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涛裂岸
 
2022-01-11 18:58:56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老丐说道:“在很久以前,大约四十余年前了,在西域那高耸入云的天山下,产生了一位旷世奇侠……”
  下面就是他讲述的一段有关他一生经历与为何会武功全废的故事。
  西域在中国是一个人迹罕见之处,整个大地黄沙垠垠,难得发现一片水草良田,所以当时人民俱视该处为鬼地异域,除了少数土著夷民熟于径道,能够穿过这些浩浩沙漠外,就只有一些贪心的商旅冒险穿过其中,往返西南,谋求巨利,可是因失踪和死亡的可能性太大,也甚少人轻易冒这险。
  然而唯独天山南北却甚为富沃,不但牧产众多,农业也兴盛异常,并且又有大道通往关内,所以商旅也频繁不断,在整个西域说来真是灵钟气蕴,得天独厚。
  就在北麓不远处,库尔河畔有个小小的村落,占着一块小小绿洲,虽然地势偏僻,交通隔绝,然而因人口简单,只有百余户,平日自牧自食也能自足,除了偶尔派人外出购买一些油、盐、日用品等,可说完全与外界断绝来往。
  这小小村落,很整齐地排成两个大圆圈,中央空出块甚为宽敞而平坦的场子,想是此村逢到节目或喜庆集会之所。
  这天场中摆了数张桌子,上面满布杯碗,老年人,妇女们忙碌地装扮着,红的彩带绿的丝巾花纸,悬挂四处,只见匆匆忙忙都喜上眉梢,脸色红喷喷,脸角含蓄了浓浓笑意,像这种盛况在这小地方里想只有在过大年时才会如此热闹,然而现在才七月呢!离大年还有五个月,看来这村中一定有什么重大喜事才需要如此庆祝了。
  天渐黑了,家家户户门前都悬挂有红色灯笼,上面贴了金纸剪成的寿富,暗红的烛光,在落日余辉中还觉黯然无色。这时广原上,响起牧歌阵阵,东唱西随,南哼北合,说不完的闲情逸致,描不尽的漠野风光,都在此时显露出来,接着“苗”“母”的牛羊声,随着牧人呼喝由远而近,然后成群地被赶入栏内。
  父老妻儿们都跑至村口欢迎这些劳苦了一天的儿子及父亲们。欢乐笑容,亲切慰藉,使他们的疲劳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在归来的一群中,领头一位正是此村村长上官和,被大家包围着,无论老少对他都尊敬异常,只见众人将上官和引至会场,烛火灯光映得整个场子份外明亮,上官和赞叹着村民的精心杰作,心里也由衷的高兴。
  原来今日正是村长上官和的四十大寿。平时上官和领导有方,不仅使得全村丰衣足食,即是村民间相处有什么争执,他都能大力化解,使全村如处一大家庭,和谐而乐融,这样当然村民对他无不敬无不服了。
  此村全是复姓上官,全属汉人,原是中原一脉,不知从何年代迁徙至此,上官和自三十岁起接掌村长之职,算来也有十年了。
  在天山边缘上,有两起山脉,不但高度相仿,而形状也似如出一辙,一直延至库尔河附近,远远望去,犹如张翼之蝙蝠,因此两坡合称为蝠翼坡,所夹壑谷被称为蝠首谷,虽然山势不高,倒也险峻得紧。
  在蝠首谷出山处,有一个泉眼,清澈而干净的泉水,汩汩涌出,聚成小溪,流入三十里外之库尔河。
  根据当地土人传说,在数千年前,这地方原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宫庭,金辉碧煌,宏伟雄奇的城殿,依山而建,直矗半山腰,统治者叫做觉罗明,不但雄才大略,威震万邦,而其本人武功更是卓绝,惯使一把贯日神弓,重有二百来斤,如无千斤神力,休说开弓恐连抬弓也抬不动。
  而觉罗明不但能开弓如满月,并且箭矢更是百发百中。正因他身具奇艺且麾下战将如云,于是连年南征北讨,大军所过,烧杀掳掠,生灵涂炭,不到四年,附近诸国,被他杀的杀,逐的逐,消灭殆尽。
  觉罗明达到了他称雄霸道的野心,班师回朝后,大事庆祝。此夜全城欢宴达旦,歌舞通宵,到天明时民众都酒醉如泥,瘫睡在城头台上。觉罗明也与他的战将大臣们左拥右抱,躺在大殿上呼呼入睡。
  此时除了灯光莹莹外,四处静悄悄地,恍眼看去会令人悚然以为是个死城。就在此时,天边出现一块黑而大的乌云,很快地向此方飞来,越飞越近。立刻把刚才露出端儿的太阳,全部遮去,大地上阴风四起,山谷怒吼,到处风沙走石锐啸连连,好似世界末日的来临。
  当黑云飞至山城上空,这才看出竟是一头硕大无朋的蝙蝠,两翼张开足可蔽天,巨大的鼠首上,只生有一个灯笼般炯炯巨睛,如炬目光扫视着全城,口中连续发出鬼嗥的声音。
  这时全城人民仍酣睡未醒,狰狞的巨大蝙蝠,绕城三圈后,陡地双翼一收,降落城内。嘴爪齐施,只闻惨号连连,城民们不是腹穿肠流,就是骨断颈折,一下子全城人民都被它抓杀个尽。
  觉罗明被外面惨呼声惊醒,提弓拔剑飞奔出宫来,一眼就看见那凶恶蝙蝠,和四处凄凉景象。
  觉罗明虽然暴虐而杀人无数,但对自己城民却爱护备至,登时双眼冒红,大喝道:“何方妖物敢至此撒野。”
  此时大臣战将们也跟出,一见殿外尸骸遍地,其中有他们妻儿,也有他们父母,不待君王吩咐,呼喝一声,俱拔剑向蝙蝠冲去。
  蝙蝠凶威大发,鬼叫一声,两翼微张,呼呼腥风将奔来众人扫得满天飞舞,全数都被撞跌至石上,脑破血流死于非命。
  觉罗明此时虽眼红悲愤,然而他机智异常,知道这庞然怪物非人力所能敌。于是不进反退,轻巧地闪入殿内,反手取出一支贯日神箭。
  这蝙蝠正是被觉罗明所杀冤魂所化,迢迢飞来,正是要寻他复仇!一盏巨目狠狠盯着大殿,如炬目光,比千支烛还亮,照得大殿通明。
  蝙蝠一见仇人躲入殿内,而殿门太小,不容它那巨大身形进入,突然锐鸣一声,振翅而上,直飞起数百丈,才陡地翻身而下。
  觉罗明连忙奔出殿外举头一瞧,此时天上一片乌云,如黑幕般罩下来,猎猎劲风压迫得他快透不出气来,并且全城矗矗欲崩,心中大惊,抬起贯日弓,奋起神力“嗖!”一声,一溜金光夹着风雷直向黑云射去。
  这黑云正是那巨蝠,想利用冲力将宫殿捣毁,压死觉罗明。眼看城垣颓倒在即,正在欢哨连天,突然额际唯一巨睛,竟被觉罗明贯日箭射中,登时莹光暴灭,巨大的躯体直向城廓坠落。
  于是一个蝠尸盖上巍然宫城,觉罗明也葬身在它腹下。
  东方日出,艳阳照在这蝙蝠上,千百年后,它慢慢地变化了,由肉体而成为土石,扑起之双翅,隆然成为山峰,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觉罗明的城池被盖在下面,谁也不知是像什么模样,谁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而它那被射瞎的巨目,就成为如今的泉眼,汩汩泉水,不正是它的鲜血吗?
  这当然只是个附会的说法,而上官村却靠了这泉水灌溉乃成为良好牧场倒是真的。
  且说上官村正处于谷口外,两旁山峦合围,如祥龙含珠,地位倒是绝佳,然而正因如此才使得上官村全村覆没。
  这日晚上,会场里聚满了庆贺村民,歌声弦鸣漫舞缥缈。
  上官和着一袭丝锦寿袍,坐于中央受到大家行礼,面上一直挂着安详而欢欣的笑容。在这世外桃源上,一切是如此完美,如此幸福,他还缺少什么呢?确是不再缺少什么了。
  当人们正在欢乐相聚之时,庄门外正踱着一匹小黑驴,毛葺葺通体漆黑发亮,如不是因它身上还驼着一个白色东西,及辔声铃铃,在这黑夜中真不易被发觉。
  此时明月渐隐,繁星也逐渐稀少,继而出现的是风起云涌,乱云自四处电合而来,月色从云隙中浮动隐显,最后全部被漫云掩住,这景象预示出大雷雨将至。
  在场中欢乐的人们仍呼喝行令,携手而歌,谁也没有注意到天空中反带的情况。
  突然电雷交作,如蛇焰般乱闪,千缕万丝,划过空际,场中明灭烛火立时黯然失色,已有好几盏,经不起微风初起,悄悄地隐去自己渺小的光华。
  顿时会场呈现凌乱慌张,妇女、小孩飞奔归屋,趁大雨尚未落下之前,将一切家物整置稳妥。
  上官和遥目天际注视着浓云密布的天空,脸上忽然显出惊愧而激动无比的表情,喃喃说道:“难道一百年前旧事又要重演了吗?”
  “上天啊!为什么对我们一群无争于世的人民,仍不肯放过呢?”
  随侍在上官和身侧的牧人们,稍微年长些的莫不忧心如焚,惴惴不安,有些年轻些的,尚不知他们是为何事而紧张,但眼见父老神色如此严重,也受了影响,噤站一旁不出一声。
  本来上官村人口不会这般稀少,根据上官和祖父传述,在他的祖父孩童时期,有一次也逢到此种情况。先是乱云堆集,然后风起雷电交作,继而大雨倾盘而下,如江河倒泻,滔滔流水,从山上谷中一涌而出,立时掩盖了整个大地。
  当时幸好发觉及时,已有少数人跃上木门改成的筏子,木盘,或抓住大木块等,才不至全数被淹没,然而全村民众,已亡去十之八九,人畜大灭,经过了整整一百年,此处才被他们祖先再努力经营恢复原来规模。
  上官和一看形势不佳,豆大雨点已开始暴落,立刻大声传令,要村民们马上准备疏迁至蝠翼坡上,以防不测。
  村民对他都信赖已极,更何况有前车之鉴,怎不马上扶老携幼,向蝠翼坡进发,只见上官村百头窜动,一大片黑压压人民,缓缓地向蝠翼坡行来。
  上官和处于其中,指挥群众护着老幼,满脸焦灼不安,看看雨势愈大,沙地上流水已积起盈寸。本来沙是极易吸收水份,而此时都已来不及吸收,可想雨降多速。
  突然上官和看见一个披头散发,号啕大哭的女人向自己冲来,上官和连忙迎上去大叫道:“珮!怎么了,还不赶快收拾衣物,跑来干啥?”
  这女人正是他发妻上官珮,只见她抓住上官和泣道:“清儿!清儿不见了,阿黑也不见了。”
  上官和大惊道:“清儿不见了,不是阿黑驼着她去玩了吗?”
  这上官清正是他夫妻俩唯一爱女,年甫三岁,这一走失岂不使他们惊惶失措,平时冷静的上官和,也急得汗流满脸,不知如何办好。
  马上有数个骑术精良的好手,自告奋勇引骑寻去。
  旁边一善良村民连忙安慰上官和道:“清儿福泽深厚,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上官和还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夫妇俩相对苦笑,先暂不管爱女,还是大伙儿要紧。
  天愈来愈黑,雨愈下愈大,不停地闪电,照着这群拖曳而行的人们,蠕蠕而动,好多较弱的村民,受不了暴风雨打击,颠沛扑跌,弄得泥污满身。呼儿唤女此起彼伏,使得上官和痛心欲绝。
  他暗思:“是我上官和作了什么错事遭天谴惩?眼看全村步上了康庄大道,为何又起天灾?……清儿,恕我不能顾及你了,只希望你无辜的小生命,能安然地渡过这危机,那么我死也瞑目了。”
  且说浩荡众人缓缓地已涉至谷前,少数动作快捷的已经开始攀援山石,向坡顶揉升,此时水已涨至尺来深。
  上官和默祷上天,但望全村人马俱升至坡顶时,再容山洪暴发吧!
  上官佩始终依附在上官和身旁,感受到乃夫焦急神色,及暴雨风雷的怒吼,早已心惊胆寒,再加上爱女失踪,更如压上千斤巨石,垂头不着声,跟随大队前行。
  然而倾盆暴雨使得岩石滑不留手,许多人攀上许又跌下,上官和连忙喝止众人的莽撞,先令两个身形轻灵壮年汉子揉升至一丈左右的一块突出山石上,打算慢慢将其余人悬上去。
  每个人都紧紧瞧着他俩爬升,他们的心都像系在他俩身上似的,随之而起。
  突然雷声隆隆,大地受到震撼,微微开始晃摇,稀松碎石,沿着山坡滚滚落下,立时地上人众大乱,东奔西躲,尖叫呼号声,直似世界末日到临。
  这两人因为震撼也滑落下来,正在大家惊惶莫名,不知所措之时,蓦然山腰上涌起滔天水柱,浪花四溅,白浪翻飞夹着惊涛裂岸之势顺着谷道,汹涌而来。
  原来这股洪水正是那传说蝙蝠眼中喷出,那蝙蝠眼下巧是一个地下水道,平时水势平静只缓缓流出,然而刚才一阵地动,使蜇伏底下洪水,相机引发,于是突喷而出,水柱笔直冲起高达十数丈。
  立时谷中,谷外都被一片洪水盖住,上官和等当然也葬身其中。衣箱、浮尸、杂物随着流水飘向远处……远处之库尔河。
  别地居民发觉库尔河中飘流的浮尸等时,连忙派出救护队兼程赶来,然而一切都晚了,上官村一切又回复到老样,垠垠黄沙覆盖着整个大地,村舍冲毁了,人马死光了,剩下的只是无边令人痛惜的景象,偶尔一两只秃鹰飞落,啄食地上腐尸,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难道上官村中真的鸡犬不留,无一人生还吗?这也未必。
  当那些救援之人爬至蝠翼坡上时,骇然发现一列蹄印,蜿蜒直上天山,深深印痕,显出那行程是多么艰难,所负的是多么重,然而真是那么重吗?可能是它负的使命太重吧!

×      ×      ×

  天山山脉是我国有数高山之一,平均高度在六千公尺以上,山顶常年积雪,白皑皑永不融化,有些采药商人,冒险探山,遇着雪崩即死无葬身之处。
  且说其中有一峰石插天峰,直如其名,其峰高耸入云,终年云气环绕,看不见峰顶。而上帝造物,实有奇工之妙,就在云层上面,峰腰间有一小断崖,露出一个十来丈宽二十余丈长的平台,距离峰顶尚有数百丈之遥。
  在平台后面山壁上有一天然石洞,宽广干洁,内中住着一个隐世奇人,名讳早已不为世人所知,自称为玄冰老人,而称此洞为玄冰室,单独在此隔绝尘世的绝岭上苦修上乘道法。
  且说这一日玄冰老人正打坐未休,突然觉得心血来潮,恍恍似有某种因果将要发生,心内真气翻腾不能再行入定,于是信步走出洞口,哪知山崖下一片清明,平时云雾袅绕的景色早已一扫而空。
  玄冰老人不觉大为诧异,直走向崖顶,只见群山耸立,林立的山峰彼起此伏,遥无止尽,玄冰老人不禁喟然而叹大自然造化之奇。玄冰老人湛湛神目,顺着山势向下看去,突然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发现一小黑点,缓缓在移动,玄冰老人倏然一惊,长啸声中,巨大身影像灰鹤般直向山下扑去。
  玄冰老人功参造化,功力堪称天下一等一,尤其轻功更快逾追风,世上无出其右者,转瞬间已掠至山脚。只见一匹看来精悍而十分疲乏的黑驴,驼着一个昏迷不醒小姑娘,颠簸地踏雪而来,虽然小孩才只有三岁左右,体重很轻,然而此黑驴已像负着千斤重担,一步一喘,可想而知是经过了多长旅途。
  驴背上小姑娘,全身裹着一条毛毡,小脸露在外面被冻得通红,黑驴蓦然发觉前面出现一老头子,悲嘶声中前蹄一曲,竟向玄冰老人跪下,鳞鳞巨目中淌下了几滴驴泪。
  玄冰老人叹息一声喝道:“畜牲起来,我已知道你的意思。”
  黑驴闻言长嘶一声,表示感激和欣喜这小主人有托,于是奋力站起来。
  这黑驴经过连日跋涉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刚立起来,一个踉跄,驴失前蹄又倒了下去,一缕忠魂,追随主人于黄泉之下而去。
  老人又叹息一声,想着一匹畜牲都如此卫护主人,为何人类反不能安于本份,尽忠职守?随即将幼儿抱起,只见她生得粉搓玉琢,灵慧可爱,小小的嘴巴闭得紧紧地。
  玄冰老人将她下颚微按,塞了一包“天山回生散”,灵药入口,自化成津液顺喉流入腹中。
  本来此小孩并没什么病,只因受了些惊吓,又遭到冷冻饥饿,才奄奄一息,这包“天山回生散”下去,不消片刻,小肚子一阵雷鸣,已能断断续续地呻吟:“爸!妈!水!大水!抱我啊!”
  这女孩不消说就是上官村唯一的大劫余生者——上官清了。
  老人一见上官清长得灵慧可爱,根骨更属上乘,只是傲气天生,印堂之处隐有晦纹一条,不禁惊喜参半,暗思这可是天意送来此子,随动了收徒念头。
  上官清醒了,张大眼睛只见四处白雪茫茫,不竟惊慌得大叫道:“爸!妈!”
  “阿黑!阿黑!”突然发觉阿黑倒毙在脚旁,一下扑身其上抱着它放声大哭起来。
  玄冰老人鼻酸不已,轻抚着上官清头顶说道:“孩子别哭啦!它已死了,你从什么地方来的呀?快告诉我,我好带你回去。”
  上官清咽泣着道:“我叫上官清,我要妈!妈!你在哪里呀?”
  辽辽雪地中就只有他俩一老一少,相对站立着。
  玄冰老人问了她许多话,她都不知道,只能说出有一片水涌来,她跟着阿黑走了,爸,妈不见了。
  玄冰老人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想是她父母俱葬身洪水,于是带着上官清直上插天峰而去。
  如飞絮雪花,纷纷飘落,转瞬间地上的阿黑已被盖上一层白幕,不一会儿连踪影也没有了,虽然它牺牲了一己生命,总算保全主人一脉香火。
  从此上官清就在此跟玄冰老人同修无极神功,在这期中,玄冰老人也曾下山调查清楚这次洪水事故,想上官夫妇也一定葬身其中了。
  在此处绝岭冰山,上官清受到玄冰老人尽心教导,又因其心无杂念,武功一日千里,不但玄冰老人赖以成名的“天阴炁气”在十余岁即练成,并且一手“灵蛇鞭法”使得出神入化,玄冰老人眼看上官清进境神速,心中也欣慰自己绝艺有传。
  在上官清十七岁那年,玄冰老人自知坐化在即,有一天将上官清唤至室内,说道:“清儿,为师教育汝十四年,汝可知为师称谓?”
  上官清摇摇头表示不知,因为她从未想到师父的姓名为何?
  玄冰老人笑道:“真正知我名字者,世上人可说寥寥无几。为师自知限期将至,趁此告诉你的身世,及我派之渊源。”
  “汝出身于山下沙泉地方,三岁时忽逢洪水,据我所查你父母俱葬身水中,而汝为忠驴阿黑所救。”
  上官清获救时年尚三岁,父母、阿黑等早不复记忆,闻言只略表诧异,并无悲伤表情。
  玄冰老人又接着说道:“为师救汝后,十四年来所传授当以‘天阴炁气’为主,而‘天阴炁气’的渊源汝可知?”
  上官清仍然摇摇头。
  玄冰老人这时面容肃然,详细地将‘天阴炁气’的来源,和一个充满传奇性的事迹叙述给上官清听。
  “五百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空前奇人,此人一身功夫已至飞行绝迹陆地神仙之境界,整个武林中竟无人知其出身何门何派,平日行事见首不见尾,自称为玄机子。玄机子不但精于武功,而且学究天人,尤其难得的是像江湖中的三教九流的伎俩也无所不精。”
  “在他四十余岁时收了两位徒弟,一为‘只手伏魔周辉龙’,另一个就是‘神行无踪庄欣达’也即是我派师祖。”
  “玄机子天资绝世,武功内外兼修,刚柔互济,绝非常人所能学全其绝艺。因此将其至刚之‘开天神功’,‘伏魔二十四剑’及江湖杂技传给了周辉龙,而将至柔之‘天阴炁气’和‘灵蛇鞭法’传给了师祖‘神行无踪’。”
  “周辉龙和庄欣达祖师虽也是盖世之材,却都只能学成玄机子一半绝艺。玄机子去世前将手著之一本‘阴阳秘笈’和天池黑、白二宝衫埋在巫山一处隐秘地方等待有缘人去发现。遗命两徒,各人自立宗派,寻觅传人。”
  “周辉龙立户于四川峨嵋,以便利接近巫山,而庄欣达因本身修练的条件,须借大自然阴寒之气,于是隐居天山之上。两人授徒素来单传,这也是根据玄机子遗命。”
  “五百年来‘神行无踪’这一脉经过十余代相传,而至我玄冰老人江国毅。”
  上官清现在才知,师父名叫江国毅。
  “‘只手伏魔’与‘神行无踪’两脉,一在大江之南,一在长城之外,相去数千里,百年来早已失去联系,为师仅知现在彼脉之传人为‘千面人倪继英’,但是素未与其会过面。”
  “为师中年也曾浪迹江湖,觅求‘阴阳秘笈’,十数年而无所得,只赢得一个‘天外飞鸾’名号,最后为师也堪破因果,放弃觅宝奢望潜迹天山,专修‘天阴炁气’一心光大我这一脉。最近为师曾运算一番,卜卦征象指出秘笈将要出世,而且似乎应为吾徒所得。吾徒将来下山也可去试试自身运气,不过最重要的是注意峨嵋传人,不可与之冲突,因为祖师祖分传绝艺时早已推算好,两者相互克制,得其中之一实不足称雄天下,所以如果吾徒得遇峨嵋一脉传人,则最好能与之合作共同寻求此天下奇书。”
  上官清听完玄冰老人叙述后,心中萌发奇想,不但要寻得此“阴阳秘笈”还要去会会这峨嵋一脉传人,看看到底谁高谁低。
  山中无甲子,如此又过了半年,玄冰老人大限已到,在一个初春的夜晚,瞌然长逝,上官清哀痛欲绝,因为玄冰老人与她相依为命,亲情更胜于父母。最后上官清抑止住眼泪,郑重地埋葬了恩师玄冰老人,提起师门世代相传“灵蛇金鞭”北下天山,从此争霸武林,掀起无数风波,而这本传奇故事才能展开。
  在新春,西域地方仍寒冷异常,地上雪积盈尺,只有联络交通的马道上才看得见一些泥黄的土地。
  这一日清晨,迪化市上出现了一位美丽窈窕骑马姑娘,肩披一袭雪白锦缎披风,身穿密扣紧身服,这大寒天仍着此单薄衣服,难怪行人都投以惊异一瞥。而且觉得此姑娘恁地美丽,只可惜凤目含悲,好似有重大心事,一些青年人不竟看得呆了,目光随着她的倩影不忍离开。
  姑娘被看得羞愤莫名,目中威凌陡现,一挥金鞭,“劈拍”从路上围观之人头上扫过,吓得那些惊艳者直往后退。姑娘高傲一笑,这些凡俗子哪在她眼里,举起金鞭又示威地一挥,才放韁纵马绝尘而去。围观者目送摇曳倩影,飘飘若仙地消逝在道尽头,各自心中泛起无限钦羡,还是各走自己的路。
  这单身姑娘当然就是甫离天山,恩师刚亡的上官清,本来她曾随玄冰老人下过山数次,所以还依稀记得路途,这次初入江湖,首先买了匹健马代步,沿着通往陇西大道南入中原。
  上官清单独走江湖可还是第一次,虽然玄冰老人早就详详细细地告诉过她各种江湖规矩,门别派系,可总内心仍不免有些胆怯。渐渐已出了市镇,路上行人越来越稀少,最后竟到了四顾无人的地步,曲折幽长古道上只有上官清单独南行,崇高洁白的天山,永远是那么令人喜爱,连绵不断地伸延于道旁,上官清向它投了依恋一瞥,不知何日何月才能重入此山,陪伴恩师灵骨。
  且说她傍晚已至哈密附近,上官清午间吃了些干粮,口中觉得干渴异常正想找一个人家要点食水解渴,突然远远道旁摆着一席摊子,前面插了一粗木杆,上头招展着一幅杏黄旗子,摊上陈设着许多水果,上官清一见大喜,连忙纵马前去。
  哈密以盛产水果出名,尤其瓜类更为全国之佼佼者,平时道上常能见一些水果摊,陈列道旁,水果种类,玲琅满目。
  这时已近黄昏,薄幕沉沉,年老的维人正打算收摊子回家团聚,突然一阵马蹄声停在摊前,老维人知道生意上门,立刻堆起笑脸往上一瞧,嘿!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悄生生地骑在马上,两目神光湛湛,微笑道:“老丈!水果可是卖的?选几个好哈密瓜给我。”
  老维人心中暗暗惊叹,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未曾看过这样标致的姑娘,唯唯答道:“好!好!老夫卖的瓜果,以哈密瓜最甜最可口。”立刻选出十来个哈密瓜捧至上官清马前。
  “老丈!太多了,您为我选三、四个好的扎起来,我好带走上路。”上官清看那维人拿出这许多,骑马可有点不好带。
  上官清觉得老维人诚实可靠,正好顺便打听一下情势,说道:“喂!老丈贵庚啊?这附近可有什么投宿旅店没有?”
  老维人正在包扎水果,闻言抬头道:“再过去三、四里就到哈密,倒是个大市集,可是要找投宿旅店恐不太易,老夫今年六十有四了,姑娘如不嫌弃,我喀利方愿招待姑娘憇宿。”
  上官清闻言大喜,帮助老维人喀利方收拾了摊子,架上小驴车驰驰地向路北坡上而去。
  喀利方本属维族中一支游牧民族,维人天性尚勤,虽年老仍不肯依人为生,因此喀利方不能再放牧,就在道旁摆设一水果摊,自食其力。
  上官清随着喀利方漫步归程,沿途上和他谈得十分投机,喀利方年青时游牧四方,所见所闻千奇百怪,这时说得兴起,直听得上官清津津有味,喀利方告诉上官清,他有两个儿子铁伦汉与霍乃伊,经常在外放牧,难得回家一叙,家中两个媳妇阿拉、伊凡贤慧娴淑,大媳妇阿拉生有一子托力,已有十四岁,二媳妇生有二子一女年都未满十岁。
  上官清听他一直未提起过发妻,预料其必已亡故,虽心中好奇,也不忍问此问题,翻过了一个山坡,在坡下一块平原上疏疏落落架了数十个幕帐。
  喀利方说道:“到了!姑娘今夕在此将就一晚吧!”
  坡下正有十个小孩围聚一块嬉戏,内中二个男孩,瞥见喀利方归来,高叫:“妈!爷爷回来了。”立刻奔至喀利方怀中,喀利方高兴万分,轻抚着两小孩头顶笑道:“快来见见这位姑姑。”两个小孩真听话,双手向上官清一合什,此刻上官清才微微感到求一丝天伦之乐的舒适,而有点怀念已逝的父母。
  上官清在喀利方处宿了一宵,次日又轻骑南下,她孤独惯了已不感到寂寞,一个人自得其乐中正幻想着称霸武林,居天下第一之座,寻获“阴阳秘笈”练成师父也未曾达到的奇功。
  上官清一个女子,单骑独行,何况人又生得美丽非凡,难免引起黑道非人垂涎。这一日已行经玉门,进入长城之内,沿途市集到处,人行繁杂,上官清从未来过关内,虽这些小镇,也觉新鲜好奇,四面浏览,欣喜异常,然而当她行至酒泉,上官清已被陇西五霸掇上了。
  陇西五霸虽不能算顶尖儿,平时在江湖上也可称为一流身手,尤因其与人动手过招向来使用群殴群攻,以多为胜之策,并且其师“南天一鹤时杰华”,轻功高妙,性情最护短,因此陇西五霸,横行甘肃,倒是无人敢任意招惹。
  且说上官清游兴方索,拣了路旁一家饭馆登楼而上,店小二见财神上门,又是一姑娘家,知道不好惹,连忙堆起笑脸将上官清迎至楼上一雅座。
  上官清十余年来,俱是亲烹自煮,如何知道莱肴,只好叫店小二随便拣几样拿手好菜上来,店小二应声而去。
  正在此时,楼下一阵马蹄声,停在店外,跟着楼梯“咚”“咚”作响,冒上几个横眉大眼邪气的粗汉,十余只眼睛,色迷迷地看着上官清连座位也懒得寻了,店小二在旁瞧着可为上官清担心了,心想陇西五霸看来是有为而来上官清一个仃仃弱质怎是对手。
  上官清眉头微皱,别过脸去,向店小二轻声喝道:“喂!快拿饭菜来,姑娘吃了还要上路呢!”
  其中一个满头乱发,颚下一条刀疤,由下延伸至耳边,似乎是领袖人物,闻言轻佻一笑:“小鸟儿可还想飞呢!被我陇西五霸看中的还飞得了?”
  其余人随声附和,也瞅着上官清色迷迷直笑。
  上官清看得心中着呕,以她高傲性情,马上就要变脸动手,还是因她以初入江湖,不愿因小事结仇才隐忍不发。
  陇西五霸随来的有“丧门神闵路”,“夜鹰李文然”,一行七人,看着上官清娇嗔薄怒模样儿,心中大乐,竟恬不知耻将上官清合转困住,口里还不干不净调笑着。
  上官清再心地纯洁,也知道来人非善类,将对自己不利,立刻脸罩寒霜,柳眉倒竖,将手一拍喝道:“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再不走远点,可别怪姑娘无情!”
  仍是那个脸有刀疤的说道:“姑娘啊!可别太无情,咱家兄弟们还要同姑娘乐一阵呢!”
  上官清双颊飞红,谁也没看清楚,那刀疤汉子面上已挨了一鞭,只听得他“哎哟”一声,捧着脸,汩汩鲜血从手逢中流出,其余人不禁一惊,眼看着上官清手中一条光华闪闪金鞭,怔怔出神。
  上官清冷冷说道:“快滚,免得姑娘兴起,抽你们每人二鞭。”
  那挨鞭的刀疤汉子正是五霸之首“双头狮子周宏”,此时在众兄弟面前丢人出丑,心中愤恨异常,想不到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姑娘,出手竟恁般快,自己连她使用什么兵器还未看清,即挨了一下子,暴怒喝道:“哪里出来的烂货,竟敢在爷们面前撒野,报上名来好让大爷教训你。”
  上官清一听,双头狮子周宏挨了鞭子还敢公然叫阵,不觉大奇,心中反为他的勇敢有点佩服他,其实她哪知道这正是武林中人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的一贯作风。闻言微微一笑:“你家姑娘复姓上官单字清,好小子你也报上名来。”
  旁边的第五霸“粉金刚常太雄”听出便宜来,嘿嘿奸笑道:“大哥!你这鞭挨得值得,一鞭换一姑娘,这生意倒划得来。”
  上官清刚平息的怒气又被他一顿轻薄挑起,右手微抖,粉金刚常太雄只觉恍惚鞭影向自己当头打到,简直不知要向那方躲闪,“劈拍!”紧随着又一声“哎哟”,粉金刚左颊上也泛起条殷红血痕。
  陇西五霸何曾吃着这大亏,立刻拔出兵刃要当场动武。双头狮子不愧五霸之首,还识得大体,眼见对方出手神奇,自己见所未见,恐不是对手,连忙使个眼色,喝止余下立刻动手,抱拳向上官清一揖道:“姑娘果是人中凤,既敢揽事生非,当不会畏首畏尾,在下今夜准二更,于西郊万花坪,敬候芳驾,领教姑娘绝学。”
  随后一挥手,一行七人又“咚”“咚”下楼,只听得粉金刚口中还在唠唠叨叨似在埋怨老大,而双头狮也轻声辨驳,才归诸寂然。
  店小二松了口大气,幸好未当场打起来,不然又得赔老本,心中着实也惊叹上官清一个姑娘家竟将凶狠狠的陇西五霸,制服得服服贴贴而去,忙借着饭食的机会向姑娘搭讪道:“姑娘真好本事,替我们安份良民出了口怨气,只是姑娘要留心些,陇西五霸向来是睚眦必报,何况其身后大靠山‘南天一鹤’也正在此地。”
  上官清正想打听陇西五霸,连忙问道:“刚才那些人是陇西五霸吗?还有两人是谁?”
  店小二恨声说道:“陇西五霸是此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魔头,老大双头狮子周宏,老五‘粉金刚常太雄’也即是挨姑娘鞭抽的两人,老二‘流星锤马文满’手中一对流星锤是用条赤牛筋互相连在一起,使起来收缩自如,令人防不胜防,锤上满是金发刺,多少武林豪杰丧于此锤上,五霸中也以他功夫最精。老三独角犀王石森人最粗暴,力大如牛,用的是开山巨斧,老四金面猿魏奎,全身暗器,全部经过烈性毒物淬炼而成,歹毒无比,其余两人大概是五霸朋友,我也不识。”
  “以姑娘刚才身手,五霸当不是敌手,可是其师‘南天一鹤’轻功绝世,倒是不能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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