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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八斗书生灵位三具
 
2022-10-07 10:50:16   作者:江南柳   来源:江南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月色昏沉,繁星渐渺,凄啸的夜风里,突然传来赤焰残掌边志远的怒吼。
  诸葛玉面对着壁上死蛇,心中暗暗思量:
  冷面少女,芳踪已沓,何不先找那老人,问一问家父的生死下落呢?
  身形一晃,顿时飘出院中。
  月移竹影,风送落花,浓雾如雨,沾湿了阶前芳草,庭院里一片虫鸣,那还有老人的踪迹?
  这一来,更令诸葛玉心焦不已,暗暗思量:“看那老人情形,似乎对家父生死,知之甚详,他此时中那少女暗算,心智已失,万一有何差错,岂不于心有愧!”
  思量未已,身如喷泉急射,飘然落在屋脊之上。
  遥见东南黑影一闪,顿时飞身而起,风驰电掣般由后赶去。
  要知那屋中三具棺材,正中一具实是进出暗道,诸葛玉若破棺而入,自不难追到那冷面少女,熟料他三棺已破其二,竟然抖手一走,白白错过了大好机缘。
  银河星落,晨风震衣,黎明之前,寒意袭人。
  诸葛玉在潜龙堡左近密林之中,搜遍了每一寸可疑之地,仍旧没能找到赤焰残掌边志远的下落。
  一阵风涛,吹落了枝头落叶,飞云江的流水,发出呜咽悲鸣……
  难道,那老人因为神智不清,跌落江中不成?
  诸葛玉一念及此,顿时晃动身形穿林而出,然后飘身而起,落到江边一处悬崖之上。
  江清水碧,丹崖系瀑,峭壁溅珠,心神丧失之人,一旦落入这滚滚江流之中,那里还有生机?
  诸葛玉临风卓立,默然沉思……
  突然江流中泛起一阵水花,一条尺多长的金鲤穿波而起……
  春江水暖,游鱼跃波本不足奇,奇就奇在那条金鲤乃是被钩丝钩住……
  怪!是谁有此身手,竟来这百丈悬崖之下垂钓?
  果然不错,悬崖下伸出一枝漆黑的钓竿,此时霍然一声,钓竿扬起,那尺多长的金鲤星丸跳掷般落入崖下。
  对!这悬崖之下,一定另有存身之地?
  可是,峭壁上水珠飞射,苍苔密布,流水滔滔,江风正急,远近数里之内不见渔舟,这人又是如何下去的呢?
  思量未已之时,突闻一阵语声:“这尾金鲤,本来已够老夫一日之需,想不到你这老儿一来,又要令老夫多费一番手脚!”
  话声由山崖下传来,音调冷酷至极。
  话声中唰啦一响,那根钓丝,复又投入滚滚江流之中。
  诸葛玉正觉心中骇异,蓦闻一声熟悉的声音说道:“你这老儿一来,又令老夫多费一番手脚!”
  语意分明是重述先前那人之言,话声苍老,一无表情,可不正是那心神丧失的老人?只不知他是如何进入这悬崖之下?
  就在此时,先前那冷酷的声音又道:“老夫本待解开你所受‘七情幻魂沙’之毒,只是那样一来,你岂肯在此安份守己地陪我一生!”
  这几句话,听得诸葛玉心中直透凉气,暗忖:“此人心肠怎地如此狠毒,见危不救,已属非是,还要逼人在此悬崖之下陪伴一生,不嫌有伤天和么?”
  他此时虽无惩戒此人之心,但为了查探家父的生死下落,却急于救出那心神丧失的老人。只是悬崖危峭,无门可入,有心出声相询,又怕这崖下怪人另生诡计。
  他正在迟疑不决,忽见浪花一卷,一条活鲜鲜的鲫鱼,又被钓出水面。
  脑中灵光一现,立即纵身而下,展开“飞龙九转”身法,顺着那苍翠峭壁盘旋飞落,转眼之间降至水面三尺。
  这种旷绝当世的身法,若非内外两途俱至登堂入室之境,何克臻此,尤其是时机稍纵即逝,实在差不得一分半毫。
  诸葛玉身临水面,那条钓竿恰于此时扬起,单手一搭竿丝,如同飞鱼一般,黑影一晃,落入崖下一座石洞之中。
  洞广丈余,临江开一个与人齐的窗子,面窗摆着一个石榻,榻上坐着个长发披肩,面容枯槁之老人。
  他一见诸葛玉飞身而入,满眼俱是惊异之色,半晌这才抖地收起钓竿,冷冷地说道:“小鬼何人?不请自来,莫不是存心找死么?”
  诸葛玉一眼之下,已看清银槐镇上所见的老人,此时正神情木然地立在洞中。当下强忍怒气,指着那老人道:“在下诸葛玉,乃为这位老人家而来,打扰之处,尚乞长者谅肴是幸!”
  怪人嘿嘿冷笑道:“赤焰残掌边志远与你有何仇恨?须知此处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诸葛玉这才想起,原来这老人竟是江湖闻名的赤焰残掌,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与这位边老前辈仅有一面之缘,找他老人乃想询问一事,此外并无恶意!”
  “边老儿中了‘七情幻魂沙’,神智已失你不知道么?”
  “‘七情幻魂沙’虽然恶毒,但在长者眼中,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不……”
  怪人陡然喝道:“你是何人门下?怎知老夫底细?”
  “请勿见怪!在下不过在岩壁之上无心听到而已!”
  “嘿嘿!老夫困居此处,难得边老儿来此与我作伴,岂能令他恢复神智,轻易离去?”
  诸葛玉眉头一皱道:“长者既然不愿居此,何不一同离开此处呢?”
  怪人冷哼一声,陡然揭起膝下衣襟,怒声说道:“小鬼!你看我这样走得了么?”
  原来老人齐膝以下,一片血肉殷然,青筋纠结,白骨外露,厥状之惨,简直不可名状。
  诸葛玉油然而生同情之心,毅然说道:“长者既然身负重伤,更应外出求医才是,躲在悬岩之下,长此以往,岂不……”
  “哼哼,举世之中,除去冷面华陀的‘续断生肌灵玉脂’外,还有何物能治老夫伤势?”
  诸葛玉毅然道:“只要长者治好边前辈所中之毒,在下决定访到冷面华陀,替你把‘续断生肌灵玉脂’找来!”
  怪人又是一声冷笑:“好个刁钻的小鬼,你把老夫当成了三岁娃娃,你若能找来‘续断生肌灵玉脂’,老夫自会放走边志远老儿,否则……哼!你就不用痴心妄想啦!”
  诸葛玉心中有气,沉声说道:“你不信在下之言,我既能来,难道还不能带着边老前辈抖手一走么?”
  说完身形一晃,蓦地起赤焰残掌左腕,说道:“边老前辈随我离开,在下一定找到冷面华陀,为你治好‘七情幻魂沙’所中之毒!
  赤焰残掌神色漠然,本能地向后微微一挣。
  那怪人寒意彻骨地冷笑一声:“瞧你这小鬼身手不凡,不过要想出我这间石室,恐怕还没有这般容易!”
  说话中扎扎两声,室顶陡然下数十柄钢刀,霍然一响,便将二人罩住。
  诸葛玉勃然大怒道:“凭这点破铜烂铁,也想惩威作福,你未免太小看我诸葛玉了!”
  天魔指暗用三成功力,迎着那锐厉刀峰一弹,耳闻“叮”声响,那首当其冲的一柄钢刀,已被他震为两段,身形微晃,便脱出那片刀林之中。
  怪人满面俱是惊奇之色,似乎不信眼前这文弱书生,竟有如此雄浑的内力似的。
  诸葛玉此时心念一转,当下缓行两步,微微一笑道:“在下举手之劳,就可令你流血五步,不过我行走江湖,携带一名神智不清之人,难免累赘,今天一切依你,快告诉我冷面华陀居住何处?”
  说完曲指一弹,只听劈啪一声,怪人所坐石榻之前,已被他强烈指风临空打穿一个酒杯大小的圆孔,四周痕迹整齐,胜似利刀所削。
  怪人双目之中,突然射出一线喜悦光辉,但转瞬之间却又变容冷笑道:“事情那有你说得这般容易,莫说是你,就是乾坤五霸一旦进入我这斗室之中,也休想全身而退,总算你心地不恶,老夫又有用你之处,今天暂不与你让较。冷面华陀就住在雁荡百草峡内,你速去吧!”
  话声一落,陡然天旋地转,石室内四壁飞驰,转瞬间怪人与赤焰残掌俱都消失不见,只有一条向上斜伸的甬道,隐隐约约透下来一线天光。
  诸葛玉没想到山腹一间斗室之中,竟然机关密布,危机四伏,此时也不由暗暗心惊,心知先前如若猝然出手,虽然一击之下,可将怪人制于死地,说不定机关发动,自己与赤焰残掌也就永无重见天日之期。
  思量中沿着那甬道拾级而上,几经转折,便觉清风徐来,光线愈明,终由一座石门之中走出地下。
  原来出口之处,乃是一座高大坟墓,墓碑下沉,刚容一人出入。
  此时艳阳当空,和风拂面,远望潜龙堡一片沉寂,远近村落升起了袅袅炊烟。甬道内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声音:“小鬼!你必须速去速来,十日之内若不能求得‘续断生肌灵玉脂’,老夫就无法久候了!”
  话声将落,那下沉的石碑,突然缓缓升起,转瞬间将那条甬道闭塞。
  诸葛玉凝视着天边朝霞,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终于微微叹息一声,迈动脚步,向银槐镇悠然而去。

×      ×      ×

  红花映日,绿柳摇风,田畦间碧浪千倾,大道上车水马龙……
  那在天凤谷惊鸿一现的姑娘,现在也跨着那骏驴来到了雁荡山下。
  叱姹嫣红的江南风光。陪衬着这位天仙化人似的少女,更像是一幅令人沉醉的天然画图。
  驴背后紧跟着一匹高大良驹,鞍上坐着个华服少年,他贪婪的双眼,紧盯着前面的姑娘,似乎对啁啾鸟语,袭人花香,俱都无所感觉似的!
  本来嘛!这美丽的姑娘,正如一朵含苞未放的蓓蕾,微风里洋溢着兰麝幽香,你说谁家男儿能不为之神魂颠倒?
  又是一阵轻风,扬起了她的裙裾……
  啊!那逗人旖思的裤管,那令人魂消的峦靴……
  华服少年似乎有点儿神魂不属,飞快地赶了上去。
  姑娘朝霞似的粉靥上,突然升起了一层寒霜,杏眼微瞪:“滚回去!”
  随着喝声,手中丝鞭陡然向后一甩,唰地一响,猛向华服少年马头上扫来。
  少年如梦初醒,一勒丝缰,坐骑悠悠长嘶,耳陡地退后三尺,这才把鞭梢避过。
  可是,他虽然碰了钉子,面上可毫无一点怒意,也不过微微一愕,复又满脸堆着笑道:“陈姑娘!虽然江湖上衮衮诸公俱为你身边绿玉韦陀而来,但我惜花公子杨小闲,却是专程护花,别无二意!”
  那位陈姑娘,扭转着腰肢,娇叱道:“胡说!谁说绿玉韦陀在我身边?”
  “就算小生胡说,不过……”
  “不过怎样?”
  “哈哈!不过纸里包不住火,银须叟在洛阳附近猝然失踪,而姑娘却又无巧不巧地适时出现,枫林双老一而二,二而一,绿玉韦陀之下落还用说么?”
  姑娘脸色一板:“哼!就算绿玉韦陀在我身上,你又能怎样?”
  “哈哈!小生能够怎样?即是小生得着,还不是要双手奉献给姑娘么?”
  这样,油腔滑调死缠不休,姑娘家那能不火,猛圈坐骑,唰唰唰一连三鞭,全向惜花公子头面之间打到。
  莫看这娇滴滴的姑娘,出手可真还不弱,三招一气呵成,凌厉快捷,无与伦比。
  不过这位惜花公子,更是江湖小辈中顶尖人物,只见他哈哈一笑,身似柳絮随风,蓦地里抛鞍而起,刹那间避过三招,右手一扬,就向姑娘腕上搭去。
  姑娘闪避不及,刹时花容变色,惊叫失声。
  惜花公子眼看柔荑在握,不由色授魂与,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俱感到舒畅无比,手腕一沉,变指为抓……
  突然,一阵微风,由身侧缓缓吹来……
  微风中隐含绵绵巨力,竟将那惜花公子的身体荡开,飘飘摇摇,直向水田中落去。
  惜花公子心头大愕,总算他轻功不凡,就在身将及地之际,猛然单足一点……
  只听嗤啦一声,虽然拔身而起,但一身华服,却沾满了污水泥浆。
  陈姑娘的天真未凿,见状竟自嗤地一声娇笑,接着一翻白眼,恨恨地说一声:“活该!”
  惜花公子立稳身形,已看清身边多出了一骑白马,一名黄衣少年,正端坐马上含笑相视。
  他平日自负,在江湖小一辈人物之中,不作第二人想。
  现在一见这黄衣少年,清标拔俗,远在己上,顿时妒念丛生,再加上陈姑娘的这声“活该”,听在耳口,简直是酸甜苦辣,不是滋味。
  总算他心机深沉,凡事预留余地,虽然心中怒极,却仍旧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杨某与陈姑娘乃是属师门至交,阁下何人?率尔插手,不嫌冒昧么?”
  黄衣少年正是扑奔南雁荡山百草峡,寻找冷面华陀讨取“续断生肌灵玉脂”的诸葛玉,他一见那美艳姑娘竟是长安道上所见之人,想起前事,心中顿生一种亲切之感,后来眼看那浮滑少年毛手毛脚,这才以“九九玄功”将他震落道旁。
  惜花公子此时竟说与姑娘师门至交,那言下之意,恰似一双情侣似地,诸葛玉果然自觉莽撞,一时瞠目结舌,不知所答。
  而那位陈姑娘的一声“活该”出口,也已发现出手之人,竟是心中又恨又爱的黄衣少年,柳眉一皱,正待……
  可是一眼看到他那副窘态,却又情不自禁地挺身而出道:“谁同你师门至交,师兄!不要理他!”
  这一声“师兄”,不但出乎惜花公子意外,连诸葛玉也没想到,神情一怔,已悟出小妮子有心替自己解围,于是星目微扬,报以感激的一笑。
  这情形看在惜花公子眼内,惊疑中掺杂着三分怒气,但却勉作笑容道:“杨某久闻枫林双老的绝艺,今日幸会,还请小侠不吝指教!”
  肩头虚晃,侧身错掌,微微一闪,五指已递到诸葛玉肋下。
  这家伙心存不善,出掌无风,但隐隐约约已把身侧三处要穴,笼罩在掌力之下。
  陈姑娘前在长安的道上,见诸葛玉对她白眼相加,芳心之中,确实恨得牙痒痒地,但一见其面,情不自禁地又生出一种关切之情。
  此时眼见诸葛玉不利,顿时心头一震。
  其实诸葛玉那把他放在心上,就在掌临肋下三寸之际,蓦地浮身而起,左脚砥地,右脚前飞,正好踢上惜花公子的手腕。
  要知山路狭窄,右临水田,左傍山坡,诸葛玉电光石火般落马出招,拿捏得恰到好处,可见智慧和轻功,处处超人一等。
  陈姑娘转忧为喜,娇声叫好!
  惜花公子心中惊诧,更难忍那一股忌意,强颜一笑:“小侠身手不凡,杨某拜领绝招!”
  言笑间微微一退,又复拍出三掌,顿见掌影弥天盖地,将诸葛玉裹得风雨不透。
  诸葛玉面泛笑意,好整以暇地在那纵横掌影中穿梭出入,分明游刃有余。
  二人这种打法,在陈姑娘看来,却显得诸葛玉守多攻少,已落败着,不禁神色凝重,眼中隐有忧色。
  但惜花公子却是哑叭吃人参果,嘴里不说,心里有数。
  他踏虚走隙,奇招迭出,兀自碰不到人家一点衣角,心中如何不惊?
  反观对方,出招虽少,但每一出手,俱都内力雄劲,支撑宏远,便自己有欲罢不能之势。
  先前他认为诸葛玉偷袭取巧,本有轻视之心,此时不由心生凛骇,暗暗警惕。
  陈姑娘眼见黄衣少年,能够支撑数十招不败,心中窃喜,暗忖:“纵然你惜花公子功力不凡,但我若与这少年联手合击,恐怕你也未见得讨到便宜?”
  谁如她思忖未已,诸葛玉陡地招式一变,竟然更加缓慢起来。
  姑娘那知内情,杏目圆瞪,芳心忐忑不已。
  但惜花公子却觉掌式一慢,自己更加吃力起来,非但无法以快应慢,而且被对方潜在掌风,逼得愈转愈快,身影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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