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梦醒独山

 

2022-10-10 11:38:5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柳双忽地觉得，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的手、他的身子都在下沉，他不知道那两片圆圆的东西怎么竟叫做“生死恋虫”，也不明白那两片东西竟是直射向他的两颊，不管他怎么动，也逃不掉那死亡的追击！
　　这是他第一次闻到死亡的气息。
　　那老人的身子停在他的眼前，他大喊一声：“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他很激动，像一个疯子般大嚷大叫。
　　他急急扑上来，用他的内力一推，把柳双推出几丈远去，直推出那白白的圆粒之外。
　　忽地，看得那满天都是白色的圆粒在舞，他大笑狂笑，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哗——”一声倒下了那个老人，他的身子颓在地上。那两枚“生死恋虫’死死钉在他的太阳穴上。
　　再也看不到那飞散得光闪闪的“生死恋虫”了。


　　人都呆住了，他们不知道这老人何以自尽。
　　如果他不推开柳双，死的岂不就是柳双了么？
　　老人的身上无血，只有几滴血从他的额头上滴出来，慢慢流在他的脸上。
　　他死时脸上有一种平静的笑，很满意他自己的笑。
　　柳双不知所云，他如果刚才一掌用尽全力，便会把柳双击伤。
　　如果他刚才不推开柳双，柳双此时已是一个死人。
　　那两片神奇无比的东西不死不休，一直追着他，最后是老人替他死了，“生死恋虫”打入了他的头，再也不出来了。
　　莫非这暗器是一种神灵？
　　人皆默然。


　　年轻人看着柳双，说道：“你就是柳双？”
　　他说话时舌头有一些硬，可能很久不怎么讲话了。
　　柳双点点头。
　　那年轻人说道：“你们知道，如果要灭唐门，必得先灭独山。我是独山的人，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灭不了独山。”
　　柳双与少林方丈悟生、武当文一道长、峨嵋伊文静都在，他们都看着那年轻人。
　　年轻人看看柳双，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要是进了独山，你会魂魄也无依，你相信不相信？”
　　柳双看着他的眼睛，是一双诚实的眼睛。
　　他慢慢说道：“我相信。”
　　峨嵋派的伊文静忽地说道：“唐门制毒做恶，多在独山，再说唐门在世做下的恶事也太多，怎么能让他再存在下去？”
　　年轻人看着她，说道：“怪不得你做不得峨嵋派的掌门，原来你杀心也重。”
　　他回头说道：“任姑娘，你说呢？”
　　众人皆看着她，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进过独山，独山的秘密或许她会知道。
　　她会说什么，或许她会说出独山的秘密来？
　　任慈大声道：“我看独山的好人多。”
　　她看着那个甘愿死在自己的暗器下的九爷。他被他自己制出的暗器吓坏了，他决心再也不制这种暗器，让它在人间永远消失。
　　那个年轻人笑了，她再也不说她只看到了一个唐日是好人了，她说独山的好人多。
　　少林方丈悟生说道：“我看除恶务尽，你们唐门做下的恶事过多，灭了门也给天下武林造福。”
　　那年轻人忽地说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地方，你们先看上一看，再说你决定怎么办。如果你们一心要灭唐门，我们再来决一死战。”
　　众人怕他有伏，任慈幽幽说道：“我相信黑儿。”
　　他叫黑儿，他是唐门的人，他叫唐黑儿么？
　　结果是去了柳双、少林方丈悟生、武当派的文一道长、峨嵋派的伊文静，由黑儿带他们下去看看。


　　血，到处是血，到处是尸体。
　　四大门派的人也等得心焦，看什么？要灭门便灭门，留下他唐门会有什么好处？一旦唐门的人再踏入江湖，他们岂不是又要为害江湖了么？
　　任慈看着那些峨嵋派的姐妹，与她们欢聚一起。
　　她们的脸上还有血汗，但脸上都有笑意。
　　任慈问道：“那个唐姑娘怎么没来？”
　　峨嵋派的一个弟子告诉了她。
　　她心里想道：看来唐明儿姑娘也够不幸的了，她这一走，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有余暇时间，一定去找找她。


　　唐黑儿把他们都领到了那一间最大的室内，他先是跪下，说道：“子孙不孝，让祖先吃惊了，让别人来点评我们唐门的是非。”
　　他跪下叩了几个头，说道：“这间墓室里是我们唐门的祖先的墓室，你们可以进去看一看，如果你们出来时，全都认定我唐门该灭，那我们只好一决了，这是祖先灵室，但愿能轻些才好。”
　　他不进去，让那些人走进去，看那些唐门的祖先们。
　　所有的人都看了，少林方丈一见那些人的尸体，知道是毒浸过的，他念一声佛，说道：“果然，果然！”
　　传闻中唐门的历代掌门的尸体都得找回来，放在唐门的一间秘室内，原来就是指这里。
　　人们便从唐生天看起，一直看到那最后一位，也就是唐明儿的父亲唐老爷子。
　　起先唐门的人还有一个名讳，到了后来，再也不敢叫他的名讳了，只叫他老爷子。


　　所有的人走出了墓室。
　　唐黑儿此时已经是身穿正装，他说道：“我在外面等你们。”
　　所有的人都出来了，站在阳光下。
　　他们感到阳光是很美妙的。
　　黑儿说道：“独山有三部人，一部是‘人’部，归九爷管；一部是‘主’部，归我管；还有一部是‘母’部，归三姑奶奶管，她听说唐门放了鸽子，去江湖止杀去了。”
　　柳双动容道：“原来江湖上的止杀，也有唐门独山的功劳？”
　　说罢真是又惊又喜。
　　少林方丈说道：“阿弥陀佛，我看要不要再与唐门动手，还是我们再议一议好了。”
　　那黑儿说道：“好，你们便去议好了。”
　　他去抚慰那些受伤的唐门弟子，给他们服药。


　　计议了好一会儿。
　　由柳双来与那黑儿说。
　　他看着黑儿，说道：“独山有义，这是四大门派不曾料得到的，但我们也高兴。”
　　黑儿笑一笑，他的脸上有一种诚挚的笑意。
　　柳双说道：“唐门暗器，实在太毒。这一次我们兵临唐门，就是要灭唐门的，但看过了唐门的历代掌门故事，知道唐门在江湖上是功大于过的。如果你能保证不在江湖上随意伤人，我们便会放过唐门。”
　　那黑儿笑笑说道：“多谢了。”


　　唐黑儿看着那柳双与任慈在一起，他忽地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他们了，是不是他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两人太过亲热了？是不是他也想着任慈是一个好姑娘，他也暗生情愫？
　　他回过头来，看看被废了武功的唐胖儿，再看看死在地上的唐门弟子，心里也升上来一阵子怨恨，他虎地一声，打碎了那一块石碑。
　　有仇不能报，他也是唐门的弟子，他是唐门的独山弟子！
　　他的手也拍出血了。


　　天下最毒的是什么？
　　唐门的毒。
　　有一种叫做胖肿子瓜的暗器，一炸便飞成无数碎片儿。
　　有一种叫做路倒虫的暗器，还有一种铁相思刺，毒针。更有一种最厉害的暗器，它叫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它叫做“生死恋虫”。
　　据说，那一种“生死恋虫”一旦出手，再也收束不回来了。它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也有人说，唐门的暗器没这种东西，有一个叫唐九的试过，他没成功。
　　究竟谁说得对？


　　这一日，洛阳城的官道抬出来一顶轿子，那轿子抬得颤悠悠的，一直抬到了洛阳城外。
　　出了城，再走几十里，竟是走得飞快，轿夫的步子走得急急。
　　轿子抬到了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前。
　　那茅草屋里住的是谁，怎么不出来？
　　坐在轿子里的人说：“请屋里的人出来说话！”
　　屋里没动静。
　　再有一个娇美的声音说道：“再不出来，我要烧房子啦！”
　　没人应声。
　　一个丫头探探头，竟是看到一个女人，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丫头点点头，示意那屋里是有人的。
　　轿里的女人笑了，她走下轿子，轻轻盈盈地走到了屋前，说道：“唐明儿，我来了！”
　　那屋里仍是没动静。
　　女人大敞开门，慢慢走进去。
　　看那个女人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幅绣，不动。
　　这轿里出来的女人惊叫：“生死恋虫！”
　　原来这屋里人在绣帕上绣的就是那一场生死之斗，九爷自毙那一场面。
　　她不是唐明儿么？她不是早就走开了么？她怎么会知道那一场生死之斗的结局？
　　那个女人笑了，说道：“唐明儿，我来找你，是要与你比一比。”
　　唐明儿再也没了那粉黛英气，她冷冷道：“比什么？我不与你比！”
　　那来的是原来的峨嵋派掌门任慈，她说道：“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唐明儿说道：“世上的地方都好玩，只是我心思不一样，便玩不成了。你走吧。”
　　任慈笑笑，说道：“有人挂念你，你何必那么执拗呢？”
　　唐明儿心一沉，谁还挂念她？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如今连三老的妙手刀与瘦者都出家了，还有什么人会挂念着她？
　　任慈突然轻声吟道：
　　“飞针回送亲人手，
　　只恐长衣不胜寒。”
　　唐明儿的眼睛忽地湿润，她想起了，那不是她与柳双初遇时的对句么？
　　她也慢慢长吟道：
　　“佳人缝衣为御寒，
　　哪有杀意在手边？”
　　任慈再笑笑说道：
　　“咋夜花开，
　　叙相思。
　　不相思，
　　不相思，
　　只是想得眼儿痴。”
　　唐明儿想起了那一次，柳双翩翩而来，竟是直与她在隔壁相见。
　　她也再吟道：
　　“今宵千金，
　　说春宵。
　　没春宵，
　　没春宵，
　　只熬得春寒料峭。”
　　两人相对，唐明儿忽地想起了那些都是她与柳双在一起的对句，怎么任慈都知道了？
　　她阴沉下脸来，说道：“别来熬我，你走好了。”
　　任慈说道：“我这么千里迢迢地来，你也不接待一回？”
　　唐明儿说道：“看你春风得意，一定比我更好过，何必要我招待你？”
　　任慈大笑，拍手道：“你不招待我，还有一个人，你招待不招待？”


　　唐明儿猛地抬头，她看到了那个柳双，那个总是要命地笑的柳双。
　　他的眼睛会说话，他的眼睛盯着唐明儿。
　　他说道：“我说过，一旦我与唐门的事儿了过，我就来找你，让你决定我受什么罚。现在我来了。”
　　他一句“我来了”，惹得唐明儿又要流下泪来了，她轻声说道：“我怎么会罚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走好了，你自己管你自己的事儿去，别来烦我就是了。”
　　柳双一笑，他说道：“我有一件事，特来求你，不知道你肯不肯？”
　　唐明儿说道：“半年多来，我不再管顾江湖恩怨，我也不再杀人，你要找我做什么事？我什么也做不了。”
　　柳双笑了，他说道：“我上一次在你做掌门的时候，把你的铁相思刺捏成了一只小小的怪物……一只鸭子，你看没看到它？”
　　唐明儿心一横，说道：“没看见。”
　　任慈在一旁卟哧一笑，说道：“既是没看见，你手里捏着的是什么？”
　　唐明儿忽地泪流满面，她说道：“你们让我清静清静好不好？别惹我……”
　　果然，她张开的手里，有一枚铁相思刺捏成的鸭子。
　　任慈点指着柳双的鼻子，说道：“你糊涂了啊你，这不是鸭子，这是鸳鸯。你知道不知道？”
　　说完，任慈的脸先红了，她笑得咯咯响。
　　是啊，何时鸭子变成了鸳鸯？一句话说得唐明儿脸也红了。


　　柳双对她们说：“我不知道我说什么好，但我想请你们两人跟我一块去海岛，让我妈妈看一看你们两个，好不好？”
　　任慈笑了，她说道：“胡说，胡说，怎么能看两个人呢？”
　　唐明儿也笑了，她的眼睛还是湿的，她说道：“我有什么看头，不如……”
　　她看着柳双的那一双眼睛，再看看任慈热切的目光，只好一叹，说一句：“好，我陪你去吧。”

　　（全书完）