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佛有好生之德

2025-09-29 13:51:48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黄冷芳眼见两人来势汹汹，眨眼之间，即可逼到身边。
　　霍地掣出长剑，一指两个蒙面道人：“狗道士站住！”
　　两道人却既不说话，也不止步，而且步履沉稳，势如岳动山移。
　　黄冷芳心中暗惊！
　　但她桀傲的天性，却使她不甘示弱。
　　她又横剑叱道：“狗道士还不站住！”
　　她惊怒之下，飞身一纵，长剑一挥，准备出手。
　　此时双方距，不过十来丈远。
　　两个蒙面道人迎着她一跃之势，各自一振长剑，抖起了一片青芒，同时倏然刹住了步子。
　　但仍然一语未发！
　　两个黑衣道人虽用黑布蒙面，难见他脸上神情，但黄冷芳依稀觉出，两人锋寒敏锐的眼光，却透过那蒙面黑布，冷冷的盯在自己脸上。
　　片刻之间，双方沉沉不语，势满欲发。
　　黄冷芳自忖本身功力，绝难敌得两个崆峒高手，如果自己死在对方手下，独孤继承也会立被杀害。
　　一念闪过心头，立时下了与敌同归于尽的决心。
　　两个黑衣道人似乎已从黄冷芳的神色之间，看出了她的拼死一击之意，右首的黑衣道人用“传音入密”之法，跟左首的黑衣道人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冷声一笑，缓缓举起长剑，沉沉欺了上来。
　　黄冷芳心弦紧张，力满欲发，不待那黑衣道人逼近，陡然一声怒叱，剑演“青龙过江”，猛向黑衣道人当心刺去！
　　她乃武林奇人之妇，天禀既佳，又从小受天魔女亲手调教，招术左道，诡异难测，是以一剑挥出，势若一条银虹，剑气森森，令人惊心动魄！
　　但对方的功力之高，却大大的出了她的预料！
　　只听黑衣道人冷声一笑，剑锋一弹，弹起一片青芒！
　　一式“横江截斗”，截杀了她的“青龙过江”，旋腕一挥，“呛啷”一声龙吟，震愁了她的手中长剑。
　　黄冷芳心中一骇，不自禁挫身暴退。
　　但身子一仰之间，耻觉心头一震，咕咚一声，跌在地上。
　　原来她的麻哑二穴，已被左首的黑衣道人快手点中。
　　黄冷芳心性虽傲，猛然一冲未起，也不禁心中一沉，万念俱灰！
　　只见两个黑衣道人又用“传音入密”之法说了几句话，随即纳剑入鞘，各从宽大的袍袖之中，取出一个极大的黑布口袋，迅然跃去独孤继承的身边。
　　黄冷芳麻哑两穴被点，心中忿怒至极！
　　她恶毒的盯两个黑衣道人，忽见两人各自取出一个黑布口袋，不禁大为诧异，忖道：“这两个狗道士要把我们怎么？难道要……。
　　一念未了，瞥见一个黑衣道人双手撑开口袋，另一个道人猛然踢出右脚，向独孤继承腰里踢去。
　　黄冷芳心中大痛，不由得厉口叱道：“狗道士！”
　　但她哑穴被点，发话无声，痛急之下，不禁滴下了两珠清泪。
　　那道人把独孤继承一脚踢上空中，然后一手托住独孤继承的腰肢，一手抓住独孤继承的脖子，冷声说道：“请君入瓮！”
　　把独孤继承头上脚下，搅入了黑布口袋之中。
　　黄冷芳眼见她心爱之人被人这般虐待，恨不得一口吞了两个黑衣道人，但麻穴被点，无可奈何！
　　而两个黑衣道人一晃而至，也把她依样葫芦，头下脚下，装入黑布口袋之中。
　　黄冷芳被装入袋，眼前的景物，全然不能看见，只觉那口袋往上一提，被黑衣道人挟在胁下。
　　她心中焦躁，思潮汹涌……。
　　但她对这两个黑衣道人为什么要在崆峒派封锁地道，立即施放蟾松粉雾之时，忽把自己独孤继承装入口袋之事，大为不解。
　　依她想，不外是下列三点。
　　——崆峒派不放毒在这条地道，因此要把自己移到另一受毒之处。
　　——崆峒派为了某一件事事情，要拷问自己……
　　——崆峒群道要用另一种毒辣的方法，结果自己和独孤继承的性命，或用烈火烧起！或者从米仓山的高峰之上，摔落万丈深谷。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发凉。
　　但片刻之后，她自顾自的在心里笑了笑，忖道：我和玉一起死，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只觉那黑衣蒙面的道人，走宗这条地道之后，在石壁上轻轻打开一个暗门，然后踏上一条磴道，步步向上走去。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忽地拔身飞跃，似是出了地道，来到一座楼阁之中。
　　但两个黑衣道人并没有在阁中停留，用传音入密之法交谈了几句，立即穿窗而出，落入一片荒草之中。
　　然后，展开了陆地飞行轻功，疾向一个什么地方奔去。
　　黄冷芳看不见周围的景物，只觉黑衣道人是走在一条极为崎岖的山路之上，甚至那根本不是路。
　　她在口袋中微微感到夜风的清凉，但心中却急如火焚，因为两个道人既然奔来这样崎岖的地方，前面很可能是一道万丈深谷，很可能就是自己想的，他们要把独孤继承和自己摔落到万丈深谷里去······
　　大约过了吃一顿饭的时间。
　　蓦听挟着自己的道人道：“到了。”
　　黄冷芳紊乱的思绪，突被“到了”二字斩断，心中暗道：完了，完了！一定是到了杀我们的地方了。
　　她心中冷凛凛的，时时准备着挨那寒光森森的利剑，也时
　　时准备被摔下万丈深谷······
　　但两个道人脚下不停，左折右转，似是进入一个极为复杂的地方，阵阵阴寒之气，沁入袋中，脚步的回响之声，也清晰的传入袋中。
　　很显然，她已被丈进了一个幽深的石洞。
　　黄冷芳不由忖想：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崆峒派秘密杀人的所在？
　　蓦然，叭哒一声，她被摔在地上。
　　侧耳谛听，洞中静绝，两个道人似是又用传音入密之法说话，并未立时拔剑下手。
　　黄冷芳心如虚悬，暗暗唤着独孤继承的名字等待死亡的来临。
　　谁知事情又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这一来，黄冷芳又不禁疑念在炽，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没有杀我，为什么匆匆而去？
　　她想不出为什么。
　　但凭那脚步的回响之声听来，两个人已渐去渐远，终于消逝。
　　洞中静绝。
　　但黄冷芳的思潮，却此起彼伏，汹涌澎湃。
　　她心中明白，崆峒派既然敢与天魔女、悟因大师等人为敌，将他们困入迷踪地道：“放毒加害，也绝不会善待独孤继承和自己。
　　突然，她心中一动。
　　啊！玉已快死了，如果无人立刻施救，再有一个时辰，从……这……
　　她痛恨崆峒群道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独孤继承。
　　也痛恨天魔女仇冰心没有及时替独孤继承疗毒，而且拒绝了悟因大师的九灵生丹……
　　她惶急、急怒、悲伤，想到绝处，不禁泪如泉涌。
　　但一切都是徒然！
　　蓦然，洞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黄冷芳心中的怒潮悲思，突然又被打断。
　　一则以喜，一则亦忧。
　　她希望来人不是崆峒道士，能够出手相助，但同时感到这种希望几乎是妄想，一定是崆峒派的道士来下手行凶！
　　脚步声渐响渐近，她的心也越来越紧。
　　终于，脚步声在离她十丈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片刻之间，没有任何声音响动。
　　忽然，来人得意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但愿这两个之中，有一个是他的尸首，那东西没被崆峒派搜去……”
　　黄冷芳一闻此言，心中一讶，她听不懂来人话中含意，却觉得有一点丁以认定，来人绝非崆峒派的道人。
　　事情至此，已经大有转机。
　　黄冷芳一喜，忘了自己的哑穴被点，叫道：“是那位？”
　　她没叫出声来……。
　　只听那人飞身一纵，纵来自己身边，随即抓起黑布口袋，猛然一抡一抖！
　　黄冷芳随着他一抡一抖之势，唰的一声，滑出了口袋，仰面朝天，落在地上。
　　但放眼一望，却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不过双十年华，一身夜行绮装，背插一柄长剑，乃是在剑阁城外暗算独孤继承未逐的毛一鸣。
　　毛一鸣为了那部武林奇书——绛珠宝卷，在剑阁城外暗算独孤继承，侥幸瞒了过去以后，仍然不肯死心，花言巧语，骗得独孤继承的信任，却暗地里时时准备下手。
　　在红枫岭上，眼看独孤继承败群雄，一掌毙了南海神尼了凡师太，越发认定独孤继承这种朝夕不同，日进千里的武功，是得自绛珠宝卷无疑。
　　因此，在独孤继承突破群雄包围，赶来米仓山时，便也潜离群雄，远远跟了下来。
　　但他城府极深，风闻崆峒派自天风道长接掌门户以后，精研苦修，别创了数种绝技，不亚于少林绝学。
　　而且此次天风道长东邀黑白两道举行武林大宴，一方面固是考验崆峒派在武林的声望，是否足与少林争衡，另一面也是存心印证那数种绝技。
　　不论武林大宴之期，是否如江湖传言，定在血手令主约斗悟因大师七月七日，此时的白云观中，必已高手云集，布置妥当。
　　如果留然进去，一定凶多吉少，是以，他眼看着独孤继承进入白云观以后，便潜踪隐迹，守候在观外的一片荒林之中。
　　不久以后，天色渐黑，果见崆峒派的道人，三三两两，出观搜查，而米仓山各处的峰岭谷壑，也不时人影幢幢，免起雀落，似是各路高手，皆已齐来白云观哨探。
　　一个时辰过去，毛一鸣见独孤继承出来，同时隐隐听到白云观中传来阵阵搏击之声。
　　随后，一声龙吟虎啸般的怒吼，惊天价响，白云观人影翻飞，传来数声惨吟之声，又恢复沉寂。
　　毛一鸣听到这些声音，同时久久不见独孤继承出来，心知独孤继承凶多吉少。
　　他自忖道：如果独孤继承死去，那绛珠宝卷，势必落入崆峒派的手中，此后要夺取这部奇书，恐怕更加困难了。
　　但他仍然存了万一之想，希望崆峒派不知道绛珠宝卷是在独孤继承身上，而自己能从独孤继承尸首之上，检取那部武学奇书。
　　于是，他攀上一棵苍天大树，一瞬不瞬的了望着白云观，静待崆峒派出来弃尸。
　　蓦然，树下有人说道：“悟心师兄，独孤小施主还未出来，是否事情已有变化？”
　　毛一鸣吃了一惊，低头看，是两位和尚。
　　只听那被称悟心的和尚说道：“不论事情如何变化，掌门人快要驾到，咱们且去那边等候接应吧！”
　　语落，人影一闪，倏然不见。
　　毛一鸣江湖阅历颇深，从“悟心”二字之上，已知两人俱是少林派的高僧。
　　他心想：少林寺掌门人为什么要到白云观来？难道今夜这米仓山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念未了，陡听空中飒然一声风鸣。
　　猛抬头，两条人影，一闪而去！
　　毛一鸣好不惊骇！
　　那两条人影一闪而来，再闪而去，像大鹏飞空，身法之快，从来未见，不但没看清人家的面貌，就连人家的衣服都没看出。
　　他呆呆的望着两条人影，飞去白云观。
　　他心中暗暗忖道：武林奇学，真是出神入化，我若不能夺得那绛珠宝卷，恐怕永远无法出头江湖。
　　眨眼间，两条人影没入白云观。
　　片刻之后，白云观下传来隐隐的轰隆之声，而不久以后，又传来惊天塌地似的巨响，连毛一鸣潜身的地方，也微微动了一下。
　　毛一鸣心知自云观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虽然自忖本身功力，难与武林高手争衡，但念念不忘那绛珠宝卷······
　　于是他便鼓起勇气，缓缓向白云观潜进。
　　蓦然，黑影一闪，从白云观中飞出了两人。
　　毛一鸣心头一凛，赶以避在一块巨石之后，放眼看去，只见两个黑衣道人，各自挟了一个黑布长袋，疾向北面奔去。
　　毛一鸣猜想那黑布口袋之中，若不是独孤继承的尸首，也定是白云观的宝物，心中一阵暗喜，立即尾随着两个黑衣道人来到这里！
　　毛一鸣看见袋中抖出之人，乃是玉面嫦娥黄冷芳，不由得也吃了一惊！
　　但他是何等机警聪明的少年人物，吃惊之下，立刻想到如果黄冷芳没有受伤，绝不会任人装入口袋之中。
　　他重行打量了黄冷芳一眼。
　　只见黄冷芳灰头土脸，秀发散乱，眼里神情似怒似嗔，十分矛盾，同时也发现了黄冷芳已经被点了麻哑两穴。
　　毛一鸣心中一喜，报复的时候到了。
　　他纵声一笑，笑声中疾探右手。
　　他拂开黄冷芳的哑穴，说道：“黄冷芳，你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落到我毛一鸣的手上吧！”
　　说罢，又纵声大笑。
　　一挽长剑，唰的一声，向黄冷芳脸上劈去！
　　黄冷芳心中一骇，自分麻穴未开，不能动弹，只好一闭双目，由他去了。
　　但毛一鸣剑及黄冷芳眉宇之间，突然缩壁收招，没有劈落下去。
　　他不是要留黄冷芳的性命，而是觉得这样结果黄冷芳，未免太便宜了她。
　　黄冷芳惊魂未定，翻眼一看，见毛一鸣缩臂沉剑，眼珠直转，一时也猜不出他要怎的：……
　　她说道：“毛一鸣，你杀我不要紧，但请你救救继承……”
　　毛一鸣乍见仇人之下，几乎忘了此行目的！
　　忽然黄冷芳要他救独孤继承，心中暗哦一声，立即撇开黄冷芳，迅然抓起那另一个黑布长袋，用力一抖！
　　独孤继承脱颖而出，滑落地上。
　　但独孤继承的脸色，却使毛一鸣不由一怔。
　　独孤继承牙关紧闭，脸色铁青······
　　毛一鸣瞥见独孤继承的模样，知道他是中了巨毒，此际毒攻入心，生死须臾，不由心中暗喜。
　　可是，虎死有威！毛一鸣慑于独孤继承的奇幻功力，见独孤继承一息尚存，竟然迟迟不敢下手。
　　只听黄冷芳惶急的叫道：“毛一鸣，他是中了崆峒的蟾松粉雾之毒，一个时辰不治就要死了，你带有什么丹药，情快给他服下一粒，保住性命······”
　　毛一鸣久走江湖，自是不离丹药。
　　但他正希望独孤继承死，岂肯出手施救？
　　但事情又出了黄冷芳的意外！
　　只听毛一鸣说道：“这个何消你黄冷芳费心，毛某人与独孤兄知己之交，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接神神秘的笑了笑。
　　他又道：“独孤兄，现在兄弟就来救你！”
　　说着，探手入怀，掏出一个药瓶。
　　黄冷芳眼见毛一鸣这般慷慨，不禁疑念大炽，想道：难道他两人真是朋友？在剑阁城外是我误会了他？
　　只见毛一鸣从药瓶之中，倒出一粒黑色丹丸，诂慎的送入独孤继承的口中，然后将食中二指，往独孤继承口中一探一搅，一命如丝的独孤继承喉中咕噜一响，吞下了丹丸。
　　黄冷芳心中感激。
　　她连连说道：“谢谢你啦，毛一鸣，谢谢你啦！”
　　毛一鸣回头瞥了黄冷芳一眼。
　　他笑向独孤继承道：“独孤兄，兄弟跟你相交一场，你今中毒，兄弟不敢不救，现在兄弟给你服上这颗‘蚀骨化血毒丹’，包你在半个时辰以内，化成一泊血水，渗下九泉！独孤兄死而有知，在九泉之下，应该感激兄弟！”
　　黄冷芳一闻此言，仿佛突遭雷殛！
　　她厉声叱道：“毛一鸣，你······你······。”
　　她既惊又怒，“你”不出话来。
　　毛一鸣对着她纵声大笑一阵，然后蹲身下去，两手往独孤继承身上摸索起来。
　　黄冷芳恨满心头，破口大骂。
　　首先，他从独孤继承的怀里，摸出了一个白玉镶嵌的银盒，匆忙打开一看，见盒中是一块翠发晶莹的玉石，上端雕着一个佛头，栩栩如生，中间正四丹朱截刻一个“令”字，不禁微觉失望。
　　但审视之下，立刻揣入怀中。
　　那是少林寺达摩院悟真长老，在九顶山鹰愁谷交给独孤继承的绿玉信符。
　　黄冷芳忿怒的瞪着毛一鸣，见他拿了独孤继承的银盒，厉口叱道：“毛一鸣，你这个贼！为什么拿他的银盒？”
　　毛一鸣转脸一笑，说道：“毛某人和他是朋友，他死了，难道要让东西落在别人手中！”
　　说罢，仍往独孤继承怀里摸索。
　　黄冷芳怒道：“小毛贼！你偷了他的银盒，还摸什么？”
　　毛一鸣合独孤继承吞了蚀骨化血毒丹，心知独孤继承的性命，纵有大罗金仙，也无法把他救活。
　　而黄冷芳麻穴未解，已是等宰之羊，因此对两人已经毫无惧意。
　　他笑道：“毛某明人不做暗事，明白的告诉你，我要找那武学奇书——绛珠宝卷……”
　　绛珠宝卷和玄元秘录，同为无畏叟传下来的两部武学奇书，江湖人尽皆知，黄冷芳跟天魔女孤处深山之时，并未听她说过，但行走江湖的这些日子，却时时听人谈起，她曾问过天魔女，天魔女含糊其词，不肯详说。
　　黄冷芳想不到绛珠宝卷，竟然是在独孤继承身上，闻言不禁一怔。
　　刹那，就在她一怔之间，陡听一声暴笑，惊雷炸起！
　　笑声回旋洞中，凄厉阴森，有如狼鸣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