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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痴心人
 
2020-05-21 17:56:2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南三元疯了,武林江湖同道都是为之扼腕。
  南家的最后希望便没了,从此江湖上再也不会有无极门这一门派,从此无极门就成烟消云散。一个疯子,他还能做什么?只能是天天在那长街上闲走,一句句念念叨叨,说些疯话而已。
  他说的疯话,大都是说世上没有一个好女人。
  但也好笑,象他这样子,有什么资格谈女人?他从前入青楼,玩名妓,有许多的名士风流捧场,那是因为他是南家的少爷,是无极门的二少爷。如今他只是一个落魄江湖的浪荡子,谁又来理睬他?他白日只是在街上逛,到了夜晚,便呆在青楼的门洞里,以避风寒。
  青楼没了南三元,但仍是夜夜欢歌,天天花酒。
  有狎浪声音传来,南三元呆呆仰头,望着那青楼。从那楼角传来一阵子铃响,那是青楼的风铃,那是进士第的风铃,憨龟公要人在他进士第的楼角都安上风铃。他愿意听那风铃响。
  老鸨不愿意,但憨龟公却振振有辞:“从前隋炀帝制那御女车,也是要风铃的。风铃一响,那车里有什么事儿,谁又听得见?你知道不道?要有这个才有乐子?”
  老鸨只好由他。
  此时风铃一响,南三元呆呆怔怔看着那楼角,那熟悉的阵阵声浪便传来了。女人的昵声,男人的大笑,都在风中隐隐传送。南三元的心里,是不是仍在想着他的青楼梦?他的心中,是不是仍在念着他酒污罗裙,天天不夜的旧日子?他呆在这门洞里,委实风寒。
  有人慢慢走了过来,这是一个女人。
  南三元看到了她,她的脸上有笑意,那笑意很明朗,是一种女人下定了决心,让男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那一种笑。
  南三元声音痴痴:“你是谁?”
  那女人乐了,她笑得柔,脸儿一灿:“我是谁,你难道忘了么?”南三元认真地想,他想不起来,对于女人,他见得多了,那是从前,但眼前一个也没了,他的脑子里没了一个个女人的脸面。这人的脸面他一点儿也不熟悉,她会是谁呢?
  南三元说道:“我想不起来了,你到底是谁,能不能告诉我?”他的脸很脏,脸面上有一点点儿泥土,那是他白天在街上走,被孩子们打的。他仰脸望着那女人,等着她答话。
  女人弯下了腰,有一种南三元很熟悉的味道儿直冲他的鼻子。他知道这种味道,只有女人才有这种味道,只有他熟悉的女人才有这种味道。
  南三元喃喃道:“我认得人,只是我记不起来了,我知道我认得你……”
  那女人粲然一笑,笑得很是开心,她的脸面顿时变得更晴了,她柔声道:“我叫什么名字,从前不是你给我起的名字么,你怎么忘了?你叫我什么了,你再想想看?”
  南三元在想,他在用心尽力地想,他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来。他只好一叹,说道:“我从前的时候,不是这副样子的,我想什么事儿,还能想得起来,但我喝酒喝得太多了,我想不起来了……”
  南三元很伤心,他竟是伤心得哭泣起来。
  女人弯下了身子,坐在南三元的对面。
  南三元的脸睛了,他看着那女人,叫了一声好:“好,你真是个好人!”
  他说女人是好人,是因为女人不嫌他脏,肯来与他一起坐在这门洞里。他很喜欢这个女人的心思。他叫道:“好,他们一个个都是骂我,只有你一个人不嫌我,我愿意与你交朋友。”
  女人说道:“我乐意。”
  一个女人搂着南三元,她用她的身子把南三元紧紧抱着,让他体味到女人温暖,她喃喃道:“三元,你说,你真的不喜欢女人么?”南三元分明不甚明白她的心意,只是呆呆看她,看她那明眸皓齿的模样,竟是不象平日,见到了女人的明媚,都是总想轻薄,他呆呆痴望着这女人,说道:“我喜欢女人,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能喜欢你?”
  这女人嫣然一笑,说道:“你若是喜欢我,你就随便叫我的名字好了,你叫我什么都行。你能叫我一个名字,我便答应你,你再叫我一个名字,我再答应你,好不好?你平日最喜欢的女人是谁?”
  南三元用劲儿想竟然想不起来他平日最喜欢的女人是谁了,他喃喃道:“我最喜欢的女人?我最喜欢谁?我真的最喜欢谁?”
  女人等着他,那女人用一双柔如清水的眼睛看他,象也愿意知道他最喜欢的女人是谁。
  南三元大声道:“我最不喜欢女人。”
  那女人一愣,显是不曾想到他会如此说话,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说道:“公子,公子,你应该喜欢女人,你应该喜欢女人,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女人和美酒么?”
  南三元乐了,他的脸上有了一点儿生气,但旋即又变成冷漠:“我不愿意见到女人,我不愿意再喝酒。”他闭上了眼睛。
  秋夜极冷,两人对坐,坐得久了,只有更鼓竹梆与他二人相伴。一阵阵寒风吹过,冷气逼人。
  南三元躺在地上,他的眼睛瞅着天空,天空有星星,他仍是在数着那星星:“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看到那神态,象是他一心一意,只知道数星星,把他自己的存在都忘了。
  那女人缩在一边,她在想着远方,在那里有一个流花女人谷,那谷里的女人白天都是在欢笑里度过的,她们不愿意想到男人,她们都嫉恨男人。但一到了夜里,她们的梦里大概都有男人,她们在梦里也不知道她们是想着男人,还是恨着男人。她们不说她们的心事,她们自认为她们没有心事。这几个走出来的女人犯了流花女人谷的规矩,她们在谷里对男人不能绝情,谷里容不得她们,让她们走出来,这是重重的责罚,她们怎么再能惦念着男人?她心里有无限柔情,轻轻抚摸着南三元。
  她喜欢这个男人,她本来以为她再也不会喜欢男人了,可她为南三元一搓背,便如被雷电殛顶,呆住了。
  她喜欢南三元,她愿意再一次与南三元在一起。
  她不愿意再回流花女人谷了,她情愿死在这一个负心男人身边,不愿再回那女人谷里。
  流花女人谷,流花女人谷,那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但也是她不愿回去的地方。
  女人轻轻抱起南三元,好在南三元已经睡熟,他再也无法去听女人絮语了。
  “你何必在意那些女人,我不会同那些女人一样,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护着你,你听到了没有?”
  南三元听不见,他睡得熟了,他不会听到这个女人的心声了。天亮了,那些在街上忙碌的人们开始忙忙碌碌了,街市闹起来了,人声吵嚷,南三元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女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红。”
  南三元乐了,他哈哈一笑,说道:“小红,小红,我怎么不记得有一个叫小红的女人?你真的叫小红么?”
  两人走到了街市里,忙人来来去去,他们当头碰到了那个酒鬼疯丫头。
  南三元显是也不认得这酒鬼疯丫头了,他盯着酒鬼疯丫头说道:“你又是谁?”
  酒鬼疯丫头笑道:“南三元,你老爹给我了一些银子,你要是不死,保你一辈子都有饭吃。”
  南三元说道:“是么,他给了你多少银子?”
  酒鬼疯丫头说道:“也不算太多,只是他最后那一次,便给了我九万两。你说,九万两算不算多?”
  南三元呆住了,他念念叨叨:“九万两,九万两……这九万两多不多?”
  他居然不知道九万两银子是多少,只是用他的手指一曲一曲地算。
  九万两是多少,他的手指算不过来。
  酒鬼疯丫头说道;“南三元,你可以吃喝,你愿意吃什么便吃什么,好不好?”
  南三元大声道:“我愿意吃好的,我愿意吃好的。”
  三人便来到了一家酒楼。
  选了一处临街可眺的座位,三个人坐下了,吃起酒来。正吃得开心,听得楼梯咯咯吱吱响,显是有一个人在向楼上走。走上了楼,这人看看楼上,竟直向南三元这一桌奔来,到了三人面前,他站住了。他身穿一件皂色长衣,静静而立。
  “南三元,你该死了!”
  这人是恶人岗的罗天君,他也叫柳大善人。
  他恶声狞笑,说道:“南三元,你得死了。”
  南三元呆呆看他,他竟不得其解,痴痴问道:“你是谁?我怎么得死了?”
  罗天君笑笑,说道:“我告诉你,我是柳家庄的柳大善人,也是恶人岗上的罗天君,我想杀你!”
  他说罢,便即出手!柳大善人掌法非凡,他一出掌,便是击向南三元,南三元一跳,却也跳得敏捷,跳至一边,叫道:“谁敢伤我?”
  南三元也是一拳,这一拳却快,直是他南家无极门的六十四式无极拳掌,一拳打出,呼呼风生,直奔那罗天君而去。但罗天君竟是身子一扭,把腰肋让与南三元,拳头生生从他身边飞过。
  罗天君道“南三元,你要动手,岂不是自寻其辱? ”
  叭地一掌,这一掌正击在那南三元的胸前。南三元只觉喉头一腥,哇地一声便吐起血来。
  罗天君冷冷道:“南三元,你的死期到了。”
  他慢慢走向南三元,此时小红叫道:“酒鬼疯丫头,他是你的好朋友,为什么不救他?”
  酒鬼疯丫头摇头道:“我没有好朋友,我的好朋友就是酒。”
  酒鬼疯丫头不愿理他,也不愿与恶人岗的人动手。罗天君伸出了手,要击向南三元。
  这时,那小红叫道:“男人入谷,力上无土!”
  那罗天君脸色变了,他盯盯地凝视着小红,眼中有一丝惊惶,他问道:“你是谁?你与流花女人谷有什么关系? ”
  小红走了出来,她站在南三元前面,用她的身子掩住南三元,她冷冷说道:“罗天君,我看你还是罢手的好。”
  罗天君看着小红,他知道这女人难惹,但他心下也在反复思量:按说她如是流花女人谷的人,就不该在这里出现。流花女人谷的人对男人向无好感,她怎么会给这个南三元遮掩?只要她不是流花女人谷的女人,恶人岗又怕过谁来?但如她真的是流花女人谷的人,罗天君可是要思忖再三了。
  罗天君冷冷道:“流花女人谷是天下好去处,不知道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小红一愣,不料这罗天君竟会有这一问,她说道:“我来做什么,又不干你事儿,只是你要为难这南公子,我看不必了吧?”
  罗天君笑笑,说道:“你是流花女人谷的女人,我自是能让你三分。不是我恶人岗怕你,是我恶人岗也犯不上与你流花女人谷动手。但我看来,你根本就不会是流花女人谷的人……”
  小红一笑说道:“是么,你怎么看得出我不是流花女人谷的人?”
  罗天君说道:“世人都知,流花女人谷的女人都是世上的伤心人,她们所以情愿呆在那深谷里,不与世人同居,是因为她们恨这世上的男人。你与这南三元不是同类,你何苦护他?你要是护他,你便不会是流花女人谷的人,你要是流花女人谷的人,便不会护他。”
  一语说中了小红的心病。
  小红只是一笑,要她说出如何与南三元在一处,她怎么会情愿?她只是一笑,说道:“你不相信便不相信,我只告诉你便是。”罗天君叫道:“得罪!”他身子纵飞,一飞如鹤,直冲向天。慢吞吞落下,直落在小红的眼前,这一瞬间,他向小红一连出了十六招!
  罗天君不敢怠慢,他出手疾快,直奔向小红,他也知道,流花女人谷的女人一向都非同小可,他如是不得先机,便极可能落败。
  小红也唰唰出手,她用的一招招都乃是极阴柔的功夫。她身子飘忽,一闪即逝,却又在罗天君的身边闪来闪去。罗天君看她出手,却也暗暗吃惊,他心道;一个流花女人谷的无名之辈竟也有这般手段,看来流花女人谷确是盛名之下,应无虚士。他凝神应付,一招招更是沉稳,掌掌击出,没有一丝怠惰。他二人斗了三十多个回合。
  这罗天君也是暗暗心服,心赞她功夫了得。
  罗天君一声大吼,双掌一推,直把小红震飞出去。
  小红落在了南三元的身边。
  小红看着南三元,说道:“南公子……”一语未竟,就落下泪来。她心里好生凄苦,不想她一与南三元相遇,便得他疯狂,谁知阿郎是痴郎?她一心与南三元缠绵相守,情愿生死与共。可惜南三元竟是不会知情,她再痴心,又能怎样?她用身子掩着南三元,对那罗天君道:“你休要来杀他!你要杀死他,你还是先来杀死我的好!”小红泪如雨下,她决心拚死一护南三元。
  罗天君叫道:“你这个女人休要不知好歹,你护着这个浪子,要命不要?”小红哭泣道:“你要杀死他,还是先杀了我的好。”罗天君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他说道:“那好,我就成全你好了。”
  他一掌击下!
  忽然有人轻声一叹,这人叹息的声音极是轻柔,却偏偏在罗天君的耳边震响。
  罗天君停手了:“你是谁?”
  那女人柔柔道:“我要是你,就决不与流花女人谷作对。不管你是哪里的人,不管你在江湖上有多大的名气,你与流花女人谷作对,只有一死!”
  罗天君愣了一愣,他听得那声音象是有三人同时说话,但声音却响在四方,他明白了,这是流花女人谷绝技“风生八方”。来人意在威慑他。
  但罗天君也不是易与之辈,他傲然道:“既是流花女人谷来了人,何不一见?”那女人道:“相见不如不见,相见徒增遗憾。见有何益?”
  罗天君大咧咧地说道:“既是来了,就现身出来,让我恶人岗的人也会会你流花女人谷人!”
  真的走出来了人,象是从淡淡的雾影里走出的,她们飘飘袅袅走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三个人,都是女人。
  罗天君心道:是了,人家都说,流花女人谷的女人会绝世无尘轻功,会风生八方一大神技,我与她们一见,便不易再杀那个南三元了。
  罗天君道:“我与你流花女人谷素无往来,你们来此何干?”那当头的女人是进士第的红妓楚秀秀,她一笑说道:“恶人岗有什么了不起,竟敢当面欺我流花女人谷?我看你今天死定了!”
  罗天君一见楚秀秀,心里很是惊讶这女人之美,心道:是了,人家都说,那些流花女人谷的女人一个个都有惊世绝色,我以为是在瞎说,谁知真是这么一回事儿?看这一个女人,便知流花女人谷确是奇人奇世了。我与她们从无瓜葛,但单凭她们一句话,便可将我恶人岗的恶人吓退了么?那也太小觑我恶人岗了。当下主意拿定,一定不丢恶人岗的脸面,既是她愿来一斗,那就斗好了。罗天君道:“我看你们还是不要管闲事儿的好,这个女孩子说她是南三元的人,我看她一定不会是你们流花女人谷的女人……”一个女人柔声问:“你怎么知道不是? ”
  罗天君道:“因为流花女人谷的女人不会与男人这么亲近。”罗天君一说,顿时大是得意,他以为他这一说,能堵得住楚秀秀的嘴,因为你流花女人谷的女人一向自诩,在江湖上人人都是知道,流花女人谷的女人最是厌恶男人,她如是流花女人谷的女人,怎么会对南三元这么好?
  楚秀秀说道:“我告诉你,我得宰了你,因为小红是我流花女人谷的女人。”
  罗天君顿生怒气,他恨恨道:“凭你流花女人谷的三个女人在这里,便能宰了我么?你试一试!”
  楚秀秀说道:“好!”一飞而起。楚秀秀一击出手,那两个女人也一前一后,直冲向罗天君。
  罗天君掣出了双环,他还是头一回掣出双环。双环一振,竟是铿锵作响,直击向三人!
  一环击向楚秀秀,一环击向身后飞来的那一素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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