的人替我保管了。就因为它太过重要,我怎肯冒不必要的风险把它带在身边?”

  拿性命作赌注

  郑元昌半信半疑,问道:“你交付何人,说出来换你性命。”
  霍天云淡淡说道:“我早就不打算活着回去。但你杀了我,也得不到那张贺表了。”
  郑元昌嗯了一声道:“你当真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霍天云道:“性命谁不爱惜?但既然只有这张贺表才能换取我的性命,这宗交易我自是不能不份外小心!”
  郑元昌道:“你的意思是——”
  霍天云道:“要看你如何和我交易。老实说我不是三岁小孩,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要是我先说出来,岂非白白赔了一条性命。这样的生意可不化算。”
  郑元昌道:“那你划出道儿来吧。”
  霍天云道:“我现在不想走动,待我什么时候想走再告诉你,那时我会让你们陪着我一起去取那张贺表,这样的交易才算公平。”
  郑元昌怒道:“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你不过是想先养好了伤再谋兔脱!”
  霍天云冷笑道:“交不交易,随你的便。不错,我是受了伤,但我告诉你,你若妄图加害我们,不待你们动手杀我,我自己就会先自断经脉而亡。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嘿,嘿,不过那张贺表你也休想得到手了。”
  说罢,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们的叫嚣。
  其实那张贺表他那能付托给谁,实际还是在他身上的。而他此时的功力,亦是不足自断经脉。
  这是他第二次摆下的“空城计”,但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如此冒个大险了。
  郑元昌拿他没有办法,杀既不敢,等又不甘。过了一会,只见霍天云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汽,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颗从他额角滴下来,汗水殷红如血。
  郑元昌虽然不是第一流的武学名家,也看得出霍天云是正在凝聚真气,默运玄功,自行推血过宫,把瘀血蒸发化为汗水。
  “要是给他恢复了几分功力,我们五个人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郑元昌心想。
  是拚着不要那张贺表来杀掉霍天云呢?还是等待有利于自己的变化呢?
  当然最好是能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制服霍天云,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惜急切之间郑元昌又想不出来。
  正当他患得患失,踌躇莫决之际,他的一个手下在他面前做了一个手势。

  暗袭失败

  郑元昌瞿然一省,色然而起,向那手下点了点头,再向另外一名手下打个眼色。
  原来作手势这名卫士精于分筋错骨手法,只要他出手得快,一抓着霍天云,霍天云势必全身酥软,有气力也使不出来。当然更谈不上可以运功自断经脉了。
  另一名手下则以剑术精妙见长,懂得用剑刺穴。但未练过内功,内力不强,比起那个精于分筋错骨手法的卫士,相差甚远。
  郑元昌所作的安排是由第一个卫士用分筋错骨去制服霍天云,由第二个卫士用快剑刺穴去制服风鸣玉。要他们同时进行偷袭,让霍风二人无暇互相照顾。
  他们之间的“交谈”是分别用手势和眼色进行的,霍天云仍在闭目运功,风鸣玉亦似视若无睹。
  郑元昌从张铁虎口中已经知道,风鸣玉是喝了一口放有酥筋软骨散的毒茶的,料想此时药力应该早已发作。而且她是个年轻女子,本身原有的内力料也不会很强,毒发之后,内力即使尚未完全消失,也是不足为虑了。比起霍天云来,她应该是较弱的一环。故此郑元昌安排那个剑法精妙而内力较差的手下去对付她。
  他料得不差,不过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错,风鸣玉此时已是毫无内力,甚至气力也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的三尺童子,但她学过的武功却是不会跟着内力的消失而消失的。
  那名卫士,在同侪中以“剑术精妙”见称,但若比起风鸣玉来,却不知相差了多少倍!
 ≠如郑元昌换个安排,以那个内力较厚精于分筋错骨手的卫士来对付风鸣玉的话,她势将毫无办法抵御,如今是这个用剑的卫士,可就正好给了她一个可以施展平生所学的机会了。
  那名卫士悄悄走到她的后面,唰的一剑就刺过去。她听风辨器,已经知道敌人的剑势如何,反手顺势一推,双指轻轻在无锋的剑脊一带,借力打力,剑锋反削之势更快,登时把那名卫士捏着剑诀的左手四根指头全部削去,只剩下一根拇指。俗语说“十指痛归心”,四指被削,那名卫士如何禁受得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嗥,痛得在地上打滚,几乎晕了过去。
  对付霍天云的那名卫士吃亏更大。他的手指刚刚碰着霍天云的身体,就给霍天云一招“顺手牵羊”,反而抓着他的手腕,拉到身前。

  精疲力竭

  霍天云左手顺势一牵,右掌运力向他背心击下。
  只听得“蓬”的一声,那名卫士铁塔也似的身躯飞了起来,另一名卫士张臂接他,也给撞翻,馀势未衰,飞出大门外面,方始跌下,摔得头破血流。
  郑元昌见他一击之力,威猛如斯,不禁为之大骇。本来想要上前的,也吓得连忙退后。另一名未受伤的卫士更是吓得慌忙退出门口。
  其实霍天云虽然恢复了一两分内力,但若只凭他这点内力,要摔倒那个卫士都难,那能一掌就把他击出数丈开外?
  霍天云之所以能够如此,说穿了也还是借力打力的功夫,暗算他的那个人内力甚强,那人是用了全力向他抓下的,给他顺势一拖,全身冲前,他再加以一击,等于是两个人的力道合在一起把那人抛出去。霍天云用上的力道其实远远不如那人,起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作用而已。
  一名卫士给削断手指,一名卫士摔得头破血流。另外两名卫士吓得心惊胆颤,不约而同的说道:“郑都统,点子扎手得很,不如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郑元昌哼了一声,说道:“我都不害怕,你们害怕什么?你们若是要走,就回乡下去吧!东厂的饭碗你们也不用端了。”意思即是:要顾性命,职位就不能保。
  那两名卫士道:“他们受了伤,怎么办?”
  郑元昌道:“这点伤死不了的,你把他们拖出外面,给他们裹伤。”
  原来郑元昌的武学造诣比那两名卫士高得多,他惊魂稍定之后,便即看出了霍天云和风鸣玉都已是精疲力竭,比刚才更加不济了。
  风鸣玉软绵绵的靠在霍天云身上,只觉昏昏欲睡,眼睛都已张不开来。
  霍天云略为好一些,但刚才那一掌亦已把他蓄积的内力耗尽,此时正在冷汗直流,外衣都已湿透。
  霍天云故作镇定,喝道:“有胆的上来,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有利钱。姓郑的,那张贺表你得不到,谅你纵能逃出我的掌下,你的性命也保不了。”
  他伤上加伤,这次虽然是把残馀的一点气力都用了出来,但因中气不足,说话的声音却是不知觉的颤抖了。
  郑元昌哈哈大笑,说道:“贺表我不打算要啦。你要自断经脉而亡,那也听便。不过这位姑娘如花似玉,我可舍不得她送命的。七王子正想找一个懂得武功的妃子,嘿嘿、哈哈……”

  霍天云遭毒手

  风鸣玉已是迷迷糊糊,听不清楚,只知道郑元昌是在说她。问霍天云道:“大哥,他说什么?”
  霍天云道:“狗嘴里不长象牙,别理会他。”
  郑元昌哈哈笑道:“风姑娘,我是要送你到王府里去做新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哪!”
  风鸣玉凄然说道:“大哥,趁你还有一点气力,先把我杀了吧!”
  霍天云心神大乱,说道:“别怕他,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郑元昌道:“要死那还不易,不过你们要想死在一起,可得我点头才行。霍天云,你若肯把贺表交给我,我倒可以成全你的心愿。”弦外之音,霍天云若然不肯,那他可就要把风鸣玉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逼住她去做朱建的王妃了。
  霍天云一咬牙根,说道:“好,我给你,你来拿吧!”打定主意,只要他行近身边,就以残馀的功力作最后一击。
  郑元昌却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掷在地上,我自己会拾。”
  霍天云冷笑道:“胆小如鼠,可笑可怜。好,你不敢拿,我就把它毁了。”
  郑元昌已经探出贺表是在他的身上,倒是害怕他真的毁掉了。当下赶忙叫道:“葛老三,把你的链子锤给我。”这名卫士是用一对链子锤当作兵器的,此时正在院子里给断指的同伴裹伤。
  郑元昌接过他抛进来的链子锤,喝道:“你以为我没本领取吗?我就取给你看!”
  他执着链子锤的中间,把铁链舞成一个圈圈,向风鸣玉套下。
  他口里说要对付霍天云,却突然袭击风鸣玉。这正是声东击西之计。原来他对霍天云还有几分顾忌,先拿住风鸣玉,料他心神必将更乱。
  霍天云一声大吼,喝道:“无耻小贼!”也不知那里来的气力,一抓就抓着链子。郑元昌几乎给他拉跌,慌忙撒手。霍天云站立不稳,跌倒地上。
  霍天云夺过了链子锤,用力掷出,可惜却给郑元昌躲开。说时迟,那时快,郑元昌已是把第二柄链子锤向他打来,这次是手握铁链,锤头向着霍天云的天灵盖打下了。
  霍天云气力已经用尽,“卜”的一声,给铁锤打个正着。

  郑元昌脑袋开花

  只听得一声尖叫,有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但晕倒的却不是霍天云。
  不错,他是被郑元昌击个正着,但不幸中之幸的是,不是击中天灵盖,而是打中了他的肩膊。
  晕过去的是风鸣玉。她只道霍天云决计躲闪不开,势必给打得脑浆迸流,她本来早已心力交疲,如何还能抵受得住这么大的惊吓。
  霍天云虽然没有晕倒,但受了这么重的一击,亦已倒在地上,只觉眼前金星乱冒,神智渐渐迷糊。
  郑元昌哈哈大笑,说道:“姓霍的,看你还敢逞强?嘿,嘿,如今我倒不想杀你了,拿着活的比死的更好!”得意之极,跟着大声呼叫:“你们这班饭桶,还不赶快进来,帮我捆绑……”
  那知话犹未了,只听得一连串急骤之极的撕心裂肺的惨呼,比起刚才风鸣玉那声尖叫更加凄厉!
  惨叫连声,几乎混成一片。但郑元昌还是听得出四个不同的声音。正是被他斥骂的那四个“饭桶”手下。
  虽说他这四个手下本领不强,但在江湖上也还算得是二流脚色,并非只是“饭桶”的。有谁能在这瞬息之间,对四个人都下了毒手呢?
  大喜之后,骤然大惊。郑元昌的笑声好像着了魔术,突然“冻结”了。
  他笑不出来,那个人都已进来了。是一个头戴阔边熊皮帽,帽檐几乎遮过了半边脸孔的魁梧汉子。
  这汉子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刀头还在滴血!
  郑元昌情急拚命,一声大吼“不是你,便是我!”舞起链子锤,向那人猛击!
  那人冷冷说道:“凭你这点本领,丧命的当然是你,不会是我!”迎着锤头,反手便是一刀。
  火花四溅,金铁交鸣。铁锤本来比钢刀沉重,却给钢刀反磕回去,而且去势极疾。
  郑元昌想要“撒锤”,已经迟了。链子锤闪电般的反击回来,打着了他的脑袋。他的脑袋开了花,和他那四个“饭桶”一样,也不过只是见面一招,就给对方送进了鬼门关。
  这个人走到霍天云身边,看了一看,颇有诧意,便搜霍天云的身。

  太湖副寨主佘迪民

  霍天云惊疑不定,心里想道:“他把郑元昌打死,料想不会是东厂的人。但他为何要来搜我?”霍天云此时已是丝毫没有气力抗拒,只能希望此人不是鹰爪了。
  那人从霍天云身上搜出那张贺表,也是显出又喜又惊的神色,说道:“兄台可是天山派的霍天云?”
  原来他在闯进张家之时,刚好听得郑元昌叫出霍天云的姓,可惜郑元昌只是喝骂“姓霍的”,并未叫出名字。不过他亦已思疑是霍天云。
  霍天云和上官英杰风鸣玉等人前往瓦剌一事,他早就听到消息的。如今搜出了汪直领衔的朝中文武给瓦剌大汗的祝寿贺表,他自是可以断定必是霍天云无疑了。
  霍天云道:“不错,我就是霍天云。阁下何人?”
  那人说道:“我是从太湖西洞庭山来的佘迪民。”
  霍天云在江湖上业已闯荡几年,虽然还没有到过江南,佘迪民这个响当当的名字他可是听过的。
  太湖有三十六家水寨,总寨主是西洞庭山的王元振,佘迪民是王元振的副寨主。
  霍天云又惊又喜,可又还有点不敢相信,说道:“原来是佘副寨主,多谢救命之恩。但不知佘副寨主何以会离开太湖,跑来京师?我好像听说倭寇近年在沿海劫掠,业已波及太湖。”
  佘迪民笑道:“我来京师,正是和霍兄同样的目的。”
  霍天云道:“你知道我是因何而来?”
  佘迪民道:“霍兄既然藏有这张贺表,想必是要向皇帝揭发汪直阴谋的了?”
  霍天云道:“不错。”
  佘迪民道:“我也给你看一样东西。”拿出两封信来,在霍天云眼帘下展开,让他看个清楚。一封是汪直写给倭寇头子的信,一封是倭寇头子的回信。
  佘迪民笑道:“我这封汪直的信和你那张贺表的字迹相同,霍兄当不会怀疑是假的了?”
  霍天云道:“这两封信你怎样得来的?”
  佘迪民道:“是从倭寇派去给汪直送信的密使身上搜到的。”
  霍天云再没怀疑,说道:“得遇佘副寨主,真是不幸中之大幸,霍某死可无憾了。就烦佘兄把这贺表一并拿去,火速离开此地吧。”他和风鸣玉都已不能走动,说这话的意思自是不想连累佘迪民了。

  宇文成都负伤逃命

  佘迪民道:“霍兄先莫说话!”手掌立即贴着霍天云的背心,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震动霍天云的相应穴道,这是佘迪民从古法按摩学来的推血过宫手法。
  可惜他和霍天云练的内功不是同一路子,霍天云的真气仍是无法凝聚,不过血脉稍为通畅,却也恢复了一两分气力了。
  霍天云道:“佘兄别要为我太过耗损内力,提防还有敌人会来。”
  佘迪民道:“霍兄,东方景和是不是已经给你打伤了?”
  霍天云道:“谁是东方景和?”
  佘迪民道:“他是七王子朱建手下的第一号人物,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据说并世无双。”
  霍天云道:“我是和一个绵掌功夫极为厉害的人斗得两败俱伤,如你所说,那一定是东方景和了。但你怎么知道他已受伤?”
  佘迪民道:“我是昨天打听到李镖头的妻子张碧琪住在此处的消息,今天特地跑来探一探的。在路上碰见了东方景和,他身法呆滞,一看我就知他是受了内伤。我不想在路上惹事,故而没理会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出来的是:东方景和武功极强,佘迪民虽然知道他受了伤。却不知道他伤有多重,自忖实是没有把握胜他。
  霍天云道:“你只碰上东方景和一个人吗?”
  佘迪民尚未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说道:“不错。但郑元昌和他的四名手下已是都给我杀掉了。东方景和受了伤,要跑回王府,料想也得有一两个时辰,霍兄,你倒是不用担心强敌就会来到。要是一般的鹰爪,我自信还可应付。”
  霍天云道:“东方景和是和宇文成都一起来的,你只碰上东方景和,那么宇文成都,他、他恐怕……”
  话犹未了,忽听得外面有脚步的奔跑声音。
  霍天云道:“佘兄,快,快去看看。”
  原来宇文成都受了重伤倒在屋后,佘迪民进来的时候没发现他。
  他受的伤虽然很重,但因受的乃是剑掌,内伤则还不及东方景和,他悄悄敷上了金创药,已是稍为好了一些,此时听得霍天云在屋子里面说到他的头上,他自是必须忍着疼痛,拚命逃跑了。
  佘迪民出去一看,只能远远的隐隐看见他的背影了。要追当然是可以追得上的,但佘迪民可不敢去追。

  离开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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