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大侠归隐

 

2020-01-31 11:48:51   作者：履云生   来源：履云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黔滇道上，一条硕壮的青水牛，背上载着一个十七八岁，全身重绸华贵的少年，缓缓而行，那少年一面唱着山歌，一面含独上笑向着道上的路人不住的打着招呼，他得意，满足，从心底感到无比的愉悦。
　　那就是林独。他从东海转道洱海哂金滩上，取回了青牛，洱海王召集金殿派的全体弟子，列队欢送，热烈欢送的场面仍在眼幌着，热烈的欢送声仍在他耳中鸣响，但林独赶回哦嵋，青城心切，骑着青牛已狂奔了一日一夜，已快到川滇交界之地了。
　　林独因暂时休息，便缓缓而行。
　　青牛的尾巴也悠闲的在林独上扫一扫的，不时“哞！”地发出一声亲切的低鸣。
　　林独笑着，道：“青牛哥，这几年来，难为你帮了我许多的忙，我真不知要如何的答谢你呢？好在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离开了！”
　　更有地方上之一般闲荡汉子，借题敛财，四出募捐，半年后，川边更建了座年精庙，庙内供着一条狰狞可怖的大水牛，牛头目刻了个“王”字，于是这条水牛精，一变又成了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路过火焰山的牛魔王。
　　这是闲话，不说。且说林独驾着青牛，一路飞奔，何消数个辰时，早到了峨嵋山下，林独为了诚敬起见，不敢纵牛骑上山去。
　　下得牛背，手中牵了青牛，便往灵岩之上飞奔，不久到得灵岩之上，只见灵岩之上的石洞，洞口紧闭。
　　林独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外，叩了一个头，低声道：“弟子林独，敬叩师祖，师父，师叔金安。”
　　他在门外等了片刻，见里面奄无回应，起身正待要定，突听“蓬隆”一声大响，那扇石当时，砰石纷飞，被击得粉碎。
　　林独大吃一惊，朝里—望，只见里面成一弧形，端坐着四人。
　　居中的便是湖海双侠之一的陆蓉师祖，右边是自己的师父铁算盘。左面便是残儒，醉丐两人。
　　青牛又“哞！”地一声长叫。就在这时，林独突然心血来潮，笑着大声，道：“青牛哥，昔人说‘老马识途’，我如今要回峨嵋去，看看你这条件是不是也识途呢！”
　　他说罢双腿一挟，大声道：“峨嵋山，快走！”
　　那条青牛真是有灵性，一听之下，四蹄一拔，展开云步，蓦地狂奔了起来，那种快法，真有如风车云掣，凡耳凡眼，只能听到远远蹄声甚急，一声狂风扑到，呼地一声，那蹄声又在另一面消矢了！一路上真不知惊倒了多少人。有时，林独一时兴起，在路人身边擦过时，他更顺手在那人脸上摸上一把，直把那人吓得魂飞魄散，大喊大叫道：“有妖怪啊！有妖怪啊！”
　　林独骑牛过境之事，立时传遍了川滇边境。
　　有时，青牛的步伐也会稍慢，这样便有人看着了林独的真面目，于是更出去说川边出了条水牛精，两角如刀，壮如大象，无人能制。
　　林独不禁道：“那扇石门好端端的怎会自裂呢？而且看来分明是被一种无比强劲之掌风击碎的。以那扇石门的厚度来看，至少也在数千斤之上，自己能不能一掌将它击碎还未可知，可知此人之掌力实已登造化。此刻四人，正在入定运动，那是谁呢？
　　他不敢怠慢，便一一跪下拜见！虽然他明知四人运动期间，未必知道已到了，但这礼数仍不可少。
　　就在这时，只见他师父铁算盘，双目忽然微微睁开，林独一见不觉暗惊，原来铁算盘的双目射出的那两道神光，简直是他前所未见。他更为他师父庆幸！
　　铁算盘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随即又看着残儒醉丐两人，然后又徐徐合上。林独不知他这是何意，转头也看着残儒醉丐一眼，不看则已，这一看又使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残儒醉丐两人一个是脸色腊黄，一个是脸色青紫，而且全身抖颤，额头冒汗，分明是走火人魔之像。
　　这走火入魔，重则丧命，轻则残废，终生难以复原。
　　林独立时对铁算盘的睁目会过意来。他不敢耽误时辰，连忙走到残儒醉丐两人背后，也跌坐下来，双手分按在两人背脊督脉之上，运起都功心法，将自身的真气贯入两人全身，游宫走脉，冲散两人因练功不当停留在脉胳之间的淤结之气。
　　约莫过了有顿饭光景，残儒醉丐同时连咳数咳，吐出一口浓浊的痰来，这才徐徐舒了口气。
　　但是林独并未因此松手，低声在背后道：“两位师叔再闭眼运一回气吧，待气机真正畅通之际，再起身好了。”
　　两人果然依言又闭起了眼睛，又过了盏茶时分，林独这才松手，但他这一阵已耗去他不少真元之气，因此自己反而又打坐入定起来了。
　　残儒醉丐起身一看，知道是林独救了他们，也不愿扰了林独的练功，出了石室，百感交集，想不到遁世派的上乘心法，他两人竟全功尽弃，练它不成，反而差点走火人魔，一条残缺命也毁在那上面。
　　于是残儒道：“烂叫化，我们怎么办了呢？”
　　醉丐哈哈笑道：“有什么怎么办呢？化子一醉，天下太平。倒是你这个书呆子可虑呢！”
　　残儒也大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怕什么呢？”
　　醉丐突然狂笑，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你素书，我素酒，仍不失为英雄本色。走吧，先陪我老叫化喝一蛊再说，这几个月真把我的腿也坐醉了。”
　　残儒笑道：“急什么，小家伙救回咱们一条性命，总得要等一等他。”可是他话音刚落，林独已含笑走出石洞，道：“两位师叔这时要走可不行啊！”
　　醉丐双目一睁，大叫道：“怎么不行呢？难道你敢拉住我的腿不成。”
　　林独摇摇头笑道：“洞门已碎，我们要设法按上才是，那能任师祖与师父在里面吹风呢？”
　　残儒接口道：“啊，我倒未想到这一层，好吧咱们就动手吧！”
　　于是三人合力，七手八脚弄来了一块数千斤的大石，塞阻洞门，重又将封闭了起来。这时林独说起铁算盘破门的功力，两人真是钦羡不已，同时两人也骂了起来道：“他那张如意算盘是在那里也不会吃亏的，咱们两人忠厚一些，可就吃尽亏了。”
　　林独见事妥当，到残儒醉丐两人，笑道：“两位师叔守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了，倒不如还回青城衣霞山庄去，师侄好好供奉两位师叔好酒好菜。”
　　醉丐一听有好酒可饮，大叫道：“好啊，咱们此刻就走。”
　　林独一招手，青牛走上前来，林独拍拍牛屁股，道：“牛哥，你能载得起我们三人吗？”
　　青牛摇摇尾巴。林独立时笑道：“请两位师叔上座。”
　　残儒醉丐对望了一眼，哈哈一矣，纵身跨上青牛，留下后面牛屁上一点位置给林独。
　　林独一纵身，刚好坐了上去，喝声：“牛哥，走吧！”
　　青牛前蹄拔了拔土，低鸣了一声，突然朝灵崖下窜了下去，竟然十分平稳，下得峨嵋后，便展开云蹄，朝青城飞奔。
　　在途中天色已晚，三人便乘夜赶程，大约在四更左右，已到青城哈蟆山下，隔着那条河流，三人望着蛤蟆山一片漆黑。这时，林独高兴，不怕扰了山庄庄民之清梦，低声对残儒、醉丐道：“他们倒睡得安逸，我们回来，没人迎接怎可以呢？”他说着，运起一口真气，施出他那特有的铿锵爽朗之声，嘬口便是三声经天长啸。
　　这时他更不客气，接着大叫道：“山上有人吗？庄主回来了啊！”
　　残儒与醉丐却十分怀疑，轻声道：“林独，你发什么疯？衣霞山庄不是已付之炬吗？”
　　林独不答，只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山山远远亮起一点灯光，接着又一点灯光这亮起，突然之间，火光一闪，虾蟆山目像爆炸了一般，顿时满山通明，同时爆出了一片欢呼之声。
　　在那照耀如同白昼与欢呼声中，残儒醉丐与林独只见人潮济济，站在断魂桥边，向三人挥手。
　　三人反而愕然怔住了。
　　游目看去，只见衣霞山庄早已焕然一新，一幢幢的庄房，无不鲜艳夺目，山上亭台榭阁无不俱全。
　　残儒醉丐页感到意外，看看自己身上那付样子，几乎有些自感形丑。林独大喝一声，道：“牛哥，走吧！”
　　那青牛“哞！哞！哞！”三声长鸣，朝前一窜，便下了那条波漩水急的河流，林独怕青牛支持不了，运起真气，那牛又“哞！”的一声叫起来，四蹄就在水中急划，竟然踏水而行，牛腹以上完全露在水而之上。
　　残儒醉丐舌头一伸，道：“看样子，咱们两人倒不如这条牛了。”
　　林独笑道，两位师叔虽然走火，未曾练成全功，査此想昔日可又不知要增了多少倍的功力，如欲不信，就不防试试。
　　醉丐首先忍耐不住，就在牛背上一跃而下，他在水面上一点，又纵了起来，只感到自己身轻似燕，不禁哈哈大笑。
　　残儒一见，大叫道：“好啊，我也来！”
　　单指在牛背上微微一点，一条独腿也在水面上纵跃起来。山上的人群立时爆出了一阵喝采之声，醉丐一时兴起，大成道：“老残，咱们较量两手。”
　　他不待残儒答话，人已扑向残儒，掌出如风，带着掌风破风之声，便朝残儒当胸击去。
　　残儒也不甘示弱，大叫一声：“来得好！”
　　单脚一点，让掌势，一错掌回敬过去。
　　顿时之间，两人打得好不热闹，同时两人的掌势一经展开，立时水花四溅，好看至极！山上的人也大叫大嚷为两人助威。
　　谁知两人越打越高兴，谁也不肯停手。但是如要两人分出高下，恐怕打上三天三夜也难达到。
　　林独看着笑道：“两位师叔就此停手吧，你们是半斤八两，将遇良材，棋逢敌手。不过江湖之上已难找到敌手了。”
　　残儒醉丐一收掌势，哈哈一笑，林独见他两人弄得满身湿淋淋的，也觉好笑。可是醉丐突然道：“老残，我此刻酒瘾未过，如过足酒哈哈！谁能说你不败在我的手里呢？”
　　残儒不服道：“好，明天咱们再打一场！不分姓胜败不休！”
　　但是残儒突又似想起一事，问林独道：“小家伙，以你看你那张烂算盘师父比起咱们来，如何呢？”
　　林独笑了笑，道：“以我看来，师父那张算盘实帮了他不少忙，他情通夺门遁甲，九宫八卦之术数，凡此者无不切合天理自然之象，而他又能以本门上乘心法配合而行，如我看得不错，他此刻的功力已在祖师之上，已达蹈空踏虚，任意飞行，半仙之体。”
　　残懦醉丐一听，当时凉了半截，大叫道：“我不信。”
　　林独又笑笑，道：“信不信是师叔自己的事。”
　　谁知他这话刚完，一条黄影如风，卷了过来，林独尚未看清他的面目，他已朝林独扑来。
　　林独一看来势凶猛，大叫一声，道：“师叔接下了！”
　　残儒醉丐一声大吼，双双便拦截过去，一震腕，掌风如雷，劈了过去，可是那条黄影，身法奇快，就在两人的掌风之中穿花似地穿行。
　　看得林独也不禁咋舌，暗道：“是谁有般高的功夫？”
　　他挖空心思也想不起是谁。
　　就在这时，那黄影一面与残儒醉丐动手，一面哈哈大笑，道：“小娃儿，你是得意了，娇妻成群，可把我这个老东西忘得一干二净，我决不与你罢休！接招！”
　　就在残儒醉丐的身影之中，一股强风朝林独打来。
　　林独未弄清来人身份，不愿出手，向后纵了五尺，谁知呼地那股掌风竟从后面袭到，蓬地一声，打个正着，林独几乎站立不住。
　　可是脑子里当时醒过，大喜道：“黄叶老前辈到了，好了！不要打了！啊呀！我真该死，当真是忘了黄叶老前辈的生期已至，晚辈十分惭愧！”
　　那条黄影哈哈大笑，收了身形，现出一个童颜鹤发的老人，笑道：“还是我那徒儿靠得住，我也不让他保甚捞什子镖了，我老人家亲眼看过倩儿成亲以后，立刻带着黄珀走了，衡山派就靠他了。”
　　林独自是欣喜，但突然又是一惊道：“老前辈，倩姑娘和谁成婚呢？”
　　黄叶老人拉林独的手，踏波飞奔上山，道：“你不要问，到时便知。”
　　残儒醉丐在后面裂开大嘴哈哈大笑，道：“那是真的，咱们是有酒可饮了。”
　　两人带着青牛，也飞奔上山，过死渡，上绝崖，渡断魂桥，容容易易就到了衣霞山庄。
　　这时的衣霞山庄，瑶草琪花，亭台楼阁，俨若琼瑶仙境，残儒醉丐也为之目眩。
　　林独与黄叶老人到了衣霞山庄，首先是李小艺、牧羊玉女、玉儿、秋铃子迎接到一幢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去。
　　就在这时，突然出了傅少麟，林独一见，连忙起身握着傅少麟，道：“少麟兄，你之伤势好了些吧！以往小弟对你不礼之处，尚望原谅！”
　　傅少麟这时也似完全变了一个人，道：“以往的事不要提它了吧，我看过舍妹成亲后，自隐雪山之阴，从此与世隔绝，不再回来了。”
　　林独啊了一声。又对傅人翠成亲的事抱着莫大的怀疑，不知她又要和谁成亲，问道：“啊，恭喜了！人翠姐姐要和谁成亲呢？”
　　傅少麟沉默了一下，道：“我妹妹就完命付托于你了。”
　　黄叶老人也笑道：“倩儿也要你照应。”
　　林独那里想到这样的事呢？脑中只感嗡的一声，早已失了主张，双日看着李小艺与牧羊玉女，李小艺与牧羊玉女对他微微而笑。
　　林独正想说话，李小艺聪明的眼睛一转，突然跨前两步，伸手抚住了他的嘴，低声道：“林弟弟，聪明一些，你可不能伤害了翠姐姐和倩姐姐，她两人都对你好，你不辜负了她两人对你的一番情意，我与婉妹只会感到高兴，现在礼堂早准备好了，新娘也打扮好了，去吧！”
　　林独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他突见黄珀站在黄叶老人的身后，一双眼睛炯炯地放出两道热切的光芒，林独中一凛，想起他在邛崃山所说的一番话，至此，心中大悟，于是点点头，道：“艺姐与婉妹如此的对此我，我林独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李小艺立时大声道：“好了，我们就走吧！”
　　黄叶老人、黄珀、傅少麟脸上绽开了笑容，拥着林独走出屋子，屋子外面突然放起了鞭炮。
　　在衣霞山庄鼓乐喧天与庄民们热烈的欢呼声中，林独走进了彩堂，随着傅人翠与萧玉倩也在李小艺与牧羊玉女扶持之下走了出来与林独举行百年之礼！
　　婚礼刚刚完成之后，蓦听得残儒醉丐大叫道：““师尊与师兄驾到！”
　　林独等人连忙转身而跪，恭声叫道：“弟子林独叩见师祖，师父！”
　　这时候陆蓉与铁算盘走了过来，手抚着林独的头顶，微笑着向林独道贺，同时铁算盘又告诫他道：“心存正，无往而不利！徒儿好自为之，我与你师祖抽身而来，尚有未完之功课，就此走了！”
　　说罢只见人影微微一幌，已不见踪迹！林独等人只得朝天而拜！
　　接着，黄叶老人与黄珀、傅少麟也来告辞！并与傅人翠，萧玉倩辞别，在一种欣喜而肃穆的气氛中，几人离了衣霞山庄，林独等人恭送他们下山，消失在行将抵挡明的拂晓之中。
　　就在这时，那青牛那在吓蟆山东峰之上，长叫了三声，也表示了它送别之情意。
　　
　　（全书完，西域名士、凌妙颜OCR，锋竹芹叶校对，古龙武侠网独家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