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红楼惊闻
 
2021-03-10 13:00:02   作者:卧龙生   来源:卧龙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荆涛上来得快,下去得也快,蓉蓉刚说要阿婆开门,他就像断线风筝般飘回楼下。
  秋公子看着蓉蓉,蓉蓉也看着他。
  终于,他笑了:“你不必!”
  蓉蓉道:“荆公公是我爹知交,他赶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秋郎……何况,我也不能让你跟他动手……”
  秋水仙摇头道:“蓉蓉,你错了,我不怕他!”
  蓉蓉笑道:“你当然不怕他,但你也决伤不了他,秋郎,当今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在我爹面前为我们说话,那就非他莫属。”
  秋公子哦了一声道:“他会?’蓉蓉道:“他会。”
  小红楼的客房本来就不大,所以,挤了七个人,就显得更小了。
  这七个人是:小红楼的主人夫妇和阿婆、白发魁梧的荆涛、精明干练的王府总管丁翔,以及一位半截铁塔般巨汉和一位面貌清瘦的中年文士。
  客房门外和楼下,挤的人就更多了。
  秋公干认识的不多,因为,他们都是恒王王府的人。
  王府的娇客,认不得王府的人,也不算是离经叛道的事,所以,秋公子并没放在心上。
  蓉蓉郡主已接受了他们的拜见,她娇弱的身子,半倚在秋公子臂弯中低声向荆涛道:“荆公公,父王要你老来找我,一定是有要紧的事。“荆涛道:“不错。”
  蓉蓉道:“什么事?从王府到杭州,就算是荆公公的脚程,少不得也要十天半个月……”
  荆涛道“老朽本来就在江南,前天接获丁总管转来王爷的飞鸽传书才赶来西湖。”
  蓉蓉一怔道:“你老……不是由王府来的?”
  荆帱道:“不是。”他迟疑了一下接道,“郡主初获麟儿,本是一桩大喜之事,者朽不该前来扫兴……”
  蓉蓉笑道:“谢谢你,荆公公,你并没扫我们的兴……”
  荆祷道:“郡主,老朽会的……因为……因为……”
  终于,他摇了摇头,看看丁翔,说不出口了!
  丁翔缩肩沉岭了一下,低声道,“郡主,王爷病了!”
  蓉蓉笑容忽然敛尽,呆了一呆道;“爹病了?”
  丁翔道:“王爷病了,病得很重。”
  蓉蓉有些惶然,看看秋公子,看看阿婆,又看看荆涛,低声道:“荆公公,爹病得很重?”
  荆涛道;“群医束手无策,自然是十分沉重!”
  蓉蓉叹下口气,忽然间,眼泪就像水一般流满双颊,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爹……爹……”
  阿婆冷降地看看丁翔,却向那铁塔般黑汉道:“古大力,王爷病了多久了?”
  有人说,四肢发达的人,头脑可能会简单些;头脑简单的人,多半是老实人;既然是老实人,当然不会骗人。
  阿婆问他,当然是不太相信那精明的丁翔。
  古大力立即就说了老实话。
  他恭恭敬敬的向阿婆一抱拳道:“阿婆,末将见到王爷时,王爷已奄奄一息……”
  阿婆脸色一变,蓉蓉已哇的一声哭得好伤心了。
  秋公子像个呆子,这些事,仿佛根本没有他置诼之地,这些人,也仿佛根本没看到他秋公子这个人。
  郡主在哭,丁翔却在笑。
  “老实人若是骗起人来,真能骗死人。”
  丁翔心想,我若不把古大力带来,这位老虔婆可能会改问谁呢?谁能一句话就答复得令他们丝毫不起疑心呢?
  当然,还是只有靠老实,靠像古大力这种老实人。
  丁翔已在心中默记;“所以,回到王府以后,论功行赏,这件差事的首功,是古大力……”
  蓉蓉的泪水,沾湿了秋公子洁白的长衫,他终于低声道:“蓉蓉,你想怎么办?”
  蓉蓉茫然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秋郎,你说,我该怎么办?”
  秋公子心里知道“该怎幺办”。
  他也明白;荆涛、丁翔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赶来,其目的也就是要达成他心中所知道的那个“该怎么办”。
  他更明白的是,他最好不要说出“该怎么办”。
  不幸的是,他是个明理的人,明理的人,通常都会做出些让自己后悔的事。
  秋公子现在就做了够他后悔一辈子的事,他忍不住低声道:“蓉蓉,事情是有些蹊跷,但……父女之情,焉能淡然视之?所以,你该办的是马上回去探视你爹。”
  丁翔又笑了,笑得更开心,荆涛则缩了缩肩,这位戚猛的老人,似乎有些诧异,秋公子怎么忽然不像秋公子了?
  谁也看得出的破绽,他偏偏就看不出来,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是有人知道,那只有蓉蓉和他自己,一份关怀,一份爱,一份牺牲一份情。
  为了心爱的女人,他当然可以这么牺牲。
  为了谋取幸福的未来,他更可以这么牺牲。
  蓉蓉好像已经感受到他的关怀和牺牲,她拭着泪,低声道:“秋郎,你呢?你跟不跟我回去?”
  秋郎忽然呆了。
  他几乎想大喊;我当然想跟你回去,两年来,我每天都想着这件事。
  丁翔这时忽然不笑了,肃然正容,抱拳道:“郡主,属下未奉王爷令谕,不能容外人同去。”
  王府的娇客,郡主的夫婿,怎么是外人了。
  秋公子目光冒火,神情激动。
  但蓉蓉那双玉也似滑、冰也似凉的手,按住了他,低沉的向丁翔道:“秋郎不去我也不回去了。”
  丁翔吓了一跳。
  老实人古大力也呆了一呆。
  丁翔心想;煮熟的鸭子要是飞了,他们都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也许豆腐并不能撞死人,但若撞瞎了眼睛呢?有时候熬得大老的豆腐,也能碰破眼珠的。
  精明的丁翔,当然不去冒这种险,所以,他在心中发誓:这趟差事若是砸了,一定舀一瓢水撞死。
  幸好,那位青衫文士李西崖是王府的长史,五品官员,当然很有身份。
  他淡淡一笑道:“丁兄,王爷虽说不许外人同往,但王爷并没说不许秋公子同往,下官觉得,既然郡主要秋公子同去,王爷当然不会见怪。”
  丁翔大笑道;“正是!正是……李大人说得对极!”
  丁翔双手抱拳,向郡主和秋公子长揖到地,大声道:“属下恭请郡主和秋公子全家归宁。”
  又是一个风雨之夜。
  一台轻轿,廿一骑壮马,连夜由灵邱驰赴恒山。
  他们本该是廿四骑,丁翔是总管,所以,他有理由为这一行人打前站。
  打前站的人,通常都是最会摆谱的人;而最会摆谱的人,通常都喜欢讲个小排场;讲排扬的人,当然不能没有两个跟班。
  所以,廿四骑只剩下了廿一骑。
  这已经是秋公子离开杭州后的第廿八天。
  他们走了将近—十月,才到灵邱。
  由灵邱如是连夜赶路,越过北岳恒山,直趋大同,应可赶上为郡主生麟儿准备的汤饼之会。
  据说,王府已安排了一个盛大的弥月之庆,因此,他们就必须在弥月之日,赶回王府。
  二更左右,一行人奔过了王庄堡。
  丁翔已在下—个宿站,准备下酒饭等着他们。
  下一个宿站是抢凤岭。
  雨,下得更大了。
  落雨天垂泪……郡主归宁,本来不是可悲之事,苍天又为何垂汨?
  古大力一马当先,他是将军,将军时时都应该以身先士卒自勉,所以,他不能不走在最前面。
  这一段路已是山路,崎躯不平,但王府百中选一的良驹不少,这廿一匹良驹,自然没把山路放在眼中。
  否则,一行人似乎也不必冒雨冒黑的赶路。
  但是,如果山路上有着陷井,那又自当别论。
  古大力策马奋进,虽然浑身上下湿透,倒也仍是铁塔般威武不凡。
  然而,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这百中选一的良驹,居然就在这时候蓦地失蹄。
  古大力就像滚石般的滚了出去。
  廿一骑,剩下了廿骑,这廿骑人和马,都像石像般定住了。
  轻轿也停住了。
  蓉蓉在迷朦的睡意中惊醒。
  她低头看看怀中婴儿,婴儿正在甜梦中微笑。
  她掀起轿帘,就看到那张脸,秋公子的脸。
  她轻柔的掠掠鬓角,低问道:“到了么?秋郎,是不是到了?”
  秋公子摇头道:“没有!有人来了。”
  蓉蓉哦了声。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她默然。
  他也默然。
  这一路,他都默默地,很少说话,廿八天的路程中,他说的话,比不上他在小红楼中一天跟她说的话多,男人本来就不喜欢多话,所以,她没有怪他。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古大力从烂泥中爬起来,一眼就看到了七八双脚。
  七八双脚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两个人。
  但他是将军,将军被人从马上摔下来,总是不光彩的事,他要发发威,那也在情理之中。
  古大力对准寓他最近的个人,喷出一口烂泥,骂道,“是你这兔崽子害得者子摔了一跤?”
  那个兔崽子倒也不像兔子,他既瘦又高,至少要比兔子高出廿倍,就像一根插在庙门前的旗杆。
  他的名字,也正好就叫齐敢。
  齐敢抹抹脸上烂泥,冷冷地道:“我是齐敢,不是兔崽子,谁敢说我是兔崽子,谁就死定了。”
  古大力砰的一拳击出大喝道;“死定的是你……”
  他叫做大力,这一拳的力道自然不小,就算是堵墙,也会被他一拳击倒。
  可惜他面前站的不是一堵墙,是一根旗杆。
  旗杆通常比砖墙要有弹性和韧性,所以,古大力这一拳就打了个空,接着是一阵裂帛之声,古大力就像是被人由头到脚一下子撕成两半。
  齐敢站在古大力身后,两手血腥,冷冷地道:“我说过,谁敢叫我兔崽子,谁就死定了……”
  古大力死也不会相信,他那半截铁塔般的身子,会被人一掌劈裂,撕成两片。
  他死也不惧,所以,他终于死了。
  齐敢弯下腰,找了个积雨的水洼,去洗手上的血腥。
  李西崖莆一般由马上跳下来,蹬着古大力两片尸体和满地扼血,嘿嘿一笑,走向齐敢。
  齐敢正好洗好了手,躬着身子,抬起头。
  李西崖就在他跟前。
  王府里五品官员,只不过是个青衫文士,但齐敢却像遇见鬼一般耽了起来,怯怯道;“是你……”
  李西崖道:“是我。”
  齐敢道:“我这回没有惹你。”
  李西崖指指那还在冒着气泡血沫的古大力道:“他是什么人?
  你知道幺?”
  齐敢道:“死人。”
  李西崖道:“很好!”
  很好的意思,一般说来,就是很满意。
  李西崖似乎很满意,对齐敢的回答很满意,因此,他跨前了一步笑了一笑。
  齐敢忽然像被人蜇了一针,大叫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李西崖冷笑道:“他是死人,你说的,你当然知道!”
  齐敢退了五步,双手乱摇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忽然,他就像踩到了一脚臭狗屎,跳起来像风一般走了。
  李西崖徽微一笑,叹了口气道;“你回来,死人是不能逃走的。”
  忽然,齐敢就真的回来了。
  他回来得比逃走更快。
  不过,他逃走的时候没有影子。
  雨夜荒山,五星无月,本来就不该有影子,谁说这种天气还能看得到影子,他准是疯子。
  但齐敢回来时,就有了影子。
  莫非这些人都是疯子?
  他们都看到齐敢身后的影子,跟着他一步一趋的影子,而且,这影子还不止一个,是两个,两个影子,一左一右,一矮一胖的两个影子,夹着齐敢,像箭一般的射回到李西崖身前。
  刚刚还威风不可一世,一掌就劈裂了古大力的齐敢,此刻就像绑赴法场的死囚,半点儿威风都没有了。
  据说,喜欢杀人的人才知道怕死,也才知道死的可怕,齐敢这时就是怕死怕得要命。
  李西崖盯着他,道:“你回来了?”齐敢嗫嗫道:“我……我回……回来了……”
  李西崖叹了口气,道;“你总算是还听话。”
  齐敢道:“是……是……我……我……我很……听话。”
  风已经小了,但是,齐敢的身子,却一直像秋风中的旗杆,既摇晃、又抖动。
  李西崖忽然笑道:“听话的人好像都比不听话的人要活得久些!”
  齐敢忽然不再发抖了,就像死囚遇到了大敖,喜道;“是,是!”他转头看看那两个影子,低声道:“阎王不索命,无常请放手……”
  两个影子居然变得很听话,居然就真的松开了手。
  有阎王,就有无常,“宁去阴曹见冥帝,莫惹人间活阎王。”
  老讧湖都知道这两句话,但真正去过阴司森罗殿的活人,可谓绝无仅有,所以森罗殿究竟有什么可怕,能说得出来的人,并不多。
  而见过活阎王又能活着的人,更是很多,所以,活阎王就比真正的阴司阎王可怕的很多、很多。
  齐敢,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过,最令他不解的是,江湖中人见人怕的“活阎王”李西崖,怎么忽然跑到恒山王府去当了官员?他要是知道王爷府中还有个活阎王,打死他他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不幸,齐敢完全不知道。
  更不幸的是,邀他同来的那些人,仿佛也不知道。
  昧子敌情,就是愚蠢。
  而愚蠢的后果,通常就会带来灾难和死亡。
  两个影子松开了手,齐敢的双脚就落了地。
  原来他是被两个影子各自抓了一只大腿,架回来的,他双脚落地,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居然也温文有礼的向两个影子点头道谢。
  李西崖看了看齐敢同来的那帮人,冷冷一笑道:“他们都你的朋友?”
  齐敢道:“是!”
  李西崖道:“是你请他们来的?”
  齐敢摇了摇头,道:“不是!”
  李西崖道:“这么说,是他们邀请你同来的了?”
  齐敢道:“是!”
  李西崖冷冷的哼了一声,突然就向那帮人走去。
  那帮人不算多,只有五个,但这五个人的份量,就不啻代表了江湖上黑白两道一半的势力,这五个人是一憎、一道、一丐、一位神态威猛的白发老人,以及一位花蕊年华的宫装美妇。
  一僧是;少林寺的第一高手——大悟掸师。
  一道是:武当山上清官的白云道长,
  一丐是;丐帮九袋长老朱善。
  白发老人是铁撼山,黑道中的大魔头,江湖上三个有名大怪物之一。
  美丽的少妇来自东诲,她是东海桃花岛上的女主人,名叫金莺,曾是秋公子的朋友,很亲密的朋友。
  男人和女人成了很亲密的朋友,意思就是很麻烦。
  特别是对子一个有了娇妻、爱子的男人来说,简直就可以说是麻烦透顶。
  所以,秋公子明明看到了她,却故意装作没看见。
  所以,秋公子明明应该出面,却故意装作要守护在娇妻、爱子身边,不肯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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